溟嗔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慢慢凝固,然后爆裂,“哼,你就乖乖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吧,到时不论你是死是活,我都将解药交到你手上。”说完,丢下飞扬的风雪,溟嗔转身大步离去。脸上的表情恐怖之极。
第四十七章:爱恨之间
第二天,雪还在下着,凌谷蓝起身,却找不见无爱了。他急忙跑到徐尔槐的房间,闻言徐尔槐脸色大变,冲出门向一个方向疾走而去。那是宫殿的最中央,溟嗔居住的地方。
凌谷蓝心里有些明白了,暗道不好,紧跟着徐尔槐跑了过去。
远远的听到有人议论着什么,两人转过走廊,便看到仆人们和一些弟子远远的站着偷偷的看向花园中假山那里,三三两两的讨论着什么。
两人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雪人——被雪覆盖住的人。
徐尔槐连忙上前,挥落积雪。凌谷蓝看到无爱冻得发紫的脸,惊叫一声将人抱进怀里,感受着这具冻得僵硬的身体,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无爱!醒醒!”
徐尔槐在另一边握着无爱冰凉的手腕诊脉,眼眶通红,声音颤抖,“无爱,我们回去。”
凌谷蓝闻言想使力抱起无爱,可无爱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般,一动不动。徐尔槐过来也无法将他抱起来。
无爱落雪的睫毛动了动,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半晌,才恢复意识。张了张嘴,努力了半天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努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闭上眼,再睁开,眼里,是坚定和拒绝。
雪簌簌的下着,一切都是那样的静默。
膝盖上是冷彻骨髓的疼痛,疼痛的令人难以忍受,无爱却一直静默,看着眼前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谷蓝神色复杂的看着无爱。难道真的要让无爱牺牲掉一双腿才能救无双大哥?他求救的看向一脸深思的徐尔槐。
徐尔槐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迈步向前走去。衣袖却再次被拽住,徐尔槐转过头看着无爱:“无爱,放开,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哼,”无爱僵硬的嘴角冷笑,“二哥,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决定。而且,你真的有足够的把握,那样做能够救无双大哥吗?”
“即使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也要试一试。”徐尔槐皱眉看着无爱。
凌谷蓝按着无爱的肩膀,吼道:“白痴无爱!你明知道二哥他有办法的,为何还要做这样的傻事!你快给我起来!听到没有。”
无爱看着他,忽然两行流水从眼中流出,在结霜的面庞上流出两道水迹,凌谷蓝立即消了音,无爱低下头,苦笑。
我又何尝不知,还有其他的方法。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已经晚了。”无爱抬头看向徐尔槐,嘴角挂上笑容,苦涩的,却有着得逞的意味,“这双腿已经没办法救了,不是吗?”
“你胡说什么?”凌谷蓝抱住无爱,想将他抱起来,大声嚷道。
“你们明知道的,这座九韶宫的秘密。在这里的雪地里跪上整整一夜,我的腿早就没救了,你们又何必自欺欺人,又何必浪费……”
“啪!”
无爱的脸被打歪过去,一丝血从嘴角流出。
“二哥!你做什么!”凌谷蓝反应过来,挡在无爱身前向一身怒气的徐尔槐喝道!
这时,云川带着人跑了过来。
徐尔槐挥开凌谷蓝,站到无爱身前,手臂一晃,无爱的眼神渐渐的黯淡下去。
“二哥你……”林谷蓝愣住。
徐尔槐躬身,将无爱拉进怀里,像是抱着一块冰。
“二哥!”凌谷蓝欲要上前,却被云川拦住。徐尔槐看着怀中像被冰封住一般的少年,严厉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傻孩子,就算这样,二哥也不能看你再继续跪下去。”转过头看向高高的宫殿,徐尔槐笑了,“恨,在爱面前,一文不值。”
徐尔槐看了看云川,将无爱放到他怀里,“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事和溟嗔说。”
第四十八章:解药
天阴沉沉的,扬扬洒洒的雪花落入云中,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眼前的石门慢慢打开。在此之前,侍者已经通报过多次徐尔槐的到来,可是这扇门一直紧紧的关着。
“你来干什么?”从房间中传出慵懒的声音。徐尔槐眼神平静,一直看着飘渺的流云笼罩中,这座美丽的冰雪之城。
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徐尔槐转过身,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溟嗔。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中,是一个雪白的瓷瓶。
溟嗔皱眉,“你搞什么?”却不伸手去接。
“这是解药。”
徐尔槐笑了,冷风吹过他乌黑的发丝,使这个笑容格外的生动。
溟嗔眼神闪了闪,然后眯起眼睛,眼尾长而卷翘的银色睫毛碰在了一起,互相交织,里面是一双冰冷的银眸。
看着那双银色的眼眸,徐尔槐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久以前,梦幻一般幸福自在的少年时代——
“师弟,你的眼睛怎么了?”自己正坐在房间中研读师父留下的功课,却见这个一向无法无天的二师弟跑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双本来和这里所有人一样的,浅棕色的眼眸,变成了银色……
“哼哼,”他神秘的笑着,坐到桌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才故作神秘的看向自己。
看到自己正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等待解释,他笑了,说道:“大师兄,我新研究出来一种能够让眼睛变成银色的药。怎么样,不错吧?你要不要也试一试,我可以分你一点的。”
好笑的摇摇头,“好好的,为什么要把眼睛弄成银色?”
他几不可察的嘟起嘴,像小时候每当感到不满时那样。
“既然头发都变成银色的了,干脆也把眼睛变成银色的。”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一直很直接,他只喜欢简单的东西,因为一切复杂的事物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丑陋的笑话。可是如此直白的回答还是令自己啼笑皆非。
“所以,你将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
“鬼样子?”他十分不满,一下子站了一来,银色的眉毛高高挑起,“大师兄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气势很冷酷吗?这样纯粹的颜色才配的上我溟嗔,那说黑不黑说白不白的浅棕色眼珠夹杂在雪白里,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看着就让人烦。”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呢?一定是十分不满意吧。所以才让他露出那副有些懊恼的样子。
他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不过大师兄例外。”
……
“什么解药?”
飘远的思绪被冰冷的声音拉了回来,徐尔槐苦笑。
例外吗?的确啊,因为,唯一被那双冷酷的银色眼眸冻的冷彻心扉的,只有自己。
徐尔槐笑着,抬头迎视溟嗔的视线,缓缓的道:
“沐雪的解药。”
……
无爱睁开眼睛的时候,腿上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可他知道,这双腿也许再也站不起来了。
“醒了?”凌谷蓝立刻扶起无爱,端过一杯水,放到无爱嘴边。“渴了吧?白痴。”说着,便往无爱嘴里灌水。
一杯水被灌下肚,无爱差点被呛死,却没有任何抱怨,“怎么样了?”
凌谷蓝的怒气发泄过了,才道:“二哥从溟嗔那里拿过了解药,已经为四哥服下了。”给无爱拿过大麾披上,“二哥说四哥的毒已经解了,不过他中毒太深,解药解了毒,但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将身体完全恢复。所以四哥现在还睡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无爱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凌谷蓝见状,笑笑,“不用担心,你的腿也没事的,二哥说还是有救的。”
凌谷蓝抱着无爱来到徐尔槐的房间。却只见云川坐在季无双床边,四个侍卫脸上的阴云散去,略显轻松的守着。见到两人走进来,云川抬头,食指放到嘴上示意二人放轻声响,然后看向一处。
凌谷蓝抱着无爱放轻脚步走进内室,见到靠窗的石桌边,徐尔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便轻轻的把无爱放在床上。
无爱看着季无双恢复了原本的肤色,呼吸也十分平稳,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无双大哥得救了。
无爱抬头,神色复杂的看向徐尔槐的方向,却对上徐尔槐已经睁开的眼睛,里面的温暖令他感觉无地自容,几乎要落荒而逃。
然而不久,无爱就抬头,瞪向徐尔槐,眼神分明就是斥责,以及隐隐的不甘。
徐尔槐一愣,笑了笑,云淡风轻。
第四十九章:男儿泪
无爱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名男子手持碧玉箫,对着他笑。那张深刻在脑海中的清俊绝伦的面,在梦里如月色一般朦胧,唯留下浓郁的亲切之感,如涓涓的细流,滋润着他的心灵。
那人笑着哄着他,给他讲故事,吹箫给他听,在他幼小的生命里,留下最初的光辉。自己曾经无数次对着他的遗像发呆,脑海中描绘着姐姐故事中那个不同的他。
为了爱放逐自己灵魂的人。印象中,他总是那样笑着,好像一座用来诠释爱的丰碑,屹立在无爱稚嫩的记忆里,不但没有随着流年而黯然失色,反而越加的鲜明。
他每次到来,眼睛里都带着浓浓的希冀,每次离去,都带着让人为之神伤的黯然。一次又一次,他始终没有见到那个人。
“玥儿,你要记得舅舅的话……”那个男人抱着幼小的自己,轻轻的说着,而幼小的自己抱着长长的碧玉箫,似懂非懂。
安玥,是这个温柔的男人给自己起的名字,深埋在记忆中,自己视作珍宝的另外一个名字。
美丽的梦境总有清醒的时候,在这寒冷飘雪的冬夜,无爱在季无双身边醒来,向他靠了靠,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双手合抱在一起。他想留住,那个珍藏的温馨的梦境。
然而,似乎有人不愿如他的意。
“大师兄,你真的要走了吗?”云川眉头紧拧着,声音不禁放高了些,有些不满的看着徐尔槐。然后,那种不满被徐尔槐的沉默击退,云川换上有些哀伤的表情,恳求,“再多留几日吧,你我师兄弟二人一别十年,此去,又不知何年才能再次相见。”语气里浓浓的不舍和忧愁,就像是远处连绵的雪山,渺无边际。
徐尔槐轻轻摇头,但笑不语。季无双的毒解了,虽然还在昏睡当中,但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多留无益。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眷恋的了。
举目远眺,纵览这座冰雪围绕中的美丽城池。自己曾经在这里度过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也在这里经历背叛和心死。既是自己幸福的萌芽之地,也是不幸之源。他深深的爱着这里,同时深深的恨着这里的人。他宁愿在未来不尽的岁月里,在遥远的地方,眺望这座梦中的家乡,也不愿再多停留一刻。
云川见状,眼里掩饰不住的失落。咬了咬牙,云川突然认真的看着徐尔槐:“大师兄,我和你们一起走吧。现在墨龙山庄和朝廷打仗,正是需要医者的时候……”
不等他说完,徐尔槐摆了摆手。
“师弟,我不想将九韶宫圈入其中。”将自己的身体陷入圈椅中,徐尔槐捏了捏眉头,样子疲惫至极。
今日传来的战报,情况不容乐观。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如果不是五弟报仇心切,破坏了墨龙山庄的计划……担忧如潮水一般漫上来,让人难以呼吸。又像荆棘,紧紧的将人缠绕其中。即使是一向处变不惊的徐尔槐,在疲惫的间隙里,那张沉静的脸上也悄然出现一抹幽思不安。
“大师兄,我是想以自己的名义帮助墨龙山庄,与九韶宫无关。”云川似是下定了决心。他也是这两天才发现,这个自己从小敬仰的大师兄,越来越深沉,总是望着南方发呆。
“我只是想帮助大师兄你,这样也不行吗?”云川言辞恳切。
“如果你当我是你的大师兄的话,就好好留在这里,研习医术吧。”一双如凝固的流云一般的眼眸看着云川,徐尔槐不容质疑的说道。
看着垂头丧气的离开的云川,躺在床上的无爱转了个身,看着徐尔槐,“二哥,他,没事吧?”
徐尔槐笑笑,“没事,无爱。”徐尔槐起身走过来,坐到床边,给他拽好被子,“冷吗?”
无爱摇摇头。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干预二哥的私事,但是无爱有些事想不明白。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静静的注视着一脸平淡的徐尔槐。
不一样,和自己听过的故事,和自己心中那座丰碑不一样的。
“想说什么,无爱。”徐尔槐叹了口气,眼神柔和的看着无爱,他的包容是对无爱最大的鼓励。
“真的,就这样算了吗?”无爱一脸纠结,徐尔槐却被逗笑了。
“是啊,就这样,算了吧。”似乎是刚刚放下心中压着的一块令他难以喘息的巨石,徐尔槐做出有些夸张的轻松表情,却没有把无爱招乐。
恢复淡淡的笑容,“不然,能怎样呢?”徐尔槐有些感慨的说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落寞,但传递出的信息更多的则是一种释然,心灵的释然。
“有些事,过去了,就只能成为过去。不应该永远耿耿于怀,而让自己错过更加美好的风景。”
“爱是唯一的,是值得用尽一生去守护的,不是吗?如果不去抓住,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无爱据‘理’力争。
徐尔槐笑笑,带着对自己淡淡的嘲讽,“无爱,我和溟嗔之间,并不像你和四弟那般两情相悦。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自作多情而已。”
“我不相信,溟嗔他对你明明有那样的情愫的。”无爱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他看到的。溟嗔对二哥,绝不是没有一丝感情感的。恰恰相反,那种感情很深,很深。
徐尔槐苦笑,“也许吧,但是,在他心中,沐雪比我更重要。”
无爱沉默了。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去换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至少我是如此,无爱。”
“……”
无爱低头沉思,他无法,将二哥和心中的那个人重合。同样的境遇,他们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他无法说清楚,他们孰是孰非。
“二哥,我讨厌溟嗔,为什么他要喜欢那个沐雪,为什么要那样伤害你?还有,你明明可以惩罚他的,为什么轻易的把解药给他们。我没有一双……”
看着徐尔槐变了脸色,无爱咬咬牙,把这段让了过去,“二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两个罪有应得。”
徐尔槐笑了,看着一改这几日的阴沉,愤愤的为他抱不平的无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无爱,你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无爱,人各有志,爱情更是没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溟嗔喜欢沐雪,谁也挡不住,也,管不着啊。”
“不,只有二哥才值得他爱,那个沐雪,算是什么东西?二哥你对他不仅有救命之恩,又待他那样好,他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去勾引二哥你爱的人……”
“无爱,不要说了。”半撑起的身子猛地被扯进一个怀抱,无爱有一瞬间的恍惚。
“怎么我一醒来就见无爱在欺负二哥呢?”环住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也许是太久没有听到,那声音听起来,熟悉却又陌生。也许是那声音出现的毫无预兆,也许是少了什么,无爱忘记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