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李少康拉着连春躺在自己身边，“春儿，这两天天气不错，明天，我们出去玩儿吧。”

“算了，你自己去吧，我……又看不见。”

“看不见，你还听不见，闻不见吗？走吧，你都快生虫子了。”

“好。”连春抱了抱他，淡淡道：“少康，你要是不想要我了，给我个痛快话儿。”

“别胡说了，我除了你谁都不会要，以前有你师傅，现在你师傅也不在了，……你……唉……你不知道……快睡吧。”

南方的春日，草绿莺飞，两人在街上漫步溜达，李少康拉着连春的竹棍，一边走，一边给他讲着周遭的景色，时到正午，天热了，“少康，我累了，也饿了，还想喝水。”

“哦，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李少康扶着连春坐在小桥的北边，自己去找吃食。

也许是时局不定，不远处的好多酒肆都关门了，李少康走了会子，才看到开着的酒家，吃的倒好说，小店里的温水都卖光了，热的水还没开，开了也不能马上带走，李少康本想去接连春，一个小伙计哀叫着，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怎么了？”

“腿断了。”

“怎么断的。”

“摔得。”

“怎么不找大夫“。

“大夫不在，去外乡了。”

小伙计嗷嗷痛叫，众人七手八脚的无从下手。

“我来吧 。”李少康走过去，帮那伙计接上了腿骨。

“你是大夫？”

“不是，也就能干接骨的活儿。”

“太好了，我这儿有个客人，也是骨头断了，接不上，疼得都快活不了了，要不……你去看看。”

“这……”李少康犹豫着，但想想连春一个大男人，脾气随和，又会武功，不会走丢，更不会有事的，接个骨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帮就帮吧，想到这里，也就随了店家去了客房，忙忙叨叨的接了个骨，天空传来几声闷雷。

李少康赶快给那客人打了夹板，跑出小店时，瓢泼大雨已经从天而降了，他冒雨跑到小桥边，眼前却没有了连春的踪影。

“春儿”，李少康大惊失色，想拉住过往的行人来问，大家都忙着躲雨，谁有闲心听他问话，他在雨中跑了几个来回，都没有看到连春，急得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小桥南面的桥洞边，连春抱着竹棍，坐在那里，他被冷雨浇透了，身上好冷，心却更冷，这一切的一切，就像那天发生的事情，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他就赶走了自己，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李少康会那样对他，他能付出的都付出了，他不求他像爱师傅一样爱自己，但他怎么也不该那样的伤害和侮辱自己啊，现在，他又要把自己丢下了，是啊，自己瞎了，是个累赘，也没什么能给他的了，丢下就丢下吧，可他昨天还，刚才还……连春的心，越来越痛，痛到有些恨了，恐惧也像大雨一样，包裹住了他的周身，在黑暗里越来越浓。

“春儿”，李少康木然的走上小桥，看到桥洞边瑟缩的身影，“春儿”，他又喜又恼，冲过去喝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连春慢慢站起来，颤抖着，一掌打向李少康的脸。

“你干什么？”

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连春中了邪般的一掌连着一掌挥向李少康的脸颊，李少康先是愣着，看到被大雨冲刷的泪水，恍然了，他没有躲，也没有动，直到雨停，连春一直都疯傻般的扇着李少康的脸，围观的人渐渐聚拢过来，有人议论，也有人劝阻，李少康满脸青紫，两边嘴角全都是血。

“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李少康也觉得头有些晕，他抓住连春的双手，柔声问他，“春儿，你好些了吗？““

连春抽出手，抱肩蹲下，突然间，放声大哭。

李少康抱着他，哄慰他道：“对不起，是我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有人摔伤了，我帮了会儿忙。”

“这人……太好了……就是……真是不错……对个瞎兄弟那么好……”看两人相安无事，众人议论着，纷纷散了。

回到男馆，连春让李少康躺下，摸索着把冷毛巾敷在他的脸上，“少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李少康抚摸着连春的脸，笑道：“一直都是我打你，让你打两下出出气也好，亏了你多是打我的头，要是光打嘴，我满口牙都要掉了。”

“对不起啊”，连春抱住他，“我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我……我只是……”

“别说了，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春儿……我对你的心，都在这里。”李少康把连春的手放在胸前。

“装的下两个人吗？”

“你是说……？”

“师傅。”

“装得下，一直都是这么装着的。”

“你胡说？”

“我没胡说，我李少康不是那样的人，不喜欢的，我是不会要的。”

“那……还会……有第三个人吗？“连春把头放在李少康胸前。

“你是说乐天？”

“他……那么上赶着……”

“不会的。”李少康亲亲连春的头发，“春儿……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把从前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吧，我们好好过日子。”

“嗯。”

44.放手（2）

天空飘着细微的雨丝，李少康搀扶着连春向山上走去，老钟带来了消息，说是庆安寺里的老和尚回来了，两人很高兴，天不亮就冒雨上了山，山很高，越往山上走，气温越低，两人都带了厚衣服，可被细雨淋了，穿在身上也不怎么暖和，石阶很窄，也很滑，两人不能并肩前行，李少康就在前面拉着连春手里的竹棍，一步一步带着他向山上走去，庆安寺露出了些影子，李少康很兴奋，“春儿，快到了。”

“哦，好。”连春说着，脚下一滑，摔倒在石阶上，还好他身手矫健，抓住了右手边的枯枝，才没有滚下崖去。

“春儿，你没事吧。”李少康焦急的问。

“还好”，连春惊魂刚定，只觉得脚踝疼痛钻心。

“脚伤了？”

“好像是。”

“我背你。”

“啊？行不行啊？”

“行。”，李少康蹲下身子，“上来吧。”

连春趴上李少康的肩膀，李少康双臂一用力，慢慢背起了他，一边走，一边笑说，“春儿，如果我掉下去了，你也就跟着掉下去了，怕不怕？”

“怕也没用，我就这个命，还连累别人。”

“瞧你说的，你什么命？”

“烂命，谁沾我谁就倒霉……师傅他……当初要是不救我，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死了。”

“别胡说了，你师傅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少康，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如果我没瞎，你会不会和师傅一起死。”

“会。”李少康叹道：“所以……不是我救你，而是你救我，你也不用谢我。”

“我没谢你，你救我是应该的。”

“为什么是应该的？”

“我不是你的男妾吗？你还不该管我。”

李少康一愣，笑道：“说得对，我还没把你给休了呢？”

“谁说的，你都把休书给我了。”

“给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给了。”

“在哪儿了？”

“乱哄哄的，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就是没给，小贱妾。”

“你不许再说我贱。”

听到连春的口气那么严肃，李少康停了停步，连忙哄他，“好……好……不说，不说。”

“我不是贱，不是……不是……你凭什么说我贱？“连春哽咽着，“我是奴才……我不敢惹你……你打我打得那么狠……我能怎么办……我 ……我不过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还说我贱…… “

温热的水滴到李少康的脖子里，也滴入他的心里，“春儿”，李少康柔声道：“别哭……我现在……若是没有你……也是……活不成的。”

连春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把胳膊紧了又紧。

“好了，下来吧，到了。”庆安寺就在面前，李少康放下连春，上前敲门。

一个和尚打开了门，双掌合十道：“施主，可是来找净空大师看病的。”

“是。”

“他病了。”

“啊？“李少康一惊，“他也病了？”

“是，人吃五谷，都会生病。”

“那……小师傅，你看我们两个人上来一趟……”

“施主不必说了，请随我来。”

“谢谢小师傅。”李少康又再背起连春，走入庆安寺。

寺庙不大，积雪很厚，一眼望去，白茫茫的，被群山包裹着，很有世外仙地的感觉，“小师傅，庆安寺为什么在这么高这么冷的地方？“李少康问。

和尚答道：“只为清静，无他。”

“哦，清静可是足够清静了，就是只鸟，飞上来也不容易。”

和尚推开一扇门，“两位施主，请稍作等待。”

“好……等等“李少康又问，“小师傅，净空大师病的不严重吧？”

“嗯……很重。”

“那……”李少康有点着急。

“施主莫急，蔽寺还有一位师傅可以医病，比净空大师不差的。”

“是吗？”李少康松口气，“那就好。”

两人在屋里等了片刻，门开了，一个和尚走了进来，“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一向可好。”

李少康看到他，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谁啊？“连春问。

“春儿，是我。”那和尚道：“我是杜平安。”

“杜平安？“连春也是大惊。

“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李少康十分诧异，要知道，他一个文弱书生要想从天牢逃生可是难上加难。

“我啊……就那么逃出来的。”杜平安笑了笑，：“当初先皇看上我，就把我幽禁在一个地方，你们猜是哪儿？”

“哪儿？”

“皇陵……他一有空就会到那儿去……，我总想逃，但是逃不出去，他临死的时候，发了点善心，告诉我一个从皇陵逃出去的密道。”

“密道？“李少康又惊，“皇陵会有密道？”

“有，可以说，是先皇专门为我留得一条生路，他想我陪他死，可能……又舍不得。”

“他这么爱你？”

“可能吧。”

“密道在哪儿？”

杜平安上前一步，在李少康耳边说了句话。

“是吗？“李少康愣了半天，又问，“那女人没给你下毒？”

“她想，但是她忘了，我猜，她光顾着对付你们了，我捡了条命，还要多谢你们。”

“那就不必了，你看看春儿的眼睛吧。”

“我知道，我那天在山下看见你们了，在桥边。”

“那你不喊我们？”

“不行”，杜平安道：“我报了家仇，那女人和皇上都要恨死我了，不然我为什么会躲到这里来出家。”

“你是真出家了？”

“当然”，杜平安指指头上的戒疤，“大仇已报，我也没别的想法了，就是空废了我一身医术。”

“报仇？怎么报的？”

“你很幸运，有头疼病的人不是你，而是皇上，我给了他药方，他却拿着药引子去看遗诏了，所以，他死不了，但是会活受罪。”

“药引子……是……冰蓝汁……难道……没有遗诏？”

“当然没有，遗诏的事情，是我散布出去的。”

“看不出来？你真厉害阿？”

“如果有人剥夺你的自由，占有你的身体，践踏你的尊严，还杀害你的家人，你会怎么样？”

“我……想方设法宰了他。”

“如果他死了呢？”

“宰了他全家。”

“你看……我够仁慈了吧。”

“算是吧。”

“有你这句话，你已经是你们李家人里最讲道理的人了。”

“我们别废话了，快看看春儿吧。”

“好“杜平安走过去，看看连春的眼睛，号号他的脉，“毒气上攻了，还算你小子命大。”

“能治吗？”

“我尽力吧。”

“你别说尽力，得一定治好他。”

“你放心“杜平安道：“我答应过陆先生，只要我活着，就会帮连春。”他叹口气，“陆先生的事情……我很遗憾。”

“别提那个啦，治好春儿的眼睛吧，对了，还有他的腿，上山的时候扭伤了。”

“哦？“杜平安按按连春的腿，“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治好春儿，你把他给我，我和他好。”

“你说什么？“连春和李少康同时问他。

“我也喜欢春儿，早就喜欢，春儿自己知道，陆先生也知道。”

“你不是和尚吗？“李少康气问。

“我可以还俗。”杜平安冷哼着，“行不行？行，我就给他治，不行，你们就走，净空大师快圆寂了。”

李少康怒从心头起，真想一拳打死他，可想了想，又把怒火压了下去，咬牙道：“好，只要春儿眼睛能看见，我同意。”说完，李少康转身便走。

“少康”，连春喊着追过去，被门槛一绊，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