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了，是他给你医的病，我觉得，他的医术很适合你。”

“可是……”

“小飞”，李少康打断了他的话，“好弟弟，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可以留下杜平安给你医病，我也不会杀他，不就是死吗？你怕吗？”

“废话。”

“怕还是不怕？”

“当然是不怕。”

“我也不怕，我有你，你有我，我不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真若那样，也是我欠了春儿的，只要他高兴，我可以拿命赔他，你随着我就是了。”

“少康”，陆明飞紧紧抱着他。

李少康搂着陆明飞的肩膀，想起连春的目光，心中隐隐作痛，暗暗道：“春儿，对不起，不是我不爱你，是我没有时间可以用来爱你。”

38.诀别（2）

皇宫内院，李少康和李景轩面对面的坐着，这是李少康自十二岁离宫之后少有的几次进入后宫，“皇叔，请”，李景轩指了指李少康面前的酒杯。

“谢皇上”，李少康一饮而尽。

“皇叔，朕请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是……春儿。”

李少康微微一笑，问道：“他好吗？”

“很好，我们现在……非常好，每天都在一起。”

“那就好，请皇上善待他吧。”李少康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落，这让李景轩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胜利的感觉。

“你让我善待他，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善待他？”

“我？太老了。”

“哈哈”，李景轩笑起来，“皇叔怎么这么说自己，朕看来，你可是正当年呢！”

“是老了。”李少康顿了顿，“皇上，臣有一件事请皇上恩准。”

“哦？”李景轩盯着李少康的眼睛，叔侄俩人就这样对视着，李景轩不再问，李少康也不再说。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李景轩知道李少康要走，李少康也明白李景轩不想让他活着走。时间，在酒杯间流过，李景轩终于开口，“皇叔，明天一早，朕想去趟军营，上次突勒人攻打我们，虽然失败了，但朕一直担心他们还会报复，所以，朕想去察看察看，皇叔一起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路上谈。”

“是，臣遵旨。”

回到王府，李少康去看陆明飞，“小飞，明天我要去军营……和皇上一起去。”

“去吧，快去快回。”

“你能照顾自己吗？”

“没问题。”

“那我先去睡了。”

“好。”陆明飞看李少康转身，说了声，“等等。”

“有事啊？”

陆明飞站起来，伸开手臂，“哥哥，抱抱我。”

李少康走过去，抱着他，柔声道：“小飞，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分开。”

“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

似有似无的琴声在小院里响了一夜，李少康一夜未眠，直到次日晨起。

陆明飞推着轮车来到大牢，看到杜平安正在那里闭目养神。

“陆先生，你终于来看我了。”杜平安不用睁眼，就知道是陆明飞到了。

“对不住，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没空来看你。”

“是春儿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杜平安坐起来道：“他太爱王爷了，可王爷对他太差，那是个一根筋的孩子，早晚会出事的。”

“杜平安”，陆明飞笑道：“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太像戈大夫，倒像是个算命的。”

“我还真学过算命，在观里学的。”

“那你算算，春儿现在在哪儿了？”

“不会是，皇宫吧？”

陆明飞惊问，“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算的。”

“算的？那你算算你还能活多久？”

“不会太长，但也不会太短。”

“你倒很乐观啊。”陆明飞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给你的，少康今天不在家，你快走吧。”

“走？我现在不想走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春儿真的入宫了，他和少康之间闹了些误会，皇上把他带进宫去了，他很有可能会对皇上说出你在这里，你还是走吧。”

“是吗？“杜平安一点也不惊慌。

“是，你快走吧。”

“我走不出去的。”

“为什么？”

“你不是说了，王爷不在家。”

“说实在的，我也不确信你能走，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陆先生，我们下棋吧。”

“你真不怕？”

杜平安摇了摇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怕？”

陆明飞笑笑，“那你为什么总做出一幅怕死怕到不行的样子，有什么想法？”

“陆先生一直不让别人知道你的腿好了，又有什么想法？再说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有什么想法，还重要吗？”

“也是，说得对，下棋。”

喧闹声，从牢外传来。

“来了。”杜平安笑着说。

“来吧。”陆明飞落下一子，“杜平安，你又输了。”

“陆先生，杜平安平生没有敬佩过什么人，只有你，我是从心底里敬佩的。”

“因为我棋下得好？”

“不是，因为你为人善良，坦荡。”

“我也做过错事。”

“是春儿的事？”

“是，可以说，是我毁了他。”

“好，就凭你刚才要救我，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帮助连春。”

“你？”

“是，我”，杜平安走到近前，在陆明飞耳边说了一句话，很短，只有五六个字。

正说着，牢外响起刀剑的声音，杜平安推着陆明飞走出大牢，看到沈鹏带着的大内侍卫正与秦氏兄弟及一班王府侍卫在门口对阵。

“住手”，陆明飞一声断喝，“都别打了。”

“先生。”秦风想要开口。

陆明飞摆了摆手，对沈鹏说道：“沈营主，好长时间不见了，一向可好啊。”

沈鹏连寒暄的意思都没有，“陆先生，沈鹏得罪，奉皇上旨意，要请陆先生，和杜平安一起去趟皇宫。”

杜平安看着沈鹏，仔细想了想，恍然说了声，“原来是你？”

“杜先生，沈鹏曾蒙你相救，难得杜先生还记得沈某。”

“不用多说了”，陆明飞道：“沈营主，我们走吧。”不用问，他也猜得出沈鹏可能的身份，但在这个时刻纠缠这件事情，显然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请”，沈鹏侧身让开一条路。

杜平安推着陆明飞向府外走去，陆明飞吩咐道：“秦风，无论他们要搜什么，随他们去，不要动手，等王爷回来。”

“是。”

李少康回到家中，看到狼藉的王府，飞奔到陆明飞的小院子里，一直站到半夜，这一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事实就在眼前，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忧心。

“王爷”，秦风来到他的身边，“我们怎么办？”

“去找平邑军，让他想办法找到连春。”

“做什么？”

“请他救他师傅。”

“他能做得到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就算救不了，也不要让小飞受苦。”

“春儿……要是不救呢？”

李少康苦笑道：“那就……等死好了。”

“王爷，我们造反吧。”

“不”，李少康摇头，他不怕死，但他受不了任何人折磨陆明飞，况且，突勒人就在那里站着，看着，再起内乱，国家就会摇摇欲坠了，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心底深处，连春的入宫对他的打击是那样的沉重，而现在陆明飞也在皇上手里，他拿什么去和他斗，他没有心斗，也没有力斗了，“我不造反，你去和他们几个说，无论如何，这是我李家的家务事，跟他们没有关系，若是谁敢在这个时候瞎折腾，老子我就灭了谁。”

“是，臣这就去办。”

艳阳高照，沈慧君在御花园的长廊下走着，行过一个侍卫身边，那侍卫的袖子里突然掉下了一个小纸团，沈慧君侧头一看，含着精光的眼神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凭着行走江湖的直觉，沈慧君用裙子挡住了那个纸团，又假装一捂肚子，引得太监宫女们前来搀扶，手忙脚乱间，便把那纸团放在手中。

入夜，沈慧君在灯光下打开那个纸团，一见便是心惊胆战，更是遗憾惋惜，她只听说，皇上为了个男人没去祭天，最近这段日子也整天与他厮混在一起，他对那男子十分回护，连太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难受，还乐得他不在身边烦扰，却没有想到，那个男子居然会是连春，而且还牵扯了那么棘手的事情，小小纸团不能说明那么多的原委，但是深宫日久，她也可以想见其中的危险，说不定自己也会受到牵连，做，还是不做……

宽敞的大殿，明亮而辉煌，陆明飞坐在轮车上，静静的坐在那里，悠然的看看四周，看看天花板，脚步声传来，李景轩微笑着来到陆明飞的对面坐下，“是陆先生吧？”

“草民陆明飞，吾皇在上，请恕草民双腿残废，不能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明飞低头示礼。

“先生免礼，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果然。”

“皇上过奖了，草民名声在外，不过是因为和李少康那点子破事，若说我自己，可没什么让人如雷贯耳的，一个残废而已，皇上要是为了这个见草民，可是要失望了。”

“先生，朕请先生来，只是想问先生一件事。”

“什么事，皇上请讲。”

“沈鹏说，我皇叔的软肋不是别的，就是先生，可是真的么？”

“这个阿……”陆明飞笑道：“你去问李少康好了。”

“如果先生不能回答我，也没关系，另外一件事情，先生一定知道答案。”

“什么？”

“遗昭，杜平安告诉朕，遗诏在先生这里。”

“是，没错“。

“在哪里？“李景轩收起了笑容，沈鹏没有在王府搜到遗诏，杜平安也说遗诏不在他身上，而是送给了陆明飞保命，他以为这会是一个无比艰难的谈话，却没有想到陆明飞如此坦白，竟然一下子就承认了。

陆明飞的手在轮车的把手上轻轻一按，一张黄绢弹了出来，“杜平安说，这就是遗诏“。说完，他把黄绢放在王岗拿过来的银盘上，又道：“里面卷着的是药方，治头疼病的，也是杜平安给我的。”

王岗拿了黄绢，抖一抖，抖出了药方，看两样东西都没什么异常，就用银盘托着，递给了李景轩，李景轩打开一看，黄绢上空无一字，“怎么回事？”

“怎么，杜平安没告诉你”，陆明飞道：“这个要用冰蓝汁才能看到，我没有，少康也没有，他说，太后有。”

李景轩一愣，冷笑道：“先生可是开玩笑？”

“草民怎敢欺君。”

“那好，先生先住在皇宫吧，朕不会慢待了先生。”

“谢皇上。”

天牢之中，闻太后看到了杜平安，那个始终埋藏在先皇心中的男人，文静，白皙，清瘦，他的眉目并不出众，只是看着比实际的年龄要年轻很多。

“杜平安，你是怎么认识先皇的。”

“先皇病了，我父亲给先皇治病，我跟着当帮手，就这么认识的。”

“他死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

杜平安一笑，“那是因为他给了我一些东西，先皇心里，只有江山。”

“那你心里呢？”

“我……能忘的，草民早就都忘了，不能忘的，也忘不了。”

“遗诏呢？”

“在陆先生那里，现在，应该在皇上手里了吧。”

“嗯……”闻太后沉吟着，“皇上……会和先皇得一样的病吗？”

“不知道。”

“敬忠王爷呢？”

“也不好说，发病了才知道。”

“你能治这个病吗？”

“能。”

“药方呢？”

“草民可以写给太后。”

“给他”，闻太后让人拿来纸笔，杜平安挥笔写下了药方。

“杜平安，哀家要怎么处置你。”

“太后”，杜平安磕头道：“太后天恩，草民想给先皇守灵。”

“你这么有心啊，哀家……准了。”

“谢太后。”

闻太后冷笑着，“不要谢得太早，你去守灵之前，要先喝一杯酒。”

“谢……太后。”

皇宫的深夜，死气沉沉的，连春已经睡了，李景轩却睡不着，“冰蓝汁，母后从来也没有提过啊？那是什么，真的有吗？遗诏上写的是什么？会有利于自己吗？如果真是自己想要的，杀不杀皇叔？杀不杀陆明飞？杀，会有什么后果，不杀，又有什么理由？“他想着，侧头看了一眼连春，他的眼睫毛很长，很浓密，李景轩又掀开连春身上的丝被，欢爱后的身躯，不着一物，他的皮肤，他的身材，都是那么的好，那么得漂亮，李景轩的手不自觉地又伸到连春的腿间，连春轻轻扭动着身体，嘴里喃喃道：“王爷……春儿……没有做错事，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李景轩又惊又怒，猛然坐了起来，却听连春仍在自语，“王爷……春儿好爱你……你若死了……春儿也随着你……你不会……再骂我……打我了……是不是……”

连春眼角的泪，如同炸药一般炸开了李景轩的心，排山到海而来的不只是心痛，还有头痛。

39.诀别（3）

太医们聚集在蕴浩宫，一个个一筹莫展，人心惶惶，同样的病症再次出现在李景轩的身上，不由得不让太医们心生惊恐。几十年了，为了救治李氏家族的头疼病，不知死了多少太医，对于他们来说，这又将是他们一生中的一个劫数。

太医们围看着杜平安的药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治不治病不知道，至少不会死人，太后下了旨，按照杜平安的药方，熬了药，李景轩喝下去，不消片刻，果然不怎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