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康走到他的面前,看了他几眼,抬步走到陆明飞跟前坐下。
“有事啊?“陆明飞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
“想和你说说话。”
“那我……让春儿走。”
“不用了”,李少康回头又再看他,“让他站远点儿,我们说话。”
“行”,陆明飞喊道:“春儿,你抓了鱼到门口那边去烤,烤好了拿过来。”
“是。”连春这才敢站起身来。
陆明飞转过头来,看到李少康飘向连春的目光,很少见的注视。
“少康。”
“哦”,李少康定了定神,“小飞,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说。”
“什么事啊?”
“我让沈鹏派人去找杜平安。”
“找他干什么?”
“要那个药方。”
“你担心那个人是你?“陆明飞轻轻摸摸李少康的脸。
“你信吗?其实我希望那个人是我。”李少康抓住他的手。
“为什么?”
“至少我可以死在你的前面。”
“别胡说了”,陆明飞脸色一暗,“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不是还有他吗?“李少康指指连春。
“在你心里,有没有人可以代替我?”
“没有”,李少康坚定地摇摇头,“永远也不会有。”
“那你凭什么认为他可以替代你?”
李少康笑笑,“我只是说有人可以替我照顾你。”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一个人活的,我说话算话。”
“好了”,李少康搂住他,“不用说的这么严重,象生离死别似的,多丧气。”
“你先说的,还要怪我。”
“怪我,怪我”,李少康赔了个笑脸,又道:“说正经的,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杜平安,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一定会给我那个药方。”
“他一定不会给你,他父亲死在皇宫,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给你,因为你是皇家的人。”
“他父亲……是死有余辜。”
“既然这样,就赌一次好了。”
“赌什么?”
“赌那个人是你,还是皇上。”
“我不赌。”
“你怕?”
“不是。”
“那是什么?”
“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乐得其所,如果那个人是他,天下就乱了。”
“你觉得现在还不够乱吗?”
“有我在,谁敢乱阿?”
“你呀,别再乱杀人了,皇上长大了,再这么下去……”
“怕什么?该杀的时候就要杀。”
“我不跟你说了,跟你说这个我生气。”陆明飞冷着脸,推着轮子转过去。
“小飞,别生气了……别闹了……”,李少康抱着陆明飞的双肩亲他,低声哄他。
“别碰我。”
“不……不碰你,我碰谁啊?别生气了……别不理我……”
“师傅,鱼烤好了,能吃了。”连春跑过来,正看到李少康嬉皮笑脸的哄陆明飞,愣了愣,刚要转身。
“站那儿“。李少康满脸怒气的冲他走过去,抬手给了他一掌,怒喝道:“谁让你过来的。”正逢热天,门没关,连门帘也没有放下来,两人坐在门内,连春也没看到,这些年,他和陆明飞亲近惯了,又从没招过李少康晦气,惧怕之心也跟着淡忘了些。
“我……我……”连春看他发火,后悔自己的莽撞,立刻吓得舌头打颤了。
“来人”,李少康一喊,早有侍卫跑进来,手里还拿着鞭子。
李少康抬脚把连春踹到了院子里,喝令道:“给我打,打死这个不长眼的奴才。”
“唉呦,哎呦……啊……”鞭子劈头盖脸地招呼到身上,连春不敢躲,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起来,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痛叫声忍也忍不住。
“少康,少康”,陆明飞在一旁急着求情,“饶了他吧,他不是有意的。”
“你给我闭嘴,是你教他不长眼的?“李少康冲着陆明飞喊起来。
当着那么多人,陆明飞哪敢和他吵,他推着轮子来到李少康身侧,抓着他的袖子,低声求他,“少康,少康,别打他了,我求你了,我给你跪还不行。”说完,陆明飞一推轮子,身子向前一倾,几乎摔倒在地上。
“小飞”,李少康赶紧抱住他,又转头喝了句,“住手……都给我出去。”
“是。”侍卫们退出去。李少康把陆明飞抱到床头坐下,轻声责怪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了个奴才。”
“你当他是奴才,我当他是徒弟,你这么打他,我难受。”陆明飞向连春招手,“春儿,快过来,让师傅看看,伤在哪儿了?”
“是”,连春嘴里应着,眼睛却怯生生地看着李少康,想上前又不敢。
“让你过来,你他娘的聋了么?”
连春被他吼得直哆嗦,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走到陆明飞床前跪下,“师……师傅。”
陆明飞从手边拿了个瓶药,“春儿,转过去,师傅给你上药。”
“不,不了……谢谢师傅……春儿自己来。”打死连春,他也不敢让李少康看着师傅给他上药。
“滚侍卫营去。”李少康给了他一脚。
“是。”连春拿了药,穿上自己的衣服,一步不敢停的跑回了侍卫营,坐在床头,还吓得喘气。
“怎么了春儿?看见鬼了?“云祥走过来问他。
“我差点就变成鬼了。”连春自己倒杯水,喝一口,压了压惊。
“怎么回事?”
“别问了”,连春把药扔给云祥,“云大哥,给我上点儿药。”说完,就要脱衣服。
“先去营主那儿吧,他跟我说只要你一回来,就让我们去呢!”
“哦“连春只好整整衣服,和云祥一起去见沈鹏。
王府内,陆明飞坐在床边,看着李少康给自己洗脚,用手摸着他的头发,满目的深情,“少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啊。”
“少康……我废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你……找个别人吧。”
“你是说那件事?”
“是,这么久了,你……行不行啊?”
“你管我呢,管好你自己吧,教个徒弟这么不懂规矩。”
“你说春儿啊?”
“你还有别的徒弟吗?”
“春儿的优点多着呢!你以后会知道的,别总对他这么凶。”
“一个奴才,还想让我给他笑脸?”
陆明飞一笑,没再多说。
夜半,李少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身下一阵阵燥热起来,眼前不时闪过一个身影,竟然便是连春。
5. 隐忧(2)
接到沈鹏的指令,连春第二天一大早赶回了陆明飞的住处,小声问问门口的小厮,知道李少康昨天夜里没有睡在这里,才大了胆子跑到陆明飞的卧室外,“师傅,您醒了吗?“陆明飞一向早起,他刚洗了脸,听到连春的声音,说了句,“进来。”
“给师傅请安“。连春一身黑色劲装,显然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这么早?身上疼,没睡好觉吧?”
“不是,营主让我们几个出去办事,可能要有些日子才回来呢!他们都在城外等我,我是来向师傅辞行的。”
“去哪儿啊?“陆明飞佯着问,“干什么去?”
“嗯……”连春沉吟,低了头嗔喏道:“营主不让说,说是……跟谁也不让说。”
“跟师傅也不说?“陆明飞笑着。
“不是“连春解释着,“营主说了,要是说出去,王爷就剐了我们,您要是想知道,要不……您去问王爷。
“小子,长心眼儿了,跟我来这个。”陆明飞一瞪眼,“我现在就问你,说还是不说。”
“说,我说。”,连春不想惹师傅生气,在他心里,任凭哪个也是不能和陆明飞相提并论的,五年的师徒,五年的教诲,师傅的武功和才学,坚毅和善良,智慧和宽容,都让他钦佩和尊敬到五体投地,不管为了什么,也不管为了谁,他绝对不愿让师傅失望,既然师傅想从他这里知道,说了就说了,又能怎样。连春看左右无人,低声道,“他让我们去找一个人,叫……”
“好了,不用说了,别坏了你们侍卫营的规矩。”陆明飞打断他,温声道:“快去吧,别耽误行程,出门办事,万事要小心,但也用不着太玩儿命了,出什么纰漏,都有师傅给你兜着,你就记住一句话,命最重要,其他的都是狗屁,一定要安全回来,明白吗?”
“明白。”
“还有,西蜀陆家的武功太显眼了,不要轻易用,一般的动手,用你们营主教得就够了,真遇到强敌了再说。”
“为什么?”
“又犯傻了吧!“陆明飞道:“天下谁不知道你师傅和敬忠王爷的那点儿破事,你用了我的功夫,就暴露了你是京城的人,要我是你们营主,我根本不用你,李少康就是个土匪加流氓,他什么都不在乎,我可是不行的,现在明白了吗?”
“哦,明白了。”
“明白就走吧。”
“是。”
“不许拼命。”
“知道了。”连春喊着,跑过了角门。
东城外,早有五匹马在那里等着,马上端坐着五个黑衣蒙面的王府侍卫,其中一个身材娇小,杏目传神,正是沈鹏的女儿沈慧君,她昨天晚上才和沈鹏挑好的五个人都见了面,这姑娘年纪也在二十上下,眉清目秀的很是俏丽,五人私下里还说怎么来了个女人跟着,看上去还这么娇柔,不是累赘么,但既然是营主让她加入,他们学过的规矩也不让他们多问,听命办事也就是了。
五人准时出发,李少康也准时来到了皇宫。
今天是每月一次祭奠祖先的日子,所有文臣武将,都来到了皇宫以西的‘缅祠‘,这是李氏皇族的祠堂,李少康的父亲,开国皇帝李德坚,还有哥哥,先皇李宇霆,以及其他一干李姓族人都供在这里,每逢初一,李少康都会和当今皇上李景轩一起来这里祭祀,李景轩是李宇霆唯一的儿子,刚及弱冠,李宇霆英年早逝,临终之时,将幼子托付给弟弟李少康,李少康监国八年,早已是国家真正的主人,起初之时,也因为年轻而遭到大臣们的质疑和非难,但他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先是掌握了军队的实权,又任用了新的宰相,整个过程,十分的血腥,京城的武将文臣,死伤过半,内患未平,外患又起,周边的异族又开始虎视眈眈,但都被李少康以铁腕手段平定了下去,江山虽然安定数年,但随着李景轩的长大成人,一些大臣私下里又商量着如何让敬忠王爷还权于君,对此,李少康全当不知道,也没有人敢叫嚣着让他知道,因为八年前的血洗京城,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提起,还令人心有余悸。
“臣叩见皇上”,李少康向李景轩微微低了低头。
“皇叔免礼。”李景轩脸上的微笑有些殷勤。
李少康看了看他,正如陆明飞所说,他确实是长大了,而且长得和自己还有几分相像,都说生儿随叔,还真有几分道理,他知道自己在众人的心里是多么的暴戾,在每个人的眼中,他都可以看到多多少少的恐惧,但在李景轩的眼里,只有殷勤,或者说是一种多余的感恩,其他的倒是没有,怎么看都没有,李少康欣赏起自己的侄子来,他不怕他,和信任无关,这只能说明,他不会是一个懦弱的皇帝,李家皇朝至少可以延续下去,但前提是,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他,如果是他……李少康的内心升起了一阵舔犊之情,即便他对他没什么感情,事实上,他对李姓族人都没什么感情,包括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祭祀的过程一如既往得无聊,典礼过后,叔侄二人像往常一样被文武百官簇拥着来到了金殿,李景轩坐在正中的龙椅上,李少康坐在他的右下方。
“有本来奏,无本散朝。”
“臣有本奏。”礼部监事陈文凯上前一步。
“陈卿请讲。”李景轩的声音很好听,就像他的眼睛,还有他的脸,继承了李家皇族出众的容貌和勃勃的英气。
“臣查过内务簿,过了这个月,皇上就满二十岁了,而且宽厚仁爱,有明君之德”,陈文凯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瞪着李少康,“臣,请敬忠王爷将军政大权还给皇上,您坐的那把椅子,可以搬到下面来了。”
“陈卿……”李景轩似乎要开口拦阻他。
李少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如果敬忠王爷不想搬下来,至少可以给天下人一个理由。”
“嗯”,李少康点了点头,笑问,“你觉得你自己就是天下人吗?”
“臣不能代表全天下人,但臣是天下之人。”
“本王可以给个理由,但我只想说一遍,在我说之前,我想知道这里的天下之人还有谁?都站出来,本王一次和你们说清楚。”李少康犀利的目光扫过文武百官。
金殿里顿时鸦鹊无声。
“没人想知道吗?“李少康喝问,又回头看了一眼李景轩。
李景轩竭力的掩饰着自己不太好看的脸色和紧张的心情。
“既然没人,就不用耽误各位臣工的时间了,“李少康冷笑道,“陈大人,你想要的理由,改天本王单独讲给你听。”
下了朝,李少康回到府里,躺倒在陆明飞的床上,双手垫在头下。
“累了?“
“又有人弹劾我了,让我让位。”
“那你就让位吧。”
“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就算那个人是我,我怎么也还能活上两年吧。”
“谁弹劾你啊?”
“陈文凯,四品小官,胆子可不小,他这是把一家老小的命都系在裤腰带上跟我对着干哪。”
“能让他活着吗?”
“不能。”
“能不这么狠吗你?”
“不能。”
“你就不怕上了别人的套儿?”
“你是说他?”
“他不小了,长大了,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没什么错的。”
“他是没错,我没说他有错,但我就不想给,看他能怎么着?”
“我们说的不是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