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陆明飞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在了桌上,“谁教你的?”
“我拜过师傅的。”
“什么?你拜过谁当师傅?”
“连师傅,学杂耍。”,连春低了头,表情有些悲伤,“他不在了,去年冬天下大雪,没人看卖艺的,他病了,没钱治。”
“连师傅……?你不是也……”
“我不姓连,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师傅从大街上捡了我,我就跟了师傅的姓。”
“那你娘和你弟弟?”
“我弟弟是我师傅的儿子,我娘是我师娘,师傅临死的时候让我照顾他们。”
“你做到了吗?“陆明飞有些质问的口气。
“我……我什么……都不会",连春满脸的愧疚,“为了给师傅师娘治病,把杂耍的家伙都卖了……我……”
“好了……你这小子真够实在的……”
连春抬起头,看到了陆明飞眼中的笑意,有点不解。
“你说你学过杂耍?”
“嗯。”
“会倒立翻跟头吗?”
“那个没问题,别的就不好说了,一年多没练功了。”
“站起来,靠近一点。”
“是。”连春向前走了一步。
陆明飞用手捏了捏他身上的各个关节,“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他的手滑过连春的胳膊,“呃……”连春低声呻吟,下意识的躲开。
“怎么了?”
“没……没事……”
“我看看”,陆明飞把他的袖子捋上去,胳膊肘处,有一个深深的烙痕,破溃的伤口,赫然是一个“奴”字。
“谁干的?“陆明飞脸色大变,“我都说了收你当徒弟,签了卖身契还不够,还要烙字,告诉我,谁干的?”
“我干的。”话音一落,李少康走了进来,”这是当奴才的规矩,我还能白赏他饭吃。”
连春看见他,赶忙下跪,“奴才见过王爷。”他一到侍卫营,就签了卖身契,领了衣服和被褥,让人带着认识了吃喝拉撒睡的地方,再有就是站在日头底下看了半天别人练功比武,整个操练艰苦而残酷,自己也被晒得差点虚脱,本来心里就惴惴的,晚上又被拉到刑监房烙了奴印,他毕竟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那种疼,钻心刻骨,嘴唇都咬破了,才没有嚎出来,管事的根本不理他,只给他讲了几样规矩,他都一一记在心里,虽然没人说过他聪明伶俐,但他自小凄苦,看人脸色的能耐还是有的,所以见了李少康,丝毫也不敢怠慢。
李少康正眼也不瞧他,只喝了句,“滚。”
“是。”
连春转身要走。
“站住”,陆明飞叫住他,对李少康说,“你干什么轰他,他现在是我徒弟了。”
“你还真认真了,我吩咐过了,让沈鹏亲自教他,你偶尔指点指点就行了。”
“沈鹏?”陆明飞不屑,“他比我强吗?”
“至少他身体比你好。”李少康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柔声说,”别太累了,我心疼。”
"我知道”,陆明飞握握肩上的手,“我会注意的。”
看到两人目光中交汇的情意,连春一怔,他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又在那黑店里做过帮工,该看的看过,不该看的也早看过了,只是天天忙得像狗似的,也没机会开什么窍,不过就算是看过,也是男女之间的,对于这样两个大男人如此温情脉脉却还是头回见了,虽说有些奇怪,但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自然,况且两个人都是那么的出色,李少康英俊高贵,权倾天下自不必说了,就算陆明飞残了,还是掩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风采。
李少康把椅子拉到陆明飞身边坐下,“说说看,你想教他什么?”
“你想学什么?“陆明飞转而去问连春。
“我……”连春一脸茫然,师傅是拜了,但要学什么,他还真是不知道,就连陆明飞会什么,他也没想过要问。
见他傻不愣登的模样,李少康瞪了瞪陆明飞,陆明飞装没看见,呵呵笑笑。
“那你说说吧",李少康问连春,”你都会些什么?”
“我……杂耍。”
“杂耍?耍什么?”
“吹火,蹬坛子,爬杆子……”
“行了,行了”,李少康打断他,”会写字吗?”
“就……会写名字。”
“那儿有笔墨和纸,你过去写给我看。”
“是。”连春走到书台前,握着笔,蘸了点墨,写了半天才写了两个字。
“拿过来。”
“是”,连春把写好字的纸递给李少康。
李少康看了一眼,在陆明飞眼前抖了两下,“就这么个笨蛋,你费那功夫值得吗?”
“给我。”陆明飞把纸抢过来,瞧了一眼那两个歪歪扭扭不能算字的字,笑道:”这才能显出我的本事,给我三五年的功夫,我肯定能把他教得文韬武略。”
“你说什么?文韬武略,就他”,李少康蔑视地看着连春,“他要是能文韬武略,我就能当玉皇大帝了。”
“你现在不就是玉皇大帝吗?”
“那也不行,你要是真想当师傅,我就给你找个聪明点儿的徒弟。”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
“为什么呀?他哪儿好啊?”
“人好,我就是喜欢这孩子,老实,厚道。”
听他说得那么笃定,李少康知道再劝他也没用,说不定又得吵起来,只好道:‘行,我同意,但有一点,他必须住在侍卫营。”
“为什么?我就不能让他在这儿陪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想让他文韬武略吗?基本功我让沈鹏去教,其他的你来。”
“用不着……”
“听话。”李少康厉声喝了一句。
“好……好吧。”陆明飞看出李少康要发脾气了,赶紧送了口,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犯不着当着连春的面顶撞他,再招他一巴掌扇过来,就太难堪了。
连春木然的站在那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当他不存在,他不能走,也就只能听着。
“少康”,陆明飞脸微红道:“我好像要解手。”他自腰以下全都残废了,大小解的感觉也不是太明显,好在还有,所以每次出门是很麻烦的,他自尊心很强,不想让人看到他那么无助,因此上自己遭了不少的罪,好不容易李少康劝说他同意找个人随身伺候,一年多下来,那个小厮家里出了事,又离开了,后来又换了几个人,却都不遂李少康的心,最近几个月,只好差了秦家兄弟轮流来帮忙。
“来”,李少康大步走过去,抱起了陆明飞,这间房间是为陆明飞专门建造的,床的旁边就是马桶,书桌旁也是,每次他若来了 ,陆明飞有什么事都是他亲自照顾的,所以一见他来,其它人也就都早早退出去了,他若不叫,也没人会进来。
看到李少康熟练地给陆明飞宽衣解带,连春说了句,“王爷,我来吧。”
“出去。”李少康没有理他。
“我……”连春刚要开口,就看到李少康凌厉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
“是。”连春赶忙转身。
“春儿”,陆明飞又再喊住他,”过来,帮帮师傅。”
“我……”,连春僵在当地,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过来吧“李少康叉腰站到了一边。
“是。”连春跑过来,伺候陆明飞脱衣解手,一点也不手忙脚乱,也一点没有怕脏怕臭的样子,就连陆明飞脸上也没有从前经常看到的尴尬,两人不像是刚刚相识的陌生人,倒像早已熟悉的朋友,兄弟,甚至父子,李少康心中一宽,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问连春道:“伺候过人吗?”
“回王爷话,以前伺候过教我杂耍的师傅。”
“规矩学得到快“李少康笑笑,”看来,你还不是那么笨。”
“谢王爷。”
“谢个屁,抬头说话。”
“是”。
第一次,连春看到他的笑容,那么的,那么的……连春想不出用什么词可以去形容那样的笑容。
3.相救(3)
“想当侍卫?还是想伺候你师傅?“李少康又问。
“都行,听……师傅的吧。”连春把目光转向陆明飞。
李少康定睛看了看他,他长得真的不算漂亮,但就是有股子……傻气,整个人,从眸子到全身,都是那么得干净,这句回话应该算是聪明的,但他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圆滑,除了真挚,还是真挚,刹那间,李少康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陆明飞会喜欢这个少年,自己平常的公务太过繁忙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陪伴陆明飞,既然他高兴,就随他去了,至于是去侍卫营还是留在这里,管他呢?就凭陆明飞这三个字,不管在什么地方,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又敢管?想到这里,李少康对陆明飞说了句,“那你决定吧,我还有事,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好,你去忙吧。”
目送走了李少康,陆明飞笑道:“春儿,真的不嫌弃师傅吗?”
“不,不,当然不,师傅是春儿全家的恩人,春儿不知道怎么报答您呢?”
“我不用你报答,也不用你伺候,我是收你当徒弟,不是当下人,刚才你做的事情,我自己也能做,就是费点劲。”
“哦”,连春满心感激,但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刚才少康问过你,我也想问你,你想学什么?”
“我……”连春哪里想得出,只好说道:“师傅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那我教你杀人,你学不学啊?”
“我……我……”连春支吾几声,点头说了句,“学,师傅让学,春儿就学。”他说着,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又小心的问,“师傅,能……不杀好人吗?”
“你……”陆明飞被他气得笑了,“傻小子,杀人这样的事情,我教你你还不一定学得会呢,还挑好人坏人。”
“那……那……师傅……我学什么啊?”
“学聪明点儿 !”路明飞笑道:“先回侍卫营吧,让我好好想想怎么教你。”
“是,那春儿走了。”
“走吧。”
“是。”
连春走到门口,又听路明飞在身后喊道:“小心点,你们营主沈鹏,外号叫活阎王,还没见过阎王吧,明儿你就见了。”
“哦……知道了。”
连春一夜都没睡踏实,想起‘活阎王’三个字,心里就敲开了鼓。
天还不亮,他就跟着一屋子岁数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来到了练功场.
先是练了一套基本拳法,上百个少年喝喊的声音也是不小,连春这才知道为什么侍卫营离王府那么远,这些拳法连春当然是不会的,也就是学着旁边的人比划几下,勉强跟上个进度。练过了拳,又练了套棍法,连春更是舞得全无章法,身上被别人的棍稍扫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和他排在一排的人也都因为他的搅局跑了个七拐八扭,不成一线。
“停”,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断喝,整个晨练停了下来。
"这一队,都站出来."
“是。”十几个少年应声向前一步,连春也跟着迈了腿。
“都跪下。”
“是“。扑通通的跪地声响起,已经有人在瞪连春了。
“赏打。”
“谢师傅赏。”
十几个少年喊罢,齐齐跪伏在地上,将裤子拉到膝盖,身后跑过一队青年侍卫,手里拿着刑杖,照着这些少年的臀部,狠狠打了下去。
“一,二,三。”
挨过打,十几个少年又都站起来,提好了裤子,回到原来的位置,连春满脸通红,忍着疼,也跑回去,他不知道挨打的规矩,裤子是被人扒下来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被打,对他来说还真是头一次,疼痛都没有羞臊来得多。
一个神情十分严肃的中年男子走到连春的面前,“你叫连春?”
“是,奴才连春。”
“知道你们为什么挨打吗?”
“因为奴才……”连春抬眼去看,见他皮肤黝黑,神情冷峻,猜他就是那个‘活阎王‘,营主沈鹏了。
“你心里一定很委屈吧,一定觉得你是第一天来,错了也不该挨打是吧?”
连春低头,没有说话,他心里没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可能的,说是,他不敢,让他说不是,他也说不出。
“抬起头来?”
连春刚一抬脸,就被扇了一记耳光,打他的是沈鹏身边的护卫,“营主在问你话呢,回答?“
“是”,连春脱口而出,“就算不是,打我一个人就算了,为什么打这么多人?”
又一记耳光扇过来,护卫喝道,“只能说是,或者不是,其他的,多说一个字,就是找打,没人告诉过你规矩吗?”
“是。”连春忍住了气。
“是什么?”,那护卫踢了连春一脚。
“你想让我说什么?“连春气喊出来,“不是只能说是或不是吗?“护卫愣住了,身后听得到的少年也都愣住了,他们都是七八岁就被卖到了这里,早被人欺负惯了,哪敢像连春这样说话。
沈鹏看看他,冷笑道:“你是仗着有你师傅撑腰吗?”
“这跟我师傅有什么关系,他刚才就是这么说的,难道您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你说的很对,别耽误时间了,继续。”
“是。”
众少年又再操练,匍匐攀爬,虽然疲累,仗着学过杂耍,体力也好,连春还能勉强应付,但因为总是最后完成,也害了和他同队的少年挨了几顿打,可到了真刀真枪的比武,连春就吃不消了,浑身上下全是伤痕,好几处都流了血,但他硬是咬着牙,挺过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又到晚上,连春又累又疼,想睡又不好入睡,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向他这边走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有点不寻常,他费力的想坐起来,脖子上却被套上了麻绳,有人在勒绳子,也有人去压他的胳膊和腿,还有人去捂他的嘴,“怎么回事?“连春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动又无力挣扎,麻绳越勒越紧,连春也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眼见着就要被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