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叶展明的回信并没有来。等到给客人做完一个法式，许好阳收到了回信：那就去结识新的朋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许好阳没有回复。是的，道理所有人都懂，只是自己并不容易那么洒脱。这些事情再去纠结没有意义，只会显得自己太矫情，也给周围的人带来困扰。该做的选择，他已经都做了，那么该割舍的东西，再纠结也挽回不了。

叶展明的短信又来了：不要想太多，我明天回来，想你了。

许好阳笑了。该关上耳朵的时候就关上吧，该瞎的时候就瞎吧，只要好好看着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个人，就好。

第二天晚上，许好阳下班回到家，开门进去就被一股扑鼻的焦味熏了个半死，灰白的烟雾从厨房飘散出来，烟里还冲出来个高大的身影。

“叶哥，你在干嘛啊？”

叶展明边咳嗽边指着窗户，顾不得回答许好阳的问题：“快快，开窗通风！”

许好阳忙脱了鞋，去把客厅的窗户全打开了，又把其他房间的门都关严实，拉着叶展明上了二楼。

叶展明的家居服上全是污渍，脸上被熏得油乎乎的，一身狼狈。

“今天生意谈得顺利，我就改签了一班飞机下午就回来了，想做饭给你吃，来个惊喜的……”

许好阳无奈了：“你会做饭？”

“我看你平时做起来，挺简单的。”

许好阳做饭的时候，叶展明很喜欢在旁边看着，倒不是为了学做饭，只是喜欢看许好阳做饭的样子，认真且利索。围裙系在腰上，把他的细腰勾勒得曲线分明，低着头时露出奶白色的一截脖子，更是让人想一口咬上去。好几次，叶展明都忍不住想把人扛进卧室里。可是许好阳很不喜欢做饭的时候被打扰，看看可以，如果要动手就不行了。有一次，叶展明忍不住抱住他亲了几下，许好阳差点举起菜刀招呼过来，且神情还认真无比。从那以后，叶展明也就只敢远观，兀自心痒。

许好阳笑：“我平时看你用电脑开远程会议，谈生意布置工作也挺简单的，你觉得我会做么？”

叶展明摸摸鼻子，没话讲了。

“好阳，我觉得你越来越凶了，以前不是这样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以前听人说，再温柔的人，结了婚以后都会变成母老虎！”

许好阳正开橱给叶展明拿换洗衣服，一听，立刻炸了，直接把衣服往叶展明身上扔：“你才母老虎，你全家都是母老虎！”

叶展明抱着衣服逃进浴室，关门前还探出头来说了一句：“宝贝，我全家，也包括你啊！”

许好阳瞪着浴室气了半天，低骂一句：“混蛋，以前你也不是无赖啊！”

许好阳走下楼去，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是厨房已经被毁得基本属于阵亡级别，估计这两天都用不了了，只能叫了外卖。

叶展明洗完澡下来，许好阳已经把外卖都摆上了桌。叶展明挑挑拣拣的吃了点，就不动筷了。和许好阳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的胃口完全被养刁了，对于外食基本都不满意。“黄楼”的那些厨师不知道被他骂了多少遍。

许好阳挑了些菜夹到他碗里，又给他盛了碗汤：“多吃点，厨房这两天用不了，饿了晚上可没办法给你做宵夜吃。”

叶展明只好又拿起碗来吃了几口。家里电话响了起来，叶展明正好有了由头，马上放下筷子跑去接电话。许好阳无奈的摇摇头，想着晚上怎么能用微波炉给叶展明做点吃的，不然这人肯定要半夜饿醒。

叶展明接完电话回来，麻利地帮许好阳收了桌子，就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

“好阳，明天跟我去见一个朋友好不好？”

“什么朋友？”许好阳靠着叶展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我大学同宿舍的同学，现在跟我一起工作的。”

和叶展明在一起之后，许好阳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朋友，只碰到过几次来家里汇报工作拿文件的秘书。叶展明也是第一次提到见朋友的事情。许好阳心里是高兴的。

“我明天轮休。是要一起吃饭吗？”

“恩，去‘黄楼’吃好不好？”

许好阳对这个没什么意见，就随叶展明安排了。

“好阳啊，林涛这人吧，人不算太坏，就是嘴贱。如果他说什么不中听的，你就把耳朵闭上！”

许好阳笑了出来，这几天是怎么了，谁都让他把耳朵闭上。

叶展明心满意足的把许好阳抱进怀里，大手一下一下的摸着他滑滑的肚子。刚才电话里，林涛哇哇的跟他叫：“老大你居家了啊？抛弃我也太久了吧？除了汇报工作我想面圣就比登天还难啊！真是美人在怀就忘记忠臣了啊！三千后宫的眼泪都快汇成黄河了，你也不管不问……”

“滚！到底要干嘛？不说我挂了！”

“诶诶诶，别啊！你不是说要把人带出来看看嘛？现在是时候了吧？什么时候安排一下吧？”

叶展明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似乎是说过是时候了带许好阳去和林涛见见。只是这段时间过得太惬意，整天只想和许好阳二人世界，早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叶展明夹着电话，回头看了看在餐桌边收拾碗筷的人。似乎美甲店里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虽然许好阳没有跟他细说，但是叶展明还是能够猜想得到。如果去见见他的朋友，好阳应该会高兴的吧？

“那就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好嘞，我这就打电话去‘黄楼’，明天布好宴席，恭迎伉俪啊！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许好阳摸过遥控器开了电视，顺便一把拍开叶展明放在他肚子上的手：“别摸，痒！”

叶展明凑到许好阳耳边亲了亲，笑说：“宝贝，你太敏感！”

趁着许好阳还没瞪过来，叶展明又说：“过些日子，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伯伯，毕竟是我所剩无几的亲人了。”

许好阳立刻有些紧张起来：“不要紧吗？”

叶展明趁机又把手伸进衣服里，回到滑溜溜的肚皮上：“别怕，他早就知道我的性向，带个人去给他看，他高兴还来不及。”

其实叶老大对叶展明身边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固定的还是不固定的，都没大所谓，叶展明这么说不过是想让许好阳安心。

“叶哥……”许好阳心里升起了许多歉意，“我家里那边，可能还不能……”

“没关系，”叶展明打断他，“慢慢来，我们一起努力……”

许好阳被感动到了，叶展明的态度让他放下了不少心事。而同时，又觉得似乎对对方有了不少亏欠，心里的小天平好像有点晃晃荡荡，不太平衡。

“叶哥，谢谢你……”

叶展明的手已经从肚皮延伸到了腰部，许好阳敏感的在他怀里轻轻扭动着，翘翘的臀部擦过了紧要部位，叶展明低喘一声，把人扑倒：“那就给我点实质的奖励吧！”

电视里苦情的言情剧演得如火如荼，却没有了观众。大客厅里，电视剧台词掩不住阵阵呻吟和低哑的粗喘声，清凉的空调也压不住这火热的情意。

十九

许好阳从在包厢里坐下，就觉得被探照灯照上了。叶展明这个朋友，长得挺人模人样的，可脸上的表情却好像从来没正常过。一进门，这名叫林涛的人就是一副下巴要掉下来的样子，然后在叶展明的怒视下，转化成极度谄媚的笑容，接着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在看到叶展明给他倒了茶水后，那表情就变成了兴味十足，又十分之……欠扁。

“那个，林……”许好阳喝了一口水。

“林涛，你可以叫我涛涛，哈哈……”

“滚！”叶展明骂回去。

许好阳摸摸叶展明的手背，又尴尬笑着看向林涛：“呵呵，林涛，我的脸，长得很奇怪吗？”

“没有啊，小阳阳你长得多么清新亮丽青春可爱啊……嗷，我的头！”林涛一脸的兴奋化作哀怨。

叶展明收回手，朝已经黑了脸的许好阳笑笑：“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出门得吃药，不然会比普通人要鸡血一点。”

许好阳无语。他开始有点明白在叶展明那张正经脸皮背后的小无赖是如何来的了。人总是多少会被身边的朋友影响的。

菜很快上来了，林涛很热情的要给许好阳倒酒，叶展明伸手盖住许好阳的杯口：“他不喝，我开车，你自斟自饮吧。”

林涛一脸沮丧：“诶哟我听说小阳阳……”

“正经点！”

“好吧，我听说许同志是江浙人，所以特地让他们准备了咸亨太雕酒，谁知你们这么不赏脸。”

许好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酒量不好，平时不怎么喝酒，对大多数就也都没什么爱好，但却独爱太雕酒。小时候，许好阳的爸爸每天晚上吃饭时候总会喝上两盅。那时候许好阳连走路都还跌跌拌拌的，却对爸爸杯子里香醇的液体无限好奇，便扒着桌角眼巴巴的看着。爸爸看他可怜可爱，就会把他一把抱上膝盖，用筷子蘸了酒液送进他的嘴里。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这甘醇的太雕酒。

黄酒品种很多，林涛乍见许好阳，觉得看上去就不像是好酒的人，觉得太雕酒入口甘甜，才选了太雕，却正好对了许好阳的胃口。

“叶哥，让我喝一点吧，我就喝一盅。”许好阳慎重的朝叶展明伸出一根指头。

叶展明只知道许好阳平常不喝酒，倒没想到这次会主动要求，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嘱咐说：“别喝醉了。”

许好阳连连点头，双手捧起黄酒杯，林涛给他倒上一盅，许好阳小口喝着，热过的黄酒暖暖的化在口中，粘稠甜香，回味无穷。许好阳叹息了一声，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叶展明觉得他这样子可爱，就又给他斟满，再给夹了好些菜放进小碗：“先多吃点菜，空腹喝酒伤胃。”

许好阳冲叶展明笑了笑，余光又瞥见林涛执着的目光，这次变成了若有所思的样子。许好阳埋头继续吃喝，反正这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他也插不进去，还是自得其乐得好。

中途许好阳去洗手间，林涛难得的正经起来：“说实在的，在你不到20岁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个大叔，却没想到你还有养孩子的爱好。”

“不要只看到表象，他在家里可不是这样。”

“你是，真的转性了？”

叶展明放下筷子，想了想，才说：“我现在很认真。”

林涛摇摇头：“大一那时候你跟那个什么系花交往，还信誓旦旦的说会把人娶回家，结果一个学期之后你说你喜欢男人。展明，你的认真不值钱。”

叶展明皱眉：“人活一辈子，这种事情，不到死的时候，又怎么确定？”

林涛慢慢给他斟上一杯酒：“如果自己没有过一辈子的决心，就不要给人承诺。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较真的人，伤不起。”

叶展明拿起杯子一口喝干：“我会努力。”他喜欢现在和许好阳一起的生活。偌大的房子里不再是空空荡荡的，家里每个角落有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痕迹，下班回家有人一起同行，吃饭的时候对面有一个人一起，会记得所有他的喜恶，晚上睡觉的时候枕边有一个人一同进入梦乡，第二天醒来时怀抱里用熟悉的体温……这一切都让他能够完全放松下来，让他由衷的满足。可是，这种满足感会持续多久，会不会让人厌倦，他自己也没有答案。他太了解自己的性格，所以不敢对自己下个保证。

包厢的洗手间是独立的。许好阳直到外面的对话声结束，才轻轻转动了门把，挂起温和的笑容走出来。饭局结束时，三瓶一斤装的太雕酒都空了，许好阳喝醉了，碗里的菜却还剩下许多。

叶展明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进车里，准备启动时，车窗被轻轻扣了扣。摇下车窗，林涛往车副座看了一眼，叹气道：“你好自为之。”

第二天，许好阳醒来时已经中午，床头有叶展明留下的字条：已经给你请了假，好好在家休息。许好阳拿着纸条，想起前一天听到的对话。现下的生活虽说不算完满，但是却能觉得是被幸福环绕的。他能清楚感觉到叶展明的认真，这让他能够轻易解除交往前的那种担忧。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或许，认真也是会有期限的，而且还不知道失效会是何时。他想想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从小地方来的人，没有很高的学历，也没有多出色的外表。那些都市里的新鲜玩意儿一概不会，只知道平淡的生活，只在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中得到满足。他不过是个平凡的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从来没有想过，是否会有厌倦的时候。

但是，叶展明并非如此，他曾经活得喧闹，因为厌倦了所以才恋上这种平凡生活。而若以后又再次厌倦，谁也不知道何时他会再变。就好像叶氏集团，房地产红火的时候造房子，过两年地产潮过去了，就转手去做餐饮、做百货。只要是能够赚钱，涉足哪一个领域都可以，一旦不赚钱了，就能及时转移。对于叶展明来说，只要可以活得让自己舒服，哪种生活方式都可以，一旦觉得不舒服了，随时可以换一种方式。

那么他许好阳，对于叶展明而言，是不是也是如此？一旦觉得在一起没意思了，随时就能再换一个人？

张晴所说的保护好自己，他也不是不懂。只是，如何保护？给自己多留点钱，为了分手后不至于一贫如洗？他许好阳原本就没什么钱，带着两个箱子来，也没想过带走几桶黄金。那么，是留守自己的心？心这种东西，并不受他的控制，也不能说好保留几分，就能真正留得住的。

许好阳在床上呆坐了很长时间，也没想出个头绪，只好起来洗漱，无精打采的吃了早午饭。拉开窗帘，刺眼的光线一下子照满了整个屋子，强烈的阳光让他仿佛能够感觉到外面的酷热。打定了不出门的主意，他懒洋洋的去书房上网。

在国内某个知名论坛的首页推荐上，许好阳看到这样一个标题：大伙儿来讨论一下，爱情的保质期到底有多久？

许好阳点进去一看，LZ是这样说的：食物有期限，日化用品有期限，那么爱情的期限到底是多久？

下面几百条回复里，有人说LZ文艺了，有人说LZ矫情了，有人说LZ老套了……抛开这些不谈，剩下的有人从生理角度分析了爱情的保质期，说是两年左右；有人演绎了一把比LZ更加文艺的腔调。然后，在密密麻麻的大片回复中，许好阳看到了这样一条：爱情就好像非常6+1砸金蛋，砸到了就是心愿圆满，砸不到也只能伴随着遗憾的音效苦笑两声。保质期什么的，哪里说得准？

许好阳看着这条淹没其中的回复，一脸苦笑。原来跟叶展明一起生活就是等着李咏大叔打电话进来的经过。那么，就让他看看最后金蛋砸开的结果好了。

许好阳关掉电脑，拨通了叶展明的电话。

“睡醒了？”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恩，早醒了，玩了半天了。”

“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就是觉得懒懒的。叶哥，我以后还是不喝酒了。”

叶展明的笑声传来：“有些孩子就是不试一下学不乖啊。”

如果不撞南墙就能学乖，我还能跟你在一起么！许好阳心下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