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远处的捷豹车里，有人的心情明显不太好。今天是他家许好阳新店开张，小家伙前一天晚上就激动得要命，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觉。叶展明劝了好几次都劝不进去，索性也就随他兴奋去了。早上，他亲手为许好阳穿上西装，把他载来新店，挥手告别后却没有去公司，而是选择了远远的观礼。

这是许好阳很重要的日子，他也想陪伴着他一起经历。他的宝贝穿着新西装的样子很好看，有点收身的设计衬托出美好的腰线，甚是动人。身旁好几个等着入店的女顾客的讨论声都清晰传入他的耳朵。

“诶，这新店的店长是个男孩子啊。”

“是啊，以前在亚运村分店我找他做过的，技术很好。”

“长得也很精神嘛，一看就讨人喜欢。”

叶展明听了心里骄傲得不得了，就好像许好阳的美甲技术是他教的似的。可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的，他就发现他家宝贝身边有个非常碍眼的身影。那瘦瘦高高的男人一直在许好阳身边晃悠，那眼神一看就不对劲。叶展明又不是许好阳，辨认同类人的准确率堪比机器。这人看起来像是他家宝贝的上级，叶展明想起似乎听许好阳提过，他们老板去疗养了，现在美甲店由老板的弟弟接手，可他没有想到，这小老板竟然打他家宝贝的主意。

剪彩时，叶展明一眼就看出许好阳的紧张，心里正为他担心时就看到那小老板的爪子爬上了他家宝贝的手，甚至还弯着脖子贴着许好阳的耳朵说话。叶展明费了好大的自控力才阻止自己冲上去给那混蛋一拳头。可剪完彩后，许好阳居然还对那混蛋笑了。叶展明心里一下子抑郁了。本想找许好阳问问，但看身边的女客一下子都涌进了店里，便知道这时去问绝对不是好时机，只好独自回到车里。

叶展明一想，自从筹备新店开始，许好阳就忙得不着家。那对许好阳有意思的男人岂不是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在他身边晃了？这样算来，也有快两个月时间了。这两个月时间，许好阳从来没提过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这两个月时间，许好阳对他多有忽略……这样一联想，叶展明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种可能性。

一直只对自己能爱多久不自信的叶展明，开始多了另外一种不自信。许好阳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时间不长，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因为他是让许好阳动心的第一个男人，难保之后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许好阳长得干干净净，原本就讨人喜欢，追求他的人一定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像他叶展明，难道真的有能力一直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真的可以，那为何有了追求者出现，却从来没听许好阳说过半句？叶展明想来想去，却只有一种可能没想到，他家许好阳就从来没有把方旭当成追求者。

叶展明想得有点头痛，他开始觉得，原来两个人一起生活，并不比做生意开公司简单多少。隐瞒和被隐瞒，生气和消气，愧疚和解释，道歉和原谅……生活中的反反复复，让他感到，似乎有点累。

二十二

林涛刚进“夜色”的门，就有人告诉他叶展明也在。林涛笑容一隐，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他驾轻就熟的走到叶展明常用的包房外，犹豫了片刻，才让服务生打开了门。

状况并不比他想象得坏，房间里除了叶展明，还有几个生意场上的熟面孔，那几个人的性向，林涛多少也是知道一点，叶展明显然是为了应酬而来。但叶展明身边那几个殷勤的男孩也不是能够让人忽略的。

“你怎么来了？”叶展明看到林涛，不太高兴，房间里灯光昏暗，看不清楚表情。

林涛笑：“我来喝两杯，听说你在，就进来看看。”说完，又殷勤的和其他几位打了招呼，就在叶展明身旁坐下了。

叶展明没说什么，继续喝酒谈笑，和平常应酬没什么不同，只是喝得有点凶。林涛看他那个势态，让服务生倒了杯水上来。

等局散了，时间已经很晚，叶展明有点醉，就上了林涛的车，顺便打电话让司机来把他的车开回去。

晚上饭桌上喝的白酒，到了“夜色”叫的威士忌，喝了混酒的叶展明有点头疼，上车后就调低了座椅，双指轻轻按压太阳穴。

“你宅腻了？”

“胡说什么？”

林涛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朝阳百货’的秦总需要你出面应酬？再说了，平时你不是最不喜欢来‘夜色’谈工作，都是能逃多远逃多远，全部推给我。什么时候像今天那么殷勤了？”

叶展明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不理他。

林涛看着路况，继续说：“你家那小家伙这会儿恐怕还等你的门呢。”

叶展明懒懒的睁开眼睛：“我给他打过电话。”

林涛笑：“哟，还不错，总算还知道报备。”

叶展明睨了他一眼，不接话。

“展明，你家小阳阳是个认真孩子，伤不起。”

叶展明一肚子火，从座椅上直起身子，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你就知道是我伤他？老子看上去就那么不可信？”

林涛减低了车速，等了个红灯停下，诧异的看向叶展明：“你哪里让人可信了？”

叶展明躺会椅子上，闷闷的不再说话。

变了灯，车继续在路上前行。

“展明，你虽然年纪不小，但是不懂爱。”

叶展明冷笑：“你懂？”

林涛看着前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也不懂。”

到家楼下，叶展明下了车，抬头看看自家的窗户，果然还是亮着灯的。叶展明叹息一声，在楼梯口站了半天。他不想伤许好阳，也舍不得。只是，他也不想自己受伤。这些天来，美甲店开幕时的一幕幕总在脑海中回闪。他知道只要他开口问，许好阳就会给他一个回答。可是，他发现自己不敢开口，开不了口。

习惯这种事情，是很可怕的。习惯了身边有个人，习惯两个人共同生活。如果对方变了，他怎么办？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许好阳说，爱上了别人，要离开他，会是怎样的局面。所以，他想，如果自己不是那么沉溺其中，是不是到时候会好过一点？这两天，他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像过去的自己一些，他只是想提醒自己，即使有一天身边的那个人不在了，他也可以生活下去。

这样做，难道有错吗？

只是，他依然觉得，似乎亏欠了，亏欠了每晚等夜的那盏灯。

叶展明又抬头看了一眼，才慢慢走进楼去。

店长作和普通美甲师的工作差别还是很大的。虽然不再需要亲手给太多顾客做手，但整个店的人员安排，所有大小问题的处理，都需要他来完成。许好阳花了好几天才渐渐的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

这天中午，打发了两个刚收工的美甲师去吃饭，一个高瘦的身影就走进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

许好阳正在往电脑里输入几个会员上午的消费记录，抬头一看，是方旭，便说：“都去吃饭了。”

方旭手里提着两个袋子，把口袋往清空了的长台上一放：“你怎么不去？”

许好阳关闭数据库，站起来：“我去了谁看店？等有人吃完回来我再去。”

方旭把打包盒一个个从袋子里取出来，齐齐放上长台：“我就猜到会这样，所以直接打包过来跟你一起吃！”说完，抬头看了看许好阳，皱眉，“几天没见，好像瘦了？很辛苦吗？”

许好阳摇摇头。工作虽然需要时间适应，倒也不至于让他太辛苦。瘦没瘦他倒没感觉，这些天很累倒是真的。不知道从哪天起，叶展明就总是回来的很晚，外衣上总是有很重的烟酒味，混杂着些许香水味道。一天两天，他告诉自己别多心，不过就是工作应酬。可接连几天都是如此，他也没办法再让自己不去多想。

只是，能想，不代表能问。叶展明总说自己是应酬，又每次都能把应酬的对象说得清清楚楚。他也不能像个善妒的女人一样，咄咄的逼问下去。

况且，叶展明对他还是一样的体贴，两个人独处时，并没有明显感觉到叶展明有什么不对劲儿。可是，许好阳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似乎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方旭取了筷子直接放入许好阳手里，许好阳下意识的躲开了他的手。方旭脸上一僵，又很快笑眯眯的把筷子递到他面前：“快吃吧，一会儿来了客人就吃不上了。”

许好阳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了，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接过筷子，坐下。方旭买的很多，让他一起吃他又说已经吃过了，许好阳只好一个人埋头苦吃。突然，方旭的大脸凑到了他面前，许好阳吓了一跳，筷子掉落在长台上。

方旭用手指擦去许好阳嘴边沾的菜汁，许好阳忙站起来要躲开，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吃饱了吗？”

许好阳忙点头。

“那……”方旭看了眼门外，已经有美甲师吃完饭走回来，“我准你两个小时的假，陪我去喝个咖啡，我有话跟你说。”

方旭手上的力道很重，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许好阳也注意到了快要进来的店员，只好点头同意，方旭才满意的放开了他。

许好阳收拾了长台，跟回来的美甲师交代了一下，便跟方旭离开。

方旭把许好阳带到丽都饭店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店员一见他，就把他带到了角落里靠窗的座位，显然他是熟客。许好阳平时很少喝咖啡，方旭就做主给他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自己叫了一杯平时习惯喝的曼特宁。

“你想跟我说什么？”刚才来的路上，方旭一直不说话，等到现在，许好阳先开了口，看着方旭却是一脸警惕。

方旭用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桌面，若有所思的看着许好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许好阳立刻摇了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问：“你指的是什么？”

方旭喝了口咖啡：“你知道的，都是真的。不管是我喜欢男人，还是我想追求你。”

许好阳的脸一下子通红，险些被口水噎到，缓了半天，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追求。”

“为什么？”

“因为……”许好阳犹豫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他很不适应，立刻放下了杯子，抬起头，“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方旭扫了眼周围，转过目光，轻声的：“别告诉我，你不喜欢男人。”

听到这里，许好阳反倒镇定下来：“我喜欢男人，不代表我和你就合适。况且……”许好阳侧着脸，抿嘴一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叶展明？”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旭要打探一点事情，还是有门路。何况，叶展明在圈子里名气很大，又不做隐瞒，只要稍花点功夫，就能查清楚许好阳和他的关系。刚收到消息时，方旭是有点吃惊的。他以为许好阳这样的孩子，就是一块璞玉，怎么也不可能入了那看惯精美成品的叶大少的眼。却不成想，这璞玉并不是他方旭发掘的，早就有人把他揣进了口袋里。

“是的，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

看许好阳一脸认真坦然，方旭强忍住逗弄一番的心思，正色问：“那叶展明真对你好？这段时间他可一直在夜场玩得高兴，圈子里的人都在传，神隐已久的叶大少重新出山了。”

许好阳脸色一白，半晌才勉强笑了笑：“他有他的工作需要。况且，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无关。”

许好阳脸上的变化全落在方旭眼里。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方旭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没什么希望，他对许好阳，不过也只是一些好感，一些喜欢，并没有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把许好阳叫出来跟他挑明，虽说也盼着有中奖的幸运，但更多的是好奇许好阳的反应，本就是一种逗弄心思。此时见许好阳脸色，便知道他最近感情生活并不如意，不禁也心疼了起来，便放软了口气：“算了，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我方旭条件那么好，怎么也不会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倒应该多向我学习学习，如果哪天姓叶的对你不好了，记得来找我哭。”

许好阳不太适应方旭的转变，看了对方许久，才由衷的笑了起来：“老板，谢谢你。”

“叫我一声方哥听听！”

许好阳立刻红了脸，瞪圆了眼睛，半天才憋出四个字：“想都别想！”

方旭大笑开来，引得周围一片侧目。

二十三

跟方旭分开后许好阳想了很久，自己既然能够在别人面前直白的承认对叶展明的感情，那在叶展明面前有什么是问不出口的呢？许好阳决定早点下班回家跟叶展明好好谈谈。

可是偏偏晚上一个新美甲师工作时出了错，惹火了客人。许好阳劝了很久才让客人消了气，又亲自动手重新帮客人做了指甲。等到忙完，都已经快十点了。九点不到的时候，他就接到叶展明的电话，对方已经到家了。

许好阳匆忙关了店，出门坐公车时候又因为太着急把25路当做了253路，等到发现不对劲儿时已经过了好几站，再下车重新倒公交回到家，已经接近午夜。

叶展明已经睡着了，脱下来的衣服裹成一团扔在洗衣筐里，许好阳拿到鼻子底下闻闻，还是一股子烟酒混合着不明香气的味道。许好阳泄愤似的把需要干洗的衣服扔进洗衣袋，其他的一股脑儿扔进洗衣机里。

洗完澡回到卧室，许好阳整个人一下压到叶展明身上，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咬。

叶展明从睡梦里痛醒，一胳膊挥出去正好打在许好阳头上，许好阳叫了一声，滚倒一旁。叶展明清醒过来，立刻开了台灯，就看到许好阳捂着脑袋，皱着眉头，有点痛苦的表情。叶展明立刻把人拉到怀里，用大手帮他揉着打到的地方，还好力道不是很大，头上并没有起包。

“干嘛大晚上的咬人？吓我一大跳！”

“那你也不能打人啊！”许好阳憋着嘴，一脸的委屈。

“我不知道是你啊。”

许好阳听了，瞪了他一眼，挥开叶展明的手，自己往旁边躺去，嘴里轻声说着：“不是我，那会是谁……”

“你说什么？”叶展明伸手去把人又掏回到怀里。

许好阳又拉开他的手，在他旁边坐直了身子：“叶哥，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叶展明心下一动，“嗯”了一声，也坐了起来：“谈什么？”

许好阳看着叶展明的脸，刚才帮他揉头时候的心疼劲儿都没了，只剩下看上去很温柔的平静。又是这样的表情，最近叶展明对着他的时候，经常就是这个样子。好像是在很温柔的看着他，其实却完全感觉不到是在看他。

“叶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叶展明愣了一下，眉头渐渐皱成个“川”字，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就说你是不是吧！”许好阳也豁出去了，再这么猜疑着过日子，他会先把自己折腾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叶展明苦笑：“我当然是喜欢你的。”

许好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放松的神情还没挂上脸，又严肃了起来：”那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叶展明别过头去：“没有……”

许好阳急了：“还说没有，你都不看我了！”

叶展明只好转过头来，看着许好阳：“不是，好阳，我真的对你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