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落体——百年浑似醉
百年浑似醉  发于:2012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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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磨练的吧。”

“他也没个正经对象?感觉是会被倒追的抢手类型啊。”

“以前有,把他甩了,他想不开,疯魔了。”

“他会想不开?看不出啊。”岑写完按了发送键,扭头对久挤眉弄眼,“明天去欢乐谷吧。”

“你多大了还想坐碰碰车啊?”

“人家门前也没挂牌写【三十岁以上与gay不得入内】啊。”

“油腔滑调。”久收拾饭碗去厨房,又探头出来,“你查查天气预报看刮风下雨不,别到了玩不成。”

“晴天!我刚开机就看了。”

欢乐谷。

从排队开始就发现,身边多半是年轻男女,要么就是父母领着小孩,或者五六个人挤一堆的学生。他俩面面相觑,岑朝门口指指,“真的没挂牌儿说不准入内嘛。”

游乐设施被漆上各种艳丽的颜色,久说要是天天上班的地方也这么花哨就畅快多了。岑十分赞成。

路过大摆锤,久表示会恶心的都不坐。

路过激流勇进,岑说淋成落汤鸡的也不坐。

路过碰碰车,相视稍作考虑,各开一辆的话俩大叔在里边撞,够神经病的;如果坐一起……挤不下吧,算了。

路过摩天轮,抬头看它缓缓转,是挺梦幻的。岑问久,“上去不?”久想想,“怪腻歪的。”岑说也对,于是继续找别的。

拿长杆用一米细线吊着的挂钩把放倒的啤酒瓶拎起来竖直摆好,一人一次,居然都做成了。老板说你们牛啊,我这有维尼熊跳跳虎尼莫瓦力伊尔驴,你们自己挑吧。他俩摆摆手,拉倒吧,不要奖品。

看见自由落体,终于二话不说上去了。

“我才发现我好像恐高……”,岑用手拐着安全锁。

“真逊,还盖楼的呢。”久左脚搭着右脚晃悠。

“我以后只设计平房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落地了。

久乐得前仰后合,“太逊了,不行我得强化培养你。”揪住岑的衣角再去排起长队。

第二次上去。

仍然心里悬乎着不知哪个瞬间会落下,但这次岑有功夫高空远眺一把了。

“咱这城,规划够乱的啊。”

久点头,“拆起来方便。”

“好损。”

然后没说话,机器突然启动。极速坠地的过程中身体整个离开了座椅,有一刻以为真的会摔到粉身碎骨。

缓缓着地。

岑问再来一次可否?久说求之不得。

于是第三次升入高空。

耀目的阳光下,风呼呼地灌进他们的衣领。

“喂。”岑伸出左手。

久迟疑了下,也伸出手。

掌心扣掌心,到急剧下坠的尽头也没有松开。

实在不好意思再排一次队了,他们去买冷饮,久要了甜筒,然后并排坐在水边的长凳上发呆。

“你想过自杀不?”久舔着冰激凌,垂眼望水纹。

“没有。”

“我想过。”

“什么方法?”

“跳楼。”

“……”

“然后我来游乐场坐自由落体了。我才发现失重的感觉超可怕,跳楼的人在中间肯定都后悔。”

“是。”岑回想刚才那个瞬间他确实相当紧张,他已经成长过为刺激而兴奋的年龄了。

“那天我坐了好几遍,落地缓冲的时候,感觉不错。”久笑得顽皮,把甜筒转半圈,舔另一面,“所以我决定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跟我在一块儿,你后悔不。”

“不知道。你呢?”久侧头看岑的眼睛。

“好像在盖棺定论之前说‘不后悔’都显得很假。”岑直视久,胳膊绕在他身后的椅背上,“等我盖棺了,叫天使通知你认证结果。”

“跟天使什么关系,你咒我早死?”

“我死你前头剩你独活,我哪还有表现机会啊。”

“……。你吃不吃?”久把甜筒递到岑嘴边,岑咬了一大口。久劈手砍在他肩上,震得他一口吞下整块冰。

“谋杀啊?!”

“一个不够。”久把蛋筒嚼得咔吧咔吧响。岑跑到食品凉棚下又给他买了一支。

第七章

入秋以后松松逐渐开始换毛,从红褐色变成青灰色,它吃胖了,久觉得真是双重的不够美型,必须给它换更大的饲养笼。他们来到宠物店,选的新笼子很高,里面的树枝顶端有巢箱,活动空间足够让松松减肥了。久又买了一个蓝色的松鼠外形的饮水器,店员介绍小家伙可以不断跳着从它下面的吸管里喝水加强运动,岑听见别过脸邪恶地笑,久趁没人注意狠狠掐他的腰。

临出门时岑把久拉了回去,正儿八经道,“我送你个家用水族箱吧,你家没地方,先装我家,蝠鲼兄太巨大我是请不来,小鱼小虾任你挑。”

“不要。”

“送你也不要?是问为何啊?”

久隔着玻璃像要抚摸水箱里黑黄条纹的热带鱼,“太情色了。”

“……你脑袋瓜里每天都想点什么玩意儿?”

“你这种平凡人类无法理解的玩意儿。”

这天晚上久突然把松松带到岑家里,“我下面两周要出差,你帮我喂喂它,不许虐待。”

岑说我单位离你家近,留在你那我午休说不定还能看看它,免得晚上要加班耽误它吃饭。

久像是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接不上话。

岑问怎么啦,这么不想我拿你家钥匙啊。

久瞟他一眼,“最近老下雨,我是怕家里太潮,空气又不能流通,松松得肺炎怎么办。你这公寓不是干燥点么。”

岑想确实有道理,接过松松说宝贝儿你爸爸要抛弃你啦,以后就在叔叔的淫威下啦。

久说那我回去整东西,明早6点要出发。

“这么急着走?”岑一把将久勾过来,抢劫式kiss。

他意犹未尽,但是抵不过久一来二往的挣脱,只好放开。

久说行了行了,松松未成年,别把它教坏了,给你两周撒野时间你还不好好珍惜,我走了。说完倒是给他一个飞吻。

岑只好手臂搭在门框上目送他进电梯。隐约觉得久有些奇怪,但知道他是工作狂,便没多想。

隔天岑开会完毕回办公室,新邮件提醒跳出来,题目是“善意警告”。以为是垃圾邮件正要删,鼠标放上去显示出内容预览:兄弟,有功夫去做个艾滋检测吧,误事了可别怪老兄没提醒你。

他打开阅读,发现只有这一句。没有署名,邮箱地址是看不出意思的字符串,十分蹊跷。岑打拼事业好几年,不至于因为这句话就乱了阵脚。先去查源头,服务器ip确实是国内,除此之外并不能拿到发信ip。他寻思一番,觉得如果是自己人,关心问候他身体也没必要隐姓埋名。况且前不久才在酒吧里留过email,这下就收到陌生人邮件,说跟那里的人没联系实在让人无法轻易相信。倘若有关系……难道是针对久来的?

岑考虑片刻,久出差前反常的别扭让他越发介意起来,于是回邮试探:老兄你可别吓我啊,难道你知道我玩那几个小尤物有什么蹊跷?

没几分钟对方回复:怕是你那姓许的大尤物,仗着脸皮子好点,没准祸害的不止一个。

心里冷不防一颤。岑随即回忆久这半年身体状况并不差,没怎么变瘦,没连续发烧,没有腹泻并且皮肤也很好。伴随那种病的症状目前并不存在,他或多或少安心了。但两封信说明他或久确实被人盯上了,这事不能放任自流。

他把这个地址复制下来发给CBC君,委婉请他核对在留言本里有没有,是何方人士。一时等不到回复,岑有些烦躁。

直到快五点才接到回邮,C君说重查了两遍,没有找到对应的email。岑预感事情没有看起来这般直接了,挨到晚上下班直奔那间酒吧。

“小远,”岑在吧台边勾勾手,小孩迅速窜过来,“大哥你咋自己来啦,找我啥事?”

“你在这工作消息灵通,哥问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以前哪个常来的人得病?特别是参加过那天订婚party的。”

“啥啥啥啥病?”

“治不好的传染病。”

“……这,还真没听说。大哥你问这干啥?”

“没事儿,别张扬,忙去吧,忙完哥请你喝酒。”

小远一伸手,“封口费五十,不然我找久哥告状。”

“小混蛋。”岑从钱包里掏出张一百的,小远说嘿嘿不要不要俺逗你的俺去忙活啦。

“我——听——见——了——我也要封口费。”杨锐从吧台里边冒出来,心想就算碰巧只听到最后两句也得勒索一把。

视线短兵相接,岑说跟我喝几杯吧,杨锐绕过来坐到他旁边。

岑单刀直入,“许久在这儿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杨锐仔细回想,“没有。怎么你是想肃清内忧外患?”

岑跟杨锐碰杯,“内忧没有,先肃清你这个外患。”

杨锐冷笑,“我只知道,给小久开苞的是我,让他在我怀里大哭的是你。”

“计较给谁开苞的通常是心理不成熟的废物。”

杨锐嗤笑两声,“他才出差几天?你就寂寞得脸这么黑脾气这么爆?”

岑不搭理他,给两人的杯子里添酒。

杨锐待岑走后回到酒吧独自的包间给久拨长途,“最近碰上缠人的了?”

久一滞,“没啊,除了你之外。”

杨瑞叹气,“我说认真的,有人找你麻烦没?”

“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家沉船今天臭着脸到酒吧,问我你有没得罪谁。”

“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没有……那次的事你不想让他知道吧。”

“……”

“不告诉他真的行么?”

“反正都过去了……没事我挂了。”

“我真搞不懂你。”杨锐无奈,他从来都拿许久的固执没辙,如果有办法,大概这个人早就属于他了。

岑刚进家门就接到久的来电。

久问在干嘛呢汇报汇报。

岑说没事做,准备睡觉。

“空虚了?心烦意乱了?”

“梦见你有重大事件隐瞒我,不安中。如实招来,有没有瞒我什么事?”

久支吾道,“有……我在松松笼子里放了监视器,你有不轨行为全部在我控制之内,一经发现,杀无赦。”

语气超无辜,听得岑扫去一天的阴霾轻声笑。

“你笑得太不良了,会带坏松松。”

“那你赶紧对我进行教育改造。”

“恩……我现在只穿着你送那条内裤……”

“……娘的,等会儿我得给松松演示男人自己的战争了。”

“爷睡咯,自生自灭吧。”

久果断挂机,无力地长吐一口气。

他是在出差之前开始收到恐吓信的。内容无非是你不得好死之流。他把松松拿到岑家里,是避免岑去他家帮忙喂松鼠时看到每天有未署名的奇怪信件会问起他。杨锐打电话的时候他一度怕是岑被找上了,跟岑通话后他又觉得并非如此。他基本能把始作俑者的范围缩小到四个人,虽然不清楚具体是谁,但他猜那种人根本没胆做出什么血淋淋的事,所以他只是收信,并不想闹大。如果自己和身边人都显得没被惊吓,那人估计很快就会失去兴趣了。

他唯独不清楚为什么年初发生的事情他们到现在突然回头报复。他到后半夜仍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某些不愿回想的场景浮上脑海,令他微微作呕,他把它们统统按下去。他只是希望能与岑继续安稳度日,他从不迷信,但他望着旅馆装修精致的天花板,忍不住祈求苍天再也别把如今求之不易的安宁夺走了。

岑故意拖延一周才再次给那人回邮,这期间那人不断发信催促他并谩骂久不得好死,岑把每一封都打印下来留作证据。

他回复:兄弟我结果出来了,说了你可别生气,我没事。兄弟你会不会是找错祸根了?可别让真的祸根给跑了。这万一是整错人,闹出点伤弄出半条人命,咱们跟他扯上关系的可都得被查,逃不了啊!

那人回复口气幸灾乐祸的:

实不相瞒,老兄我也没事,是我一两肋插刀的哥们儿中招,他初检没问题,过阵子复检就测出来了。本来春风得意呢,现在吓得魂儿快没了。所以兄弟你可别松懈那么早,是那姓许的绝对没错!咱没那么笨要来明的,但老子得给哥们出头,他妈的,也得叫那姓许的担惊受怕一天不能安生!

蠢货,套几句话就上钩,岑把这段看了无数遍,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全部碾碎,直到助理催促他说尚有一个预约在等。他基本能猜出久为什么坚持把松松放到他家了,但还无法百分之百确定,心中有谱,他决定一切等久出差回来就好动手去办。

岑去机场接久,然后坚持送他到家。进公寓时保安室的师傅从窗口探头说小许有你包裹。久犹豫不定,最终把包裹取来夹在腋下挡住了邮单,径直上电梯。岑拉住他说你出差这么多天,也不开信箱看看么?久没停,说累都累死了明天再看。

进屋以后久满不在乎地把包裹往书桌边随意一放,让岑帮他把行李拖到卧室,他去其他房间开窗通风。岑问你不拆包裹看看么,说不定寄来好几天人家等回复呢。久不高兴了,“我开不开箱是我自由,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包裹的寄件单上没有寄送人的署名和地址,岑掏出钥匙就去划封面的胶带,等久冲过来的时候纸箱已经被打开,是一件米色呢绒大衣,岑记得很早前见久穿过,现在上面沾着大块的血渍,还有鸡毛,但没有恶臭,暗红色大概是颜料。

“别的恐吓信在哪?拿来。你能不能猜出是谁?跟我去报警。”

“没那种东西。”久强撑住底气,继续道,“快万圣节了,说不定是谁恶作剧而已。明明是颜料嘛,你别瞎操心。”

“过去怎么样是你自由,我没权利计较。杨锐整天讲话夹枪带棒的,我也不去较真。”岑控制不住抬高声音,“现在你前炮友提醒我去做HIV检测!你叫我别瞎操心?”

久错愕地看岑,冲到书桌前从抽屉最底层翻出两张纸愤恨地摔在他身上,“我早就做过体检,跟你谈之前又去做过复检,你睁眼给我看清楚!你看看是不是阴性是不是没染病!!!”

岑惊觉刚才言辞欠妥,慌忙说“我不是——”

“‘你不是瞧不起我!’这种话不要钱!说多少遍都没损失!你有这个顾虑早干嘛了?怎么不在开始就催我体检看结果啊?!”

“闭嘴,”

“憋心里这么长时间怪难受的吧?装模作样伪君子有意思吗?”

“许久你不可理喻!!!”

一片死寂。

穿堂的风卷打着墙上的挂历劈啪作响。

久箭步拉开门,指向外面,“你滚。”他气得手指发抖,倔强地紧闭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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