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地拆开信封，不知为什么我竟感到一丝紧张的感觉。

信封里头的是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婴儿的照片。

这个婴儿我看过无数次，因为叶枫以前曾经拿出厚厚的相簿强逼我观看里头的小婴儿，也要我说出无数句称赞他可爱的说话。

这是叶枫小时候的照片。

我再次细看信封，的确没有任何留下的信息，照片中的婴儿应该刚刚出生不久，脸皱皱的就像一只小猴子。

我翻到照片背后，空白的相纸中央写了一行字：

出生后十日　摄于产房

2010-3-20　H市广场外喷水池第一张长椅下

先不去理会这信息是什么，笔者的字还不是一般的丑，就像苦瓜人当天给我的签名字迹一样。可是人家是因为穿了苦瓜服装才这样，这人应该是刻意这样写吧？字体歪歪斜斜，就像一个一向用右手写字的人突然转换了左手的情况一样。

不过这念头还是很快被其他疑惑的念头打断，是谁把它放在我信箱？信封上没有邮戳，应该不是寄过来的，而里头还要是一张叶枫小时候的照片？

我猜想是不是美姨放的，可是为什么她不亲自交给我？要刻意地放到信箱去？又有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疑问弄得我混乱不堪，不过我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叶枫小时候的相簿一直在这里，是谁把它抽出来再寄给我？

想到这我心凉凉的，不安地看看四周围，我碰上灵异事件了吗？我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客厅的书架，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胆战心惊地步向书架，拉开下方的抽屉，一本厚厚黑皮封面写着「Memories」的相簿呈现在我眼前。

幸好还在这里。

不过我还是决定打开来看看保险一点，可是一打开，我就觉得整个气氛都变得诡异了。

里头的照片全都在，包括我现在手上的那张叶枫婴儿照。

我记得叶枫的照片集中，每张照片都只有一张。底片都早被美姨收拾时全弄丢了，是谁有多一张照片？

那行歪歪斜斜显示着时间地点的日期令我感到很诧异，原本的照片背后就没有任何文字表示相片的拍摄地点及相中人的年龄，写这行字的人一定很理解当时的情况。除了美姨跟养父，我想不到还有谁。

我想着想着还是决定打电话给美姨，可是我忘了她今天就跟养父展开新一轮的旅行，所以他们的电话都关机了。

我感觉很混乱，时钟正显示着今天是2010-3-18日，后天就是那照片所写的日子，写这行字的人是想我去哪里吗？有什么等待着我？

我既害怕又兴奋。

——

舒艾正坐在H市一间很出名的咖啡厅中，来得这里的人全是上流社会或富裕人士。他现在的身份来这些地方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在他成为舒艾后的第一刻起，他已经从那面积逾千尺的私家病房体验了上流社会的待遇。他一直对于这种奢华的生活很感冒，也不屑去拥有真正舒艾所有的一切。

他只想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直到永远。

「对不起！我来晚了！！」思绪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回神一看，自己等待的人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自己的前面。

「我说啊，小枫，你现在的模样可是比你之前的好看多了。」对面的女人快速瞥了他一眼，然后便一脸兴奋的看着菜单。

「你就不能表现出你很久没看见自己儿子的那种母爱之情啊？老妈。」舒艾没好气地说。

是的，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叶枫的母亲。

「去旅行时已经常常跟你视像了，难得来到这样的高级地方不看菜单才不是人！！」关心美义正词严地说。

「早知我就不告诉你真相……」舒艾嘟嚷着。他现在的情况只有自己的母亲才知道。，也是他唯一可以告诉的对象。

「哼！」关心美上前狠狠敲了他一下头。「是谁让自己的父母那样伤心的？你这个不孝子！！快想办法给小晴知道吧！！」

「对不起。」舒艾突然沉默起来。

关心美也像意会到什么的放下手中的菜单：「小枫，同样的事情我们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虽然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是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水平，只要你灵魂还活着，我就没有所求了。」

「可是别忘记，还有一个人，一直为你伤心，也一直离不开你。」关心美看向街上的一对情侣。

「我昨天去探望过小晴，他那副模样看得我好心痛。快行动了，你的那个赌局绝对不能输。你失败的话，输掉的不只是你，还有谭晴。」

「我明白。」舒艾也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向街上。

「一年前的时候，为什么你会相信我是你儿子？」舒艾问。

「昨天小晴都问了我一个差不多的问题。呵呵！」关心美笑了起来。

「臭小子！！这还要问？

因为我们是母子，血浓于水。我们之间永远有一种亲情在牵引着对方。外表可变，但感觉跟记忆却改变不了。」

「现在你要挑战的是，你跟小晴对对方的爱，可不可以把你那一撮叶枫的灵魂牵引到他面前。」

舒艾沉默，他感觉谭晴不太想看到舒艾这个人，他没有什么把握。

「还有喔！我小小的暗示了一点。」

舒艾挑眉：「什么？」他知道那个设定赌局的人禁止他跟身边的人说出真相给谭晴知道。

「暗示而已，无伤大雅！！对了，我下午就跟你爸出发了！别太想念我们喔！！！」

「知道了，用不用我送你们到机场去？」

「不用了，你花时间想想办法更好。」关心美摆摆手。

「我希望下次回来，可以看见你跟小晴站在一起等着我跟你爸。」

「一定。」舒艾坚定地说。

命运的齿轮已在转动，他已经在前进着。

只是到那人身边，还是有一大段的距离。

第十六章

嚎哭声、叫喊声萦绕在耳边，刺耳的刹车声不停在身后响起。我流着汗勉强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前的却不是以往色彩缤纷的世界。

我看到的是惊悚的血红。

一阵痛楚从额上传来，轻轻一摸，手上立即沾上了鲜红湿润的液体，甚至还带有馀温。我眨眨眼睛，世界逐渐回覆一片澄明，可是依旧看不清楚。

我慢慢打量身边的环境，忽然记起我正在叶枫的车子里——如果那还算是车子的话。

后座的位置早已被后头那辆车子撞得变形，一阵阵烧焦的味道充满这狭小的车箱。我感到腰部有被人触碰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来叶枫一直紧紧箍着我的腰防止我被抛出车箱。

我记起来了。

还在跟叶枫僵持时，前面一辆车子突然在十字路口处被一辆极高速度的货车撞上，严重的撞击力下连带我们还有后头的一些车子都被牵连在内。

我看向马路，至少有五辆车子横躺，倒翻在马路上。我们的车子虽撞得稀巴烂，但至少我们两人还安好。

应该吧？

「叶枫！！！叶枫！！！醒过来！！！！」我边叫喊边拍打着叶枫的脸颊，他表面看似没什么伤痕，但我依然十分担心他的情形，因为他的脸色一脸苍白。

「呃……小晴？你没事吧！！！！？」叶枫苏醒过来立即询问我的情况。

「我没事……只是额头擦伤了少许……你怎么样了？」我知道要不是叶枫护着我，我的头早已头也不回地撞上前面的玻璃窗了。

「我没事……只是腰可能撞伤了……」叶枫轻喘着气。

我有点不安的感觉，我觉得他在骗我。

「你可以移动吗？我们先离开车箱吧。」我大力踢开了车箱的门，扶着叶枫离开。他步伐轻浮，行动缓慢像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你先坐在这里！！！我去看看警察来了没有！」接收到叶枫同意的眼神，我拿出手机，看见显示屏上我跟叶枫的照片已经裂开一条条缝隙。

「该死！！撞坏掉了！！！」正想前进看看情况时，我隐约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有没有人在……」我惊讶的看向我们旁边的车子，叶枫好像也听到了，他欲上前帮忙。

「叶枫你不要动！！！让我去看看！！！」我立即喝止他。

我走近那辆车子，它的前方已经撞得陷入去了，中间夹着那名可怜的司机，后座的玻璃全部碎裂，椅子底下我看见一个人影。

那是一名年轻的孕妇。

高高隆起的肚子因呼吸而缓缓起伏着，顶部还布满了后座碎裂的玻璃碎片，看得我瞩目惊心。

「小心！！！你先别动！！！」我立即上前扯开早已甩掉的车门。藉着微弱的手机灯光替她轻轻拨开那危险的玻璃碎片，那手机上有着裂痕的合照看得我很不舒服。

经过一轮处理后，那名孕妇的肚子上已没有碎片，贸然移动她的确十分危险，但继续留在这危险的车箱也不是办法。

于是我尝试把她拉出车箱，可是我很怕伤到他的肚子，正在犹疑时，叶枫把一件外套轻轻铺放在她的肚子上，希望可以在移离她时不会有其他物件伤到她。

「叶枫？」我惊讶。

「一起。」叶枫轻轻说了句，我觉得叶枫的脸色好像更差了，刚刚那句话像是很辛苦才吐出来似的。

孕妇意识还算清醒，对我们说了句谢谢，但我没有忽略到她看向司机位的悲痛眼神。那名司机应该是她的丈夫和还没出生的孩子的父亲了。

看见这情形我心刺痛得很，生离死别是我最怕看到的事情。半小时前他们还是一个幸福的家庭等待着新生儿的降临步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半小时后，他们的世界都天崩地裂了。

包括我在内。

「叶枫，你还可以吗？」安置好孕妇后，我看见叶枫累倒在一旁，整个人跪倒了在地上。

「我没事……小晴，她的羊水穿了……」叶枫虚弱地指住一旁的孕妇。

我急忙回头，果然看到孕妇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有阵痛吗？」我冲到她身边问。

她点了点头，看来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要出生了！！！！该死的！！为什么还没人来救我们？？」我边咒骂边揭开叶枫的外套。

可是我呆掉了。

我颤着手把那件外套细看，原本是纯黑色的外套变得颜色不一，下摆全是湿润的感觉。打开内里，看见的是一大片骇人的血迹。

「叶枫！！！！！！！」我哭喊。

我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了。由始至终，自发生车祸起，叶枫都从来没有背对着我过。

我微张着嘴看见叶枫坐着的位置渐渐渗开血红的液体，他刚才的位置都留下一片惊心的红。

「叶枫！！！你怎么样！！！！！？」我跑回他身边，轻轻扶着他。

在那一刻我看见了，叶枫并不是撞伤了腰部这样简单，他的后腰正插着一块有我手掌那样大的铁片。

我彻底崩溃了，也明白刚刚的不安感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真的真的感觉到，叶枫会离开我。

「小晴……救她……」叶枫还用着最后一口气说着。

我哭着点头，手背一次又一次地擦过颊上的眼泪。

我连站着都有想倒下来的冲动。孕妇的阵痛愈来愈激烈，孩子应该撑不到去医院就出生了。

我用自己的外套盖着她的下半身，边在旁边不停运用着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生育知识去辅助她。

「用力……深呼吸……孩子就出来了……！！」我每次都分神两秒偷看叶枫的情况，只见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渗出来的血迹愈来愈多，显示他的生命也随着一分一秒地流逝。

「为什么还没有救护人员来的！！！？你们全死到哪儿去了……呜……」我边帮忙边哭泣着。

「叶枫你给我撑着！！你绝对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扯着嗓子大喊，喊得嗓子都沙哑了。

「头部出来了！！！努力！！！！还有一点！！！」

「呀！！」孕妇抵受着激烈的痛楚，目光看向司机位的男子上。

「叶枫！！你别睡！！！你给我醒来！！！！」我像个疯子般在远处替人接生，口里却在喊着骂人的说话。

终于一声哭喊划破天际，孩子响亮的哭声把本来死寂的车祸场景带来一丝生气。

我小心的用外套包着孩子给孕妇看看，那是一名肥肥白白的男孩子。

我的眼泪依旧不停留出来，已经放弃去擦掉的冲动。我赶到叶枫身边，女人却用手拉着我的衣袖。

「……把孩子一同抱去给他看看吧……」她虽虚弱眼神却透着不可磨灭的坚定。

我几乎是扑到叶枫身边。他正微笑看着我，试图举起手来，我顺着他的手，二人的手一同摸到了还在哭喊着的婴儿身上。

「是个男孩子呢……」我尽力弄清因眼泪而模糊掉的视线。

叶枫依旧微笑着，喘着气说：「小晴……你做得很好呢……」他轻抚着我的脸颊。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撑着……很快会有人来的了……」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因为我救不到你。

「我舍不得你……小晴……」叶枫眼神带着眷恋的看着我。

「别胡说八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明明是我的生日，刚刚你还跟我告白了！！发生什么事了？那里出错了！！！！！？」我咬着唇使命吸着鼻子。

叶枫只是笑而不答。

「活下去……小晴……一定要活下去……」

他说完这句话后，原本还停在我脸上冰冷的手顺着脸颊滑到地上。

远处传来的救护车声音愈来愈接近这儿，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

孩子依旧嚎啕大哭着，我却哭不出来。

因为我的世界早已崩溃了。

第十七章

「叶枫！！！！！！！！！！」我嘶叫挣扎，双手不停在空中挥动，最后我哭喊着睁开眼睛。

原来是一场梦。

脸颊上布满泪痕，我无力地倒回床上，用被子盖着自己的头。

为什么会再梦到那一天？

自叶枫死后这三年，我以为自己已经逐渐淡忘当天的情节。想不到刚刚的梦还是提醒了我，这件事不只存在我的脑海中，还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叶枫离开我的第一年，我把自己弄得不似人形，甚至要依靠精神科药物来稳定情绪。当美姨他们离开后，整间屋子更只剩下我一个胡思乱想。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梦已由每晚一次转变为偶尔一次。

遇到舒艾后，更是再没有梦到过。

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叶枫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终于抵受不了从闷热的被窝中钻出来，拿起收到的那张照片细看。照片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婴儿，背面依旧是那行歪歪斜斜的字。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

「不！！！！！！！！！！！！！！！」舒艾整个人从梦中惊醒。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正在已经住了三年时间的大宅中。

「小晴……」舒艾瞥到床边时钟所反射的男人。

又忘了，他现在是舒艾，不是叶枫。

那一天的意外细节刚刚在那梦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满目疮痍的马路，还有谭晴的眼泪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舒艾的记忆他完全没有印象，于是他被归定为患上重伤后遗症之一——失忆的人。

身边的人不断在这三年来提醒他舒艾喜欢什么，有什么习惯等等。但他都照样是左耳入右耳出，他害怕去模仿舒艾的话，终有一天他会忘了叶枫的所有细节。这样就算站到谭晴面前，他都不会认得自己是谁。

不过为免反差太大，他还是会在人前装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金融才俊舒艾，在回国前就凭着精明眼光及独到的见解在市场上站稳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