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那哥哥你可不可以替我拿苦瓜人的签名？」

「我替你问问他喔！」我不敢先答应小晴，毕竟我在工作这几天可还没看过苦瓜人拿起过一枝笔给小朋友们签名的，如果他不答应，小家伙一定失望透顶了。

「工作还顺利吗？」心闲替小晴整理着衣领问。

「还可以，习惯了就很容易。」

心闲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我坐着。小晴独自在一旁哼着苦瓜人的主题曲，身子摇摇摆摆，好不有趣。

「晴晴。」心闲突然开口。

「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她说得一脸认真。「真的，我跟小晴都希望你可以幸福。」

大概是被我半湿的头发和湿衣服吓倒了，心闲才会这样说。

我但笑不语。

我现在有所爱的人很幸福，只不过，如果那个人活着，我会更幸福而已。

我觉得叶枫没有离开过，他就好像一直都在我身边一样。

「我希望你都能够幸福。」我以同样的话回应她。

「小晴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心闲笑着摸摸小晴的头。

我也看向小晴，对啊，我跟叶枫的幸福都同样放在你身上了，小家伙你要快快乐乐，健康长大，把我俩没有的，失去的都双倍获得回来。

毕竟这是我们用血与泪换回来的代价。

第十三章

「今天的节目时间到此为止，小朋友们要记得早睡早起才可以继续收看我们的节目喔！大家跟苦瓜人说声再见吧，再见！！！！」苦瓜人节目的主持人向镜头说完这节目的最后一句话。而在一旁听到道别指示的苦瓜人也举起手来对着镜头挥手。

又一天过去了，我松松僵硬的肩膀，刚刚一小时的时间大家可是屏气凝神地监察着这节目的运作。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总觉得很累。

苦瓜人对身边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后便依旧像平时般离开摄影棚，我立即拿起早就放在口袋里一整天的笔跟纸走过去。

「辛苦你了。」我向苦瓜人展现一个友好的微笑

他照样对我点点头便上前离去，但他走向到左边我又移向左边，想前往右边又见我移向右边。苦瓜人停下来看着我，如果我可以看到道具服装下的人的话，他此时一定疑惑至极。

「呃……我有个小亲戚很喜欢你的……你可以给我替他签个名吗？」我战战兢兢问道，深怕他拒绝。

虽然镜头前的苦瓜人是小朋友们的好伙伴，但道具服装下的人人格如何，目前为止实属一个谜。苦瓜人的服装因为闷热又厚重，角色也不需要说话。所以其实自我工作以来，我从没听到他说过一句话，更莫论我看过苦瓜人的真身了。

他听到我的请求后像是没有反应的，只是维持刚刚面向我的姿势，我紧张的等待他回应。

他轻轻伸出手来，示意我把笔跟纸交给他，我立即反应过来。

穿着苦瓜人服装的人行动比较不方便，我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明明知道人家每一次都尽快脱下服装回家。我还在为了一些小事耽误别人。

因为手部难以活动，所以苦瓜人签给我的名字都是歪歪斜斜的，我看到后不禁笑了，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经过刚刚一分钟的相处，我好像明了了跟他的相处模式似的。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等我说出会笑的原因。

我有些许尴尬的收起笑容，用手指指着刚刚拿回的苦瓜人签名，「你看看那个瓜字，我有一个朋友都是这样，他永远都会把瓜字写成爪字的，你的名字变成苦爪人所以我才笑出来的。」

叶枫从小到大都把瓜字写错，因而弄出了不少笑话来，在以后的日子每次想起时，我都会会心微笑，思考着当中的片段。

苦瓜人摸摸自己的头，呃，那里应该是头部吧？之后抢过我的笔把爪字变回瓜字。

「谢谢你。」我笑着跟他道谢，刚才的他应该是感到尴尬了。

我小心的收好那张有苦瓜人的签名，如果小晴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

天色逐渐入黑，下班的人们都赶着离开困着自己一整天的地方。

他们是赶着做什么？有谁等待着他们？

又有谁等待着我？

我离开电视城后不想回家，反正回去后都是空无一人，倒不如到处逛逛更好。眼角瞥到一辆熟悉的车子使我原本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是叶枫最喜欢的车子型号，他在十八岁不久就立即考了车牌，他得到第一辆车子后就载着我四处去，还被养母责骂了他一顿。

起初我以为他喜欢的是拉风的跑车。但原来是一辆蓝色的MiniCooper，当初他拼命打工赚钱，加上养父母的资助下终于得到了它。

现在这辆车子虽跟叶枫那辆的型号，外型一模一样，但明显不是叶枫爱载着我四处去的那一辆。

因为那辆车早已撞得一塌糊涂，面目全非了。

纵然如此，我还是趁车子在红灯时停下来的时候，偷偷看了看司机位置坐着的人是谁。

我嘲讽地笑了出来，谭晴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MiniCooper的车箱围绕着沉默又凝重的氛围，二十一岁的叶枫跟十八岁的谭晴各自坐在司机跟乘客的位置上默不作声，前者在驾着车，后者就一直侧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不过司机很明显并不专心，不时偷看旁边像在沉思又像发呆的人。

「小晴。」叶枫忍不住开口。

谭晴把目光从街外收回来看向说话的人。

「其实……刚刚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我说出来不是想令你困扰的。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受，你不愿意的……我绝对不会做什么，像……以前一样就可以了。」叶枫矛盾地说出自己感受。

「你真的觉得可跟以前一样吗？」谭晴冷静不带感情的语调听得叶枫心寒。

的确没可能。叶枫明白有些事已经被他刚刚在摩天轮时说的话彻底改变了。

他开始心慌了，他怕谭晴会讨厌他。

尽管谭晴对于刚刚的事没什么反应，但凭着自己对谭晴的了解，他知道谭晴现在一定很混乱又害怕。

也对，自己一向视之为兄长的人竟对你抱着异样的禁忌感情，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叶枫？」谭晴因为看到自己不回应，抛出一句带着关心意味的询问来。

「没事。」叶枫把头转过来，想伸手摸摸谭晴的头以作安抚。

可谭晴躲开了，在一刻间叶枫没有错过谭晴眼里透出的惊慌。

他看得一清二楚。

是他忍不住，又愚蠢的亲手毁掉了他俩的关系跟牵绊。

一阵冷风吹来，把正在街上长椅呆坐的我冷得打了一个大喷嗤，把沉醉在回忆的我拉回来，也提醒我该回家了。

如果可以时光倒流，我一定会穿越到那时的谭晴身上，转身对着叶枫说：「很好，我都很喜欢你。」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我发了一个手机短讯通知心闲我替小晴拿到了苦瓜人的签名，让她告诉小晴去。

真是有点逼不及待看看小家伙的表情会如何。

进入大厦的后，想起家里各种杂费的收费单也差不多到了。决定顺道看看信箱，果然一大堆账单凌乱地堆叠在一起，还有一封应该是内含宣传单张的信件。

可我来不及细看就呆掉了，因为我看到有人站在我家门前。

那是叶枫的亲生妈妈，也是我的养母。

第十四章

在我的父母离开这个世界后，我就被送到了社会福利机构的孤儿院。

那是一间类似小学的建筑物，由两幢建筑物所组成，它们面前是一个空旷的公园，内有一些小孩们在游乐场玩的设施，而那两幢建筑的用途均有不同。一幢是小孩跟工作人员的宿舍，而另一幢是给小孩们上课的地方。

当我坐着车子第一次看到那两幢建筑物时，我感到恐惧又不安。日久失修的墙壁上布满正在剥落的油漆，残旧的家俱破破烂烂的摆放在阴暗的院舍各处地方，就连呼吸到的空气也好像有一阵发霉的味道。

年纪小小的我虽不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暗地感觉到这将会是自己以后生活的地方。

一想到这，小小的身躯便禁不住颤抖。

我被院舍的职员带到院长室去，途中经过一条走廊。那条长长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似的，每走一步都好像通向更深的黑暗处去。虽然职员跟我说过这是很多小孩子住的地方，但自进来一刻起，我都没有看见过一个小孩。

我沉默地被职员拉着手前行，远处迎面走来一男一女，两人都十分年轻，女方亲腻地挽着男方的手，再看看他们二人手上的指环，他们一定是夫妇关系了。

「叶先生，叶太太。要离开了吗？每一个星期天你们都来当义工，真是谢谢你们的帮忙啊！！！小孩们一定很舍不得你们！！」拖着我的职员跟二人打招呼。

「是的。小枫他们也一定肚子饿了，所以早点回去准备晚餐也差不多了。咦？这个小孩是新来的？」当我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时，那名叶太太注意到我的存在。

「对啊……他的双亲最近意外身亡，只剩下他一个了。而他的父母又没有什么亲友可照顾得了他，唯有送到这儿来了。」职员唏嘘地边说边摸摸我的头。

「唉呀……又一个不幸的小家伙……」她也跟职员一样摸摸我的头，而他身旁的男人也在向我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叶太太一脸慈爱的问我，我觉得这个姨姨的眼睛很好看。

我只是一脸不安的张着眼睛看着她：「姨姨……你要离开吗？可不可以顺道送我回家去？」

我希望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去。

其他人始乎对我的回应都感到愕然，只有叶太太听到后微笑跟我说：「这样啊……你的家现在没有人在家……不如先到姨姨家去，那里有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可以作你的玩伴，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好不好？」

她身边的男人也像意会到什么似的向我点点头，年纪小小的我虽不明白什么叫做信任，但在那一刻我好像理解到刚刚自己点头的行为就是叫作信任。

我信任他们。

于是，我在那一天来到了他们的家，也是叶枫的家。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寄住的那间孤儿院已准备清拆，小孩们早已被安置好，我只会待在那儿直到清拆，再被转送到另一间孤儿院去。

叶家夫妇那天就是去送别最后一批被送到寄养家庭的小孩们。恰巧在离开路上就看见了新来的我。

虽然只是一句无心插柳的对话，可是却改变了我们大家之间的命运，也使我们各自在今后的日子中产生了无可切断的羁绊。

「喝茶吧。美姨。」我放下温暖的绿茶对着坐在沙发的女人说。

「小晴，你最近过得好吗？」美姨——即是叶太太问。

当年来到他们的家后，美姨没有强逼我叫她妈妈或是继母，只是微笑的说可以叫她美姨。

「很好。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让我去机场接你们嘛！」我笑笑。

自从叶枫离开后，美姨就跟养父环游世界了。或许是丧子之痛太大打击，我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没有看到美姨脸上有过笑容。直到有一天，我看见笑得灿烂的美姨打开房门跟我说她们要环游世界去。虽然她也有叫我一同前往，但我只想留在这有着叶枫存在过证据的地方。所以这屋子又剩下我一个了。

「又不是国家元首到来访问，用不着花时间要你接送了！」

「养父呢？」我好奇，这对夫妇性格一向天南地北，养父是沉稳又安静，美姨则是活泼开朗，叶枫的性格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美姨。

他们夫妇一直互相包容，形影不离，所以对于美姨独自前来令我感到十分惊讶。

「别提他了！那家伙回来后就去了大吃大喝，害得现在肚子痛倒在酒店床上了！真是的！都快五十岁的老头子了！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你们不住在这？」我愕然，每一年他们回来总是住回自己的家。

「这次回来我跟老头子待两天，所以我们就不住在这里了。省得要把行李搬来搬去的。」美姨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养父的身体可以吗？」我担心他明天肚子还没康复，就要出门旅游去。

「应该可以吧。不行就把他丢在这。」

「……」可怜的养父。

「对了，说回正事，小晴你最近有去看过小枫吗？」美姨语调平淡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似的。

我担忧的看看美姨表情，毕竟叶枫离开这件事一直是我们之间的禁忌，在那一年间，大家不敢提起，也不想去提起。

「安啦！安啦！我没事了。」美姨挥着手。

「我差不多每一个星期都去看他……」我看着杯中绿茶上自己的倒影说。

「很好。我来之前都去看过他了。」美姨微笑。

接下来我们二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喝着手中的茶。

「美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好久了。」突然有股想知道真相的冲动。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在叶枫离开后，突然会像个没事人般环游世界了吧？」美姨放下手中的茶看着我。

我轻轻点头。

「说真的，小枫的死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一个打击。」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在他离开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你养父最先振作过来，整天陪伴着我……

可是，我总觉得失去的是我一部分灵魂似的。」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看到一张图片。那是一张风景照，里头是一处美得像幅画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压不了当初看到的激动。小枫曾说过希望可以环游世界，那就让我带着他去吧。」

「小晴，他没离开。」美姨那双清澈的眼睛透着水光看着我。

跟叶枫一样的眼晴。

「他一直在这里。」她抚上胸口的心脏位置。

「他就在你我的心里，一直跟着我们四处去。看看这个大世界。」美姨笑了，笑得很温柔。

「最重要是……一年前我发现了一些事情……呵呵……我不会说的。要让你自己去发掘。」美姨一脸得意的站起来。

她准备离开，我把她送到门口也互相拥抱了一下。

「咳咳……现在美姨给谭晴小朋友一个很大很大的忠告。」她摸摸我头，就像当年一样。

我笑着等她说下去，这个养母总是奇奇怪怪的。

「他没离开，他就在这。」

听到这句话后，我脸上的笑容好像笑得有点僵硬。

「小晴，不要再活在悲伤的世界去了。多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吧。」

美姨说完后便离开，不过为什么她会喃喃自语着什么我没犯规，我没有犯规？

我转身回到屋子，与养母的见面使我感到心情大好，我知道，美姨是真的想通了。

至于我自己……

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第十五章

美姨离开后，屋子又回到了先前的空洞状态。一整天的辛劳工作使我又再次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已值中午，收到了心闲回覆的短讯。突然记起昨天的信件还没拆开来看。于是走到桌子前，我慢慢拆开一封封的信件，一张张的缴费单展现在我眼前，那这些都是在提醒我在活着的证据。

打开电脑准备网上缴费节省时间，以前我本来就少离开家里。现在也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有时间去亲自缴费，故网上缴费一直成为我所推崇的缴费方法。

处理完一系列的手续后，把拆开的信封放好，待明天拿去回收箱去。眼角瞥到旁边还有一封信件还没拆开。是刚才那封宣传单张吧？正想把它跟其他废纸一同丢掉，可是我却感到有点奇怪。

为什么宣传单张会这样单调？是什么的宣传单张会只用一个简单的白信封封好，信封上还要没有住址，回邮住址等细节？就连署名都没有。

我拿起信仔细检查，信轻得就像里面没有东西一样，只是一个简单的信封。不过还是勉强感觉到内里有一张薄薄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