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美丽的躯壳。
骤然升腾起的愿望，他想不要他被污染。
今晚让他最后一次开枪，最后一次让他染血。让他去保护他吧，这个感觉意外纤细的少年。虽然高傲如他不会说出要保护他的话，但是他可以默默去做。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我的姓氏是勒森。”他淡淡地说，“如果你稍微了解一点吸血鬼的历史，应该知道该隐大人是第一代的吸血鬼，他的后代形成了十三个氏族。其中有一个，就是勒森魃族，我们是他们的后裔。”
“我们的血统已经不再纯正，但是为了先祖，名字还是从勒森魃族演化而来的。”
唯夕默默点点头。
“我出生的时候，是千年圣战已经过去了千年，血族正在逐渐没落的时代。因为我现在也不过两百岁而已，还很年轻。我出生在英国伦敦，现在我的父母和家族都还在那里。”
“那你岂不是看着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和工业革命过来的。”唯夕慢慢地说，“看着工业，科技产业逐渐发达，那很奇妙吧？真羡慕你。”
德安从床上跳起来，捏住他的脸，捏得唯夕大叫起来拍他的手。
“笨蛋，你就不会想点有建设性的问题么！”
“我只能想到这些！还有别叫我笨蛋！”唯夕气鼓鼓地把他手掰下去，按到床上，“继续。”
“才没你想得那么好，因为前一百多年，我几乎都是被父母关在屋子里的。”他愤愤地说，“他们花了一百年的时间训练我接触阳光也不会有大反应，训练我的身体能够把力量发挥到最大，训练我很多礼仪。我与世隔绝了一百年之后，好不容易能出去见见光，他们开始教我出入社交场所，和各种名媛接触，让我学会怎么快速把女人骗上床，但不能有感情。但是那些之前，我一次人血都没有吸过。”
“我问爸妈，为什么不让我吸人血。我想知道人血的味道。”
他沉默了一下。
“然后就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恶梦。”
九
德安躺在床上，说话的声音犹如叹息：“我们家族，有我父母，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现在还在家族里掌管事物，和我的父母一起。”
“那哥哥呢？”唯夕问。
德安沉默了一下，唯夕在他脸上看见了少有的伤感神色。
“死了。”他许久才说，“被我杀死的。”
一句话犹如一根细针，一下扎进他的肉里。他在床边震动了一下，才不敢相信道：“被你杀死？”
“是我父母安排的。”他说，“在我一百来岁的时候，在我第一次开口问他们那个愚蠢的问题‘血到底是什么味道’的时候。他们想，啊，我的孩子，时机终于成熟了呢。然后他们就故意三天不给我喝血，把我和哥哥关在一个密室之中。”
“我还是孩子，没有什么自制力，但我毕竟知道那是我哥哥。但是哥哥和我说，没关系，咬吧，忘记了吗，血族可以自己愈合伤口，你吸了我的血，是没有问题的。我就信以为真，去吸他的血……”
他长长叹了口气，嘴角微微露出笑容：“那天伦敦和往常一样是个大雾天呢，我记得。哥哥死的时候很安详，仿佛很享受这个过程。后来爸爸告诉我，我们的祖先该隐也是这样，他杀死了自己至亲的兄弟，才能在身上永远流淌着罪恶之血，然后带着这些血，活过一个又一个千年。”
“我的身上的血不再干净，但是我能得到更加强大，永恒的力量，因为我杀了我的亲哥哥。”
“那时候我算是想通了，原来先前那么栽培我而不是哥哥，都是有目的的。甚至我后来想，我的父母会不会，生下哥哥来，就是为了让我杀了他？”
“德安……”唯夕忽然叫了他一声，他抬眼，看见他用手轻轻按住他的胸膛。掌心没有什么温度，当然他也摸不到心跳。但是似乎想借此，传递着什么心意。
德安看着他的眼睛，沉寂的犹如大海。
“你是人变成的血族，和任何的血族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也可以得到永恒的力量，变得无比强大。”他把他的手从胸口放上了，放到他的脖子上，“就是杀了我哦。”
唯夕手一缩，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你不敢？”他哈哈一笑，“只是你暂时不需要这样的力量吧，有一日你需要了，你也会毫不犹豫杀了我的。”
“德安，停止这种没意义的对话好么，好累，我想睡觉。”唯夕站起身子，被德安一拉又坐回床上：“想听也是你，不想听的也是你，说什么想了解我，果然都是废话。”
“神啊。”唯夕双肩一耸，“好吧，但是我真的很累，不要再说这个话题好么。”
“好。”德安松开手，“你不愿意听，就不说吧。”
他支起上半身，和唯夕的脸距离靠的很近。唯夕都能感觉到，彼此喷在对方脸上灼热的热气。德安微微歪了歪头，说道：“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
“公平点好吧，我都说了，你也说给我听吧。”
唯夕想了想：“很平常啊，我的父母都在中国，父亲是个小教堂的牧师，母亲是家庭主妇。就这样，根本没你那么伟大的故事。”
“你真幸福。”德安笑起来。
在唯夕看，这个笑容意外的寂寥。他伸出手，把德安的脸扯了两下，扯得德安疼得哇哇直叫：“喂喂喂！疼！”
“你笑起来好看一点。”唯夕继续揉着他脸。
“笨蛋！很疼！”
“关我什么事。”唯夕继续揉着他的脸，两张靠的很近的脸，终于在唯夕的拉扯下变成了一个笑的样子。
德安难受地咧着嘴，说道：“你是怎么进这里的？”
“父亲希望的，我想他大约是希望我也能从事他的工作或者从事相关的工作吧，但显然……我现在似乎连教堂也不能进了。”唯夕笑笑。松了手。
“抱歉。”德安扯了下嘴角，“你让我心里又不安了。”
“不怪你，我收起自己该死的好奇心，或许也不会死，或许就不会卷进这些事情来，大概也不会和你现在这样吧。”
“哪样？”德安挑了挑眉毛，眼前的少年却丝毫没察觉什么不妥，呆呆地，认真地继续说：“认识那么多真正的你啊。”
没有说完，德安就躺了下去，他伸手拽住少年的胳膊，然后把他拉了下来。
“啊！”
跌到德安的胸膛之上，没有铿锵有力的心跳，但却异常让人心安。听见德安胸膛发出的闷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钻入耳膜，鼓动心脏和思想：“你果然是个笨蛋。”
……
醒来的时候依然维持着这个姿势，因为窗帘的隔光效果非常好，都不觉得已经很晚。唯夕迷迷糊糊抬起眼，看见还在沉睡的德安。百看不腻的漂亮睡颜，浅金色的短发，他就想，这么漂亮的头发，总是不能晒阳光太久。还有他的皮肤。上帝啊，是不是你一直嫉妒着血族闪耀如黄金一般的肌肤，才会给予他们永远无法逃离黑暗的诅咒，否则那些光芒太过刺眼，会盖过世上一切的美丽。
他从德安身上爬起来，对方还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唯夕慢吞吞穿好衣服，去洗漱。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越来越苍白无血色的皮肤，眼睛的颜色有些浅。德安说了，等到下个月圆之夜，自己也会变身，到时候，眼睛会变成和他一样的血红吧。
那会，是什么样子。
洗好脸后，德安还没起来。唯夕跑到他的床边开始踢他，德安哼哼两声，想转头继续睡，唯夕把衣服一盖脸，然后把窗帘一拉。
屋子里涌进了阳光，德安大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已经习惯阳光，但并不代表不讨厌阳光。瞪着眼看着头发上还有些许未干水渍的唯夕，忽然觉得湿漉漉的样子真的非常迷人。
德安拍拍脑袋，坐起来穿衣服。
“幸好早上没有课。”德安说。
“昨天校长说，会给我增加的特别课程，那是什么？”
“在原来的课的基础上，增加训练速度和力量，和控制能力的课程吧。”德安冷冷哼了一声，“其实你去不去都无所谓，这些我都可以教你，而且你和我在一起捉一次恶魔，比其他血族上一堂课会得到更多的经验。”
“昨天我就没觉得有什么经验，感觉就是装了一肚子食物。”
“食物有什么不好？”德安从怀中掏出药丸，丢给唯夕一颗，“食物是一切的力量，快点收拾房间，洗好我的衣服，我要去吃一顿大餐！”他笑了起来。
唯夕从地上捡起衣服，狠狠瞪了德安一眼，全部扔到了洗衣机里。
磨磨蹭蹭到了将近中午，两人才从宿舍出来准备去餐厅吃饭。下课时间，学生在校园里的很多，看见他们无不侧目。唯夕被看得不自在，头低得低了一些。德安倒是无所谓，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得异常漫不经心。
“嗨，德安。”忽然有人蹭过他的肩膀，德安和唯夕停下来，旁边一个穿得圣袍的美女对着他抛了个媚眼，“昨晚我还以为你会来，可是等了整晚都不见你人影。”
“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你那么想我么宝贝儿。”德安轻佻地笑起来，唯夕在旁边动了动，非常不习惯地就想走。
“咦，这是……唯夕！？”美女捂住嘴，“你果然和他同个宿舍么，太棒了！今晚你总有空吧，记得把他也带来酒吧！哇！现在都能想想这个夜晚有多美妙了！”
德安看看唯夕的脸色，低下头在她耳边道：“那么宝贝儿，为了不要让太多人打扰这个夜晚，你别把我们俩要来的事宣扬出去行么？”
“哈，那当然。”美女最后看了一眼一脸冰冷的唯夕，对着德安说拜拜。
唯夕松了口气，对于这样的女人他向来厌恶。
“女人有那么让你讨厌么？”德安笑笑，“还是你根本就对女人硬不起来？”
他对于自己这个答案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点着唯夕的胸口道：“原来你喜欢男人？”
“滚开。”唯夕抽搐了一下嘴角，德安又笑起来：“别生气，晚上带你去玩。”
“不去。”
“不想认识更多的同伴么。”德安说，“这样的环境中，找到同伴很不容易的啊。”
唯夕沉默了一下。
“午饭我请，嗯？”
“……好吧。”唯夕翻了个白眼。
德安打算继续嘻嘻哈哈调戏一下唯夕的时候，视线忽然落到唯夕的身后，然后背不自觉绷直了。唯夕一愣，转头一看，看见昨天才见的校长正笑吟吟对着他们的方向。
高大挺拔，一声浅灰色的西装，一丝不苟梳到脑后的头发。他对着他们笑了一下，大步走来。
“你来干嘛。”德安不动声色走到唯夕的身前，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却凑到唯夕的身边，说道：“昨天有没有受伤？”
“没有，谢谢。”唯夕很礼貌地回答。
“你都知道了？”德安挑了下眉毛。
“是啊，巴拉哈的两位英雄，你们的故事今早就已经传到山外去了呢。”校长拍拍德安的肩膀，“少爷，干得不错。”
“那是当然。”
“后面几个可不好对付哦，你要当心。”
“知道了，罗嗦。”德安甩了甩手，对唯夕说，“走啦。”
“唯夕。”校长忽然叫住唯夕。
唯夕转头，正好校长递上一张名片，对他露出优雅的笑：“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我很想约你吃一顿饭。你看如何？”
唯夕愣了愣，吃饭？校长？天啊？和校长吃饭？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徐徐接过名片：“谢谢校长，这是我的荣幸。”
“那我会等你电话。”校长轻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加油。你会成为很棒的血族。”
“谢谢。”
校长转身走了，等到他渐渐走远。德安果然要来抢那张名片。被唯夕一下护住，藏到怀里。
德安咬牙切齿：“不许去！”
“校长邀请我的。”
“色大叔的话你也信！”
唯夕皱了下眉头，每次说到校长的问题，德安都会变得和孩子一样不可理喻。
“你不让我去的话，晚上的聚会我也不去。”
德安一愣，捏住他的脸：“好啊，和我谈条件。”
唯夕一动不动看着他，被他的双眼盯着，德安觉得很不自在。许久，才缓缓放开：“和我一起去。或者我送你去。”
唯夕点点头：“知道了啊。”
“晚上跟我去的吧。”
“罗嗦死了，去的。”
十
关于这个叫做“赎罪”的酒吧，唯夕是一无所知的。
当他惊讶原来神学院里居然还有酒吧这种东西的时候，深深感觉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对学院的敬畏是多么的可笑，也印证了他来到这里一次又一次被颠覆世界观。白日里光辉又神圣的神学院，到了夜晚却是另外的摸样。
唯夕小心翼翼跟着德安进去。
看那副样子，显然是经常出没这种地方的老手。唯夕想到就忍不住觉得胃里抽搐，早上为什么要答应他，他从小到大，别说酒吧，在中国上学的时候，对于他的娱乐场所就只有图书馆了吧？
偶尔去过一次KTV，觉得很吵。也是半途就告辞了。
虽然对一些东西的好奇心很重，却实在的是讨厌吵闹。更何况这种纸醉金迷的酒吧，从小就觉得，喝过酒的人的摸样特别恐怖，似乎是要把从前没有出现的人格暴露在外，脆弱和无助都翻滚而出，让人丑态毕露，他不喜欢。
德安进了门，里面却不是吵闹的音乐。相反，慵懒而低迷的歌声让人浑身忽然都放松下来，空气中是有淡淡的酒精味，但更多是水果和其他的香气。
人们穿梭其中，像在一个小型的高级宴会。暗琥珀色的灯光，让整个环境温暖又醉人。
德安熟门熟路地挑了个靠近吧台的位置坐下，唯夕坐到他的对面。他对着侍者微微挑眉，对方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转而看向那张生面孔。
唯夕呆呆抬头看他。
咦，让他怎么办？
难道也对他挑下眉毛？
还好德安开口：“给这家伙果汁吧。”
“靠，看不起我不会喝酒？”唯夕皱了下眉头，“没来过，不代表不会喝好吧。”
“行，你会。”德安说着的时候，眼睛已经开始乱瞟。
唯夕当然也注意到，两人一同踏入的时候，微微改变了的气氛。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德安换了一套浅色的衬衫，胸口袒露出来。雪白的肌肤光滑又细腻，让在座的女人甚至男人都看得两眼放光。
唯夕微微别过眼，双手扶住椅背，却听见一个蹬蹬蹬走来的高跟鞋声。
抬眼，却是早上那个美女。
美女的身边又多了个美女，前面的美人风骚地坐到德安的椅子旁边的扶手上，穿着黑丝的腿一横，低下眼看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