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类？一直在一起？

唯夕顿了一下，脑中忽然出现了德安的脸。

那张漂亮而嚣张的脸充满笑意，在他的脑海中一直放大，直到充斥整个心脏。

为什么说起一直在一起这样的词，会忽然想起他？

佩妮见他没反应，戳戳他的手。唯夕转过头来，就看见矮小的她暴露在外的乳沟，她把头微微向前凑了一些：“对吧。”

他再次看向这个女孩，德安就是喜欢这样的吗？和自己相比，柔软的生物，而且有感觉摸起来不错的胸部。

对了，为什么要和自己相比呢？

唯夕懊恼地扯了下头发，回头看向书本，决定和佩妮结束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

佩妮也没有继续说这些，而是和他开始说起血族。

一个下午就这样晃晃悠悠过去，虽然书并没有看进去多少，他们却在安安静静的图书馆中低声说了很多的话，唯夕到后来，也逐渐感受到了这个女孩的开朗，有些放松起来。

忽然觉得德安为什么那么喜欢和女孩在一起，这种柔软的生物。

“哈哈。”佩妮捂着嘴，“抱歉抱歉，但是真的很好笑，原来德安生活中是这样的么。”

“嗯。”唯夕淡淡应道。

“看不出来，越来越觉得你们好可爱了，你之后一直没来过酒吧，德安也不来了。弄得我好伤心呢，所以啊，天那么晚啦，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啊，好。”唯夕想看看手机，却发现没电了，忽然想起要和德安一起吃晚饭的约定，连忙对佩妮说，“啊，不，抱歉，我约了人。”

“啊啊……好不容易交到你这个朋友，吃一顿饭而已啦。”佩妮说道，“走啦，不要拒绝我，我还想和你多聊一会。”

唯夕为难地看看已经没电的手机，被佩妮拉住手臂，一路拖了出去。

耶和华在夕阳中，背后已经是光芒万丈了。

其实聊了那么久，唯夕也不是没有对佩妮产生兴趣。但多数时间，他想的还是：这就是德安所喜欢的女生摸样。

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聊的越来越投机，心里却也出现了失落。

他想，这就是女孩吧。和自己太不一样了。

吃了两个钟头的饭，回到宿舍的时候都快七点点。唯夕在楼下和佩妮说了晚安，佩妮轻轻拥抱了他一下，让他有些惊讶。佩妮说：“唯夕，以后还能来找你吧。”

“嗯。”

“那就好，其实唯夕没有来的时候，德安总是一个人，很孤独的样子，唯夕第一次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好亲近，不过现在觉得，你真的好温柔。德安真幸福，有这样的朋友。你来了之后明显能感觉到他很快乐。”

她笑笑：“我们是朋友了吧。”

唯夕愣了愣：“嗯。”

“太棒了，我会记住这个夜晚哦。晚安，唯夕。”

“晚安。”

她对唯夕挥挥手，唯夕点点头，看着她进了楼。对这个女孩说不上好感，但对方的确和他分享了不少的事情，并且能感觉到她的真心诚意。

他叹了口气，和女孩接触，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但是唯夕不知道，在他的上方，正有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看。在没有光的房间中，愤愤甩掉窗帘，一言不发地走开。

十二

推开宿舍的门，没有一点灯光。

唯夕踏进去，看见德安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他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走楼梯的时候想着怎么和他道歉，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唯夕很快发现桌子上没有拆开的两个已经冷掉的便当盒，心里更加内疚起来。想试探性叫一声，却害怕德安真的睡着了吵醒对方。

他发现，德安连外衣都没有脱。

唯夕进来之前，德安才回到床上，下午接了两个电话，告之接下去的恶魔还没有找到行踪。让他心烦意乱，时间不早了，当那些大恶魔都恢复了能力，那就来不及了。

但现在，连他们的行踪都不知道。

前面那么容易就除去了两个，果然只是巧合么。

心里烦闷，只能期待等下和唯夕一起的一顿晚饭。却从五点等到七点，对方毫无音讯，手机不通，不知所踪。他跺着脚在房间里干等了两个小时，血族少爷哪里来那么好的耐心和脾气，连他自己都惊讶。

但是他等来了在楼下一男一女的拥抱。他一眼认出了那晚在酒吧盯着唯夕看的女人，恨得几乎想当场冲下去抓住她的手。

他没有心跳，却能体会到心脏被狠狠蹂躏的感觉。他想上去咬断那个女人的脖子。狠狠地把尖牙刺进去。

唯夕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拧亮床头的灯，气氛一度的诡异。

德安终于沉不住气，闷声从里面传来：“回来了。”

“啊？嗯……”唯夕愣了愣，“原来你没睡。”

“和别人玩的开心吧。”德安没有掩饰自己的语气，冷漠傲慢的话从那里闷闷地传来，直直刺进唯夕的心里。

开心？搞什么，从头到尾想着你，能开心到哪里去。

不过他看了看桌子上的便当，终究是把语气微微放软了一些：“对不起，没能回来吃晚饭。”

德安没有再说话。

唯夕以为他生气，想起来看看他，他却忽然一下坐起来。唯夕吓了一跳，往后一退。他看见了德安微微发红的眼。

那明显愤怒的表情出现在那张漂亮的脸上，金发在月光下变成稀薄迷离的颜色。

“你居然还有心思和女孩子去约会？”他冷笑起来，“女人就那么让你着迷吗？头一次尝到女人的味道，感觉好不好？抱过了吧？亲过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喂，不是你想的……”

“哈，是不是很早，酒吧回来之后？那个女孩那天看了你很久你都不知道吧，她看你的眼神是多么倾慕你呀，简直就像见到了主！”

“德安……”

“女人的滋味好不好？”德安眯了眯眼，口无遮拦说了很多很多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话。唯夕看着对方的眼睛，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几乎要把他吃掉。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担心他。

“德安！”唯夕大叫一声打断了他，“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我对每个女生都说另个女生是我的朋友。”德安把手放到床沿，眼神忽然暗淡下来，从轻蔑变成了莫名的伤感，他想了想，又把头埋到床上，“唯夕。”他轻轻说，“其实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根本不应该救你。”

救了你，所有的不安这样充斥我的心脏，变得我开始迁就你，在意你。

唯夕看看自己的手指，轻声道：“我也是，我觉得，我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死去。”

德安的背一僵，轻轻翻过身，再也没有说话。宽阔的背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色，唯夕看着，觉得喉咙干涩起来。

两人各自都一夜无眠，德安到了凌晨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去。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看看外面的天，想想唯夕会叫自己，也就继续睡。

等到他醒来，却发现快要迟到了。

他骤然坐起，唯夕的床位已经没有人了。他没有叫自己，德安懊恼地扯了一下头发，便看见了放在自己面前的一份早饭。

还冒着热气的早饭，说明了人刚走不久。德安默默看了一会，才磨磨蹭蹭起来洗漱。

唯夕早上害怕德安还在生气，没有打扰他睡觉，只是从外面带了一份早饭来。然后就自己去上课了。坐在位置上，却又怕德安迟到，时不时看看窗外。

上课铃声响，德安踏着铃声进来。他看了唯夕一眼，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德安一直玩着手机不说话，懒懒地一只手撑着头。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唯夕不动声色看着书本，实际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谁也不想对对方说对不起，因为找不到任何的原因。却觉得这样的冷战，实在是不应该继续下去。

终于下课了，德安把手机一合，张口：“唯……”

“唯夕！”

德安愣了愣，转头看见自己身后一个女孩。

是佩妮。

“佩妮？”

“我总算找到你啦，啊，德安也在。”佩妮对唯夕笑了笑，“我想和你吃午饭诶。”

“我……”

“去呗。”德安忽然站起来，把包往自己身上一甩，从高处垂眼看着一脸笑意佩妮，勾勾嘴角，金灿的短发像一只趾高气昂的狮子。他肩膀蹭过佩妮的肩膀往她身后去。唯夕叫住他：“喂，你去哪里。”

“管我。”德安哼了一声没有回头。

……

那次之后他们彻底不再说话。

论起哄人，唯夕是绝对比不过德安的。唯夕没有来新校区的时候，德安就是横行学校的霸王。只要他愿意，勾勾手就能一个晚上换一个女人。他睡过血族，睡过妖精，睡过人类甚至矮人。就是没睡过狼人和恶魔，前者他懒得睡，后者他没机会。

其实德安一直知道，他就算不说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笑脸也可以让女人乖乖爬上他的床。但是到最后，可能在校园里擦肩而过他也不会发现那是他昨晚睡的那个女人。

哄人的话他能说一堆，但是现在他面对唯夕，连个屁也不会放。

唯夕更加不会，他淡定地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每天和同宿舍的人大眼瞪小眼地过日子，终于熬不住。德安开始晚上出去。半夜三更玩得浑浑噩噩地凌晨回宿舍，唯夕已经去了河畔读书。德安才成大字型躺倒在床上，在凌晨尚未明亮的屋子里微微喘着气。

唯夕和佩妮却越来越熟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德安不同自己说话的原因，唯夕也渐渐接受了佩妮对他的好，偶尔也会心不在焉地回答两句。

“人家都说我们在交往哦。”佩妮戳戳德安的手臂。

唯夕勾勾嘴唇，一脸淡然地低下头：“是么。”

“那，如果我们真的交往呢？”佩妮停下了脚步，“唯夕喜欢我吗？”

唯夕愣了愣，转头看佩妮。

两人走在校园一条没有人的过道之上，深秋时节，白色的长廊之上，缠满了泛黄的藤蔓。阳光稀薄，从那些藤蔓中间漏到地上，在佩妮的脸上阴影和光芒交错着。

她真的长得一张不错的脸，讨人喜欢的嘴巴。从来不动怒，柔软而自信。

这是任何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女人吧。

唯夕一直认为，德安其实是在嫉妒自己。能够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而这个女人却对德安没有兴趣，骄傲地像头狮子的德安，一定不会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而讨厌着自己吧。

为什么看见她的脸，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德安。

佩妮站在那里微笑，像德安双手插在口袋中，顶着他淡金色的假发，微微昂起下巴看着一脸傲慢地看着他，样子欠扁又很温暖。

他的温情只能给女人吧。所以，即使是吵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生活有那么一点点的变化，一点点的不习惯罢了。每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想他在外面过着怎样的生活，因为得不到佩妮，而每日每夜寻求其他的慰藉，来让自己嫉妒么。

好想告诉他啊，如果他能早点回来，他一定会开口说对不起的。

但一个月来，从未如愿。

“唯夕？”

德安的脸又缩小成佩妮的脸，她歪着头看着唯夕：“唯夕，有听见我说话么？”

“我……”

“先不要拒绝我吧。”佩妮挥了一下手，“或许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但是你没发现而已吧。今晚好好想一个晚上，告诉我答案，好嘛？”

然后她慢慢走向唯夕，抓住唯夕的手臂。唯夕一愣，她踮起脚尖，下巴搁在唯夕的肩膀上，用唇轻轻咬了咬唯夕的耳朵：“无论什么答案，我都会接受。”她侧了侧头，亲吻在唯夕的耳垂上。

唯夕的身体迅速一僵。

闭上眼，许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唯夕看不见，佩妮抱住他的肩膀，在亲吻他耳垂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是平时着他肩膀的前方。在走廊的尽头笔直地站了一个男人，他逆着光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表情，浅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中变得更加淡的颜色。

双手插在口袋，仿佛漠然观看了整个过程。

佩妮对着他的方向微微一笑。

对方一定看见了。

她又抱了抱唯夕，直到唯夕说“嗯”，她才缓缓放下手来。

佩妮说晚些时候她要去找同学，于是不同唯夕吃晚饭了，唯夕点点头，看看手机发现这个时间，德安应该是在房间里的。他通常会在自己回到宿舍的七八点，掐着时间出来，而现在不过五点。

唯夕从佩妮说那些话开始，就已经在认真思考了。

但他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

佩妮说：“或许你明明是喜欢我的，而你没有发现。”

喜欢，对自己陌生又遥远的词。很久之前在初中喜欢过一个女生，那时候唯夕就已经漂亮的不像话。女生得知唯夕喜欢自己之后又惊又喜了好一阵子，两人交往过一个月的时间，终究因为性格不合而分开了，女孩哭着对唯夕说，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但是我喜欢你，觉得好累，被你照顾还不如自己照顾自己。

唯夕在想，自己到底是可恶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一个女生如此伤心。

从此他再也没有萌发“恋爱”的想法。

喜欢的感觉真的太遥远了。

他想到这里，就想起了德安。长长叹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烦闷的内心。

德安的笑的时候，暴怒的时候，保护自己的时候，黏着自己的时候。还有每天踹他起床，头发凌乱睡眼松懈的时候，很久很久，都已经没有感觉到了。心里空了一块，等不及填满，就是觉得痛了。

德安。他心中轻轻念他的名字，喜欢。

喜欢，德安。

他站住脚步。

他喜欢德安。

为什么，不去告诉他呢。就算被讨厌，被拒绝也好，他的身上是留着他的血。他甩不掉他。

唯夕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像德安这么死皮赖脸，有这样的想法。

对，要告诉他。

拒绝什么的，都无所谓。

只要这份心情告诉他就好。

傍晚下起了雨，唯夕没有带伞。

但是他却感觉到了成为吸血鬼之后，自己像忽然有了体温一般。即使在寒冷的雨天傍晚也不觉得冷，证实自己心情的时候，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些雨落在身上，很快湿了身体和头发。头发贴住脸颊，黏腻的感觉。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气味，神学院下课了，远远钟楼几声钟声，好像催促一个带着决定疾走的年轻人。

走上楼梯，越来越迫切的心情。

打开门，门内却没有光。

“德……”

唯夕刚开口，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外面的天已经很暗，窗帘全部拉着，他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味道。

酒味，香水味，雨天潮湿味，还有空气中淫靡的味道。

一起混合着没有散开，充斥在宿舍中，猝不及防吸入他的胸膛。

他带上门，靠着门坐下来，看见德安的床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被子。

空了的心，被这些味道填满了。

奢望什么呢，人家过得挺好。女人都带回宿舍了，或许回来得早一些，还能当场看见。他终究是没有女人不能活的人。

自己却喜欢上了他。

雨打玻璃的声音格外响，他坐在门口，穿着一身黏湿的衣服。一直坐到屋子中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十三

隔天，佩妮到学校里那间咖啡屋的时候，唯夕已经坐在那边了。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脸微侧看着窗外，似乎想着什么事。在阳光中苍白的侧脸和凹下的眼窝，一种病态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