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想到什么,看了飞光一眼。笑道:“我也只是问问罢了,他们定是不错的。”
飞光好奇问道:“华昭?可是现如今的天帝华昭?莲,你和天帝很熟悉吗?还有,碧莲是谁?”
隐莲不答。
莲生笑道:“本是陈年往事,不说也罢。”
他转头对一直好奇地看着两人的藕生道:“藕生,你平素只埋怨无人陪你玩耍,今日飞光在这儿,你便带他去看看你在山上寻的新鲜玩意儿去吧!”
藕生眼睛一转,心知他是想支开自己两人,便点头去拉飞光。
飞光自然也知他的意思,只是他心内着实好奇,不甘地看了隐莲一眼。
隐莲看他一眼,复沉默地转过头去。
飞光无法,只有随藕生外出。
出得门后,飞光小声附在藕生耳边道:“你不好奇吗?咱们去偷听如何?”
藕生自然是好奇的,不过——
他摇头:“不行,我哥厉害得紧,你跟着的那位好像也不是普通角色。如果咱们偷听,他们定会察觉的!”
飞光泄气:“唉,我跟在莲身边一千多年,本以为对他很了解了,可是今日才发现,原来他有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藕生笑道:“这有什么,他们少说也活有上万年了,自然是有许多事情我们不知道的!”
他说着指了指山顶:“我带你去山上玩吧,那里有许多我藏着的宝贝!平日里我哥本不许我天黑以后上山的,不过今日有你在,应该什么都不怕的吧?”
飞光傲然:“那是自然,我可是堂堂九尾狐仙!”
藕生惊呼:“九尾狐?我可是从未见过的!一会儿你可得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成!”飞光道:“你哥既然和莲认识,定也是活了很久的神仙。你呢?好像不会法术的!”
“我啊?”藕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我确实不会法术,我哥不让我学。而且,我也不知我是如何来的,从有记忆起便是住在这里了,我哥也从不告诉我那些事情。”
“是吗?”飞光道:“这倒有些奇怪了,我根本看不出你的本体……”
两人声音渐去渐远,隐莲与莲生相视,缓缓一笑。
两人有片刻未曾说话。
末了,还是莲生先开口:“飞光……是那个飞光?”
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但隐莲明白他的意思,轻轻颔首:“是。”
“那他?”
隐莲摇头,不欲多说。
莲生也不在意,笑着转了话题:“原来华昭已经接任天帝之位了?怪不得我这些年来没有再被打扰。”
隐莲淡笑:“以后也不必再担心。华昭虽然……但一向守信的。”
莲生点头。
隐莲道:“你这些年过得如何?藕生……?”
莲生微笑:“如你所见,还不错。想必你已经看出藕生的本体了,刚来到人间的几百年我俱是一人生活,后来偶感寂寞,便造了他出来。”
隐莲神色一凛:“你用本命藕作他的身体,那你……?”
莲生无所谓地一笑:“无妨,只是法力减弱了些罢了。”
隐莲摇头淡笑:“你倒是疼他的紧!”
莲生也笑:“你对飞光,不也是如此?”
飞光与藕生迅速熟悉起来。
两人年纪相仿,俱是少年心性。在隐莲与莲生因为多年不见而叙旧的几天,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莲生也带飞光下山和自己曾经惟一的好友阿城互相认识。
三个半大的孩子(咳,或者说表面看起来半大的孩子)开始满山遍野地玩耍起来。
这种感觉对于飞光甚是新奇,他尚未修炼成人形时便已跟在隐莲身边,自然没有和同伴相携玩耍的经历。而且,他与藕生作了约定,不许在非危险的情况下使用法术,所以,三人玩耍时他完全是一幅凡人的样子,又因很不习惯,笨手笨脚的样子常常惹得藕生和阿城哈哈大笑。
比如:
叉鱼时,他会因重心不稳栽进水里;
进山时,还会被猎人的扑兽夹夹住脚;
生火时,差点烧到自己!
不过,飞光很聪明,有些事情看过一遍,他便会用心记住,下次再做时,便做得有模有样。这一点让阿城颇为佩服。
这天,三人玩耍直至天色近黑,在山脚告别阿城,飞光与藕生说笑着往山上行去。忽然间背后响起人的呼喊声!
两人回头,只见一骑飞速行至,马上坐了两人,前面之人,竟是阿城!
“阿城!”藕生疑惑地看着他:“你怎地又回来了?”
阿城下了马,一指马背上的人道:“我下山时遇到这人,他说是来找你哥的,让我带路呢!”
“找我哥?”藕生紧张起来,仔细打量一身黑衣的男子,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何时见过。他皱眉:“你是何人?找我哥做什么?”
黑衣男子下了马,对他抱拳一礼:“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送拜贴。我家主人十分仰慕莲生先生,欲择期拜访!”
说着,拿出一红札礼贴,递给藕生。
藕生看也不看,昂头道:“我哥喜静,向来不理外人的。你回去如此告诉你家主人就是了!”
黑衣男子神色稍有迟疑,抬起头来:“可否……”
藕生忽然想起他是谁,一下子握紧拜贴,瞪大双眼,疾声问道:“你家主人可是……?”
18、双生子(二)
“哥!”藕生没头没脑地闯进屋子,一把扑到莲生怀里,又慌又急又似喜悦地抬起头:“哥!他、他、他要来了!”
莲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色微微一沉。
隐莲默然看了眼紧跟而来却满脸疑惑的飞光,对莲生微一点头示意,带着飞光步出门外。
藕生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动作,眼里的焦急欣喜几乎要溢出来:“哥,他要来了!他要来了!”
莲生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莫急,温声道:“你怎知他要来的?”
藕生慌忙把手里的请贴递过来:“我们在山脚遇到他派来送请贴的人,说是过段时间要来拜访你……”
他握紧莲生的手,连声问道:“哥,我该怎么做才好?”
莲生沉默,良久轻叹一口气:“不要担心,像平常一样就好。你这样的性子,他想必会喜欢的。”
“是吗?”藕生不确定道:“可是、我听人说,他喜欢的是像哥哥这般风雅的人,而我什么也不懂……而且,他这次也是慕名来拜访哥哥的……”
莲生敛眉不言。
藕生忽然眼睛一亮,急切地抬头看他:“哥!你教我吧,教我怎么做你,成吗?”
隐莲站在荷花池边,看着微露尖角的嫩荷出神。
飞光欲言又止。
隐莲道:“你想问什么?”
飞光道:“莲生也是上神吗?藕生呢?我根本看不出他的本体……他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不像是双生兄弟……还有,藕生刚才的样子……”
他没有再问下去。
莲生缓步过来,对飞光温声道:“飞光,你去陪陪藕生,好吗?”
飞光看了眼隐莲,点头,入屋。
莲生行至隐莲身边,也看着满池荷花不语。
隐莲忽然开口:“他爱上了某个人?”
虽是疑问的句子,语气却是笃定的。
莲生点头。
“你不阻止?”
莲生微微一笑:“阻止有何用?情爱之事,他本就需经历,不过是……早晚罢了!”
隐莲沉默片刻,沉声问道:“那你呢?”
莲生一怔,旋即微微侧开头去,不与他对视。良久后才答道:“无妨。”
隐莲手抚额间纹饰,眼神有些迷惘,终归低低一笑:“昔日他们俱说我俩相像,现如今我却觉得他们错了。有些事情,你能做到,我却是做不到的。”
莲生叹了口气:“我们终究是不同的,藕生与飞光……也是不同的。”
“疯了!真是疯了!”飞光受不了地大叫起来,跑过去扯正摆弄茶具的藕生:“你这是做什么?这个样子还是你自己吗?走,我们去找阿城!”
藕生轻笑摇头:“飞光,莫再闹了!你自去玩儿吧!”
眉眼温润,嘴角含笑,神态间竟与莲生如出一辙!
“藕生!”飞光被吓到般后退两步,蓦地转身向莲生求助:“莲生大哥,你快去劝藕生啊,让他别这样!”
“飞光!”隐莲低斥一声,将他拉至身边站定,眉眼间隐现担忧:“这件事情,你我无权置喙!”
飞光咬牙,复看向莲生,期待他有所动作。
莲生却只是怔怔站在那里,眉眼低垂,默然无语。
藕生逐日模仿莲生,竟渐至魔障,言行神态俱带入莲生的魂魄,全然忘记了自己。莲生未成想会到这般田地,心痛如绞:“藉生,你莫再如此,快醒来!”
藕生抬眼淡笑,温声道:“回来了?今天又去哪儿调皮了?”
莲生一顿,愕然说不出话来。
“现如今,你作何打算?”隐莲问道:“当真让他与那人见面?”
莲生望着满池荷花不语,点头。
隐莲长叹一声:“我知你愿圆他一世情爱的心思,可是你是否想过,藕生虽非仙体,却可长生,他如何与一个凡人恩爱一生?纵然真可如此,此生结束后,倘若藕生执意追寻他生生世世,你又要如何自处?”
莲生眼中沉痛一闪而逝,轻声道:“无妨,无论如何,我陪他便是。”
隐莲眯眼看他良久,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开口。
片刻后,他道:“明日我们便走了,你多保重。”
莲生含笑点头:“有缘再见!”
“我们这便走了?”飞光既惊且怨地追上隐莲:“怎能这时候走?”
隐莲敛眉:“多留无益,自然要走。”
“莲!”飞光低声请求:“再等一段时日,好吗?我担心藕生……”
隐莲神情一动,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飞光立即警觉,竖起耳朵,果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会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脚步声渐近,且并非一人。此时,其中一人开口道:“待到莲生先生住处,本王会亲自上前拜见,你们须恭敬守礼,不可逾矩,知道吗?”
另两人齐声应道:“是,王爷!”
竟还是个王爷!
飞光微一挑眉,此时已可看到来人身影,一人在前,两人在后。飞光凝目看去,待他看清为首之人相貌时,忍不住又惊又疑地低呼出声!
“莲!”
隐莲也有瞬间的惊讶:眼前这人的模样,竟与前不久所见暗宫宫主有七分想像!
他凝神稍微探查,片刻后道:“此人叫夏元致,与那暗宫宫主是同胞兄弟。”
飞光恍然:“怪不得如此相像!”
他又有些感慨:“没成想藕生所爱之人竟是他!莲,他不是王爷吗?怎会来这边远小镇?”
隐莲答道:“他早年便被封了王,此处乃是他的辖地。”
两人谈话间,夏元致三人已沿路而上,只得片刻,便到了荷花池边。
夏元致满目惊叹,驻足欣赏片刻便吩咐两名侍卫候在远处,自己绕过荷池,行至竹屋房,敲门。
隐莲忽地微微皱眉:“莲生竟然不在!”
“什么?”飞光问,不过他随即便知隐莲此话何意。门被打开,而开门之人,是藕生。
待看清敲门之人的瞬间,藕生眼里迅速闪过一抹狂喜,他很快敛了眉,温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初升的阳光温暖地照耀,映在他精致的眉眼间,霞光流转。
夏元致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双眼俱是惊艳。
藕生眼中微露笑意:“公子?”
夏元致惊醒过来,微有些尴尬地拱手一礼:“在下夏元致,前些时日曾送上拜贴。今日冒昧前来,还请先生见谅!”
“原来是夏公子”藕生淡笑着侧过身:“公子请进屋叙话。”
夏元致忙又行一礼,这才进屋。
藕生请人就坐,沏了清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夏元致眼是盛满赞赏:“早知莲生先生是位风雅人士,没想到连这居住之所竟也如此雅致,倒愧煞我这一向以雅士自居的欲人了!”
藕生淡淡一笑:“公子说笑了,莲生也只是占了这秀美山水之便,当不得公子如此盛赞。”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满心仰慕,一个心存爱意,自是谈得十分投机。一时间,倒也再记不得其他。
莲生便是此时推门而入。
屋内二人俱转头看他,均感错愕。
看到夏元致,莲生微微一惊。满腹心事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屋内尚有他人!他下意识便去看藕生,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痛意隐隐传来,却也不自禁软化。他微低头,很快又昂起头,扬眉,作出一幅惊讶好奇的样子:“哥,你有客人?”
藕生缓缓点头:“正是。藕生,过来拜见夏公子。”
“我才不要咧!”莲生吐舌,胡乱摆了摆手:“好饿好饿!你们慢聊,我去找东西吃!”
未等两人有所反应,他快步入了里屋。
“令弟?”夏元致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尚余惊奇。
藕生微笑点头。
夏元致笑道:“本以为我与自家兄长七分相像已属难得,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一模一样之人!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藕生笑道:“我与小弟双是双生之子,故而如此相像……小弟素来得我宠爱,难免调皮了些,失礼之处,还请夏公子见谅!”
夏元致连忙摇头:“怎会?令弟率真可爱,我羡慕都来不急,何来失礼之说?”
闭上眼睛,莲生缓缓地舒了口气。
隔间两人谈笑声隐隐传来,许久之后,才听得告辞声,然后有脚步声离去。
他睁开眼,有一瞬间的失神,终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藕生立在窗前,目光不知看向何处,眼角眉稍俱是欣喜。
“藕生!”他轻声喊。
藕生听得声音,回首看他。忽地嫣然一笑:“怎么?当真饿的厉害?”
莲生几番迟疑,最后摇头:“……无妨。”
19、双生子(三)
“藕生,你最近是怎么了?”阿城有些疑惑地看着身边发呆的少年:“干嘛成天闷闷不乐的?好没劲的!”
莲生看他一眼,勉强一笑。
“啊,又是这样!”阿城有些受不了地抚额:“拜托不要对我这样笑了!你这样一笑,我浑身都软了!哪里还有心思玩嘛!”
莲生无法,只得摆出一幅很烦的样子摆手道:“阿城,我本来就很烦了,你不要再吵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