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琉璃厂附近，车就开不进去了，两人只好下车步行。走不了几步，允祥突然停了下来，李雍以为他不舒服，一惊。却发现他眼神冲着一个方向看，李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到了章询远在前面溜达。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接着一个……李雍皱了皱眉头，他不想和章询远说话，也不管他为何在上课的时间出现在这里，拉住允祥就往一边走。

“十四弟！”允祥突然叫道。

李雍一怔，随后才想到十三弟在跟自己生制气，不由得嘴角抽搐一下，心道他什么时候变得孩子气了。

“你们……”章询远听到声音转头，见是他们也是一呆，但随即想到允祥在这里上班，暗叹运气不好，转向允祥没好气道，“有事？”

允祥却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跟四哥对着干，四哥不想见十四弟，自己便叫住了章询远，现在想想自己也真够无聊的，便道：“没事。”

“……”

“你怎么没去上课？”李雍皱眉问。

章询远哼了一声：“前段时间学校考试，两周没放假，昨天考完今天就补放了一天……我干嘛要跟你解释！”

李雍摇摇头，懒得理他。

“四哥，”允祥突然开口道，“我前面就到地方了，你先回去吧。”

李雍见十三弟终于不生气了，松了口气，直接无视了章询远，笑道：“好，那我先走了，你小心点。”

允祥也冲他笑了笑。

“十四弟！”李雍走后，允祥转头看章询远走远了，急忙叫住他。

章询远看不过他们这样腻腻呼呼，见没人理自己，转身就走。听允祥叫他想停下，但想到刚才，怕他还耍自己，便不再理会。允祥没办法只好忍着腰疼，紧走几步拉住他。

“干嘛？”章询远没好气道。

“十四弟，我问你点事……”允祥刚刚想到，章询远带着前世的记忆，不知他会不会对于老和尚这件事给自己一些建议。但自己上辈子和十四弟的关系非常不好，这也是头一次有求于他，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你到底有事没事？！”章询远不耐烦了，“我一会还要去陪小芸买衣服呢。”

允祥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老和尚的事说了出来，然后问道：“你呢？”

章询远听得愣愣的：“我、我没遇到过什么疯和尚啊。”

果然只有自己吗……允祥心中一叹。

章询远皱眉道：“没准遇到一个疯子，你想那么多干嘛。”

允祥苦笑一下。

“杞人忧天！”

“我……”允祥叹道，“不想回去，留下四哥一个，但是，我若真与天斗，万一……”

“老十三，”章询远打断他，冷哼道，“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说罢转身就走。

允祥被晾在原地，摇摇头，自己这真是吃饱了撑的才是去问十四弟想办法。

下午，常宁的店里难得来了个做鉴定的人，允祥跟他讲解了好久才把那人打发走。那人走后，允祥正在发呆，突然听到手机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他不是很习惯收短信，摆弄了一会后才打开，是章询远发来的，只有一句话：终结之地的话，不如去你的陵寝看看吧。

50.抉择

允祥看到这句话，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是啊，自己竟然忘了这个地方，陵墓不正是自己的终结之地……允祥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随后不禁笑了出来，这样简单的答案，自己和四哥都没有想到，反倒是被十四弟想到了。若是四哥知道，定然又要不高兴了。但慢慢的，允祥笑不出来了，他靠在椅背上，睁开双眼，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良久无语。

终结之地已经明了，那自己需要了却的愿望呢，允祥仔细想了想，却仍然想不出自己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正如他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为何来到了这里。想了良久，依旧是大脑空空。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愿望，自己需要做的，只是去自己的陵墓，然后被带回过去就是了。这里的所有就如美梦一场，终是有醒来的那天。

想到这允祥只觉脑中抽疼。常宁见他不太对劲过来问了几句。允祥不想多说，索性就趴在桌子上装睡，直到下班。

明天就是双休日，不用来上班。允祥临走之时突然停了停，然后对常宁说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

常宁一怔，没反应过来，总感觉允祥这句话怪怪的，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允祥叹道，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跟常宁说了这句话。看来自己虽然嘴上说不会轻易放弃，但潜意识里还是有些认命了，“那我先走了。”

常宁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了种他要离开了的错觉。他摇摇头，把这个不明的情绪驱除，冲允祥喊道：“周一记得来上班！”

允祥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下午李雍有事，没能来接他。允祥独自回到家中，进门看他已经回来了，正死盯着电脑发呆，便叫了一声四哥。

“嗯？”李雍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啊。”

“下午工作谈得怎么样？”允祥问道。

“还成。”李雍把写了一半的稿子关上，“导演说让我再改改就行了，过几个月准备就绪就开拍。”

“那真是恭喜四哥了。”允祥笑道。

“恭喜什么，”李雍无奈，“又是一个无聊偶像剧。我还在琢磨着写完这部就转型呢。”

允祥摇摇头道：“无论如何，四哥的事业这么顺利，就是好事。这样的话，我便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你……”李雍呼吸一窒，气道，“你又来了是吧！”还待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李雍便直接扭头就回卧室去了。

“四哥！”允祥跟在他后面，“我……”

“你什么？！”李雍猛地转过身来，脸色气得发白，嘴唇都有些哆嗦。

“我……”允祥低下头去，“我今天……”

“快说！”

允祥走过去抱住李雍，头枕在他肩膀上不吭声了。李雍一呆，满心的火气立刻消失干净，在他的记忆中，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允祥都很少会这样，心中有些不安，李雍按住允祥的肩膀道：“到底怎么了？”

允祥只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太过软弱了，不像自己。便后退了一步，离开李雍的怀抱，顿了顿道：“四哥，今天十四弟跟我说……”

“说什么？”

允祥摸出手机，给李雍看了章询远的短信。李雍盯着那条短信久久不语，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把手机还给了允祥。

“四哥？”李雍这样的表现，反倒让允祥不知道下一步说什么好了。

李雍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我？”

“当然是你。”李雍莫名一笑。

“这……”允祥犹豫道。

“这样犹犹豫豫可不像你啊。”李雍这时倒是出奇的冷静，坐在沙发上，长长出了一口气道。

“……”

“罢了。”李雍摇头道，“我替你定了好了。既然你觉得你的心愿已了，那明天我们就去你的陵墓看看如何。”

“……四哥？！”允祥愕然道。

李雍抬头平静地看着他。

允祥一咬牙，道：“好，就明天。”

说完这句话，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非常沉闷，李雍闭目把手覆在脸上揉了揉，突然微微坐起身，伸手拉住允祥的手，猛地一拽。允祥淬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扶住沙发背，但半个身子还是跌在李雍身上。

接着，两人一下子抱在了一起，忘情地亲吻，过了好长时间才分开。李雍看着脸色发红，呼吸不稳的允祥笑道：“还没习惯？”

允祥瞥了他一眼，只顾着喘气，没精力回答。李雍再度把他的头按下来，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呼吸交缠。

良久，李雍突然开口，语气凶狠：“你明天不许走！”

允祥不觉苦笑一声，闭上眼睛问道：“若是老天真的非要我回去呢？”

“那就让它捎带上我吧。”李雍搂紧了他，冷冷道，“反正你不在这，我自己过也没什么意思。”

“四哥……”允祥眼中一阵湿润，好在是闭着眼睛，才没有流下泪来。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近到连彼此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

“饿了吗？”最后李雍问道，向上推了推允祥，允祥这才反应过来，爬起身。

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上一样，李雍舒展了一下胳膊道：“你等着，我把昨天的饭菜热一热。”

“我帮你。”允祥赶紧道。

“不必。”李雍摆摆手，“你上了一天班，好好歇着吧。明天还要跑远路呢。”

允祥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李雍来到厨房，确定允祥不会看到他之后，手撑着灶台慢慢弯下腰去，刚刚他看完短信，恨不得立刻告诉允祥，让他一辈子离他的陵墓远远的，永远都不要接近。但他知道，若真的如此，或许允祥会留在自己身边，但两人一定会永远生活在不安的氛围中，无法平静。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所以他们必须面对这一切。

李雍稳了稳心神，直起身来，自己是个急性子，脱口而出就说明天就去确认，现在想想的确是太急了一点，但没办法，自己已无法再等，那个疯和尚的话是真是假，就让他们二人试试吧。

吃过了晚饭，李雍早早把允祥赶上了床，自己在客厅里对着电脑坐了很久。明天，若是上天真的要把允祥带走，自己也不打算回来了，所以总有一些事要托付托付。但他又想到若一切都是自己和允祥杞人忧天，岂不是闹大笑话。

最后李雍给老田写了一封邮件，毕竟他是李雍最信得过的人之一，目前又和自己离得近，好办事。李雍在邮件里简单交代了几句，把发送时间设定在了明天晚上。

一切准备就绪，李雍梳洗过后躺在了床上。

“四哥。”一旁的允祥根本没有睡着，动了动，唤道。

“别说话。”李雍道，拉过他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闭眼道，“睡吧。”

51.陵寝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雍就睁开了眼睛，觉得太阳穴一阵阵抽疼，他怀疑自己根本没睡着过。李雍想伸手按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和允祥的手紧握在一起。

“四哥。”允祥在一旁低声道，也睁开眼，李雍看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样子分明也是一晚上没有睡。

李雍捏了捏他的手，然后起身道：“起来吧。”

两人在安静的气氛中吃过了早饭，然后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出门了。这天的天气闷热，李雍怕允祥再晕车，把车窗开得很大，风灌进来，吹得允祥头发乱成一团，一路上都忙着抚平头发。

周六的北京路上异常的拥堵，不过好在他们出来得比较早，车还走得动。车队缓慢地向前挪动着，若是在平时，李雍定然早就觉得不耐烦了，但此时，他倒是隐隐希望自己的车永远堵在路上好了。

允祥一直没有说话，感觉到车中的气氛太过沉闷，李雍便开口自顾自说道：“记得那时我刚在故宫遇到你，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要戏的群众演员，本来打算好好教育你一顿的。”

允祥笑笑，转过头来道：“看来四哥今世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也不算。”李雍好似想到了什么，呵呵笑道，“不过没有上辈子好就是了，一见你你就这么大了，哪有当初那个小团子好玩。”

“好玩……？”

“那当然！”李雍眉飞色舞道，“那么小的一只，天天跟在我后面跑，我走哪你去哪，喂什么就吃什么，真像一只小宠物……”

允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前世和允祥在一起的记忆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样清晰，李雍边开车边继续道：“记得有一次你偷偷爬树，结果在上面下不来了，抱着树干哭着喊我，嗓子都哑了。还有一次，你也不知道听哪个奴才嚼舌根，说是床底下有鬼，晚上死赖在我床上不肯走，说一个人睡害怕。还有……”

“四哥……”允祥脸红了，“这些个事就不要提了。”

李雍叹道：“后来你长大后就不好玩了，封你为怡亲王后变得尤其无趣。”

“……”

“好在现在好点了。”李雍抽出手来揉了揉允祥的头，把他的头发弄得更乱了。

经过这样一段对话，两人心中沉重的感觉倒是减少了不少，仿佛真是一起出外郊游一般。但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很少一段时间，当李雍开到了郊区，那种沉闷的气氛又再度回来了。

因为允祥的陵寝已经在民国时期被损毁大半，几乎不剩下什么了，所以对比其他完好的陵寝，显得荒凉无比，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四周都是大片得树林和庄稼地。

允祥有点愣愣的，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雍之前也没有来过这里，凭着前世的些许印象也无法判断这已经面目全非的地方，只得道：“看着地图，就是这附近没错了。”

李雍将车停到了一处空地，然后下车和允祥一起找起来。不过事实证明，李雍好像是开错地方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农民大伯问路，给他们指了另一个方向后道：“你们去那干嘛？哪里被毁得不剩什么了。你们若是想玩，我告诉你另外的地方。”

李雍摇了摇头，谢过了老伯，见路程不算太远，也就没有开车，直接带着允祥走过去。

两人走得很慢，允祥犹豫片刻道：“四哥，我的陵墓已经被毁了？”

提到这一点，李雍心里很不是滋味，十三弟辛勤劳碌了一辈子，最终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连陵墓也是被毁得不成样子。

允祥倒是不甚在意：“人死如灯灭，毁了就毁了吧。”然后又道，“那四哥的……”

“完好无损。”李雍道，听着允祥在身后长舒了一口气，不悦道，“当初你早听我的，葬在我旁边，也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允祥知道四哥依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很是无奈，便没有接口。

“你这人，没事总是喜欢多想，自己把自己搅得心神不宁。”李雍叹道，“这次也是。若是今天让我白跑一趟，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若是……我真的回去了呢？”

李雍冷哼一声：“你又来了，还要我说几遍？那我就把你的墓挖开把你再拽出来！要不就像我昨天说的，让老天爷也把我带走！”

于是允祥就不吭声了。

走了不多一会，两人就远远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牌楼。

“到了？”允祥停了停脚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