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谣言

李雍走后，允祥在房子里坐立不安，看四哥临走的表情，怕是又出了什么事。他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本以为和四哥心意相通后能够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就来了这么多事。

等了许久也不见李雍回来，允祥有些坐不住了，又想到了那日老和尚说的话，什么心愿了却之时便是归去之日，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愿。这话虽然听似疯癫，但句句又像是带着深意，难道真的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个警告？

想到这里允祥只觉得从心底冒上了一股凉意，竟然生生打了个冷战。自己虽然本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难道真的会再度回去？那样的话……倒不如一开始就在那死了的好。

想到这里允祥一把抓起钥匙就出了门，趁着四哥今天不在，他要再找到那个老和尚问个明白。

还好法源寺离家不远，允祥勉强还记得路程，拐拐绕绕又来到了大门口。

结果进了寺，寻遍了整个寺院，都没有找到那天那个老和尚。允祥情急之下，揪住一个路过的僧人，问他寺院里有没有一个脏兮兮疯疯癫癫的老和尚，结果令允祥大失所望，那僧人想了半天，确定地告诉他寺院里没有这号人。

僧人走后，允祥在原地怔怔站了好久，有一瞬间他以为昨天在这里遇到的老和尚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但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那根本不可能是幻觉。但老和尚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或许他根本就不是寺院的僧人，那他是……经过这件事，允祥对他那天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深吸了几口气，他才平复飞快跳动的心脏。允祥抬头看看天空，天上太阳高悬，一丝云彩都没有。

紧紧抿住嘴唇，允祥心中暗暗冷哼一声，若是上天真要戏弄自己，只给他一个幸福的泡影，自己也不会轻易让它得逞！为今之计，得先要跟四哥商量一下。

回家的路上允祥接到了常宁的电话，常宁在电话里吭哧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允祥现在又是焦虑又是担忧，心情很差，听他墨迹，口气也冲了起来：“有话就快说。”

“哎……”常宁被他一吼，才说出话来，“你是不是忘了点事……？”

“什么事？！”

“别生气……”常宁听出了允祥的不爽，忙笑道，“我上次只是说让你回家呆几天，不是说开除你……”

“……”允祥的火气立刻灭了，他记起来上次跟常宁请假就只请到今天，结果自己居然忘得干干净净，他叹气道，“我最近有些麻烦事，要再请几天假。”

“行，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允祥直截了当道，丝毫没有当打工仔的自觉。

“行。”常宁爽快地答应下来，末了还嘱咐了一句，“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啊。”

谢过了常宁，允祥回到了家中，却发现李雍还没有回来，叹口气，只好继续等着。

咖啡厅中，李雍脸色阴郁地坐在老田面前，沉声道：“什么事这么急，你在电话里又不肯说明白，再说一遍。”

老田本来是个有话就直说的性格，但此时不知怎么的，犹豫了一下才道：“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最近圈子里有些关于你的谣言……”

李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和允祥的事，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漫说他和允祥的事没有人会知道，就是有人知道又怎样，编剧圈子里什么人都有，大部分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再说若是有人拿允祥去嚼舌根，自己一定给他好看。这样想着，李雍平静地问道：“什么谣言？”

“这……”老田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怕什么，快说。”李雍抱臂笑道，“我有什么事好怕的？只要不说我抄袭，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老田没有接话，只是避开他的目光，李雍笑不出来了。

允祥坐在沙发上只听“砰”得一声，李雍几乎是直接踹门进来的。

“四哥！”允祥一震，站起身迎了过去。

看到允祥，李雍的难以抑制的愤怒平复下去一些，他叹口气，坐到沙发上，闷头不语。允祥不知怎么了，也跟着坐下来，问道：“怎么了？”

李雍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事，其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老田说最近圈子里有传言说近日播出的那部连续剧的编剧不是李雍，其实另有其人，是个不出名的新人写的，而李雍剽窃了那个新人的剧本。虽然抄袭的例子在编剧圈子中不算新鲜事，老田也劝他置之不理就好。但李雍受不了这个，虽然他打心里讨厌这部剧，但一想到自己的为人受到如此诟病，李雍就怒火中烧。

“四哥，”见李雍沉着脸不说话，允祥急了，他本来就急着告诉李雍老和尚的事，此时再也没耐性了，道，“到底怎么了？”

李雍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听允祥说话，站起身跑向电脑前，查询了起来。他倒要看看网上是怎么评价这件传闻的。结果不查还好，一查李雍差点犯高血压。

近日播出的那部偶像剧果真如导演所料想的大卖，好几个频道争相播映，虽然很多人讽刺这片拍得没水准，但并不妨碍它出名，李雍作为其中最主要的编剧也小火了一把，所以网上还是很容易找到谈论这件事的帖子的。若不是他最近不怎么上网，一定早就知道了。

网上有些人只为了发泄，就会用刻薄的语言攻击他人，而丝毫不会关心件事究竟是真是假，只顾盲目跟风。李雍这件事本来只是捕风捉影，但却传得有模有样的，搜出来的信息好多都是指责他的，各种难听的话，还有人信誓旦旦说自己早就知道他抄袭。气得李雍狠狠砸了一下鼠标。

“是哪个人敢这样胡说？！我要告他！”李雍怒道。

允祥这时也凑了过来，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好久，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对网上的某些说辞也很生气，但远没有李雍那么愤怒。他见四哥气得在家中来回踱步，急忙宽慰道：“四哥先别急，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还有什么可想的？！”李雍发泄似地指指电脑，“这不都明摆着？！”

允祥叹口气，四哥一急起来，就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每次自己都不得不担当起灭火的功能。他长吸了口气，按耐住浮躁的心情，走过去握住李雍的手道：“那好歹要先弄清是谁传的这些谣言吧。”

感觉到允祥温软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李雍终于是消了一些气，跟着允祥坐回沙发上。坐下后，允祥并没有松开手，依然松松地握着，李雍的手一转，反握住他的，拇指轻轻在允祥手腕上揉着，想了想道：“我一时也想不到会是谁传的这谣言，圈子里那么多后辈，我接触过不少，但都没有深交。”

允祥也没有头绪，毕竟他没怎么接触过四哥的工作，但这种疑惑只存在了一瞬间，马上他就想起一个人来。那个文质彬彬，任谁一看都会觉得是个做学问的人，但只有允祥知道，那副看似人畜无害的身体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灵魂。

“我知道是谁了，”允祥冷冷道，“是曾静。”

46.争论

“谁？”李雍一呆，没有反应来。

“曾静。”允祥道，“四哥忘了他吗？”

李雍一震，猛然想起来：“是他……”

允祥道：“四哥还记得上次在家门口给你稿子的那个人吗，他就是曾静，可惜我当时没认出他来，不然可能也不会出这种麻烦事。”

李雍想了一下才想起他指的是赵谭，难怪自己见他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由得重重哼了一声，声音中透着阴冷：“他真是阴魂不散，朕当初留下他的一条命，他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四哥还没看透？”见李雍已经想起来，允祥松了口气，“倘若这事不是他做的就罢了，若真的是他搞出来的，四哥也不必理会，这等哗众取宠的人，只要置之不理，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不行！”李雍断然开口道，然后看向允祥，“你是说让我不管他？怎么可能！你也看到了，网上那帮人是怎么说我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我定要争出个理来！”

允祥大惊，只记得当年四哥也曾对自己说过关于曾静那件事，“朕定要跟他争出个理来！”，这句话允祥记得太清楚了，说完这话四哥就编着了那部《大义觉迷录》，把事态彻底搞得一发不可收拾。

允祥那时也不是没有劝过他，可当时因为君臣之分，允祥根本不可能阻止鸡血上头的雍正，事后允祥后悔不已。他原来盼着轮回一世的四哥对这件事能够看开些，但现在看来人的性格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我这就去找那个姓赵的，若真是他搞得这些，我不会让他好过！”李雍愤愤不平道，“我要告他！”

允祥大急，站起身拽住李雍：“不行！”

“怎么不行？！”李雍想起前些日子赵谭给他送来的稿子，越想越觉得那件事有蹊跷，自己也算不上名编剧，那部剧播出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结果赵谭一见自己就是一副久仰大名的样子，又不辞辛苦亲自来送稿子让自己指点，这里面绝对有阴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还怕他不成！”

“你……”允祥觉得这件事和当初曾静案实在有些相像，潜意识里还是想让四哥宁事息人了事，不然再像当初一样炒起来，怕是结果和当初一样。虽是如此，允祥却不知道要怎样说服四哥，能说的话上辈子都说过了，那时没有说服四哥，这时也一样。再想到那个神秘的老和尚，允祥突然觉得心中压力重重，心情恶劣了起来，咬牙道，“总之不行。”

李雍现在正在火头上，完全听不进去允祥的话，皱眉道：“怎么不行，难道要我任由那等人胡作非为？”

“四哥，”允祥耐着性子道，“不过是些传言，不理他们，过些日子谁会记得……”

“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候留言也能杀死人吗？”李雍道。

“可是……”

“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但……”

“总之就这么定了，你别管这事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再说四哥就算是忘了上辈子的事，当时的大致情况总该是知道的吧，”允祥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了，破天荒毫不客气地打断李雍的话，抢白道，“当初若不是四哥你不听我的劝告，何至于搞成那样！”

允祥的口气冲动起来，李雍反倒镇静了一下，在他的记忆中，十三弟从没有这么……暴躁过。

允祥现在的心情的确是很暴躁，从见到那个老和尚之后，允祥的心中就有一种淡淡的恐惧感，虽然打定主意自己不会轻易放弃，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回到过去，允祥的心底就难以抑制地发寒，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地方的生活，还有四哥，他只是想安安心心和四哥过完一辈子，想不到结果是个天大的玩笑。

允祥本想等李雍回来就和他说这件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结果到现在四哥还在执意犯当初的那个错误，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这换了谁都会发火，而且允祥现在心中的君臣之分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明显，压抑之下终于受不了了。

“当初我劝你不要理会那个疯子，让他自己疯够了就完了，结果你不听。”话一出口，就像开闸泄洪一样，允祥的嘴就停不住了，“结果搞到一发不可收拾，你还不认为自己错了。本以为你吃过亏之后能听些劝，想不到还是这样，这次难道四哥还要把事情再度搞砸才肯罢休？！”

李雍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心地拍了拍允祥：“你别激动……”

“跟你好好说你又不听，当初四哥是皇帝我要听你的，”允祥依旧滔滔不绝，“你现在说让我不要当你你皇帝，那我跟你说你还是不理会，你到底……”

“好了好了”李雍情急之下握住允祥的肩头道，“是我错了好不好。”

允祥烦躁地摇摇头道：“你没错，四哥是皇上嘛。”

李雍一把将他楼进怀里，叹气道：“我都这么说了还不行？你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允祥的头枕在李雍的肩膀上缓了片刻，冷静下来，自己这几天压力比较大，一时没控制住脾气，此时想想不禁很后悔。

李雍松开允祥，正色道：“我总觉得你这些天有什么地方不对，你要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允祥本来也没想再瞒他，见四哥问起来，便道：“那你答应我，不管那事是不是曾静搞得鬼，你都不要再理会这件事。”

“……行。”李雍勉强道，见允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无奈地补充，“我发誓……最多踢他几脚。”

“……”这怕是四哥最大的让步了，允祥只能知足，大不了到时候帮四哥一起踢，总归不让他吃亏就是了，于是就将在法源寺遇到老和尚的事和他说了。

当说到“回归之日”时，李雍紧紧抓住了允祥的手，脸色很不好看，听完整件事的经过，李雍良久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那老和尚是世外高人，还是个疯子。”允祥闷闷道。

李雍冷哼一声：“他肯定是想骗钱，才故意说这种看似危言耸听的疯话！”嘴上虽是这么说，李雍的脸色却很苍白，对于神佛之事，他远比允祥更敬重，对这事相信度也比允祥多多了。

看到四哥脸色不好，允祥有些后悔将这事说出来，但话已出口，是再也收不回来的，他也只能顺着李雍的话道：“也许吧。”

剩下的时间两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句都不再提起曾静和老和尚，这种故作的平静无法让李雍心安。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谣言那件事了，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反正也闹不到现实生活中，现在只有允祥是最重要的。

李雍心中几乎完全相信了老和尚的话，但无论如何，不管是谁，想要带允祥走，那都是妄想！李雍发狠地想，即使是老天爷，也得问过他同不同意。当务之急，要先弄清老和尚的话是什么意思，“心愿了却之时”究竟是指什么……李雍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所以然来。

手机突然响起，李雍顿时暴躁起来，在这种时间居然有人敢来烦他。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林子连打来的，怕是林母又出了什么事，李雍便耐着性子接起来问道：“有事吗？”

但那边传来的却不是林子连的声音：“你是李雍？”

李雍放下手看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的确是林子连打来的，问道：“你是谁？”

“我马上叫阿连把你的钱还给你！”那边的人没有回答他，直接说道。

“啊？”

“以后阿连的事我全包了，你别再装好人！”

还没等李雍说话，那边又传来了林子连的声音：“把我手机还我！”接着一阵嘈杂声过后，电话被挂断了。

“莫名其妙。”李雍扔下手机，皱着眉头道。

番外七：兆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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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亲王府邸，兆佳氏用手绞紧帕子安静地低垂着头等在房间外，不时偷偷向房间内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