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云与二狗子四目相交，却是谈笑风生：“齐都督，我刚才想来书房与你借阅些诗集看，谁知就发生了这一幕。”
二狗子斜看杵在那里的王闯卫，冷笑道：“王都尉对李小姐紧张得很。”
李湘云笑开，骤然收神，趁着他分神之际，一把拔出匕首，血因二狗子止住穴道，没有流出很多，李湘云用力拉开衣衫，而后转身问沐风：“有没有剪子和绷带？”
沐风一怔，立马反应过来：“我这就去取！”
速速就奔了出去。
李湘云撒着药散，打趣道：“怎么会，闯卫哥哥在边关就一直与我说他和齐都督的事，齐都督才是闯卫哥哥最喜欢的人。”
二狗子心中一滞，抬眼看着李湘云认真的神情，不像是胡诌。
王闯卫更是听不明白了，完全不知李湘云方才这话的意思。
沐风赶了回来，将剪子与绷带交给李湘云，李湘云将二狗子衣衫剪破，替他包扎起来。
对上二狗子错愕眼神，扬起甜甜笑容：“齐都督难道不是闯卫哥哥说的那个人吗？可是齐公公明明很像啊。”
这女子，不但知道他与王闯卫的事，竟还如此玲珑剔透，仅仅是下午寥寥数语，便比王闯卫还先识出自己。
面色发绿，斜眼蹙眉遣沐风下去，房里只留下他三人。
李湘云也替他包扎完毕，二狗子握住自己受伤的肩膀，躲开李湘云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不认道：“李小姐说的话，我不明白。”
“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闯卫哥哥嘴中的二狗子了。”李湘云嘻嘻一笑，用绷带擦擦手上的血，对着二狗子吐吐舌头，“你不认也没法抵赖，明眼人，只要听过闯卫哥哥描绘，就都能看得出来了。”
二狗子心中冷笑，可惜，最重要的人，却是个瞎子。
王闯卫站在那里，犹如晴天霹雳，李湘云说齐孝荣就是二狗子，怎么可能！？
不过，他回想起齐孝荣第一次在仙满楼与自己的对话，后来又独自暗访自己。
难道，真正猪油蒙心的，
是自己？！回想之前与齐孝荣接触的种种怪异，现在被李湘云一说，似乎全说通了，可是……王闯卫看着已经不再看自己，肩上负伤的齐孝荣，恨不得捅上自己千万刀，自己这个傻瓜、呆瓜、蠢蛋、蠢驴！简直是没有比自己更笨更蠢的人了！！
明明就在眼前，还会一次次伤他，明明他一早就认出自己，却因为自己这么蠢钝，还要受自己一刀。
明明以自己的长相，怎么会有个这样的美人贴上来，还痴心一片，纠缠如斯，自己怎么会到现在才明白，还是李湘云认出了他，才想通，这下，就是捅死自己，也洗不清误解了。
“二狗子……”
王闯卫试图上前，却被二狗子怒目瞪得寸步不敢靠近。
“谁是二狗子？你认错人了。”二狗子已经心死，纵是他认自己又是如何，竟还是李湘云提点的他。
李湘云去到书柜旁，挑了几本诗集，就岔开话题：“我本来就是想借几本诗集来看的，不打扰你们了。”
王闯卫看着二狗子，觉得自己心疼得就快不能呼吸。
“二狗子，我错了。”王闯卫试图上前，却不敢大挪步子。
二狗子冷哼：“我又不是二狗子，你何错之有？”
冷眼看他，起身要走，王闯卫抓住他左手，作势要抱住他，可是看见他肩上的伤，却不知如何是好。
二狗子甩开他的手，斜瞪他：“你别碰我！我不是你的二狗子，是李小姐认错人罢了。”
而后不再看他，只道：“你现在看见李小姐，确定她安全了，你该死心了？你放心吧，她在御影司，没人会伤害她。”
“二狗子……”
王闯卫恨自己没勇气，只能看着二狗子离去，却不敢追出去。
直到他身影消失，又着急起来，赶到卧房门外，举起手来，终是没勇气。
他伏到窗边，仍是紧闭，他没勇气与二狗子对面，却还是想知道他的一切，用手戳破窗户纸，看去。
二狗子打开床边墙上的机关，取出里面的锦盒，一路都是冷着脸色。
直到将枣核取出，神色才变了，眼眶里似有些泪水在打转，笑得凄厉，将枣核捏在左手掌心，运用内力，捏紧拳头，再次松开时，枣核已经变成粉末。
随着泪珠，枣核灰撒到地上。
“王闯卫，既然你这么想要清纯佳人，我就给你，让你的假’二狗子‘变成真’二狗子‘，我不会再认你。”
眼神已绝情，这一刀，痛的比任何都清晰，此刻，他无比清明，他一切的幻想都该停下了，王闯卫爱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臆想的那个人，而自己，不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因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是王闯卫心中的’二狗子‘了。
王闯卫在外头，看的听的一清二楚，这次，他不用怀疑，他不用猜度，眼前这个，真真切切的是自己的二狗子，而自己，却一直在否认，明明觉得他是，却因为自己糊涂的想法妄断了那么多机会，而今一刀刺入，犹如斩断情丝，要怎么弥补挽回这段情？
王闯卫在门外，匍匐了一夜，连呼吸都微弱，生怕被二狗子察觉出自己，终于想通，无论如何，大错铸成，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赎罪。
第三十一章
王闯卫第二日和张夏交代了李湘云的下落。
张夏立马起身就道：“好，那我去找湘云，你先去当班。”
王闯卫思量的一下，便也应下。
谁知张夏到了御影司，守卫比昨日森严了多，张夏只奇怪，是发生了什么吗？不会和李湘云有关吧？
上前问门卫：“可否帮我通报一下李湘云李小姐，就说禁军张夏都尉找。”
门卫斜睨他一眼，爱答不理道：“昨日有刺客刺伤都督，现在御影司谢绝访客。”
张夏挠头，想起王闯卫说，可以找一个叫沐风的寺人，他会帮忙通报，就道：“那请问沐风在吗？”
门卫上下扫了他一眼，冷言：“沐风现在是都督贴身寺人，不方便接待外人。”
“你帮我通报一下吧？就找沐风。”张夏塞了锭银子，到他手里。
门卫瞅了瞅，脸色柔和些，只道：“尽力而为吧。”
差不多过了一刻，沐风出来，茫然地看着张夏：“张都尉？”
“是……你是沐风？”张夏也不认识他，只能靠猜测。
沐风点头，张夏拉过他到无人的角落，塞了一锭比方才给门卫更大的银子：“麻烦你通报一下李小姐，我想见见她。”
沐风看着银子，犹豫片刻，又推回去道：“都督下令，今日开始，御影司拒绝接待任何访客，你别让我为难。”
“李小姐又不算御影司的人。”张夏又加了些碎银。
沐风掂一掂，没必要与银子过不去，揣进袖袋，使了个眼色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寻了机会就去。”
张夏心定了定，应下。
在门外徘徊了许久都不见人，直到他坐在石狮旁靠着石狮睡着后，忽而被人拍醒，睁眼一看，已经是傍晚，回头去看，拍自己是沐风。
沐风鬼祟将银子塞回他手里，低声道：“张都尉，李小姐说，你暂时还是别来找她了，她找到机会会去找你的。”
说完准备走时，又回过头，踌躇了会，还是叹气道：“李小姐说，若王都尉有空，还是让王都尉来吧。”
传完话，沐风速速回去，张夏看着银子，听着李湘云的话，发了好一会的怔，不明所以。
只琢磨道，莫不是李湘云只想与王闯卫独处？低声叹气，笑了起来，略带宠溺与苦涩，看来这傻姑娘是专心来见情郎了，她爹嘱咐的事儿也忘了吧，算了，看来李湘云应该是安全的，回去就让王闯卫来吧。
王闯卫换好班，在禁军营撞上张夏。
张夏灰头土脸的拉着他就说：“傻姑娘说，你有空就多去看她，不要我看。”
王闯卫自然之道张夏说的是李湘云，只是他知道，李湘云让自己去，看的是二狗子，而不是她。
王闯卫心里还有些堵，只拍肩宽慰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当班，过两日你我休息时，一同再去便是。”
张夏只好悻悻然离去。
王闯卫赶到御影司，照例又是闭门羹，却见到李湘云的贴身丫鬟翠鸳，提着罗裙过来，对着门卫就道：“我家小姐要见王都尉。”
门卫也知，李湘云是贵客不好惹，加上昨夜也见过王闯卫，只好松了口子放人。
王闯卫一路跟着翠鸳进去，一路询问：“你家小姐有何急事要见我？”
翠鸳轻笑：“哪儿有什么急事，小姐好得很，只是小姐打探到王都尉的换岗时辰，算准了这时候你铁定会来，让我出来探一眼罢了。”
王闯卫只道，李湘云果真是心思细腻，考虑周全。
“小姐在小灶间炖了三七乌鸡汤，让王都尉，一会端去给齐都督，就说是你炖的。”翠鸳挤了个眼神给他。
王闯卫的事情，李湘云和翠鸳都是知道的，翠鸳与李湘云一般，通晓事理。
“今日张都尉来找过小姐，小姐推了他，你回去与张都尉说一声，因为齐都督受伤，小姐不方便多会客，还请张都尉见谅。”
“我知道。”王闯卫点头，又忽而想起：“不过湘云这次不是还要见姚尚书吗？现下滞留在此，会不会……”
翠鸳用手挡住他，四下看了眼，确认无眼线便附耳道：“小姐说了，既然御影司要’招待‘她，她便留在此处，至于姚尚书的事情，看来，御影司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何况，王都尉你现在与齐都督的’关系‘，小姐是想，若是可以，还请王都尉多想’办法‘。”
王闯卫才明白，李湘云的用意，李湘云果真不简单，一方面察觉了二狗子与自己的身份，一方面拉过自己，让自己能从中周旋，调和起这一案子。
可是，王闯卫却不想自己与二狗子之间掺杂那么多，已经落得这般无法收回的地步，若还参与到这案子中去，怕是二狗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翠鸳似乎察觉了王闯卫的踌躇，便转了话锋：“王都尉放心，小姐绝无为难王都尉的意思，李大人也说了，若是姚尚书真是贪赃枉法，既是多年之交也必不会庇护于他，若是姚尚书被冤枉，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下他，所以王都尉不必对此事太过介怀。”
王闯卫对李允之的为人，还是有些分寸，自是知道，若姚轩悦当真贪污私盐赃款，从中作梗，也必不会饶过姚轩悦，想来，心也宽些，只期望二狗子，不是栽赃陷害才好。
那边，李湘云正在二狗子卧房，坐在床边给他换药，看着二狗子的身子，打趣感叹：“齐都督果这肌肤胜雪，犹如凝脂，就是我这小女子见了都要自愧几分。”
二狗子面上不便与李湘云执拗，客套起来：“李小姐过誉，真是有劳李小姐替我换药，这些事，让沐风去做便是。”
“我在御影司也不过是个闲人，况且，这些事，还是我娴熟。”李湘云绑好绷带，替他拉上衣服。
二狗子连忙接上手去，掩好衣襟，笑着欠身道：“李小姐怎的都是皇上的嫡亲表妹，我不过是皇上的奴才，算起来也是李小姐半个奴才，这等事情让李小姐来，真是折煞奴才了。”
李湘云将染血白布收拾好，打包在一块黑布中，便去到一边面盆中去洗了下手，而后将黑布包扔进铜盆。
“我在边关，也做惯了这些，齐都督自称奴才，才叫折煞，我也不过是个粗野的山里丫头，给面子的，就道我是皇上表妹，一表三千里，我爹也迟迟不得提拔，这些年，我也见惯不少冷言冷语的人了。”李湘云自知含沙射影，急忙转话锋，打起哈哈，“齐都督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你我都是一样，这天下，唯一的君主只有皇上，所以，你我之间不用客套。”
二狗子敛目微笑，不再多言。
李湘云算算，翠鸳去门口接人、端汤到这儿来的时候，尚且有段时间，便开始与二狗子扯聊起来。
“听说，齐都督很受皇上宠幸？”
二狗子笑起，只敷衍道：“这只是传言罢了，皇上与奴才，苛守君臣之仪，不敢越礼半步。”
李湘云却是笑起，道：“我虽说与皇上不多接触，但是献荣二年末，太后生辰，我授命来京与太后庆生，虽未能与齐都督见上一面，但夜晚与皇上二人在御花园中闲聊，却见皇上提及齐都督时，双眸之间，都泛着不同神色，想必，齐都督于皇上，定是不同于一般臣子。”
二狗子只觉，李湘云似在探自己口风，只好岔开她的话：“李小姐见笑，奴才，不过是跟皇上的时间久些，主仆之情，自是比其他宫奴要深些。”
李湘云浅笑，转了过去：“也许吧。”
此时王闯卫与翠鸳到来，沐风看见他二人，还没来得及通报，就被翠鸳拉住。
“沐风公公，王都尉是来见我家小姐的，顺道，替我家小姐来送补汤给齐都督，不劳你费心，我们自个儿送进去就是。”
说着就推推还在发怔的王闯卫，拉起他就往房里去。
沐风思量下，确也不便插手，只好由得他们去。
二狗子早就听见门口声响不对，隔着纱帐，看见王闯卫的身影，他化成灰自己都认得，便立马冷了脸子。
李湘云一看翠鸳拉着王闯卫入来，便上去拉开纱帐，绑好，吩咐翠鸳将铜盆端出去清洗，上前拉过王闯卫，让他端着补汤去到二狗子身边。
手肘撞王闯卫，对着二狗子道：“齐都督，你看，闯卫哥哥多有你的心，昨夜不小心将你弄伤，今天就炖了汤赔罪来了。”
王闯卫看着二狗子冷面模样，心里又是一揪，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结巴成：“狗、狗子……这是三七乌鸡汤，对伤口有好处，你、你……喝点？”
“我用过膳了，不必了。”二狗子只冷言一句。
李湘云附耳对王闯卫道：“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先走了。”
而后识趣的退了出去，顺路还掩了门。
王闯卫看着手里托盘中的汤盅，讨好二狗子道：“汤冷了不好喝，我给你倒出来喝。”
“不必了。”二狗子依旧冰冷。
王闯卫不理他，只顾自己将汤倒出，而后端着碗，坐到床沿旁，喂到他嘴边，低声下气道：“二狗子，就当我求你，你别这样，我错了，是我粗心，是我大意，明明你给了那么多暗示，我却还把好心当驴肝肺，我、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大蠢驴！你要打要骂尽管来，你这样憋在心里头，更伤身。”
二狗子看向他，冷笑道：“我有什么可憋在心里的？我不是什么二狗子，更不是你表弟，有何值得王都尉认错？”
王闯卫将汤放在床边登上，上前抓住他的手，被他挣开，二狗子起身，背对他道：“王都尉还请自重，以免闲言碎语传起我勾搭你，误你一世英名。”
王闯卫上前，站在他对面，道：“狗子，是哥哥的错，你别这样，哥哥发誓，日后定不再负你，一定好好护着你。”
二狗子直视他，语气绝决：“王都尉，请你搞清楚，第一，我不是你的表弟；第二，我与你本就毫无瓜葛；第三，麻烦你别借机称兄道弟，以免别人误会你我之间有所猫腻。到时候，好借机再让我帮你寻弟弟妹妹，亲朋戚友，又或是指望就这样，让我在朝野之间，提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