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想，不是你……我……哎！要怎么说，总之，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狗子不再声响，直直看着空荡的房间，发了好一会怔，才回神侧身去看有些焦虑模样的王闯卫，他猜得到夏清荣如此高高在上的人想些什么，却猜不透自己最爱的人想什么，二狗子笑自己，也是当局者迷。

转过去，面对王闯卫，王闯卫傻愣愣看着他，就道：“我真的……”

被他用手挡住唇。

“我想问你个问题。”

王闯卫只管点头如捣蒜。

“假若他日你寻到表弟，到时候，你还会想着我吗？”

王闯卫被问得语塞，他不知道，若换几个月前，他肯定立马说不，可是现在……他也茫然起来。

他不该对不住二狗子，可是要他不想齐孝荣，他也是不可能的。

“不重要了。”二狗子苦涩一笑，将头靠在他身上，只道，“莫在这里多滞留，惹人闲言碎语不好。”

“哦。”王闯卫点头应下。

待王闯卫收拾好走后，姜尧命人进来给二狗子梳洗。

姜尧以为，二狗子会高兴些，不曾想他脸色暗沉，也不知是怎的不悦，也不便多问。

张夏在院子里扎马练武，等到下午时分，王闯卫才回来，张夏本不觉奇怪，谁知道王闯卫与自己照面后，靠近自己时，身子传来一阵清香。

“我先回房了。”王闯卫有些丧气的模样，声音沉下，低落地准备回房。

被张夏抓住，揪回身边，犹如小狗一般嗅着他身上。

王闯卫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蹙眉瞪他：“做什么？”

张夏嗅了半天，才断定道：“你滑头啊你，你身上这股香味，是哪家名妓的？”

王闯卫被他一说，不免心中一虚，抬起手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拉起领口闻得起劲。

“没有啊。”死不承认，糟了，每次都是沐浴回来，身上未曾留有味道，今天匆匆忙忙，未曾沐浴，带了齐孝荣的味道回来，真是失策。

“没、有？”张夏挑眉，尾音翘高，手肘靠在他肩头，调笑，“说嘛，我不会告诉湘云妹妹的，你尽管说。”

“没有就是没有！”王闯卫坚定语气，打死不认。

“也对，”张夏摸下巴，推敲起来，“以你的收入，要包名妓，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可能。”

“就是嘛。”王闯卫准备开溜，“我先回房了。”

“等等！”张夏拦住他，眯缝眼，狐疑看他，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有鬼，哼哼唧唧就道，“你看看你，一脸做贼心虚，来嘛，说嘛，是不是城中名伶？又或是哪家妓院的名妓对你一见倾心？还是你死缠烂打把人家搞到手了？不过，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会吸引这些妙人的人才对啊，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不知道你说什么。”王闯卫开始含糊其辞，言辞闪避。

“你知不知道，你一心虚就这幅模样。”张夏又闻了下他身上的味道，感叹道，“这般清甜的美人，一定是销魂蚀骨，才能让你块大木头，这般痴迷，有机会，给兄弟也引荐一下嘛。”

王闯卫被他一说，突然想到张夏若与齐孝荣在一起，那个场景，不由怒火中烧，张夏正是开玩笑，哪知王闯卫怒气一上头，就推开他，道：“他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夏被他猛地一推，倒退数步，一个踉跄。

“你不会是真的动情了吧？”张夏揉着胸前被他猛力击疼的地方，蹙眉看他，“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还是省省吧！”

“他才不是！……”王闯卫都不知该如何与张夏说好，他又不能说那人是齐孝荣，只好暗自叹气。

“你别忘了，你还有湘云，你若对别人动情，你怎么对得起湘云！？”张夏本是开玩笑，却不想勾出王闯卫的心思竟是真情，这下若李湘云来了，可怎办？张夏不禁有些怒王闯卫这般三心二意。

“我……哎！……”他也一个头两个大，现下更是一团乱麻，抓着头，摇头道，“你别问我了，我不知道！”

转身匆匆回房，把自己憋在房里，不知如何是好。

张夏看着他房门，只叹气，来了京城数月，王闯卫都变了。

第三十章

献荣三年，中秋过后，九月二十，献荣帝携御影司少监姜尧、于妃及贴身伺候寺人、侍卫等微服下江州，以庆祝于妃生辰为由，勘察江南修建堤坝，一路查实私盐案。

二十当日，夏清荣与于妃正东门出，这日城门严守，张夏与王闯卫被周显一同抽出守门，恰好这日李湘云从南门入京，两人唯有心里着急，待到皇上与于妃顺利出城，已到午后，张夏这日应当夜班，周显放其先行离去，稍作休息后换班再来。

张夏下了城门，就赶去南门，却被南门都尉告知，今日确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小姐人家，不过不知是否是李湘云，只知道已被御印酢跎人接去。

张夏心道不好，左右斟酌一番，还是想先去御影司探个究竟，谁知，刚到门前，就被守门寺人回绝回来，唯有先回禁军营，整日坐立不安，想着等王闯卫回来再做商量。

王闯卫本以为，回到禁军营，张夏已将李湘云接好安顿，不免心里一松，谁知大喇喇的回到房里，看见的是张夏凝重一脸，心里蹊跷起来。

“怎么了？”王闯卫觉得不对，着急问他。

张夏不知如何说好，叹气道：“我下午去接湘云，谁知到了南城门，却被告知，她已经被御影司的人接走。”

“御影司？他们接走湘云做什么？”王闯卫不免奇怪。

“我也想知道，所以就立马赶去御影司，和守卫怎么说，都不理我，还把我赶出来，现在我是热锅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张夏急得跳脚，咂嘴道，“我就怕……怕御影司今日查户部查得紧，知道李大人与姚大人关系交好，趁着皇上出游，打算徇私处理，对湘云有所不轨。”

王闯卫心里一团乱麻，一时也想不到任何，但是他能肯定：“不会，怎么说，湘云都是皇上的表妹，量御影司也没那么大胆。”

“可是皇上现在不在京里，谁不知道御影司向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万一他们就是趁这机会绑了湘云，那可怎么办？”

被张夏一说，王闯卫倒是想到另一处去了，难道是齐孝荣，想趁着皇上出游的机会，与户部的由头，将李湘云置于死地？不会吧？不……他不该这么想，可是，齐孝荣这般人，自己也摸不透，思前想后。

“不然这样，我现在再去趟御影司，看看形势，你马上要当班了，你也别急，说不定湘云寻了他处暂住，我晚上就到城里各家客栈、驿站一家家寻去，若找不到我们明日再去御影司，非让他们交人不可。”

王闯卫坚定的劝慰张夏，张夏见王闯卫目光如炬，想来，他待湘云果然还是如昔，心里不免宽起来，沉住气，应下。

王闯卫来到御影司，当值守卫不认他，他让门卫通报，门卫死活不认，纵是给了银子，也是装模作样进去报了声，出来扔是一句“不行”。

真是气煞了王闯卫，倒是一直与王闯卫通报的寺人沐风认出了他，前来打招呼起来。

“王都尉？”沐风上来笑得谦和甜美，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模样，却是老成得很。

王闯卫定睛一看，只觉面熟，连连点头称是。

“你是？……”

“我是寺人沐风，你一定不记得我了，你与张都尉头次来，还有都督受罚回府那天，你上次送账本来，都是我守门的呢。”

沐风长得确实也算清秀可人，可是怎奈王闯卫对这些人还真没印象，只好挠头打哈哈。

“你来找都督吗？”

沐风只觉王闯卫每次来找齐孝荣，齐孝荣都应下，可见王闯卫必是身份特殊，齐孝荣才如此另眼相看，他就记在心里。

“是、是！”王闯卫立马应下。

“你等等，我刚刚替都督沐浴梳洗完，现在要去给都督传膳，稍后给你去通报。”

“好。”王闯卫愿意等，为了李湘云他怎的都愿意。

说罢沐风转身就赶去厨房。

差不多等了有一个时辰，沐风才匆匆而来，气喘吁吁与当值寺人道：“都督让王都尉进去。”

寺人只好不情愿地放他进门。

王闯卫跟着沐风去到书房，进门后，沐风便识相的退去门外。

二狗子笃定惬意地正卧在榻上休息看书，知来人的王闯卫，已是错愕，这夜晚当空，王闯卫为何要事非来不可？见到王闯卫急匆匆模样，更是好奇。

“怎么了？如此着急。”二狗子起身，下榻，将书放在一边，上前看着他着急的模样。

已是秋天，王闯卫也急出一身汗，用袖子抹抹汗道：“你是不是派人，去接过李湘云。”

二狗子才缓过神来，他早该想到，而后一笑，没有含义，只是习惯用笑掩饰情绪：“是。”

“你为什么要把湘云接走？”王闯卫定了神，显露了他质疑眼色，“湘云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你把她接走有何用？”

二狗子轻笑，微苦，只道：“你多虑了。”

“那你告诉我，你把湘云接去哪儿了？”王闯卫似乎也察觉自己态度不对，调整了情绪，诚恳地，“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儿，想看看她。”

“不必了，皇上让御影司好生保护李小姐，你们可以放心，李小姐很安全。”二狗子确实也不想让王闯卫与李湘云参与其中，隔开他们只是想隔断李湘云对外的通信，待到夏清荣回京，再做打算。

可在王闯卫听来，却是他故意软禁了李湘云。

“你快放了湘云，无论如何，她都是无辜的，你不要以为，皇上不在京，你便可对她为所欲为，待到皇上回京，你以为你能逃过皇上法眼？”王闯卫不自知时已经被张夏言论与自己臆断侵占了他的心。

二狗子却是不知所谓，可笑至极：“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对李小姐有任何异动，我只能告诉你，她很好，她不会有事。”

王闯卫只觉，如若因自己对齐孝荣偶尔表露的温柔而让李湘云身陷囹圄而不得见天日，那自己才是罪大恶极。

“齐孝荣，你别痴心妄想了，就算你毁了湘云，我也不会与你在一起的。”王闯卫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脱口而出，无法自控起来，“我知道，你之前就是假装清高假装情深，无非是想让我对你起怜悯之心，从而控制我，我告诉你，妄想！莫说现在有湘云，就算没有湘云，我也不会与你这种人在一起！我心中已经有一个比你清纯一万倍的人了！你最好还是放了湘云，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是个小女孩。”

二狗子心跌入谷底，冷笑起来，揶揄他道：“王闯卫，你不要太高估自己好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就以你的长相、身份、地位，我要找男人，比你好的，大有人在，我用得着为了你去绑架李小姐？！”

他已经不想辩解，这个人，根本由始至终都未正眼看过自己，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淫贱下流的太监，自己还痴傻的以为，现在他起码对自己有些感觉，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想而已。

“那你就以为，她会与户部的事有多大关系？她一个小女孩，懂什么！？”王闯卫被他调笑得无名火更是厉害，心智早就不知去了哪儿。

二狗子也堵气起来：“随你怎么想，你就当我软禁她也好，暗杀她也罢，总之我是不会让你见她的。”

王闯卫已是被他弄得浑身发抖，自责不已，无处宣泄，他竟还如此模样，上手准备刮他一巴，谁知他竟反应极快，将他一手擒住，冷笑道：“你以为，凭你真的能对我想打就打？”

王闯卫想抽手，却发现齐孝荣内力极深，自己这点皮毛功夫，原来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王闯卫用脚勾住脚边凳子，向其砸去，二狗子为了闪躲放开他手，身子一闪，背对门口，凳子砸在地面，一阵巨响，沐风在外头一惊，探头过来要问，二狗子转身挥手挡了回去，沐风想着都督武功高强应当能应对自如，就乖乖的接着守门，不闻不问。

王闯卫趁二狗子应对沐风之时，从靴筒中掏出一把匕首，准备要挟逼问，本以为二狗子会挡住他刺过去的匕首，谁知二狗子根本没想过他会随身携带兵器，来不及反应，已经刺入他右肩。

王闯卫来不及收力，只见他右肩血渐渐染红青色衣衫，黑红一片，二狗子立马点住止血穴道，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双眼太多情绪，他唯一没想过的，就是，原来王闯卫已经不单是虚情假意，而是牵扯到李湘云的话，他根本就是恨不得想要自己的命。

“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看着触目惊心的血，王闯卫似乎才清晰起来，他真的无心，他只是想着能用匕首制住他，逼问而已，他无心刺中这一刀。

手却还停留在匕首上，二狗子沿着匕首上的手，一路看向那个面目扭曲，不知是凶恶还是害怕的神情，肩头的痛，比起悲痛欲绝的心，已经麻木。

唇瓣颤抖，因为心中的血，随着肩头，正被抽离：“你为了李湘云，就要置我于死地？”

“我没有。”王闯卫摇头，看着自己在匕首上的手，颤颤巍巍收回，手上还沾着他的血，惶恐起来，“我真的没有，我无心的，我只是想，想……”

“如果刺不中我，就顶着我脖子，逼问我？”无非也是如此，“那也就是说，我不说，你就直接用它封喉？”

王闯卫百口莫辩，已经不知该如何解释，心急如焚，百感交集。

“王闯卫……”二狗子已经面无血色，神情绝望，笑得凄厉，“我万万没想到，你对我，竟然从来都有杀意，你的匕首，是随身带着的吧？”

“这不是因为你才带的，是因为我在边关养成的习惯，我怕敌人随时侵犯所以随身备着……”

二狗子立马截去他的话，冷言：“何苦解释。”

“呀！齐都尉，你怎么受伤了？！”一声惊呼。

来人声音及其熟悉，王闯卫不禁探头去看——是李湘云！

二狗子扶着肩头惊诧回头，他以为李湘云早已歇下，孰知她竟跑到这来。

沐风闻风而至，惊慌失措，进来扶住二狗子，作势就要唤人，被二狗子截住：“不必唤人，没伤到筋骨，扶我到榻上，桌子上的小木盒中有白玉川药散，给我敷上便可。”

此刻他竟还想着维护住王闯卫，笑自己心软。

沐风只好应下，扶着二狗子去到榻上坐下，去书桌上找出药散瓶子过来。

李湘云提着裙摆进来，惊诧地看着王闯卫：“闯卫哥哥，你这是作甚？”

二狗子冷笑解答道：“王都尉怕李小姐被我禁锢，所以特来’营救‘李小姐。”

李湘云上前，看着沐风手足无措的模样，便拍拍他肩头，笑道：“让我来吧，我在边关，给军医打过下手，这种伤，我最会处理了。”

沐风急忙将药散交到李湘云手里。

现下，所有人忘记其他，都屏住呼吸，只待李湘云替二狗子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