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问津他,本来华丽的服侍,经过天公蹂躏,身体变得汗气弥漫,污浊邋遢,原本束好的官帽头发,也是歪七扭八,碎发更是跑了出来。
艳丽面容,也变得憔悴落魄,不堪入目。
三天后,正是烈日当头。
陈仁贤为难地走到他身侧,俯身,小心翼翼启口:“齐公公,三日限期到了,您可以回府歇息了。”
二狗子慢慢睁开双眸,抬眼看陈仁贤,裂开泛白起皮双唇,笑得凄厉,他已经忘了自己哪儿来的力道起身,陈仁贤不敢扶,却又怕他跌下,只好在他身边,围栏模样,张开手臂。
“齐公公,您……”
二狗子困难地举起手,止住他下面的话。
举步维艰地转身,一步一拐,膝盖早就没了知觉,如何打弯都忘了。
简忠玉带着禁军教头、统领、都尉,齐齐来到御书房,正巧赶上二狗子这一幕,潦倒模样,尽收一众将领眼底。
二狗子斜眼,也不与他们多交涉,只瞄到了王闯卫向自己投来的关切眼神,心中本来封闭的地方,忽然开启,膝盖随着打弯,重心已经拿捏不住,’扑通‘就跌倒在地,双手因撑住身子,而搓开了皮,本就经受了刑法,破烂不堪,现下更是模糊成黑红一片,但却无人来同情,没有人踩你,已是万幸。
眼前,忽而出现一双秀丽的绣花鞋。
“齐公公这是怎么了?”是于妃的声音,尖细华贵又不失一份嫌恶与幸灾乐祸。
绣花鞋慢慢上前,踩上二狗子趴在地面的手,而后骤然响起惊慌失措之音:“呀!我踩到什么肮脏东西了?如此不堪入目。”
蹙起娇艳双眉,掩着面,嫌恶看他。
“奴才身子污秽,玷污了……娘娘千金之躯,实属罪该万死。”二狗子声音暗哑,近乎失声启口。
王闯卫亲眼见到这一幕,才真正体会到’弱肉强食‘的真正演绎,不是武力,而是人心。
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还能保持一颗圣洁的心?人心,有多龌龊,此刻,已经不需要其他人来告诉自己了。
捏紧青筋暴起的双拳,挪出一步,手腕被抓住,错愕回头,是张夏。
张夏附耳轻声责问:“做什么?这可不是你’锄强扶弱‘的地方。”
王闯卫终是没有出头,只能旁观。
于妃冷哼一声,便带着一众寺人宫女先王闯卫等人一步去到御书房。
王闯卫与禁军一众在外头候着,他不禁回头去看齐孝荣艰难起身,身影渐行渐远,一跛一瘸,明明是随时都会倒下的身躯,却好似在红墙边上傲立行走,没有丢掉任何尊严,王闯卫不知怎的,心里竟还有些敬佩齐孝荣,这份面对人心丑陋的泰然,自己怕是一世都修不成。
二狗子他不知是该心痛王闯卫的冷眼旁观,还是该庆幸,被王闯卫知道了这个地方的阴暗。
二狗子回到御影司,姜尧早就备好药散、热水替他冲洗。
安排好药汤、清粥小菜,替他润肠。
待床上铺好棉丝被褥,柔软贴体,才将二狗子轻慢地扶到床上,小心翼翼替他上着药散,姜尧看着触目惊心地伤痕,不禁蹙眉。
二狗子伸手,揉平他眉心。
“没事了。”
“为何,你要我演这场戏?”姜尧替他包扎起来,一人独自道,“这是御药房的白玉川药散,说是只要坚持五日,便可结痂,十日可痊愈,好后,我用姜片给你磨一磨,一定不会留疤的。”
二狗子轻笑,靠在床边,任由他包扎,道:“因为,皇上需要你。”
“皇上?”姜尧转身,端起床边的汤药,喂到他嘴边。
二狗子抿下一口,平静安然道:“演完这场戏,后宫便传遍了你与于妃是大赢家,等到中秋过后,皇上便有借口,只带你与于妃一同下江南。”
“皇上想你留守京城?就为了这个?就要将你折磨至此?”姜尧依旧喂着他。
二狗子笑起:“也许是皇上想留我在京而至,也许是皇上真的有所察觉所致,也许只是我的揣测罢了。”
姜尧也知君心难测,不再多言。
“你何时知道皇上有此意?”喂完药,姜尧拿来暖包,敷在二狗子膝盖上。
“你别忘了,我们都是有武艺在身之人。仙满楼与王闯卫在一起时,我没有放松过警惕,我知道,一直有人跟踪着我们,不用想,当下能动用这些手段来陷害我的,莫过于得势又不最得宠的于妃,皇上自然也心里有底,这事,说透了,皇上也希望能引起于妃内心妒恨,便可顺水推舟。”二狗子趁着姜尧整弄暖包,便将手覆在姜尧手上,宽慰他别让他太过内疚,道,“当然,这三日,我有用内功顶住刑责,不然,此刻怎有气力同你说话。”
姜尧心里自是明白几分,但是夏清荣与二狗子的默契,还是让他暗自叹息自己的火候未够。
二狗子知他失落些什么,不再多言,只道有些乏了,便歇下了。
王闯卫殿前表现平平,完全是心不在焉,不过好在都尉并没有资格被皇帝点名,跟着大家一同行礼便匆匆离去。
期间,王闯卫徘回眼前心里的,全是齐孝荣的背影,那种潦倒弱小的模样,完全触动了王闯卫心中的软肋,他不知为何,想着齐孝荣,心中却只觉得想呵护、保护他,恨不得现在立马能见到他,确定他是活的,暖的,没有大碍。
张夏看王闯卫如此失神,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
一同回禁军营途中,张夏忍不住关心问他:“你怎么了?”
王闯卫被张夏一拍肩,收回神,回头看他,扯出勉强笑容:“没什么。”
王闯卫看到通往御影司的小巷,停驻脚步,只对张夏道:“我有些事,你先回营,我很快就回去。”
不等张夏问清,他就像脱缰野马,飞奔而去。
张夏挠头:“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来到御影司,王闯卫已是满头大汗,守门寺人见他,一脸疑惑,这人怎的来这边?又不知该通报还是如何,王闯卫只道要寻齐孝荣,寺人勉为其难回着都督已经歇下。
可是王闯卫还是不走,待到他看见姜尧的身影闪过,一声喝:“姜公公!”
姜尧听见这声,便知是王闯卫,滞了步伐,转身去看,果然。
王闯卫不顾寺人阻拦,直径走过去。
姜尧挥手让寺人先行退下,抬眼毫无闪避地看着王闯卫。
冷漠声道:“王都尉,有何贵干?”
“你……”王闯卫自打仙满楼后,就对姜尧心存芥蒂,不想多纠缠,只问,“你们都督他……在哪儿?”
姜尧不多言,冷冷一句:“他已经歇下。”
“你胡说!”王闯卫不知自己为何脱口而出,但是他心里已将姜尧划为阴险小人,话不能信,“你一定把他囚禁了对不对?”
姜尧一滞,这王闯卫,何以下如此定义?
不免好笑:“王都尉,你想多了。”
“那你让我见他一面,见他一面我就走。”王闯卫坚持,虽然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坚持。
姜尧只好摇头,不便多说,带他到二狗子卧房前,又停下步子,回头看他,踌躇了会,还是开口:“王都尉,迟些日子,都督一个人了,你记着好好照顾他,千万莫再伤他,他为了你已经承受太多了,别让再等你了。”
什么?……意思?王闯卫心道,怎么宫里头人讲话都爱说一半不说一半?他又不是教书先生,还要负责替他们的话解答?
不过,王闯卫心里断定,这姜尧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讲的话,自己大可不必理会。
姜尧轻轻推开门,无声响,对着王闯卫做了个’嘘‘,待王闯卫蹑手蹑脚起来,便让他进屋。
默声走到床边,二狗子已经睡得死沉,或许是真的累了,他只是想睡个安稳。
看着他苍白的脸,在这高床暖枕里,显得更加憔悴和弱小。
隔着幔帐,王闯卫模糊间看着一张宁静的睡脸,不忍打搅他,也不拉起帷幔,只静静的看了片刻,觉得心安后,便无声离去。
他没有为自己这个行为下任何定义,只道是自己仁义之心泛起恻隐罢了。
第二十八章
王闯卫之后去过仙满楼几次,但是都未等到齐孝荣。
张夏总觉着王闯卫越发的对公事不上心,和他说话也是十问九不应。
直到初秋,李允之的信到来,王闯卫和张夏接到信,都忙着投入迎接李湘云的事中去了。
李允之只道让李湘云到京城探望故友姚轩悦,望王闯卫与张夏好生照顾他爱女,当然作为表哥的夏清荣也同样收到一封密函,这事儿也就交给了二狗子去办理,因为他同时还收到了李书裕的加急密奏,便是期许已久的江南建堤一事,中秋过后,便是于妃生日。
这些日子,二狗子身体虽是愈得七八分,朝野内外却传闻齐孝荣病来如山倒,大权都交与姜尧掌管,而于妃更是一飞冲天,齐孝荣一倒,她成了名符其实的宠妃,姜尧于夏清荣,着实不如齐孝荣那般得宠圣恩,于妃自是宫里头最风光的女人,就连皇后都见她让三分,但这并不表示,杨淑环真是怕了她,不过六宫之主,终还是她杨皇后,何况她爹还稳坐丞相之位,她根本无需与区区奸商之女争这一时之宠。
皇帝宠幸于妃,更是扬言要与其游遍江南,去她故乡江州,替她庆祝生辰,于妃一时间,成了皇城里最显贵的象征,各路人马,都跑去投诚,凡是沾亲带故,都跑来与她拉拢关系,比起齐孝荣得势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狗子倒是清闲下来,偷得浮生半日闲,方能在御影司里头做个闲人。
姜尧看着他,真是哭笑不得。
“往日见你处理公文,都不觉辛苦,现下自己做才知头疼。”姜尧在那头埋头于公文。
二狗子躺在藤木摇椅里,舒适得很,嘬一口清茶,翻一页书,真是惬意,侧头去看,笑起:“你也是时候锻炼一下了。”
姜尧忽想起,笔停滞下来,抬头道:“对了,上个月我把你给我的钱,托人送回你家乡了,今早那人说你爹娘捎了话来。”
二狗子停下摇椅,坐直看他:“说什么了?”
“说是你哥生了一对龙凤胎,你们家在县城里安了座小宅子,现在买了几亩地,还能收些租钱,过得一切安好,让你别操心。”姜尧又思忖了下,道,“你姐姐嫁给了地保儿子,替他家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地保家可宠你姐姐了,还有你走之后,你爹娘生了个幺妹,今年才够十五岁,生的活泼漂亮,八成似你的模样。”
二狗子欣慰笑起,敛目,故意问姜尧:“说了那么多我家的事儿,却从未见你提起你家的事儿。”
姜尧本是活跃心思,一下沉了,脸色黯然,扯出苦笑,又埋头于公文中去。
二狗子又躺回椅中去,摇晃起来,侧头去看姜尧,语重心长:“小尧,你难道,真的不打算与你爹娘再作联系?”
姜尧依旧不语。
“那你这次如果见到李书裕,你也不打算同他问问?”
姜尧笔下一颤,抬眼,错愕看着二狗子。
二狗子笑开:“你与李书裕的事儿,能逃过我眼睛吗?”
姜尧心下一想,也是。
“到了江南,寻了机会,还是回去看看吧。”二狗子诚恳道,“你爹娘,当时已为李家奴,也身不由己。”
姜尧不语,低头继续批阅。
二狗子叹气,头看松木雕琢的房梁,喃喃自语起来:“李书裕既对你一往情深,为人耿直忠诚,又温厚谦逊,你也不妨,回头看看。”
姜尧眉下一柔,戾气顿散,上眉梢的是一份优柔,他何尝不知,可是,要忘记前情,又怎是易事,李书裕待自己如何,这些年,他自是知道,纵是心中之前万分怨恨,见他如此牵挂,也没了脾气。
李书裕本书香门第,李家与姜家更是世交,谁知,姜家家道中落,投靠李家,却因李书裕被当年前来江南选拔内官的管事太监选中,李家为保自己独苗,便逼迫姜家将姜尧送了出去。
姜尧心中的恨因便这般中下,献荣元年,李书裕来京赴考,与姜尧重遇,李书裕出落的翩翩书生,温润儒雅,殿试之时,与姜尧片面之缘,便种下情深之份。
姜尧本以为,他只是个利用的棋子,可是,书信一来二往之间,彼此却不由有些惺惺相惜,姜尧也开始迷惘起来,不知对李书裕是因恨成怨,还是因恨成孽,这位独子一遍遍在信中提及,愿终身不娶来赎罪,望姜尧原谅其父母当年之行径。
弄得姜尧进退两难,心中的恨也不知何时,成了一份绕心的繁复心思,扰得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位青年有为的巡抚是好。
这头姜尧刚刚将二狗子捎给爹娘及王闯卫家的钱银送去,那头王闯卫便收到爹娘让人捎来的口信。
「爹娘一切都好,儿勿挂念,这些年,多得齐家二狗子捎来银两,方得一家安乐,现令弟一为爹娘添了三房小孙,令妹嫁得齐家为姻亲,两家变一家,更是其乐融融,望儿在京中,好好营生,得空与二狗子多叙旧便是,另转告,今年二狗子寄来银两已收到,望儿转达谢意。」
王闯卫听着口信,简直比听鬼故事更心惊胆战,他春天才葬的二狗子,难道秋天就成了收成寄银两给他爹娘?
匪夷所思,如果口信不是假的,那难道他葬的二狗子是假的?
等等,二狗子有能力寄钱给他爹娘?而且还能安置他一家老小?并且听爹娘的口吻,二狗子似乎是年年都寄钱回去,真叫奇怪,他爹娘这么多年不方便带口信,一带就带出个让自己摸不透的口信。
如果真二狗子年年都寄钱回去,并且今年依旧坚持了寄钱给他爹娘,那也就是说,他葬的,肯定是假二狗子了。
那真的那个,到底又在哪里?
王闯卫差点把头都敲破,都想不出是谁。
他想过齐孝荣,可是他觉得,还是不对,如果齐孝荣真的是,那他为什么不认自己?
而且还给一条假尸体给自己?
可是如果不是齐孝荣,那又会是谁?
※※※
红帐里,烛火透亮闪烁在床头,床上旖旎风光。
齐孝荣将头发摞到一边,坐在王闯卫身上,起伏不停,浑身上下皮肤透红,一如既往的惹火撩人,嘴中娇吟:“嗯唔……王都尉,好厉害,王都尉,我美不美?”
“美,好美。”王闯卫抚上他纤细摆动的腰肢,弄得他一阵呻吟扭动。
王闯卫坐起,吻住他发出不安分呻吟的唇瓣,小巧的舌头探入自己嘴中,缠绕起来,津液伴着啧啧作响,只觉自己’兄弟‘在窄小湿热的地方,进出的着实销魂,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器着想要身上美艳的人。
一吻作罢,小巧的舌头带出一丝津液,手指掠着耳廓旁的发丝,将他们挤到而后,低头俯看他,眼神迷蒙,红唇微翘,嘟起嘴,娇嗔问他:“王都尉,你好久没找人家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怎么会,我想要,想要你,想要的发疯,你不信?”王闯卫无助地看着身上的人。
只见他低头媚笑一声,又加速摆动了腰肢:“才不信,你都不动。”
王闯卫经他一说,便翻身把主做,一下下捣得他声音颤抖不已,揪着被单娇吟到王闯卫心头都是酥麻,才释放出来。
“我想要你,我想……”
※※※
王闯卫睁开眼睛,定睛一看,身在自己卧房,禁军营统一的厢房里。
四周一看,空无一人,裤子里,怎么,好像,有点,湿?
倏地坐起,定定神,抽气一声,慢慢低头看裤裆,湿成一片,那地方,竟还有些昂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