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外面回来,路过,顺便就进来看看!”
米时倒没显露出多少意外的样子,说了句:进来吧,一边敞开大门给对方让道。
两人进了屋。
米时一边关掉写字台上的台灯(显然刚刚一直还在工作),一边去厨房给严臻明倒了杯温开水,而后两人在客厅沙发比邻而坐。
严臻明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而后说:“我听说我妹妹家琪来找过你,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米时笑笑,摇了摇头,“没有,就只是聊了聊。”
严臻明知道对方就算有事也不会说出来,才更觉内疚,“她那个大小姐脾气,从来暴躁没章法,都是被我惯坏了,若是说了什么过激的话,肯定也是没经过大脑思考的,你千万别介意。”
米时回忆起第一次与严臻明会面的场景,正是为了这位大小姐,那时的严臻明也是这样护着自己的妹妹,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那时的严家琪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这会却已经是为人母,米时这才发觉,自己跟严臻明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两人认识以后经历了不少的事,结局说不出是好是坏,但经过却是有些美好的,这似乎是他在米家、在佳皇最后的那段时光里,最值得记忆的事。
米时说:“她做了什么,肯定也都是为了你好。”
严臻明大体能猜到严家琪都说了些什么,肯定不会动听,但是若让他这会替妹妹赔不是,似乎又不太妥帖,于是转而问:“项目进展还好吗?”
米时回答:“比计划稍稍有些落后,问题不大。”
严臻明说:“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一定要直说。”
米时点头,“你帮我已经够多了,就是因为帮我,才给自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严臻明笑着道:“我那点麻烦算什么,相信我,很快就能搞定,留点时间,给那些老古董们一点警钟,要不他们还以为现今社会赚钱多容易。”说的是盛达的那些忧心忡忡的股东们,说完,换了种口气道:“我恨不得丢下一切,跟你一起,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米时摇头,说了句:“你背后养活了那么多人,已是不易。”
两人聊了一会,虽不比平常知己好友之前那样随意,却也轻松。
严臻明此番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正准备起身离开,无奈肚子很不争气,这个时候“咕咕”叫了一声,这岂是绅士所为,当事人顿时涨红了脸。
严臻明总归还是凡人,需食人间烟火,飞机上心急火燎,再加上食物看相不佳,没吃多少,这会自然饿了。
严臻明拍了拍脑袋,尴尬着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先走了。”
米时却笑了,去了厨房,而后伸出脑袋问客厅里的人:“有剩饭,有鸡蛋,蛋炒饭可以吗?”
这样的场景,严臻明梦里都求之不得,哪里舍得说不。
一盘蛋炒饭,一碟榨菜,一碟酱瓜,严臻明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从来没有吃过的人间美味。不过,这些东西,他倒是真没吃过。
“你还会做饭?”严臻明边吃边问。
米时摇头,“平时还要靠保姆,自己就只会这一样,偶尔应付一下。”
严臻明没设想过能有这等待遇,就算折他几年寿他也甘愿。
他这边正吃得欢畅,忽然这时,里屋的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上拿着个课本,一边跑一边喊:“爸爸,爸爸,我的作业都做好了,你快检查。”
对方跑到一半,看见自家餐桌上正坐着吃饭气场有些强势的陌生人,慢慢停了下来,皱着眉头,一派少年老成的样子,高昂着下巴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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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吃上米时亲自烹调的食物,哪怕只是一碗很不起眼的蛋炒饭,与他平日里最差的伙食比起来也都根本不值一提,但严臻明却觉得异常的美味可口,一股暖流一直流淌到心坎里。
只是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对着自己颐指气使气焰有些嚣张的小屁孩,严臻明也很想问对方一句:你问我是谁,我还想知道你是谁呢!
不等严臻明说话,米时先一步回答道:“这是爸爸的朋友。”而后又转向严臻明介绍说:“这是我儿子,米乐。”
这是我儿子,米乐?!严臻明非常不明白,为何这话从米时口中说出来总是能显得这样轻松?那个时候介绍乔煜时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来了句‘他是我儿子’,像是介绍晚餐吃什么那样简单,根本不顾听这话的人,可能被他当头一棒,打击得七荤八素。
虽然在之前的调查中严臻明就已经得知,米时有个私生子,他在西北的时候,一直都跟这私生子生活在一起,可道听途说跟亲眼见到震撼到底是不同的。他跟乔煜到底是有些不同,说他是捡来的,可这还小孩的眉眼跟米时还真有几分相像,没准就是米时在读书时酒后乱性留下的一笔烂帐。
他要是个异性恋就算了,偏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gay,连女人的边都没沾过,怎么能生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来呢?!严臻明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苦笑。
米时在那边教育自家的小孩,“快叫叔叔!”
是的,这回的小孩真是自家的,远不像乔煜那会。
那少年老成的小屁孩没有理会米时,而是继续问严臻明,“你姓什么?”
严臻明觉得好笑,心想这小孩还真不懂得客气,跟谦虚周到的米时哪有一点相似之处,说不定也是个捡来的,但还是回了句:“我姓严。”
对方看了米时一眼,见对方眼神凌厉,这才不情不愿的叫了声:“严叔叔好。”与那老气横秋的表情不对称的是那奶声奶气的音调,严臻明终是觉得有些好笑。
米时去了里屋,去给小孩检查作业去了,留着严臻明一个人在客厅吃饭。
严臻明哪里还有胃口吃饭,他很想淡定,可是他没办法淡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冒出这样的突发事件了,前两次是儿子,下一次没准米时就要告诉他自己已经在西北娶了个老婆了,严臻明虽一直秉承优雅从容的良好传统,可依旧很难保证自己的心脏能再三承受这样的打击。
严臻明饭毕之后,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这才发现屋子里可以看到一些小孩的生活用品、玩具,书架上亦有两人的合照,只是之前那次来得匆忙,没有留意而已。
难怪米时说他有请钟点保姆,如果是他一个人生活的话,估计也不会请这些。
严臻明心想,等会米时出来,自己需不需要问他关于那小孩的事,好歹是一种关心?末了又想,算了,又不是正常的结婚生子,涉及隐私,人家如果不主动解释,还是不问的好。
严臻明正看得起劲,米时从里屋出来了,看严臻明在翻阅书架上的书籍,也就没有去打扰,径直就去收捡桌上的碗筷。
严臻明听到响声回头,这才觉得失礼,按理他应该在吃饭之后,顺手就把碗洗掉的。不过话说回来,他没过几天平常人的生活,哪里干过这种事情,会有所疏忽也是情有可原。
严臻明赶忙上去帮忙,米时笑着把桌前的位子卡住,“没关系,我来就好。”
严臻明不好跟对方抢活干,只好傻乎乎跟着对方去了厨房,眼巴巴看着对方收拾厨房的残局。
厨房不大,两个人个子不小,堵在一起,倒显得挤了些。
米时一边洗着碗,回头时看见严臻明,很自然的就朝后者笑了笑,那笑容,有几分羞赧,有几分坦然,是那样的随性。
米时说:“你别在这看着,去外面坐。”
严臻明没有理会对方的话,他有几分恍惚,这样的笑容,他以前也常看见,只是对方微笑的对方不是他,而是对方的弟弟──米嘉。
那时的严臻明,何其的羡慕米嘉,心心念念着处事小心谨慎的米时何时才能对自己不再设防?
就在刚刚,严臻明仍还有满腔的疑问,不过这会已经消失全无,再多的疑问,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只盼时间能停止在此刻就好。
他意识到,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拥有面前的人,以致他愿意包容对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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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感情最好定论的,是在它刚刚萌芽的时候,就算那时谈论爱不爱还为时过早,但对一个人有没有好感,是否有继续深交的兴趣,当事人自己心中一清二楚。而对方对自己是否有兴趣,从两人相处时,对方的眼睛里,也能知晓一二。
最近这段日子里,严臻明时常回忆起他与米时的相遇,原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就那样相遇相识了,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原本众人眼里毫不起眼的米时,竟能牢牢锁住一向以挑剔着称的严臻明的视线,不得不让人感叹爱情存在于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原本毫无共通点的两人,在一起之后,竟然也产生了这样的共鸣,着实也让人意外,却也让人欣喜。两人的相遇相知,道出一个道理:爱情由不得个人自己选择。
近日,严臻明主动跟大洋彼岸的严老爷子以及妹妹严家琪通了电话,相当于换了一种方式,为自己之前不妥的行为做了道歉。
是的,就算是他严臻明,也有遇事不愿回应想要逃避的时候。不过他随之也意识到,这本不是什么需要苦苦逃避的事,进而选择了面对此事。
电话中,严臻明大方向两位至亲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些行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迷昏了头脑,才做出这么荒唐的主动,只是听了朋友的见解,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顺便,也道出了一些自己今后的安排,以及怎么承担相应事件可能带来的后果,免去了家人的担忧。
严臻明是太过有主见,严家人早已默许了他的性向,但对他人生大事的关心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只是当被问到关键“当事人”之一米时的相关信息时,严臻明却选择了回避,他并没有准备在这个时候,把米时推荐给自己的家人。
是的,连严臻明自己,都很难定论他跟米时现在的关系,已经分手的情人,谈不上亲人的亲人,不伦不类的朋友……
严臻明现在是一头热,但是旧情能不能复燃仍旧是个未知数,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这段关系附加任何多余的东西,更不想在家人那里暗示什么,万一不成,倒让他们空担心。
凡事总会有个万一。
如果是几年前,严臻明肯定会大言不惭地说,拿下米时对他来说犹如小菜一碟。是的,那个时候,拿下任何一人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但是今时今日,他已不再轻易口出狂言。不是他不如那个时候自信,而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严臻明真正在感情变得成熟。
他意识到,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尊卑贵贱,没有一味的索取,没有完全正确的答案。
从心底去认定一个人,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暂且不谈天长地久,但对现在的严臻明来说,米时是他迄今为止第一次有了渴望,想与之共度人生的人。
米时这边呢?又是一种怎样的态度?严臻明很想知道,但是又怕知道,怕听到拒绝的答案。无所不能的严臻明,终于也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多少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严臻明很想说一句:“米时,我们重新开始吧?”
两人现在的关系还算融洽,严臻明最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心急,反而使整个计划泡汤,得不偿失。
未免自己做出什么过激主动,严臻明甚至去找了一位心理咨询师。
对方见到当事后,说了一句:“这种事,最好双方一起到场。”
严臻明不知道自己的助理是怎样做的预约,但想必对方误会了他的问题,不得不难为情的回了一句:“我们不是couple。”
对方面露疑问,“你们不是couple,但是你又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对你还有感情,你们的关系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严臻明听到这样的问话,当即有股暴走的冲动,但他好歹是理智多过感性的人,既然选择了来这里,就要得相信对方的专业。
严臻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做了简单的描述,最后问,“如果我现在去找他复合,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对方反问:“你觉得对方会因为什么而可能拒绝你?”
一句惊醒梦中人,严臻明在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旁人无法拒绝自己,更多的是自己身上的耀眼光环,光亮的头衔及巨大的利益,但是米时不需要这些,他无欲无求,他需要什么,自己就能争取得到,所以自己在他面前才会这样不自信。他以前选择自己,是因为不想拘泥于被困住的生活圈子,想要做一段出格的尝试,显然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这样尝试。
对方告诉严臻明:“我只能看到你身上的问题,看不见他身上的问题,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先找好自己的问题。先想一想,你能给他些什么?你就会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的可能的。”
米时到底需要什么?若是放在以前,严臻明会回答说米嘉和佳皇,的确,那时的米时,的确一门心思都在弟弟米嘉及佳皇的生意上,别无他想。可是如今,米时从米家出走,严臻明能想到的,也只有那凭空冒出来的儿子米乐了。
可是,他又能给这两人带去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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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能提供给米时米乐父子俩些什么?这段日子,严臻明一直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这同样也影响了他的心情与一贯来的磁场,以致一向以深藏不露着称的他,心中的苦恼,连一个10岁不到的小娃也看得出来。
这日,严臻明约了米时外出,去得早了些,米时还未到家,开门的是米时的儿子──米乐。
两人之前虽已经见过几次,但都有米时在场,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孩,严臻明仍然有很多的疑问,但既然米时说他是他的儿子,那么暂且就当他是吧,反正也都这么大了,多少年前的旧账,不查也罢。
对方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来,见到门外的严臻明,当即翻了一个白眼,甩了门,大摇大摆地回到客厅,打开电视,继续玩自己的游戏去了,根本不打算招呼严臻明。
严臻明从没接触过孩子,在应付小孩方面并不在行,自己的亲外甥抱在手中没几分钟也都赶紧放下,生怕对方在自己怀里哭起来。
但是面前的这小孩严臻明却是得罪不得,目前的局势已定,他今后若是“有幸”能跟米时在一起,少不了会有这个小孩的存在。
严臻明正想着要找个什么话题,与对方套下近乎。严臻明心想,这么大的小孩子,在学校无非就是个跟屁虫,理应好对付,于是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半说教的口气说了一句:“以后一个人在家,可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要先问清楚了。”
谁料后者倒好,听了这话,当即转头白了严臻明一眼,那眼神,透着十足的不屑。
严臻明虽吃了瘪,但并无气馁,又接着问:“你叫米乐?”
米乐这回看也没看严臻明一眼,只回了一句:“别想问我关于我爸爸的事情,我不知道。”
一句话把严臻明下面的话都给堵回去了。
严臻明也懒得自找没趣,径直来到餐桌旁坐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随意翻看,无意中瞧见书架上摆着一封鲜红的请柬,倒像是一封喜帖。严臻明不记得自己有收到这样的请柬,想必不是两人的熟识的人,心里免不了有些好奇。又瞟了一眼一旁正沉迷于游戏的人,后者没有丁点要分神的打算,遂把请柬打开瞧了瞧。
新郎的名字很陌生,新娘的名字读起来倒有几分耳熟,却想不起来具体是谁,可能也就是上流圈子中哪家的女儿吧,不足为奇。
严臻明才把请柬收好,转身时便看见了一旁直盯盯正看着他的米乐,心中当即咯吱一下,定了定神,问道:“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