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二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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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言回绝了好几遭仍不泄气。今天居然又让飘音来请……

如果他真的是武言,能承欢双亲膝下倒也不错,可惜他只是借用了他人的驱壳。

算了,为免那女人继续纠缠,有些事,还是得尽早解决。

雷海城苦笑,示意飘音带路。

“雷海城!”冷寿焦急唤住他,有点忧心忡忡,想说什麽但瞥了眼旁边的飘音又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里。

雷海城看明白了冷寿眼里的恳求。冷寿是怕他被太後缠得不厌其烦,把借尸还魂的事挑明,那太後必定伤心欲绝。

“放心,我不会多说什麽。”他一笑,踏出了议事阁。

飘音低垂著头,始终没与雷海城目光接触,默默地在前面领路。

雷海城见她对自己变得生分起来,有些惊奇,叫了她一声。飘音身子轻颤,停步转身,仍低著头,细声道:“王爷有

什麽吩咐?”

她语气之恭敬,跟当初照顾雷海城时的态度直有天壤之别。

雷海城略觉不快,但即刻明白过来。

为替他湮灭那段过往,冷玄坑尽宫中侍卫。飘音身为伺候他起居的知情人却还能安然活到今天,绝对是靠了太後庇护

才幸免於难。

飘音一定被勒令不得泄露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

或许,装做与飘音素不相识,可以让这女孩子活得更平安长久些。

他微笑道:“没什麽,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的名字不错,走吧。”

飘音一愕,随後便领会了雷海城的言外意,抬起头,灵动的眼睛流露出感激,应了声是,带著雷海城走进前方宫殿。

太後如今已荣升太皇太後,气度比之前又雍容许多。见雷海城随飘音来到,她喜出望外,将众人都摒退了,亲手烹了

茶水递给雷海城。

她同样身著重孝,素白衣裳更显得她肤如凝脂,发似堆鸦,虽是四十许人,但保养得法,再加上妇人的成熟风韵,十

分的清豔动人。只是孝期禁施脂粉,没了那些遮掩,眼角几条浅浅鱼尾纹终究道破了她的真实年岁。

难得冷寿对她一往情深。不过以她太皇太後的身份,恐怕这辈子注定都要跟冷寿有缘无份……

雷海城看著碧玉盏里嫋嫋旋绕的热气,一时倒发起愣来。直到她连唤了两声言儿,雷海城才回过神来,对正往他面前

碗碟里夹糕点的太後道:“我说过,我是雷海城,不是你的儿子。”

太後眼圈微红,雷海城以为她又会像上次那样上演眼泪攻势,谁知太後拿帕子抹了抹眼,便恢复了仪态,笑著又夹起

块香榧枣泥糕送进他碟里。“来,言儿,这是娘亲亲手做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常叫武丞相进宫跟娘亲来讨。”

雷海城头大地推开碗碟,“我不是──”话没说完,就叫太後簌簌滚落的泪珠噎在了喉咙里。

“娘亲知道你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可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啊……”

太後眼泪不住地往她面前的茶盏里掉,化开一圈圈小小涟漪。“言儿,是娘亲不好,害你受那麽多苦,连自己是谁也

记不清楚了。娘亲不怪你,言儿……”

雷海城虽然对这女人没有任何感觉,但见她哭得伤心,也就不忍再冷颜以对。毕竟,她是他如今这身体的母亲。

他默然片刻,见太後还在抽噎,他缓缓道:“你若真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就不要再派刺客去刺杀明周。”

太後听他不再否认,欢喜得手足无措,一把抱住雷海城,摸著雷海城头发,爱怜无限。“言儿,娘亲就知道你不会不

认我的。那些刺客,娘亲也是为了你才派他们去的。言儿,你不是一直想把皇位抢回来吗?现在冷玄那孽障已死了,

只要杀了他儿子,天靖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真是你指使人行刺。”寒气慢慢在雷海城眼中凝聚。早发现闹刺客以来,冷寿神情不太对劲,他出言稍做试探,太

後果然露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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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声色地问太後:“你这麽做,不怕被人发现?”

太後以为雷海城在担心她,直喜得忘形,连道:“言儿你不用怕,娘亲已经联络了不少忠心臣子,都愿意为这事出力

。那明周乳臭未干,怎麽能担当治国重任?只有我的言儿,才配坐这宝座。现在也就是你寿皇叔在阻拦我,不过娘亲

一定会说动他的……”

“不必了。”雷海城冷冷将太後推开,起身居高临下望著她,脸上杀气让太後连打几个寒噤。

“我再说一次,别再派刺客去刺杀明周,否则你和你那些党羽的下场,就跟卢长义一样。”

太後自然知道卢长义是冷玄的亲舅父。数月前冷玄御驾亲征风陵,将镇守京畿的担子交托给自己舅父,谁知卢长义竟

起兵叛乱,还冲入宫中绑走了冷玄的宠妃和子女为质。她并非冷玄生母,倒逃过了此劫,只被叛军软禁在自己寝宫内

结果冷玄班师返京,不出半月便平定了这场叛乱。卢长义潜逃千里仍被抓回,冷玄丝毫没顾念亲情将之凌迟处死。

听雷海城此刻居然拿这来警告她,太後惊恐中又是一阵气苦。

雷海城看她唬得粉脸发白,心知威胁生效,生怕太後还不死心,他再下一贴猛药。“这登基大典你也别想添乱,除非

你想你的言儿永远都不原谅你。”

太後容颜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瘫在锦垫上。“言儿,你怎麽能对娘亲说这麽狠心的话?”

她掩著脸啜泣起来。雷海城正想走,身後脚步声响,冷寿匆匆奔近,显然还是不放心雷海城跟太後见面,犹豫再三仍

跟了来。

见太後哭得委倒在地,冷寿也不顾雷海城在旁,上去扶起太後,搂在怀里轻轻拍著她背心柔声安慰,一边责备地看了

雷海城一眼。

这两人还真是……雷海城暗叹,转身走出了太後寝宫。

天色已渐近黄昏,暑气将夕阳也蒙上层纱状迷雾。

栀子树还在月洞门外的老地方,花瓣在晚风中打著旋,一片片,慢慢地飘落……

雷海城紧盯栀子树,已忘了动弹。一幅幅景象如同陈旧水墨在他眼前铺开。

那个暮春清晨,也有落英摇坠。那人就伫立栀子花树下,鬓发沾露微湿,目光飘渺地凝望著远方……

雷海城屏住气息,他怕一个呼吸就吹散了幻影。

忽然,那人竟动了,向雷海城这边转过身,微微笑著将手里的青玉冠递到他面前。“拿去吧!然後杀了我,活埋也好

,凌迟也好,任你处置……”

“不要!”被男人微笑背後的凄然刺痛了双眼,雷海城大叫著冲过去。

“冷……”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重重撞到一人身上。

“好痛!”明周被撞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爬起身,便看见雷海城神情恍惚走到栀子树下,伸手接住片落花,喃喃自语

道:“人呢?刚才明明在这里的。”

明周从来没见过雷海城这般失魂落魄,大惊,上去抓住雷海城肩膀用力摇了几摇。“海城你怎麽了?”

“啊?……”雷海城这才从幻觉中清醒,却仍捏著那片落花发呆。

“海城,你别这样子吓我啊!”明周眼眶又酸又涨,几乎就要落泪,头顶倏地被雷海城拍了一下。

他抬头,雷海城已一扫适才茫然,露出微笑。“我没事。”

又是这句话!总当他是小孩子敷衍他!明周忿忿道:“不行,我这就叫人宣御来帮你把把脉。”

“我的身体哪有那麽弱?”见明周气呼呼的,雷海城笑著摇了摇头,猛然间一阵晕眩毫无预兆袭来,眼前发黑,一头

栽倒。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明周在拼命地叫他的名字。

雷海城又开始做梦。

这次的梦境里没有战火纷飞,天色明净,很安详。他和冷玄并肩站在栀子树下,看头顶落花飘零。

有一朵恰巧掠过他眼前,他笑著拈起,递给冷玄。冷玄接过看了看,不屑一顾地丢开,冷笑。“我要的是天下,这风

花雪月有何用?”

他心痛地去捡那朵花,冷玄脸色突然变得阴沈,恶狠狠地把他踢倒。“你敢跟我作对?来人!”

许多人头如黑云遮在他上方。无数双粗糙汗腻的手掌听从冷玄的吩咐撕开他的衣服,用力摁住他的四肢。

男人一个接一个,在他身上大肆挞伐。他竭力地挣扎,嘶叫,可冷玄却握著皮鞭在旁边笑。

几条凶猛的狼犬蹲在冷玄脚边,朝他吐著猩红的舌头……

“啊啊啊啊!!!!!!!!!!!”

他狂吼著从床上跃起,闭著眼睛打烂推翻了身边能碰到的任何东西,直到身体被人紧紧抱住。

“你别怕!海城,你只是在做噩梦,有我在……”

是梦?……

雷海城终於张开了沾满冷汗的眼帘。

真的,是梦。明豔的阳光透过轻纱照在他脚边,一地狼籍。几个御医正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

明周命侍女收拾起满地的破碎器具,边替雷海城擦冷汗。

紊乱的呼吸逐渐平息,雷海城推开明周。“我这回,晕了多久?”

“四天。”冷寿刚处理完政事,过来探望雷海城。前脚刚跨进殿,便见他醒转,忙叫侍女去准备汤水伺候雷海城洗漱

雷海城全身绷紧的肌肉一丝丝放松,洗过脸,他已经恢复平静,望著眼前两人道:“我中的究竟是什麽毒?”

明周和冷寿都是一震,相顾无言。雷海城没漏过那两人眼里稍纵即逝的慌乱,哂道:“不用再隐瞒了。我的体力自己

清楚,再差也不至於到这个地步。”

坎离城的地道里,符青凤曾说过早在他身上下了毒。雷海城本以为符青凤是为了引公子雪分心好施展杀著,但自从得

知自己竟然昏迷成月,他就怀疑自己确实中了毒。

那点伤,不可能令他昏睡如斯。他更不可能会在栀子树下无缘无故地晕倒。

冷寿知道瞒不过,叹了口气。“梦蛰。”

前尘旧梦,长生永蛰。

无色无味,如蛆附骨,纠缠中毒者一世。

中毒时无迹可寻,因中毒者体质不尽相同,在体内蛰伏的时期也长短各异。发作後中毒者开始陷入昏睡,并不断梦见

自己脑海深处最恐惧的景象。昏迷的次数亦随著昏迷时间缩短变得越来越频繁,即使清醒时,中毒者眼前也会产生幻

觉,最终让中毒者分不清梦境与真实,彻底崩溃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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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毒,是西岐皇室所有,据说因为提炼不易,每一滴均珍贵无比,连西岐皇室中人都难得见到。御医们也是在你昏

迷时,从你的症状推断出来的。”

冷寿苦笑道:“御医们查过典籍,我也著人打探过,从未听说梦蛰有解药。不过我已吩咐御医们务必找出解毒之法。

在成功之前,我本不想让你知道担忧。”

无药可解?!雷海城见到冷寿痛惜的表情,心直往下沈。照毒发的情形,这梦蛰应该跟他原先世界里的摇头丸、大麻

、白粉等毒品类似,但程度猛烈百倍。

明周红著眼睛问道:“海城,你想得起来是谁对你下毒的吗?只要我们抓到那人,或许能逼他救你。”

“是符青凤……”

毒,恐怕早在他作客符青凤的丞相府,符青凤殷勤烹上那杯雪梅茶时便已种下。

以符青凤对他杀之而後快的决心,应当不会给他留生路。所谓解药云云,无非是为了诓公子雪上钩罢……

“是他!”冷寿倒被提醒了此行目的,肃容道:“我险些把要事给忘了。我刚接到从西岐传来的战报,原千雪已率师

攻下都城梵夏,西岐国君原九重与妃妾於宫中纵火自焚。可听说风陵那边,失踪了数月的符青凤业已回到临渊城,继

续代皇摄政。”

明周从雷海城处已得知符青凤才是西岐国君真身,不禁惊道:“那烧死的是假的!”

雷海城缓缓呼出胸中闷气,道:“就算是假的,也对公子雪大大有利。符青凤隐身幕後多年,西岐朝堂上下都以为那

傀儡是真的国君。公子雪只需顺水推舟,向西岐臣民宣告原九重已死,就能以皇弟身份接掌皇权。纵使日後符青凤卷

土重来,公子雪也大可指符青凤是冒名顶替。符青凤这步棋可走得不妙,想必是被公子雪逼到走投无路,才迫不得已

放弃西岐,逃往风陵……”

明周突然插嘴,“这人胆子倒大,居然还敢回风陵摄政。就不怕原千雪向风陵的臣子揭穿他的身份?”

雷海城拍了拍明周肩膀,微笑道:“要是揭穿了原九重没死,那公子雪岂不是自己把到手的皇位又拱手让出?况且符

青凤在风陵做了好几年丞相,自然早扶植起自己的亲信势力。他既然能在风陵皇遇刺後,只手遮天把持朝政,也就不

会被人轻易扳倒。”

他收了笑容,转向冷寿道:“还没有御焰燎的下落吗?”

冷寿摇头,同样一脸的凝重。

天靖夜袭坎离那晚,冷寿率大军镇守十方城,与安若城来袭的西岐军队周旋。大获全胜却发现他特意安排在守将府监

视御焰燎的那队将士已被尽数屠杀,惟独找不到御焰燎的尸体。

御焰燎重病缠身,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杀死那队将士,十有八九是被人劫走了。冷寿暗中著人查探多日,仍无头绪。

他和雷海城都是同样的心思,只要有风陵皇在手,多少能钳制风陵动向,但眼下御焰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三大

国微妙局势更添扑簌迷离。

混战大半年,天靖、风陵、西岐都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动荡,帝位易主,损兵折将。各属国也都觊觎这难得的良机,蠢

蠢欲动……

“你怎麽了?”看见雷海城又开始发呆,明周担心地扯著他衣袖。

雷海城自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幻想中回过神,低头,凝视明周满脸关切,最终给了明周一个抚慰的笑容。

“放心,我不会再随便昏过去的。我还要看著你登上皇位,还要为你一统天下,不让你再重蹈你父皇的覆辙战死沙场

!”

明周被雷海城言语里的狂妄和霸气所慑,目不转睛。

雷海城却未留意少年火热爱慕的眼神,目光穿过纱帐,遥眺宫门外长天烈日,风云变幻……

他不知道梦蛰会在什麽时候彻底夺走他的神智,可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清醒著一天,就照自己该走的路继续前行──

你放不下天靖,我为你守护。你想要天下,我为你去夺。纵然结局粉身碎骨,我亦心甘情愿。

晴空万里,豔阳高照,如燃烧的火球向大地吐射著热浪烈焰。天靖京城各属国舍馆里,也迎来了各属国派遣来京道贺

的使臣。

相对於明天登基大典上的主角小皇帝,定国王雷海城被使臣们讨论得更多。

短短月余光景,雷海城三个字真的像惊雷怒海般席卷了天靖大地和周遍疆土。

一切,都源自雷海城授意明周颁下的一条条世人前所未闻的政令。

这时代,只有富家子弟才有财力请西席。雷海城一纸令下,天靖境内将由官府建起千所官塾,所有年届六岁的天靖子

民无分男女,必须进离家最近的官塾学习官府指定的各项技能,范围从识字断文到骑射刀枪。送子女就学的父母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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