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二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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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揭开了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冷寿此时已明白雷海城有意要逼公子雪表露身份,忙故作惊奇地大声道:“原来是原陛下亲自到访,失敬失敬。”

公子雪虽在天靖做过多年质子,但质子向来被软禁於各自舍馆,殿上百官都是京城重臣,哪会有人去属国舍馆关心一

个质子,是以除了邰化龙等少数几个攻打过坎离的武将,无人认得公子雪。

诸人听说这眉清目秀的青年竟是刚将皇兄拉下宝座,自己取而代之的西岐新皇帝原千雪,无不悚然动容。

一干使臣也吃惊不小。公子悠更是摸不著头脑,西岐换了皇帝他自也有耳闻,可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哥哥公子雪。然

而公子雪自始自终眼梢都没朝他这边瞥过,他只好将满腹疑问强自压下。

公子雪扔下面具,冷冷地望著雷海城,“这兄弟之盟,由我原千雪亲自来结,不知定国王可否满意?”

“原陛下贵为西岐国君,君无戏言,雷某自然信服。”

雷海城心中忍不住掠过丝愧疚,要不是情势使然,他也不想对一个舍命救过自己的人妄加猜疑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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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史官忙笔走龙蛇,按著雷海城所言,当场书下两份国书,跪呈明周和公子雪。

两国皇帝当著满朝文武和多国使臣的面相继在国书上落了御笔。西岐和天靖的兄弟之盟算是大功告成。

天靖百官大多数兴奋不已。密华等三属国使臣却面如土色,想到之前拒向天靖纳贡,天靖若和西岐联手讨伐,他们这

三个属国怎经得起两大强国铁骑蹂躏,只怕弹指间就落个亡国的命运。

三人六只眼睛相互望来望去,最终还是密华使臣宗夜有些胆识,强笑著朝明周道:“小臣此番前来,除了道贺冷陛下

,纳贡之事,还斗胆请陛下宽限些时日,因小国今夏旱稻收成欠佳,还有这个──”

“宗先生不必多虑。密华既为我天靖属国,本皇便视密华与我天靖疆土如一体,怎会因为区区贡品责难呢?”明周面

带笑容,毫无怪罪的意思,直把宗夜弄得不明所以。

雷海城在旁道:“宗先生只管放心。自今日往後,凡我天靖属国不用再四季纳贡,只需同我天靖国内各郡一般,每逢

岁末按郡中劳力数目向天靖国库缴纳赋税即可。而且今後各属国商人可在我天靖自由通商,与我天靖商人课以同税,

无须多付杂税。”

各属国使臣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异口同声问道:“真的?”

“诸位是在怀疑我天靖的诚意?”雷海城笑里隐藏锋芒,看诸人惊惶失色才正色道:“除此之外,凡我天靖属国人尽

可来参加一月後的才选,我皇唯才任用,不问出身。”

这时代各国间戒心极重,莫说肯用他国人为官,便是各国间通婚也遭朝廷明文禁止。一是各国人都看重本国血统,不

屑与外族联姻,二来也是怕混入他国奸细。像御焰燎那等心胸宽广的君主可说是凤毛麟角。雷海城如此一说,众使臣

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

一人清了清喉咙,向雷海城拱手道:“小臣墨如非有几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他坐在属国大赵席上,年约三十来岁,儒生打扮,双眼狭长有神,文质彬彬里透著股精明干练。

雷海城一看,就知道这大赵使臣是个口才伶俐的人,微笑道:“墨先生请说。”

冷寿坐席便在雷海城身边,这时低声道:“此人是大赵国主的长婿。大赵国主无子,听说百年後有意传位给这长女婿

。”

那墨如非又朝少年皇帝告了个罪才道:“陛下和定国王体恤我等小国,减贡削赋是小国之幸。只是墨某听两位方才所

言,敢问陛下所说的属国与天靖疆土如一体,可是想将我等小国都收入天靖囊中?”

其余几个使臣听了明周和雷海城的话後,其实早在心里嘀咕,却没人敢像墨如非这般将话挑明。

明周一时也有些失措,“这,天靖并无此意……”

“墨先生误会了。”雷海城及时替明周解了围,淡然道:“若有心并吞属国,天靖今日就不会容诸位还安然坐在这里

。灭尽属国王族、斩尽不服我天靖统治之人,烧尽属国土地上每一样活物,这才是真正将属国收入我天靖囊中。墨先

生,你可听明白了?”

他每说一句,殿上就静一分。等最後一字消音,金殿陷入骇人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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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如非的面色变得跟其他属国使臣同样苍白,却仍鼓足勇气道:“定国王是在威胁小臣?”

这人胆子倒不小。雷海城微笑道:“天下分久必合,此为顺应天道。诸位若与我天靖成一体,有天靖荫护,诸国臣民

可保安居乐业,岂非胜过亡国万倍?”

“亡国”两字重重吐出,无形杀气如乌云,笼罩诸使臣心头。

见识过适才登基大典的排场,又见天靖与西岐订下兄弟之盟,属国使臣无人怀疑雷海城寥寥数言背後的分量。

墨如非收了声。公子悠目光一直在雷海城和公子雪身上来回转悠,见墨如非也怯下场来,他清咳一声,道:“定国王

说得有道理,我等小国能与天靖共休戚,得天靖西岐两国庇护,也是好事一桩。小臣只想知道,若我等小国尽臣服天

靖,天靖将如何处置各国王族?”

他问的正是各属国使臣最关心的问题,众人都拿眼睛盯牢了雷海城。

“既归我天靖,属国国主也就是我天靖皇帝认可册封的郡王。世代传袭,与我天靖皇室共享天下。”

看到使臣们紧张的表情不约而同松懈下来,雷海城嘴角微露讥讽。什麽国家大义,说到底,这些王族最终舍不下的,

仍是自己和後世子孙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

也只有那个人,才将江山社稷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忽然见公子雪抬头,望了他一眼。冷冷的,光华如剑,他登时清醒。

下面那几个属国使臣彼此低声商议著。雷海城命侍人给各席都斟满了酒水,与明周一起举杯。

“雷某言尽於此。请诸位归国後,务必将我天靖皇帝的心意转告贵国主。一月之後,我皇将在此再设盛宴,款待各位

郡王。”

一口饮尽杯中酒,甩手──

杯子落地,四分五裂。

众使臣愕然,惊疑不定。

雷海城环视众人,朗朗笑道:“无妨。雷某已专为一月後的盛宴准备了六盏玉杯,比这精美得多。只是雷某不喜多余

的东西,只望到时候六盏玉杯都能有主,莫让雷某扫兴毁了空出的玉杯。”

众人均是一震,知道天靖兼并六属国之心已绝无圜转。

荆夫入席後,就始终被忽略一边,脸色随著殿上风云不住变阴。眼看天靖结盟西岐在先,胁迫六国在後,她有心破坏

,却被雷海城气势震住,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才领悟到临出使前,摄政王符青凤的揶揄笑容──“你既然决意要一试,就去吧!不过,即使你对付得了那乳

臭未干的小皇帝,也奈何不了雷海城。”

她原本不服。印象中,雷海城不过是身手敏捷了些,取巧打败了那个莽夫威远将军乔行之而已,况且再厉害,还不是

被御焰陛下擒回了风陵。

然而仅仅数月时光,此刻她面前的雷海城,周身都毫不掩饰地溢出令人胆颤心惊的狂妄霸气。

如果在风陵时,那个她以为不足为虑的少年是用温和淡漠的笑容作伪装,韬光养晦。那麽如今,雷海城已经彻底卸下

面具,像柄渴望饮血的利剑,毫无顾忌地展露锋芒。

她开始懊悔此行,但势成骑虎,不容退缩。素手摸著怀里一个小小瓶子,镇定下来。

幸好,摄政王早有所准备……

嫋嫋婷婷地站起身,走到玉阶下,竟对明周跪拜下去。

“陛下,小女子荆夫奉命出使贵国,一来向陛下道贺,二来,我风陵正逢饥荒。荆夫恳请陛下慈悲,借我风陵二十万

担粮食,救我国人性命。”

风陵使臣突行大礼,又开口借粮,天靖群臣纷纷议论起来。

雷海城微微挑高眉毛。那场婚礼上,瑶光虽然炸了临渊城的粮库,但不至於令风陵全国都闹起饥荒。何况风陵大可向

自己的属国征粮,何必来天靖自取其辱?

他瞧了瞧冷寿,後者正朝他摇头,轻声道:“风陵的数个属国向来都不满风陵残暴欺压,如今外间都以为风陵皇已死

,那几个属国自然心动,想从此摆脱风陵奴役,估计能让符青凤焦头烂额上好一阵。不过倒是没听探子说风陵有什麽

大的饥荒。”

“难道他这麽快又想攻打天靖,所以先假借粮来削弱天靖粮草?”雷海城低低冷笑。

两人交谈当口,明周已一口回绝了荆夫的请求。

荆夫也不气馁,娇声细气地道:“我风陵摄政王还有件宝物命荆夫献给陛下,请陛下笑纳。”

一个黑玉小瓶由侍人呈到明周面前。明周狐疑地道:“是什麽?”

荆夫抿唇轻笑,眼睛却瞟向了雷海城。“敝国摄政王听说定国王近来精神欠佳,关心得很,特意为定国王配了副药呢

!定国王若觉得此药有用,敝国摄政王日後会再献上药方。这借粮之事,还请贵国三思。”

梦蛰的解药?

雷海城、冷寿和明周都震动不小。耳边却听到“啵”的一声轻响。

是公子雪,正慢慢松开捏紧的手掌。

酒杯已碎成数十片,掉了一地。

烛影摇红,照在黑玉瓶上,映出几分诡异。

雷海城和明周卸下了白天的朝服,身著轻软夏袍,面对面坐在书案边,对著桌上的黑玉瓶眉头紧皱。

“算了,海城,别想那麽多。我先把药拿去给御医们去看看,可别是那符青凤又送瓶毒药来害你!”明周最终打破沈

默,拿了药瓶起身。

他和雷海城都不相信符青凤会这麽好心,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可以救雷海城,明周都不愿错过。是以他白天在金殿上收

下了这瓶药,并许诺十天後给荆夫一个答复。

“也好。”生机忽然摆到眼前,明知不太可靠,可看见明周满脸兴奋期待,雷海城也不忍拂他的意。“就交给御医吧

。你今天也累了,回寝宫早些休息。”

“我不累。你为了今天这个大典日夜操劳,才是真的辛苦。”

明周瞧著烛光下雷海城眉宇间无处藏匿的倦怠,一阵心酸,抓住雷海城胳膊,满脸严肃地道:“海城,我已经是真正

的皇帝了。今後,天靖就交给我,我不要你再这麽为我操心。”

交给这小鬼,叫他怎麽放心?雷海城心里苦笑。

兼之明周那无心一抓,正好抓到他左臂那些刀伤。雷海城吃痛,又不便在脸上露出来,免得明周看到了又要大呼小叫

折腾半天,他只得点点头,打发明周早些离去。

这次向雷海城表露情意,居然未遭拒绝,明周大喜,连临走的脚步都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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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城送走明周,又写了好几页科举制的草案,只觉头晕得厉害,终於搁笔,沐浴就寝。

睡了不知多久,依稀觉得周围空气有些异常,他猛睁眼,就见一个人影背著月光伫立床前。

“谁?!”雷海城霍然跃起,短刀一闪已穿破床帐,架上那人脖子。几乎同时他也借月光看清了那人面目。

眉眼清秀,竟是公子雪。他背负双手,冷冷看著雷海城,丝毫不理会脖子上的刀。

“你怎麽来了?”雷海城放下短刀,点起了蜡烛。

“不愿见到我麽?”公子雪面色不善,却不等雷海城回答,撩起雷海城左手衣袖,盯著那些刀伤,眼神益发森寒。“

是谁伤的?”

雷海城有点不适应公子雪对他关心过度,不著痕迹地缩回手。“我中了梦蛰,毒发时自己划的,免得被幻觉控制。”

公子雪握著拳头,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没有解药。”

他说话没头没脑的,雷海城刚啊了一声,公子雪脸上突又浮起个嫌恶的表情,道:“我不喜欢那小子,你别再让他乱

碰。”

雷海城一愣才反应过来公子雪在说明周。估计公子雪早就躲在了外面看到明周对他示爱,竟喝起那小鬼的醋来。

他有点哭笑不得,甩甩头,不愿就这种事多谈论,心想公子雪既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皇宫,那在地道里受的伤应当已

经痊愈,他宽慰地替自己和公子雪倒了两杯茶水,道:“我怎会不愿见你。你不来,明天我也会去你落榻的地方谢谢

你。”

公子雪并没有接他递来的茶水,只凝视雷海城。片刻,才淡淡道:“如果你是谢我在地道中救你,那是我自愿的,与

你无关。如果是谢我与天靖订约,就更加不必。”

他冷笑一声,“那是我跟冷玄之间的约定。雷海城,我这次是依约来带你回西岐的。”

雷海城整个人怔住,发现公子雪的样子绝不是在说笑,他慢慢道:“你说什麽?”

什麽时候,他竟也成了约定的一部分?

一股压抑的气息紧紧困在他周围,让他觉得像被人扼住了脖子般呼吸艰难。

“你跟冷玄,究竟还约定些什麽?”雷海城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之极。

他想他此刻的神情一定很恐怖,因为公子雪也紧紧闭起了嘴巴。

就当雷海城以为公子雪永远也不会开口时,公子雪又低又疾地道:“西岐在我有生之年不犯天靖。而你,在天靖小皇

帝顺利登基後,跟我回西岐。”

两句话,瞬间,将雷海城的心打落谷底。

他牢牢地瞪著公子雪,想从公子雪眼里找到哪怕一丝撒谎的气息。可惜,没有。

“我不信……”

他猛地转身,飞奔出寝宫。刚出门口,就与去而复返的明周撞了个满怀。

明周护著那个黑玉药瓶,从地上爬起身,喜道:“海城,御医看过了,这药没毒。海城,你去哪里?海城!”

雷海城根本就不理会明周喊什麽,只知道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湖水在月下闪著冷光。幽径、荒草……在视线里越放越大。

写著“开元”两字的牌匾还跟昨夜一样挂在门楣上。

他怎会如此愚蠢,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雷海城一口气奔到宫墙前,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下面是一方寸许厚薄的木板,遮盖著木板下的地道入口。

绿郎,就是从这地道进出的罢……

雷海城的双手都在抖,发出声嘶哑的低吼,他重重一脚,踹开了积满灰尘的两扇宫门。

门内截然不同於外面的荒芜。院落里打扫得很干净,小殿的窗纸透出烛光,映著两个人影。

他没有停留地直冲过去,踢开殿门。

“雷海城?!”背朝他而坐的一个男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满脸震惊。

雷海城的眼睛却完全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盯住端坐在冷寿对面的那个人。

青衫染黛,右袖空荡荡的,系在腰间。

时光,似乎已经胶凝,静静地,横亘在视线之间。

深印脑海的容颜,可这一刻,雷海城却觉得,冷玄的模样如此陌生……

他忽然缓缓地笑了,自己都不明白怎麽还会笑得出来。

“那人皮是假的?你为什麽要诈死?为什麽要骗我?……”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缓,接连著问,希望冷玄会给他个让他信服的解释,但冷玄只是如昨夜那样看著他,目光伤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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