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氏——壹贰三
壹贰三  发于:2011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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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漫漫的火烧云染红了天穹,阴山脚下燃起了嫋嫋炊烟。

“大王子回来了!”

伴随一阵洪亮的呼喝,一个身材魁梧,鲜衣怒马的匈奴武士疾风般回归单于庭,属下众人纷纷让道,举戈迎接,而武

士则一脸平静,跃下马匹,把缰绳丢给从人,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穹庐。

掀开帐房的帘幕,刚躬身进入,他便瞄到地上的毡毯上蜷卧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武士走近少年,拨开他的额发,

一张白皙姣好的容颜豁然眼前——

就是和这一模一样的脸,曾让他魂牵梦萦一千个日夜,至今念念难忘……

瞧少年阖着双目,美梦正酣,武士也不想惊扰,正要抱他到榻上休息,少年似乎是有了感应,竟悠悠转醒,睁开双眸

——看到眼前的男人,他弯起唇角,脸上笑靥浮现。

“殿下,”赵悬弓轻轻唤了一声,“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

“这个。”赵悬弓从怀里掏出一只扁圆寸长,被磨得!亮瞧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小东西,放到冒顿的掌心。冒顿看到:

此物上下各有一个互通的小孔,前后则有一段细细的插槽。

“这是……?”冒顿不解,赵悬弓忙解释道:“这里的插槽可以箍在箭杆上,箭射出之后它就能发出响声——这就是

您要的响箭,我把它叫做‘鸣镝’。”

“鸣镝?”冒顿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赵悬弓趁着他发怔的空档里取了床头挂着的箭袋和弓,递给他,道:

“殿下,请亲自试验一下鸣镝的效果吧。”

冒顿接过弓,由赵悬弓把鸣镝安在了箭上,两人一齐出了帐房。

此时天边恰好掠过一只飞雁,冒顿把鸣镝搭上弦,对准猎物把弓拉成满月,手一松——宛如凤鸣般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悠远绵长,十分动听,而那只飞雁也立刻应声坠下!

“好……太好了!”冒顿大喜,一回头便激动地攥住赵悬弓的手,谁知赵悬弓却在这时呻吟了一声,急急抽回了手。

“怎么?”冒顿上下扫了一眼赵悬弓,最后把视线停在他的双手上,察觉到这点,赵悬弓赶忙把手藏到了背后。

“把手给我。”冒顿命道,赵悬弓连连摇头,不肯从命。

“给我!”霸道的男人沉声,赵悬弓浑身一震,还是乖乖把双手递了出去。

阏氏、十七

赵悬弓的手很白,十指纤长,宛若女子。可是流落北方的数年间,他早已习惯拾柴牧羊、犁田织履的清苦日子,所以

只要仔细地看就能发觉:他的手背上青筋毕毕,手掌中伤痕累累——这绝非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只是现在,赵悬弓的双手除了旧时的,还有一些新添的伤痕——红迹斑斑,煞是惹眼。冒顿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为了

制作鸣镝而被刀匕划破的伤口。

“辛苦你了。”冒顿这般道,心怀怜惜,赵悬弓却腼腆地把手缓缓收回,然后左右顾盼了一阵,道:“我去把鸣镝拾

回来!”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开,瞧得冒顿愣在当场。

这明眸皓齿的少年,虽然和“月儿”容貌相象,可是性子迥异。他们一个温柔娴静,一个活泼好强,完全就是截然不

同的两个人……

呼延月音容消逝,已近三年。只是冒顿到现在还不愿相信,自己的至爱,那么早就香消玉陨了……

遥想少年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后,更是恩爱无匹……恨只恨那无情的单于、那可恶的月氏人,硬生生拆散了

他们夫妻二人!教爱妻只能孤单地躺在那冰冷的月亮湖畔……

“殿下……”

冒顿还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当自己自战场凯旋而归时,正值黄昏,妻子呼延月远远地这般唤他,然后热情地展开双臂

,冲上前来紧紧抱住他……

“殿下!”

如今,同样是一个黄昏,同样是一记热切的呼唤,冒顿怔怔地抬眼,看到举着鸣镝与猎物,一脸喜色迎着自己奔来的

赵悬弓,不禁将他和她的影像,在眼中重叠到了一起……

未及细想,一个箭步上前,冒顿将赵悬弓抱了个满怀,然后昏头昏脑地俯首噙住他的嘴唇——

这一吻,很缠绵。

所以刹那间,愕然转为羞赧,赵悬弓手中所执的东西瞬间落了地,整个人软在了冒顿怀里。

就算是自欺欺人,这个时候,赵悬弓仍旧相信:哪怕是替身,自己在这个匈奴男人的心目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与众

不同的……

五月,信风西拂。

单于庭众人拔营,顺风而迁,历经数日,来到广袤的草原腹地。

“原来这里就是茏城啊……”

赵悬弓骑在马上,一边按辔徐行,一边叹道。

和他并驾齐驱的匈奴男人听闻,便问:“在你想象中,茏城是什么模样?”

赵悬弓抿了抿唇,微笑不语,其实在他想象中,一个“城”大概就应该像他过去居住的蓟城一般,有城郭城墙,用石

头垒成的……可是眼前的茏城,放眼过去就是一望无垠的平原丘陵,无数的彩色穹庐依势搭建,简单而粗陋。

“我们匈奴人是草原的儿女,世代逐水草而居。不可能像你们中原人那样耕种庄稼,住在不能移动的木石房子里。”

仿佛能读懂赵悬弓的心思般,冒顿这样说,目色炯炯,直视他的眼睛:“生活在匈奴人中间,随我到处奔波,你会觉

得辛苦吗?”

赵悬弓一怔,旋即红了脸——这是冒顿第一次主动对他表示关心!虽然只有一句话,还是让他高兴得无以复加!

“不辛苦。”赵悬弓这般道,望向冒顿,冒顿朗声笑了一记,说:“随我来。”

赵悬弓依言,随冒顿骑行了一会儿,回到营帐中,冒顿唤来苏勒,道:“把飞雪牵出来。”

赵悬弓不解,直到苏勒把那白马领到他面前,冒顿忽然指着它,道:“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了。”

什么?!赵悬弓一怔,难以置信地再看冒顿——

“我说过,我会补偿你的。”冒顿定定地说,教赵悬弓记起数日前的那个夜晚……

阏氏、十八

初试鸣镝,大获成功,冒顿十分高兴,当晚就问赵悬弓要何种赏赐,赵悬弓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东

西,便答:

“殿下,我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冒顿露出不悦的神情,“你是看不起我吗?”

匈奴人许下的诺言从不收回,馈赠而出的东西从不索取——如果硬是要还他,会被视为极大的不敬。

“不是的,殿下。”赵悬弓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现在丰衣足食,起居无忧,根本不缺什么。”

听赵悬弓这般道,冒顿方才缓和了口气:“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我送给兰儿的那些……”

呼延兰是冒顿的未婚妻,她经常向他索要礼物——前不久,她还在赵悬弓面前炫耀过冒顿所赠的一面菱花镜。

“我不是女人……”赵悬弓淡淡地说,“您送给兰居次的那些东西,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冒顿又问。

“我喜欢……”赵悬弓喃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等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跟我讲。”冒顿道,“好几天都没听到你的笛声了,能为我吹奏一曲么?”

赵悬弓浑身一僵,抬起头为难地望着冒顿。

“怎么了?”

“笛子没有了……”

“没有了?”冒顿脑筋一转,忽然明白:“原来鸣镝就是用笛子做的?”

赵悬弓无言,算是默认了。

“它不是你珍爱之物吗?为什么……”

“殿下,”赵悬弓打断冒顿,“毁了它制造鸣镝是我心甘情愿的,您无须挂怀。”

赵悬弓说的是真话,为了制作鸣镝他也曾试过其他材质,但是响度都不满意。结果他想到了竹——无论响度或是重量

,空竹都是制造鸣镝的上上之选,只是单于庭并没有这种植物,所以无奈之下赵悬弓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笛子上…

沉默了一会儿,冒顿揽了赵悬弓入怀,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会补偿你的。”

“我听苏勒说,你很中意飞雪,既然如此,就让它做你的坐骑吧。”

“可是……”赵悬弓当然知道,飞雪不但是匹千里马,还救过冒顿一命!冒顿十分珍爱它,之前甚至不许旁人随意骑

乘!可现在冒顿居然要将飞雪相赠?这让赵悬弓着实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可是看到冒顿不容拒绝的表情,他只能接受。

“多谢殿下。”

阏氏、十九

茏城大会是匈奴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三趟祭祀中的一趟,这期间冒顿相当忙碌,除了督建祭坛,他还要主持大部分的祭

典。就算空闲下来,冒顿也不会回帐房歇着,而是带着他的人马到距离茏城不远处的山林用鸣镝训练他们。训练期间

,冒顿不允许别部士卒和女眷的探视,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现在训练,已经初见成效了。”

冒顿这般对赵悬弓道,语毕——他朝一只麂子射出鸣镝,声音一响,身后“飒飒”数百支箭齐飞而出,转眼麂子身上

插满了箭矢,它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恭喜殿下。”赵悬弓赞道,冒顿的这支鸣镝队较之从前训练有素多了,而且看得出冒顿对此颇为得意。

“还远远不够。”冒顿收起弓箭,转向赵悬弓,道:“该用鸣镝来试验一下野兽之外的东西了……你觉得呢?”

“野兽之外的……”赵悬弓重复了一遍冒顿所言,忽然心下一沉,“您是说……人吗?”

“没错。”冒顿眯起眼睛,“我已经命人按着你做的模子又用兽骨打造了几十枚。鸣镝本要就是要用在战场之上的,

不射人的话要它作什么?”

“可是……”

虽然冒顿所言不差,但赵悬弓还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安,仿佛自己帮冒顿制造响箭会引出什么祸端似的。正这么想,他

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晃了两下,差点就要从马背上摔下去!

“你怎么了?”冒顿眼疾手快,从旁扶住他,赵悬弓回过神,揉了揉眉间,大而化之道:“无妨,可能只是有点累了

。”

“那就回去。”冒顿皱了皱眉,唤来近侍:“苏勒!送阏氏回帐房休息!”

虽说“无妨”,可赵悬弓这一躺下,却是真的病了一场。

他躺在冒顿的兽皮软榻上,不停地流着冷汗,待晚间冒顿回到帐房,他已经昏厥数次,脸色惨白,清醒过来说的话也

含含糊糊,宛如梦呓一般。

“他是怎么了?!”冒顿冲着负责照顾赵悬弓的呼延兰大发脾气,呼延兰哭丧着脸,泣道:

“悬弓一直这样,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去叫巫医来!”

没过多久,巫医进入替赵悬弓诊断,道:

“殿下,阏氏只是水土不服,加上最近疲劳过度。只要喝一点清水和羊奶,过两天就能不药而愈了。”

听到这样的话,冒顿怒火暂熄,把旁人支走,只剩下自己和赵悬弓两人在穹庐内独处。

午夜。

见赵悬弓在榻上碾转,面露不适,冒顿哺了口清水,嘴对嘴喂了他饮下。赵悬弓悠悠转醒,睁开眼见到冒顿又要俯身

喂水,他别开了头,道:

“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冒顿不理他,继续哺水。几番下来但见赵悬弓面如红布,身子也蜷成了一团,冒顿以为他畏冷,便脱了外袍钻进毡子

,把他揽进臂弯。

冒顿的怀抱很温暖,可是赵悬弓置身期间并不舒服,因为没过多久,冒顿又开始用那又硬又扎人的胡须磨蹭起他光洁

的额头和脸颊来了。

“殿下……”赵悬弓小副地挣扎了一下,期间冒顿还把脸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这教赵悬弓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您的胡须……”

“嗯?”

“把我弄得好难受……”话说得极轻,语毕赵悬弓却后悔起来,觉得自己讲了句傻话,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

结果愈描愈黑。

“你不喜欢我的胡子?”冒顿反省似的摸了摸下巴,不以为意地说:“你若不喜欢,我明日就剃了它。”

赵悬弓愣了一会儿,脸红得更加厉害,想背过身去躲避冒顿的视线,可是冒顿不依不饶地抱紧他的腰,不让他翻身。

“除了胡子的事,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我说么?”

“我……”赵悬弓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之前,自己心中担忧之事向冒顿倾诉。

“嗯?”

犹豫了一番,赵悬弓还是鼓起勇气:

“虽然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样讲,可是我还是想提醒您……”

“什么?”

“鸣镝威力惊人,请您千万不要用它滥杀无辜,”依偎在冒顿温暖的胸膛,赵悬弓悠悠道,“因为每条生命都是难能

可贵的……”

“……”

许久,冒顿抚着赵悬弓的头发,柔声道:“好,我答应你,只会用鸣镝杀该死之人。”

阏氏、二十

两天后。

晚间,茏城举行了祭祀军神的典礼,仪式结束之后将会进行走马和斗橐驼等娱乐盛会,只是赵悬弓病体未愈,冒顿不

让他外出,只允他留在帐房内休息。

“难得大王子把飞雪送你,可你却不能参加走马比试,真是可惜。”呼延兰这般叹道,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样吧悬弓,你把飞雪借给我一晚上,由本居次代你出征,如何?”

“不妥。”赵悬弓道,“飞雪怀孕了,你现在让它跑也跑不快。”(飞雪是母马)

“呜,没试过又怎么知道跑不快?”呼延兰撅起小嘴,道:“好嘛……求你了,就一晚上。”

“一晚上也不行。”赵悬弓说得斩钉截铁,“你玩起来总是没轻没重,我不放心把飞雪交给你。”

“哼!小器!”索马未遂,呼延兰气鼓鼓地站起来,可她古灵精怪,哪能那么容易妥协?眼珠子咕噜一转,下一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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