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又看一会，皱着眉，心道：难道当年他们在人间那段时间竟然有了后代了？想了想，问锦颜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锦颜道：“我也不知道，一直是我一个，后来才有灼华……”

胖子这时想起来，问辰霜道：“灼华是谁？这个不是你媳妇儿么？”

辰霜眨眨眼：“他刚来的时候很小，我爹又不喜欢外来的狐狸，就有一个丑妖怪收留了他，长大了就嫁给我了。”

胖子将信将疑：“我怎么听着不像是真话，你与我说实话，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辰霜道：“不骗你，我与他都……嗯嗯过了，真的。”

胖子道：“他身上也没你的气味，倒似乎有桃木之香。”

辰霜道：“可不就是，收留他的是株桃花妖，还拿内丹帮他修炼，你看他额头上那个印子，自然是有味道的。”

胖子有些了然：“难怪一身其他妖精的气息，原来不是在狐族长大的，算了，等你试炼过了便回南山去吧；记住，别跟别人说你来找谁的。”

辰霜不满道：“小气，说说又不会少块肉！你告诉我们她在哪里我们自己去找，不跟别人说是你说的就行了。”

胖子急道：“你怎么不听话呢？总之你们找不到！”

辰霜大声道：“我自己找！锦颜，走，我们自己找！”

胖子突然从屋子里蹿了出去，辰霜和锦颜还不及反应，门窗便都合上了，无论他们怎么样使力也打不开，辰霜怒道：“肥狐狸！你干什么？放我们出去！不然小爷烧了你这破屋子！”

胖子在门外道：“不能让你们出去闯祸，你要有个好歹你爹非举族杀来青丘之国不可，可他们能赢么？你想想那后果，好生待着，过几日自会放你们出来，试炼完了我送你们回南山！”

辰霜哪里肯听他的，摊开手，掌心一簇红焰，眼看着要往门上打，胖子忙从袖中翻出个布兜子，抛向空中，布兜子变大，落下来罩在竹屋上，辰霜手里那红焰便灭了，辰霜气得一掌拍在门上：“肥狐狸，你等着瞧！”

胖子在屋外变回那只巨大的肥狐狸，坐在溪边，仰头望天，一脸忧郁。

第二十三章

锦颜见那布兜子罩下来之后辰霜的法术便失了效，似是封印，想起灼华教他的破封之法，正要试着使出来，怀里的布老虎却突然跳到地上，咬着他袍角往后拖，锦颜拉扯自己的袍子：“乖，你做什么？”

辰霜回着看他，见布老的动作，拉住他道：“你一直带着这玩意，我路上没让你把它扔了，它居然会动的？等等，看看它要做什么？”

布老虎拖着锦颜退回到桌旁，跳上桌子，先是跳到面对着窗户，再跳过来面对着锦颜，然后打翻桌上砚池，一地的墨，漆黑。

“要等到晚上么？”锦颜问又跳回桌上的布老虎，它跳两下，以示正确。

辰霜凑过来看布老虎：“这个……是那个丑妖精给你的？”

锦颜把布老虎抱到怀里，点点头：“灼华给的，上面有灼华的法术，它不动你们都不知道。”

辰霜坐在他旁边道：“这倒好了，看看到了晚上它要做什么，我爹说过，那个丑妖精倒是挺厉害的。”

锦颜扭过头大声道：“灼华不丑！”

辰霜冷不丁被他吼一声，倒愣了：“你……长胆子了啊！”

锦颜气鼓鼓回过头去，不再理他。

辰霜小声道：“明明是我陪你来找人的，你倒凶……”也觉得没趣，也不吭声，坐着发呆。

过了些时候，辰霜便坐不住了，东瞧西看一阵，拿起身后桌上的一本书，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锦颜道：“傻狐狸，会不会读书？”

锦颜不理他，他把书递到锦颜面前：“不会读吧？这上面写了许多有趣的法术，都是唬人用的障眼法，可以在这袋子里使，你说声好听的，我教你。”

锦颜道：“好听的。”

辰霜指着他道：“我知道，你故意说给我听的吧？嗯？算了算了，我跟你计较，来来，我跟你说，这个法术是这样……”他尽拣他觉得好玩的给锦颜说，锦颜被他勾起好奇心，不知不觉凑了过去，听得极认真。

天渐渐黑了，竹屋里光线暗下来，辰霜突然合上书：“灯笼快亮了，有好东西。”

屋子里挂的数盏灯笼果然自己亮起来，都是白竹的轻纱灯笼皮子，极细的竹骨架子，本没什么好看的，锦颜抬头看看，正要开口，却见灯笼里的火光慢慢燃起来，渐渐形成一个极却身姿曼妙的女子影子，轻轻在笼中舞动；每一个灯笼里都有一个，不同的舞姿，同时舞动，让人目眩神迷，屋中也似起了轻雾，再久一些，便仿佛真有无数美人儿在眼前扭腰摆臀，无风香袭人。

锦颜正呆着，鼻端忽闻一阵桃花香味，手指也被什么东西咬住，一个机灵，登时清醒过来，却是怀里的布老虎正使劲拿没牙的嘴咬他的手指，而灯中的影子还在舞，那阵轻雾却不见了。

辰霜笑嘻嘻看他，见他目光清明起来，才笑道：“又迷了一个，这胖子这点迷幻之术还是使得不错，以前才来时就听他说过，只有不受这术法的影响，跟他学习这些法术才会更用心，你倒是醒得快，要真跟他了，指不定天天夸你。”

锦颜眼睛一亮：“方才你跟我讲的有这个，我也试试！”

辰霜手中折扇指着桌前一方青铜灯台：“把这个点亮，看你能变出什么来？”

锦颜对着灯台双手捏诀，默念辰霜方才教他的术诀，灯台上果然生出火焰来，慢慢燃得大了些，开始扭曲着变换形态，扭了老半天，终于扭出个人形来，男身女身也看不出来，像被风吹得胡乱摇摆的柳条似的乱抖。

布老虎转过身子去，辰霜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锦颜憋着口气继续努力，那人形终于完全扭了出来，与方才灯笼中的影子成了一个样子，他回头冲辰霜乐，辰霜笑道：“倒是不错，比我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锦颜来了兴致，依样画葫芦把剩下的灯都弄燃，最后一盏灯点燃时那些小人影便都从灯台上跳了下来，一字排开在桌上跳起舞来，辰霜正要接着夸他两句，没想到那张桌子就给烧着了，忙抓起大桌上的瓷瓶就往桌上砸，瓶里的水流出来，灭了火。

辰霜本要说他两句，又想了想道：“烧得好！若不是在这袋子罩着诸般法术使不出来，我就把他这屋子全烧了！”

锦颜见他又生气，便拉拉他，让他看布老虎。

那只布老虎在地上跳了两下，滚一圈，变作只真正的小老虎，然后昂头往另一边的窗户冲去，撞破了窗户，然后挥爪子把布兜子撕条口子，回头冲锦颜和辰霜“呜呜”两声，两人忙现了原形，跟着它从口子里跑了出去。

肥狐狸本来对着月亮正忧伤着，听见声忙回身去收布兜子，却是晚了，拿在手中一看，好好一件法器，给撕了道小口子，却不知又要花上多少年才能补上，心疼得他脸都抖了，白天是他大意了，不知道两只小狐狸身上竟带着厉害物事，却不知是个什么，又怕两个小的真闯出什么祸事来；他想了想，将身子缩小了，圆得像个月亮似的毛团子跟在地上滚动一般循着味道追去了。

而这时将自己的原神分裂出部分来附在布老虎上的灼华，正行功在紧要关头，突觉有些心绪不宁，立时便想到锦颜，但又想着有自己的元神守着，现今并无感应，应不会出什么事，暗笑自己和那傻狐狸待得久了果然也受了些影响，便又定下心来，潜心破关。

第二十四章

近天之处，天光微微，天上的明月皎洁，再加上辰霜对这里极为熟悉，两只狐狸和那只小老虎很快翻过这座山，踏上了去到另一座山的石阶。

石阶很窄，被云雾遮着，几个家伙一上了石阶便没入云雾里，没几下窜到另一座山上，辰霜小声对锦颜道：“这里住的是几个女狐狸，都是九尾，我们要悄悄的。”

锦颜点点头，蹑着步子跟着他往前走，倒是那只小老虎突然停下来，摆了摆身子，又变得大了些，望望自己的背，又望望他俩。

辰霜和锦颜大喜，立即跳上虎背，辰霜贴着虎耳小声道：“往右边，那里有一片花园子，没人住，从那里绕到山那边去。”

小老虎悄无声息带着他们很快穿过花园，进了林子，辰霜和锦颜这才发现它踩着枯叶也没声音，锦颜悄声对辰霜道：“有结界，这山上有结界，所以老虎也布了结界，我们都在里面。”

辰霜诧异道：“我怎么觉着那丑妖精跟来了似的。”

锦颜是真想灼华了，趴贴在老虎背上闷声道：“一直都有灼华的味道，我想回去了。”

辰霜咬它一口：“真没出息，你又不是不回去了，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爹娘是谁吗？”

锦颜拿毛茸茸的脸在老虎背上蹭：“我想知道，可是我也想灼华……”

辰霜想了想，问它：“如果你爹娘真的在这里，他们不让你再回南山怎么办？”

锦颜一边蹭一边道：“我让爹娘跟我一起去南山。”

辰霜动动耳朵，呲牙道：“奉神殿的狐狸是不能离开的，会被其他的狐狸杀死。”

锦颜猛地坐起来，险些从老虎背上落下去，忙一伸爪子攀住了：“怎……怎么会？”

辰霜道：“青丘之国的都知道，奉神殿的狐狸一旦被选进去，就终生侍奉神灵，不得离开；如果逃了，神灵震怒，他们就会被追杀，听说以前就有逃出去被杀死的。”

锦颜立时想到灼华，立起耳朵：“我不怕他们。”

辰霜一爪将它按趴：“好样的！”

说话间已经翻过山，隐隐能见众簇拥的山巅那近天的奉神殿，在夜里也是华彩熠熠，祥云缭绕，庄严神圣。

等它们终于到了奉神殿山下，天也快亮了，远远的能看见通往第一殿的白玉石的长阶上已有人影来往，正想着该如何进去，就见空中先后飞来几条人影，它们忙又躲到一块巨石之后，掩在花草中之，偷偷地瞧。

那几条人影方落在山脚的石阶上，陆续又飞来十数个，全都是十来岁的少年男女，互相看看，好似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打打招呼，便都化作原形，有银有红有白的二十来只小狐狸，跑到白玉阶前，齐整整地等着。

天光初现时，一名身着雪衣的银发女子从第一层殿中出来，走下台阶，仔细清点了小狐狸的数量，便领着它们往殿上走。

辰霜和锦颜互相看看，让小老虎在石像后面等着，悄悄跟上去，跟在那一队小狐狸的最后面，也往殿里走。

最后面那只小银狐回头看他们，奇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

辰霜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小银狐又喀喀怪笑了两声：“放心吧，我不声张，灵女就不会罚你们了。”

说完又摇摇头，抖抖耳朵，自语道：“怎么今天灵女没有数出少了两个，真奇怪。”

辰霜小声道：“也许是灵女今辰事多，疏忽了。”

小银狐想了想：“是哦，今天还有好些新来的，往些天没见过你们，也是新来的么？”

“噤声。”走在最前面的灵女突然轻声喝道，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来看，所有的小狐狸也都回过头来。

锦颜和辰霜紧张地望着他们，灵女道：“你们是谁的门下？”

辰霜乖乖道：“天星门下的。”

灵女道：“原来是他，怪不得不曾报与我知晓，想是又忘了，走吧。”领着它们继续往前。

那只小银狐冲它们吐吐舌，转过头去认认真真走路。

辰霜和锦颜互相看看，辰霜小声道：“是肥狐狸。”然后不再说话，只偷偷打量四周。

长长的白玉石阶，走了许久才到得第一殿前，殿内有几个白衣白发的美人捧着玉瓶和鲜果不急不徐的摆放；灵女领着小狐狸们穿过空空的大殿，过了一片开阔场地，有一片掩在巨大白色花树中的房屋。

来到最中央的楼宇前，灵女在门前跪下：“云祭大人，他们都到齐了。”

第二十五章

楼门缓开，一紫衣人步出，紫玉冠上垂下数条紫玉璎珞，银色长发披在身后，手执法杖，一张极美的脸，额上三点朱红印记，高雅华贵，端庄之极；他抬手让灵女起身，然后垂目扫视恭恭敬敬蹲在门前的小狐狸们，开口道：“都随我进来。”

小狐狸们有来过几次的，便知道规矩，排好队跟在他身后进门，余下的也有样学样，跟着进去。

在院中看这小楼明明才两层，可是大家跟着云祭上了一层又一层，总也不到头，辰霜戳戳前面那只小银狐的屁股，小银狐回头瞪他一眼，尖嘴闭紧朝前面努努，示意不要出声，跟着走就好。

辰霜把话吞回肚子里，回头看一眼默默跟着的锦颜，发现他果然乖乖的，不由有些闷，伸后腿踢了他一下，锦颜被踢中额头，“呜”了一声，被云祭听见，头也不回：“到我前面来。”

辰霜吓了一跳，往前踏出一步，云祭又道：“后面那只白的。”

辰霜忙道：“云……”

云祭道：“不得违抗我的话。”声音冷得似寒霜，辰霜不服气，正要顶回去，锦颜早几步蹿到前面，抬头看云祭。

云祭看着他也不说话，后面一队小狐狸都有些担心，辰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见云祭突然弯腰，将锦颜捞起来，搭在小臂挎篮子似的大步又往前走。

其他的小狐狸目瞪口呆，老半天才省起跟上去，锦颜两只前爪搭在云祭手臂上，努力仰脸去看他，云祭冷冷看他一眼，他忙低下头，动也不敢动，可还是忍不住小声道：“云祭大人，为什么我们要绕着屋子转圈？”

云祭动容，有些异样地看着他，然后停下来拿手中法杖敲敲脚下地面，后面的狐狸没听见锦颜的话，不知其中玄妙，都停下来，眼前的景像倏然而变，一片冰晶世界，却并不寒冷，一条由冰结成的桥遥遥通往悬空的一处宏伟屋宇。

云祭示意后面的小狐狸先进去，辰霜走在最后，上了冰桥便不走了，盯着云祭和锦颜来回的瞧。

云祭见前面的狐狸都进去了，对辰霜道：“你也过来。”

辰霜几步跑过来，云祭将法杖立在一旁，将辰霜也一把捞起来，在两只狐狸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把脸埋进他们毛茸茸的背上，来回地蹭：“好软好舒服，最喜欢了！”

两只狐狸惊得忘记了该怎么反应，好半天锦颜才小声道：“云祭大人，我们不进去吗？”

云祭道：“那里面是试炼场地，你们不是要进奉神殿的弟子，自然不用进去。”

锦颜和辰霜一听，都挣扎起来，奈何云祭抱得死紧，怎么也挣不开，锦颜一着急，低头咬在云祭手上，云祭吃痛，果然放开他们，两只狐狸头也不回冲上冰桥，冲进那扇大门中。

云祭看看手上渗血的牙印，再看看渐渐关上的试炼场的大门，摇摇头：“本来跟你们玩一会便放了，竟然这般不识趣，算了，能不能从这里出去，便看你们的造化了。”他本来喜欢毛茸茸的小狐狸，可平日为着维持威严，只能看不能摸，好容易逮着不是奉神殿的小狐狸玩，居然大意给跑了，不禁十分失落失望，理理衣袍，拿起法杖，施施然转身，冰桥与屋宇瞬间消失不见，立身之处，不过一间普通屋舍之内，门外恰好响起灵女的声音：“云祭大人，天星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