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起失望的表情，打开门，果然看见圆圆的天星站在灵女身后，冷然道：“何事？”

天星有些犹豫，云祭对灵女道：“你先下去。”

灵女朝他拜了拜，转身离开，天星这才道：“云祭大人，此事我只能来求你，我门下两个徒儿少不知事，擅自进了奉神殿，请云祭大人设法寻出交还与我，我定然重罚他们！”

云祭看着他，心里却在想：想当年这也是毛茸茸小狐狸一只，怎么就长成这样了？

天星见他不答，脸上冷得像冰，不知何故，有些忐忑道：“云祭大人？”

云祭回过神来，想了想，道：“可是一白一红两只？”

天星道：“正是。”

云祭冲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不用等了，他们进了试炼场，能不出来端看他们的造化，我亦无办法。”

天星一呆，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冲云祭行了礼，转身而回，他循着锦颜和辰霜的味道跟到第一殿外，便只他们已经进去，看这里的灵女与侍者神情，也并无异状，只当他们还没被人发现，只好来求云祭；当年他偷偷看见云祭放走那两只叛出神殿的狐狸，又曾与自己有授业之恩，想着求求云祭或许能悄悄将两个小家伙弄出来，谁想他们进闯进了试炼场，若不被其他人发现倒好，若被发现了……他不敢再想，匆匆往回赶，得先知会辰霜的父亲才是，他若来到，或许还能想出办法来。

他才一离开，就有一名灵女提着只布老虎走进大殿，对另一名侍者道：“你看，居然还有狐狸喜欢这个，想是早上进试炼场的哪个小家伙带的，怕被发现还藏在草丛里，你看，做得真是难看。”

那侍者道：“今日事多，你别管难不难看了，要不喜欢扔了也行，赶紧来帮忙。”

那名灵女抿抿嘴，把布老虎放在一张椅子背后，果然去帮忙，却没看到布老虎自己一点一点移到门边，趁没人注意，跳出去了。

第二十六章

锦颜与辰霜方冲进屋中，大门便“砰”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也顾不得回头看，急急忙忙又往前跑，跑出一段才发现不对，他们一直在一条走廊里奔跑，好似没有尽头，忙停下来，四处看看，两边都是绘着奇怪图案的浮壁并不见先前进来的其他狐狸们，再回头来时的路也没了，身后只余一片漆黑，似无底深洞，两个对看一眼，不再鲁莽，挨在一起极小心的往前走。

“霜霜，这里要怎么出去？”锦颜一边警惕地注意前方，一边小声问辰霜。

辰霜也小声道：“我没有来过奉神殿，这破地方被选中了就不能出去了，我才不来，天底下那么多的美人我都还没有看够，来这里做什么？”

锦颜道：“这里也有很多美人，你看那些灵女，还有云祭大人……”

辰霜想想云祭那跟那张冷脸完全不符合的行为，觉得身上毛都竖起来了：“有毛病的美人不要，这里的人肯定都跟他一样有毛病。”

锦颜平日跟灼华处久了，灼华也是忽冷忽热的性子，他倒不觉得怪：“他好像不坏，要不我们回去问问他。”

辰霜斜他一眼：“他要会帮我们就不会让我们跑进来，他都是祭司了，还追不上我们吗？”

锦颜想想也是，看着前面道：“这里没有结界，倒像……像……”

“像什么？”辰霜也看前面。

锦颜是觉得这里与桃花海下那处混沌之境有些相似，话到嘴边想起曾经答应过灼华，绝不与任何人说这个秘密，又不能骗辰霜，只好老老实实道：“我答应过灼华不能说，不过霜

霜你让我想想，也许我们能找到法子出去。”

辰霜不知道灼华教了他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想问，只催他：“快想快想，肚子都饿了。”

锦颜忙点头：“我也饿了。”

辰霜一爪拍在他脑门上：“快想！”

锦颜额上一热，那桃花印子微有些红光发出，体内灵力蹿动，似有感应，他对着左面的墙，挨挨辰霜：“霜霜，变作人形往后一点，我试试能不能打破这面墙。

辰霜身形一转与他同时化作人形，往后退几步，双手蓄力，以防有变时助他。

锦颜心思一转间一掌击出，体内融合了混沌之力的力量重重打在那面墙上，轰然巨响，狂爆气流卷起无数飞沙裂石，两人立足这处崩毁，猝不及防间无借力之处，双双跌落深渊，耳中不断有石裂山崩之声，整个奉神殿皆受到波及，山摇地动。

灼华正行功间，又是一阵心神浮动，血气上涌，猛地睁开眼，压下那股心头血，方才锦颜额间那点灵识感应，他知道锦颜动用了混沌之力，不知那只傻狐狸遇到了什么，自己附在布老虎中的灵体却无感应，想是那傻狐狸把布老虎弄丢了；这回是真有些急了，他分不清到底是为着自己那份私心还是因着狐狸的安危，只是他自己所修功法偏偏快到紧要关头，这数千年的苦修断不能白费，只是再闭上眼却无法静下心来，叹口气，不再催动法力，任那内丹自行吸收月华，有些气恼地拧着眉望望天上那轮巨大圆月，暗道：“再等等，不用太久，傻狐狸，你偶尔也给我聪明一些！

辰霜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耳中听见锦颜在唤他，睁开眼却一片漆黑，循着声音望去，黑暗里只有两个金色光点，跟宝石似的。

辰霜吓了一跳，试探着问道：“傻狐狸，是你在那边么？”

锦颜的声音兴奋道：“霜霜你终于回应我了！”就见那两宝石似的光点迅速移了过来，转眼到了面前，锦颜已经扑了过来：“霜霜！”

辰霜一把推开他：“你是什么妖怪敢冒充傻狐狸！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锦颜愕然道：“霜霜，我就是锦颜，不是别的妖。”

辰霜坐起来，右手两指捏诀，一道红焰自指间燃起，照亮了一小片地方，他看看正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的那个妖，确实是锦颜的样子，那受了委屈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情却是金色的，他大声道：“胡说！他那眼睛与你的分明不一样！烧死你！”说完手一挥，一道红焰对着锦颜冲了过去。

锦颜手忙脚乱地避开，辰霜已经又攻了过来，他忙左右躲闪，险些被点着，又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怎么了，心里害怕，边躲边道：““霜霜，我的眼睛怎么了？”

辰霜与他打了一会也有些疑惑，停下来，捏着火焰看他：“你那眼睛是金色的，与他不一样，你把他怎么了？”

锦颜都要哭了：“我……我就是锦颜呀，你看。”他一转身，变成狐狸的样子，身后却拖了三条尾巴。

辰霜大怒：“你是哪里来的死狐狸，还敢骗我！”

锦颜真的哭了，他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辰霜不认识他了，又怕又伤心：“我变成什么样子了，霜霜，我变成什么样子了？你都不认识我了，灼华是不是也不认我了？”

辰霜十分警惕地退了半步，听他说起灼华，又觉得他没有骗自己，却还是不敢轻信，死死盯着他。

这时从头顶上传来一声虎啸，越来越近，之后一声轻响，似物体落地之声，两个齐转头去看，一只小老虎自黑暗中走过来，到锦颜身边，轻轻地蹭了蹭。

辰霜认得它，吁了口气：“它认得你，你真是傻狐狸啊。”

锦颜搂着小老虎大哭起来，辰霜过去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别哭了，是我不对，不就是没认出来么？你看看你自己，金色眼睛，三条尾巴，突然就变了，我又没看错！”

第二十七章

锦颜回头去看，自己身后果然拖着三条尾巴，哭得更大声了：“怎么办？”

辰霜蹲在他面前，低头看他老半天，才道：“原来你也是只九尾狐狸，说不定你还真是青丘之国的狐狸，这里的九尾的故乡；放心吧，你将来会有九条尾巴，不过你这也太快了，来的时候才一条，这突然就长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颜摇头：“不知道。”

辰霜点头：“你要是知道那就奇怪了，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还得找路出去呢，这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有什么。”

锦颜点点头，变作人形，抱起小老虎跟着辰霜走，辰霜手中那一点红焰照亮了一点前面的路，通往未知的地方，时不时还有轻微的震动和裂石之声传来，辰霜想了想道：“傻狐狸，我还真没想到你的修为如此深，方才那一掌应该是把试炼场都毁掉了，照现在的情形看，可能整个奉神殿都受了波及，这回完了，出去后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锦颜小声道：“灼华说的，现在只有大妖怪才能打我，我不怕他们！要是找不到我爹娘，我们就回南山，灼华和你爹都不会让他们欺负我们的。”

辰霜呲牙：“你傻成那样，还用打么？骗都骗到了！”接着又惨叫一声：“要是给我爹知道了，会抓回去关起来！我先跟你去丑妖精那里躲躲，等我爹不生气了我再回去。”

锦颜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是生气跑出来的，听到辰霜说他爹会生气，心里就有些怕，要是灼华生气了怎么办呢？自己还把布老虎扔了，灼华让布老虎来哄自己都没回去，这些天他只是想灼华，却从没想过灼华会不会生气，这时想到了，就十分难受，心里更着急，脚下步子也快了起来，几步超过辰霜，挡住了那丝光亮，辰霜才喊他：“你走……”他就“啊！”一声跌不见了。

辰霜哭笑不得赶紧跟上来，将手中火焰燃亮些，看见他跌在个七八丈深的巨大坑里，忙道：““你走那么快作什么？”没事吧？“

锦颜躺在坑底摇头：“没事，这下面很冷。”

辰霜跃下来，果然察觉有阴寒之气自立足的地上发出，但在坑外却完全感受不到。

“这下面有什么？”辰拿脚尖在地上划了几下，全是坚硬的黑石。

锦颜挨着小老虎坐着，伸手摸了摸，疑惑道：“下面有东西，像是……像是活的！”

辰霜蹲下来，伸手在地上摸了一会：“不像是活的，要不我们想办法看看？管它是什么，反正祸都已经闯了！”

锦颜道：“我们把石头挖开！”

辰霜一挥手，一道红焰成墙，将他们围在当中，然后道：“好！”说完一齐变回狐狸，亮出利爪，照着地上的黑石挖了下去。

利爪如刃，不过数下，黑石便被刨出个小坑，他两个见状挖得更欢，不多时竟真的挖出个近丈的小洞来，洞底一点寒冰在黑暗映着红焰，闪着晶光，冰内似有许多异常的力量游走奔蹿，却脱不出桎梏。

辰霜愣住了：“原来都是鬼。”

锦颜却突然趴在冰上，听了一会之后伸出爪子疯狂地刨了起来。

辰霜撞开他：“你做什么？这些鬼被囚在里面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要都放出来了，我们打不过怎么办？”

锦颜伸后腿把他踢到一边：“有气息，我想找到！”说完继续刨，小老虎这时侧耳听了听，似有感应，咬着锦颜一条尾巴往后拖，锦颜爪子抠进冰里，大声道：“有人唤我呢，我要把他找出来，不走！”

辰霜帮着小老虎，咬着他另一条尾巴一起住后拖，锦颜觉得冰里那股力量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些亲切，将冰抓往更紧，奈何后面两个力气也不小，就听得刺啦声响，而后是冰裂之声，数道阴寒之力自裂缝中蹿出，然后一声巨响，他们所在的那处巨坑炸了开来，锦颜被一道寒气击飞，坠落时却被一股力量接住，虽寒冷，却十分柔和，他睁开眼，一只巨大的，微有些透明的九尾狐看着他，眼神悲伤。

巨坑里不断有狐狸的鬼魂飞出来，大多已近消散，有些只余了残魂散魄的，一点点幽光莹莹，出来后便向着一个方向而去，昏暗中凄厉之声不绝。

护住了辰霜没护住锦颜的小老虎怒吼着冲了过来，那只大狐狸开口了：“你别急，我不伤害他。”

小老虎迟疑地停下来，警惕地看着她。

“娘……娘亲？”锦颜轻声道。

那只狐狸温柔地看着他：“我把你藏得那么远，你怎么会回到这里？难道是被他们抓回来的么？”

锦颜摇头：“没有人抓，我自己来的，真的是娘亲？”

那只狐狸伸出舌头，想在他头上舔舔，奈何只是灵体，完全触碰不到真实的锦颜，她十分悲伤：“你的内丹是我和你爹分出来的，如同一体，我们一家只要接近，便能互相感知，怎么会错呢？”

第二十八章

锦颜方才在寒冰之外便感觉到那股亲近之意，也感应到自己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要将冰挖开，这时真见着了，反倒愣住了，看着大狐狸，重复道：“真的是娘亲吗？”

大狐狸颤声道：“是的，是的，宝儿，娘亲很想你，很想……”不断重复着很想，重复着亲昵的磨蹭的动作，喜极悲极。

锦颜只觉得极想与她亲近，可是抬起头，却完全感觉不到她温柔的碰触，拿头去蹭，明明挨着了，可是却蹭不着，一时又慌又急，哭了。

大狐狸虽触碰不到他，却还是在他身边躺下来，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他圈起来，极亲昵地伸出透明的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他的头，然后把头与他挨着，却流不出眼泪来；锦颜把脸转过来，鼻头虚空地碰着大狐狸的鼻头，一种无法言喻的亲昵与温柔包裹着他，嘴里低低喊着“娘亲娘亲。”

辰霜和小老虎目瞪口呆站在一旁，老半了辰霜抬爪子指着他们道：“这就找着了？”等了一会没人理他，他就走近些，大声道：“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一会有人找来了怎么办？”

大狐狸抬眼有些感激地看看他：“你是宝儿的朋友么？”

辰霜把爪子移向锦颜指着：“宝儿？”

大狐狸道：“是啊，那时宝儿太小，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给他起名字，便将他送走了；是你和你的家人收留了宝儿么？”

辰霜摇头：“我是辰霜，不是我，是个桃花妖带他的。”

锦颜忙抢着道：“娘亲，是灼华，给我起的锦颜。”

大狐狸道：“看来那个桃花妖对你很好，短短十数年修成三尾，娘也放心了；走吧，我送你们离开，辰霜是么？请你将宝儿带回去，永远莫要再回这里。”

锦颜道：“娘亲，找到爹我们一起回南山！灼华能救你，娘，我们一起回去。”

大狐狸柔声道：“宝儿乖，娘亲留得魂魄撑到今天竟然还能见你一面，早已知足

了，该是时候去见你爹了，你听话，跟辰霜回去，以后都要好好的。”

锦颜道：“我也去找爹，然后去南山！”

大狐狸十分悲伤，浑身散发着淡绿光晕，哀哀目光，看得辰霜也鼻子发酸；她声音

更温柔道：“宝儿，听话，来，娘亲送你们走。”

“往哪里走？！”话音甫落，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无数狐火在空中燃起，照得这片本来漆黑的空间亮如白昼，一片光影压下，那些原本已经逃走的狐狸魂魄许多被逼了回来，忙着往冰窟窿中逃去。

十数道人影降下，把锦颜他们和所有的魂魄都被笼在光影中，无处可逃，悲哀凄厉之声比先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