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自当中落下，一身玄袍，发束金冠，手持长剑，起手一剑，便要发动阵势，大狐狸挺身将锦颜辰霜挡在身后，厉声道：“雷厉！你欺人太甚！”

雷厉看见她，冷笑道：“原来遥姬，当年五雷之刑也没把你魂魄劈散，原以为这些年这在万罪窟你也该散魂了，不愧曾是天狐，只可惜，如今你也已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遥姬身后九尾齐扬，虽是灵体，气势却不输雷祭：“当年若非我甘愿领罪，你能奈我何？”

雷厉冷声道：“身为天狐，却与魔族勾结，更叛出奉神殿，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悟？”

遥姬冷笑道：“我向来憎恨这奉神殿的一切，作为狐族，却要与凡人一般受种种拘束，岂非白活一世？我想走便走，何惧这些破规矩！”

雷厉道：“如此冥顽不灵！今日便散你之魂，教你永世不得转生！”

遥姬道：“我无惧，只是这两只小的是试炼之时闯进来的，望你莫要为难他们！”

雷厉道：“我自会查明他们是哪家门下，如何处置自有规矩；”言毕他对辰霜和锦

颜道：“你们出来！青烟你领他们去第二殿侯着！”

锦颜站出来，大声道：“我不走！不许你欺负我娘亲！”

遥姬心头一惊，辰霜立刻大骂道：“你这个傻子！”

雷厉大笑道：“我道你如何这般为他们开脱，原来如此！当年你们竟留下孽种，如

今他自己送上门来，倒也省事！”

第二十九章

遥姬不着痕迹挡着锦颜，看着雷厉，一字一字慢慢道：“当年若不是我因巽哥之死而心灰意冷，又怎会大意被擒？若不是你们步步相逼，我又怎会与我儿阴阳相隔？今日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儿！”

雷厉冷笑道：“如今你不过是个将要消散的灵体，能做什么？”

遥姬冷哼一声，仰天长啸，随着啸声逐渐高昂，一股强大的气流向四周扩散，雷厉一惊，领着手下的护卫们快速后退，遥姬随即大喝一声：“走！！”化一阵疾风卷起锦颜和辰霜便往外冲。

雷厉身为仙狐，执掌第二殿数百年，哪能容他们如此轻易脱出，大喝一声：“列阵！”

十数只灵狐迅速分散，结手起印，一道巨大光轮挡住了遥姬的去路，遥姬心一横，聚起全身力量硬生生冲出了阵印，往南而去。

雷厉大怒：“追！！”

一只灵狐起行时踩到个软软的东西，拿脚踢了踢，却是只脏兮兮的布老虎，皱了皱眉，赶紧跟着走了，却没看到那只布老虎随即化为真老虎，眼里闪着寒光，悄没声息也跟了上去。

这已是第二日的鸡鸣时分，太阳未升，长庚夜明，遥姬带着锦颜和辰霜一路往南，不敢稍停，但她当年受五雷之刑时一身修为便散去七八，如今只有灵体，这些年为着维持灵体不散，仅剩修为又耗去泰半，如此已是强弩之末，才出青丘之国，便察觉无力再续，往下看看，寻了个山陡林密之处落下去。

锦颜和辰霜察觉异样，锦颜急道：“娘亲，娘亲！”

遥姬道：“你们入林先走，我随后来寻你们。”

锦颜回头对辰霜道：“霜霜先走，一会我和我娘来追你！”

辰霜大怒：“你叫我丢下你们逃走？我烧死你！”

锦颜忙道：“你别生气，你回去告诉你爹和灼华，就能来帮我们了。”

辰霜头一扭：“不走！”

遥姬道：“算了，走不了了。”

雷厉果然带着人追了来，锦颜看他娘身上的莹光开始散了，心里害怕，忙变作人形，起手结印，起了两道结界，将三人都护住。

雷厉尚未落地，便一剑劈了下来，他身后的灵狐们也一齐攻向结界。

巨大的冲击力让锦颜有些承受不住，退了两步吐出鲜血来，遥姬大惊：“宝儿！”然不待她发作，雷厉便率众狐再次攻来，这一次力量比上一次更强，锦颜咬牙，以体内混沌之力硬撑。

雷厉进攻几次之后停了下来，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他身后有几个修为稍次的灵狐已然受伤，不由得暗自心惊，这小孽障不过十来岁，便是当年得了遥姬和宁巽内丹功体，也断不致厉害至此，不知他是如何精进到这个地步，看来更留不得。

“风云五雷阵！”雷厉喝道，身后灵狐迅速按五行方位列阵，咒语念诵间，天地色变，风起云涌，一声雷响后，数道天雷直落在结界之上。

锦颜必竟年幼，一身力量再强，若是过度，他那身体必然承受不住，果然，几番下来，结界破，锦颜虽有遥姬护着，仍是受伤甚重，昏了过去。

辰霜早挡在他们身前，与雷厉对峙。

雷厉喝道：“你非是罪逆之子，我不杀你，你让开！”

辰霜掌心燃起红焰：“小爷我怕你我就不是辰霜！”

雷厉虽忧他父亲难缠，此时也是大怒：“你既寻死，我便成全了你！”

“谁敢动我儿子？谁敢？”一大群狐妖突然从天而降，为首的一身火红衣服，怒气冲冲：“谁敢动我儿子，我辰翼倾全族之力誓不与他干休！！”

雷厉素知辰翼护子，南山狐族实力不弱，看他此时赶来，知是有人与他报信，今日若真与他翻脸，日后恐怕真无宁日，倒有心卖他个面子，一掌将辰霜推了出去：“辰翼，管好你儿子，莫要再生事！”

辰翼双手接着辰霜，仔仔细细看了，确定没受什么伤，才转头横眉竖眼：“我的儿子要你管！你只把我儿好好还给我便是！”

雷厉与他说不清，只好道：“接了你儿子快走，休要多管闲事！”

辰霜一把推开他爹对雷厉喝道：“那个是我兄弟，你敢伤害他！”

辰翼在他身后一把将他劈晕，抱起就走，走了两步回头看遥姬和锦颜，遥姬眼中带希翼，也看着他，他知道遥姬是想他把锦颜也带走，可他身为族长，不能真为了遥姬和锦颜搭上南山狐族，只好歉然道：“对不住了！”

遥姬眼神一黯：“算了，莫要把你们也搭进去了，你……走吧！”

辰翼想了想，对雷厉道：“那个叫锦颜的小狐狸你最好留着，养大他的那个妖神秘强大，无人知他实力，亦没人敢招惹，南山的仙和妖都知晓，辰霜曾说他对锦颜很好，你若伤了小狐狸性命，他必会找你报仇，你好生掂量掂量。”说完抱起辰霜头也不回，领着一群妖狐走了。

雷厉冷笑：“不过是只妖，能强到哪里去，哼！”转身持剑，一步步对着即将消散的遥姬和锦颜走去。

遥姬拼尽余力竖起一道壁障，想阻住他的脚步，然而那强大的力量一点点侵袭，她的身体周围莹光更盛，锦颜这时醒来，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将内丹吐了出来。

第三十章

遥姬猝不及防被锦颜把内丹按在额头，融进了身体里，消散的身形渐渐变得真实，最后，化作一名绝美女子，雪白的长发，雪白的衣裙，眉似远山含黛，双目如秋水盈盈。

锦颜失了内丹，全凭着混沌之力支撑，维持着人形，看见遥姬化形，他伸出手去，一把抓着遥姬的手：“娘亲！”把脸贴上去，冰冷而真实的触感，实实在在的，亲昵的感觉。

遥姬一把抱着他，哭道：“宝儿，你怎么这么傻？”她急切地想把内丹还给锦颜，可是又贪恋能真真实实的抱着自己孩子的感觉，终是晚了一步，雷厉已欺身近前，她慌忙间一把推开锦颜，自己却被雷厉一剑刺中胸口，剑为奉神殿法器，一旦被伤，断无生路。

遥姬扭头看着摔在数步之外的锦颜，脸上是最温柔的笑：“宝儿，娘亲能真正的抱抱你，看看你，已经……知足了，你要好生活下去，不论以后还能不能修行，都不得要好好活下去！”话到此处，她一声长啸，一身气劲如排山之浪，将周围的灵狐狸的锦颜尽皆震飞，再生生往前踏出一步，剑身透体而出，而她的一只手成爪，也刺入了雷厉胸膛：“雷厉，我绝不允许你再伤害我的宝儿，绝不！”

雷厉只觉得那尖利的指甲立时就要穿透心脏，手中长剑横移，跟着后退数步，缓去指爪再往前的力道，而后一剑自上而下，将遥姬的灵体生生劈散，一把将散出的那颗内丹抓在手中！

“娘亲！！”锦颜远远看到，凄然大呼，然而却无人回应，只有散于天地的那些微微微莹光，似还留着先前的温柔。

这个被灼华好生养大的狐狸，第一次觉得得痛，有了恨，恨得入骨入髓，只想将眼前所见之人全部杀尽，体内混沌之力随着他的怒意渐渐变得强大，在他双眼变作金色，一声怒吼之后爆发，一时间摧沙走石，草木尽毁，山崩地动，如神怒之境。

“住手！！”一声厉喝，灼华一脸阴沉出现在狂暴的风暴之中，衣袂长发飞扬，一步步行近，最后伸出手，拉住了锦颜，另一只手疾画数下，一阵符出现在地上，光影轮转间，将那股强大的力里导入地下，好一阵震动之后，才渐平歇。

雷厉被震得五内俱伤，幸手上握着的内丹灵力充沛，危急时似有薄薄灵力为墙，才保得他一命，而跟来的那些灵狐，却伤得甚重，都现了原形横七竖八都倒在地上，站出站不起来。

雷厉见灼华不费吹灰之力便消去这弥天之力，并将昏过去的锦颜抱在怀里，忙道：“这位仙长，这只小孽障乃奉神殿罪人，请将他交与我带回问罪。”

灼华看他一肯，冷绝狠绝：“拿来！”

雷厉一愣，灼华又道：“将他的东西还来！”

雷厉道：“仙长你？”

灼华伸手，五指如爪，隔空一抓，雷厉便如风筝一被他吸到跟前，掐住咽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动他？原本想饶你一命你却不识抬举，留下何用？”一语毕，手下使力，雷厉只觉一股强大力量直透心房，便双眼一瞪，咽了气。

灼华松开手，接住那颗内丹，纳入锦颜口中，看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气色似有回转，才扭过头，一抬掌，要将剩下的那些狐狸全部杀死，哪知掌力却被一道玄色身影截住，那人才说了一句：“阁下是谁，竟敢伤……”话没说完，却改了口：“是你！！”

灼华冷冷看他一眼：“原来是你！倒省了我的功夫，回去告诉你那主子，珍惜他为数不多的日子，该还的，他躲不了！”

玄衣人急道：“今日雷厉冒犯你是他咎由自取，这些灵狐不过听命行事，你便放了他们吧。”

灼华冷笑一声：“那好，都记在你那主子头上！奉神殿？哼，躲得倒好！”

玄衣人忙道：“神君非是奉神殿之主，奉神殿无主，乃是上界神殿，这些天狐仙狐皆有仙根，我千年前便受仙职，来此守卫，不想今遇见你，当年的事……神君他……”

“住口！”灼华打断他：“你不过一只看门之犬，诸事不知，休要为他开脱！”

玄衣人尚未答话，他又道：“这只狐狸是我的，从此以后，奉神殿不可再扰他，如若不然，我血洗奉神殿！”

玄衣人道：“他确是罪逆之子，这……”

灼华不再开口，抱着锦颜转身不见，地上只留下一只破旧的布老虎。

玄衣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万里之遥，他竟是元神离体而来！他的修为竟到了如此境界，这可怎么办好？唉 “他叹口气，却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先去救那些重伤的灵狐。

第三十一章

带着锦颜极快地回到桃花林里，灼华元神才一归位，便是一口心血呕出来，他在修炼的紧要关头强行元神离体去救锦颜，不但功亏一篑，还受伤甚剧，他有些气恼地擦去嘴角血迹，回头看锦颜无知无觉地躺在一旁，使劲推了一把，狐狸早维持不住人形，露出了耳朵和尾巴，软软地被他推得翻了一圈，却没有动静，灼华又心疼起来，那股气消了下去，揉揉自己的额头，叹道：“难道我竟栽在你的手里？”

锦颜自是不会答话，他仍昏迷着，眼角还挂着泪，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全然不复往日的红润粉嫩。

灼华有些怜惜地给他擦去眼泪，然后把他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理他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发丝柔顺如丝缎，这样柔柔的感觉，像细细的溪流悄悄流过心间，让人的心不知不觉地沉溺，越发的柔软。

灼华就这样抱着锦颜一直坐着，一直到月上中宵，锦颜才醒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人，天上是一轮熟悉的巨大圆月，鼻端闻到的是熟悉的香味，一时间仿佛一切都只是做了一个梦，没有青丘之国，没有奉神殿，没有凶恶的狐狸，没有惨烈的厮杀，也没有……娘亲，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灼华的眼神很温柔，那是锦颜从没见到过的温柔，还有无法言说的疼惜，锦颜有些呆，缓缓道：“灼华，我梦见我娘了，她很好看，很温柔，在梦里她还抱过我。”

灼华一愣，摸摸他耳朵叹道：“也罢，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锦颜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乖得不得了地把头埋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衣襟，身子开始颤抖：“灼华，娘亲没有了，娘亲没有了！是那些狐狸，他们杀了我娘！灼华！呜呜呜……”

狐狸从前也经常哭，可这一次却是真的伤心到极点，带着恨意的哭泣。

灼华搂着他轻声道：“我已经杀了他了，从今以后也没人会为难你，你好好的待在这里，乖乖的，我陪着你，不要乱跑了。”

锦颜先是小声呜咽，听了他这话放声大哭，哀哀凄凄，哭得灼华心中怒意渐升，连这桃林的颜色也比往日深了些。

锦颜最后哭得声嘶力歇，昏睡过去，灼华却是搂着他一夜无眠，心中思绪翻涌，已经淹没太久的往事一一浮上心间，没想到数千年过去了，当初一个守门的小仙也成了神，却不知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心里有没有一丝悔意，不过或许身为神祗的他早已忘记了那个为了他消散于天地间的女神，没关系，只要自己记得就好，他欠她的，总要为她讨回来。

透过天上那轮圆月，灼华似乎又看见万年前那个娇俏的女子偷偷装了瑶池的水来，念念有词地浇在地上，然后仰起脸，对着一树桃花喃喃有声：“出来，出来。”

灼华那时还未修得肉身，只得一个灵体，包裹在一圈微红的光芒里，被她念得烦了，才晃晃悠悠从树上落下来：“菡萏，你又偷瑶池水，被发现了看被贬作凡人。”

菡萏混不在意，高兴道：“反正也是顺手，我今天又看见他了，跟西风之神在瑶池那边下棋，我远远地看，他没有发现。”

灼华嗤了一声：“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神？天天去看他，他都拒绝你两次了，明明就不喜欢你。”

菡萏笑呵呵的：“可是我喜欢他啊，我喜欢就好了，他是上界神君嘛，我不过是一方地母，就是跟他说说，也没想着他能同意啊。”

灼华不想理她，转身融进了桃花树里。

菡萏凑近了叉着腰大声道：“是我把你种出来的！你要听话，出来，跟我说话！”

桃树上半丝响动也无，菡萏“唉”了一声，坐在桃树下靠着树干，一只手在地上拂来拂去，便有新的草长出来，然后开出缤纷的花，然后枯萎，没入泥中，而后再生，如此反复。

灼华隐在花中，看她痴痴的样子，心里其实希望那位神君能够回应她，让她不要时时这样落寞，时时来烦扰自己，连修行也没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