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皱眉看他：“怎么了？”

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夏木：“那我过年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压岁钱？”

“你没有？”直截了当的打死。

“为什么？”

“你又不像夏草那样，小女该子家还要买珠花带，要压岁钱干嘛？”

“这是风俗吧？”夏木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没事，咱们家没这风俗，别放在心上。”夏枝挑着眉摸摸他的头顶，像是安慰又像是奸计得逞。

夏木拽住他的袖子，“大哥，给我几文钱就成，我从小到大还没人给过压岁钱呢……”夏木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只是拉着夏枝袖子的手没再松开。

夏枝心下一紧，看着夏木闪亮亮的眼神不禁又开始怀疑，不会是骗我的吧？

第十三章：聚会（一）

作为县太爷的大公子，夏枝的社交范围真的是小的可怜，早晨起来要跟着夏木去“练功夫”，上午要给三个人上课，之后大多数的午后时间也都贡献给了容卓悦的书馆。

于是，当夏枝接到蔚阳县某一个公子哥的邀请函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他甚至想不起来邀请函上主人这一列的这个名字的主人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夏木嘴里衔着一根草棒围着夏枝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两只眼睛自始至终放在那种鲜红的邀请函上，大概是终于受不了夏枝那一脸迷茫，夏木戳了戳他的肩膀，“夏老大，你该不会是不知道这请你的人是谁吧？”

夏枝看着他，但笑不语。

夏木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自己很不幸的猜对了，没办法，抽出邀请函在阳光下抖了抖，开始一行一行的看起来。边看边说，“夏老大，你这样是不行的，总有一天会得罪人。”

“夏木啊……”夏枝犹豫的舔了舔嘴唇，有些为难的说：“你说，我能不能不去啊？”

“为什么？”夏木正色，“我以夏老二的身份劝告你，你可以迟到，可以早退，但是绝对不能不去，你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在蔚阳县里怎么说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地位的人，你不去的话别人会以为你装清高，不愿意与他们为伍，等以后，怕你是做人都难。”

“有那么严重？”夏枝当然也是知道人际关系的重要性。但是他在现代的时候就是标准的宅男，在正常情况下敲他房门的人只有三种，第一种是房东太太，第二种是送外卖的，第三种是快递公司。

他就是在这这种状态下生活到小二十岁不也好好的吗？好吧，他承认自己最后死掉了。

但这绝对只是个意外！

但是不想见人，或者是怕见人这个习惯却慢慢形成，夏枝觉得自己有自闭的倾向。

“我就是想不通了！”夏木疑惑，一只手摸上夏枝的脸，大概是觉得手感不错还捏了捏，“你说你这模样长得又不赖，咱爹又是县太爷，你这大公子的身份又不是拿不出去手，可你怎么就那么怕见人呢？”手在夏枝脸上捏了两下之后被夏枝一把打开。

夏枝气的老脸通红。“我是你大哥！有这么跟大哥说话的吗？！”他的脸什么时候被人捏过啊！这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夏木对他的反应倒是不以为意，他现在也算是摸清楚这夏老大的脾气了，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有时候遇到事情，明的不行还要来暗的，当下道：“你也知道你是我大哥，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样子吗，怎么看着谁都像是欺负你似的。”。

夏枝气结，“我这不是忙吗，又没说不去！”

夏木又笑着贴上来，“那么，大哥，要不然也带着我去吧。”

夏枝戒备的看着他，“你去做什么？”

“我是你新弟弟，你看我都把你请席的钱给省了，你怎么也得把我拉出去见见太阳光吧。”

夏枝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总比到时候没有个认识的人在身边要好，嘴上还是警告道：“到时候别跟我添乱就成。”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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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的马童名叫郝苗子，今年十五岁，是夏志远十年前在大路边上捡回来的孤儿，五年之前还是夏枝身边的玩伴，孔娴月也将他当做半个儿子来养，那时候家里有个女人，孩子也不是很多，夏枝一家的生活算是相当不错。

但是自从孔娴月意外死后，夏家开始走下坡路，夏枝那时候刚刚穿越来这里，夏家一片忙乱，他根本就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之后又是一门心思的研究这个时代的文化、风俗以及为人处世，等他差不多适应也知道有郝苗子这么个人的时候，郝苗子已经变成夏家的马童。

八岁之前的事情还是从张大婶她们这些人唠嗑的时候听来的，知道这件事之后夏枝也特别留意过这个郝苗子，但是此人对他虽算不上冷淡但也绝对不是热情，恰到好处的恭敬，恰到好处的疏离，只是有时候会在夏枝注意不到的地方偷偷盯着他看。

对于此夏枝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像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的负心汉，郝苗子理所应当的就成了那个他“变聪明”之后抛弃的人。

但是他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照顾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对于郝苗子此人，更是歉意居多。

十四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半个小大人了，夏枝去赴会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一件八成新的秀才装，本身长得不赖，再加上骨架纤细，远处看着倒也有风流倜傥的味道。

不过夏木从来都不碰这种调调的衣服，但也不代表就讨厌，觉得夏老大船上就挺好看，但是穿在自己身上是门都没有。夏木所有的衣服袖口都是收紧的，看着更显利落，但是夏木虽比夏枝小一岁，个头却高出一小截，生的也是极为俊朗，一笑露出两颗发光的小虎牙，又是这副利落打扮，看看倒像是个顽皮哥哥样子。

夏枝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了眼夏木，夏木根本就不正眼看他，故意整理了下袖口，“说你没有大哥的样子吧，自己还不信，瞧瞧瞧瞧，这差别一下就出来了。”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挺了挺胸清了清嗓子，眼角眉梢愈加得意。

夏枝早就发现跟这人制气还不如回家睡大觉来的有意义，揽揽衣袖，闭上眼睛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假寐，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眼不见为净忍一忍就过去了……

夏木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总想撩拨两下，但也知道这时候把夏枝惹急了，很有可能直接就把自己扔到半路，撇撇嘴跑到另一个角落里睡觉去了。

外面驾车的人似乎也知道两人都睡觉了，马车行走的也更加平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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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宴的人是蔚阳县一个大书商的儿子，名叫周文久，在蔚阳县一带的名声算是不错，比较喜欢结交朋友，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不过他和夏枝并不熟，顶多两人也只在蔚阳县一些比较盛大的场面上见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

之前周文久摆宴的时候也没邀请过夏枝，不知这次是什么目的。

夏枝和夏木是在半路的时候被郝苗子叫醒的，说是过一会就到，让两人先醒醒神。夏枝迷迷糊糊的道了谢，整整衣衫，好半响还是觉得没什么精神。

周文久设宴的地方是在城外西边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山庄里，文人聚会，要的也就是那么个意思，环境的好坏往往决定着宴会质量的高低，但这地点对住在蔚阳县靠东的夏枝来说，路途确实远了点。

夏枝下马车的时候周文久正好站在大门口迎接，夏枝还是泪蒙蒙的没缓过神，脚下一没注意差点直接从车上摔下来，夏木急忙快走两步一只手搀住他，用仅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你还是叫我大哥吧，我觉得我丢不起这个人啊。”末了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夏枝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一手将他甩开，脚步不稳的往周文久的方将走，脸色不甚佳。

周文久见看到夏枝立马迎过来，在夏木扶住他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等到夏枝重新起步的时候方继续迎过去，“你可是来迟了哟~”

夏枝连忙迎过去，他虽不常应酬，但是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还是知道的，当下抱歉这笑道：“是夏枝失礼了，周公子设宴的地方风水极好，一不小心多看了几眼，还望海涵。”

周文久受了抬举脸上的笑容渐大，“阿枝，叫我文久就好，公子长公子短的可就算是见外了。”

夏枝在听到“阿枝”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明显的抽了抽，到底是没表现出来什么，倒是夏木在一边笑得像只抽筋的老鼠。

周文久显然是逢场应酬的老手，两人也就顺着这个风水的话题说开了。好一会周文久像是才看见夏木似的，看着夏枝的眼神略带疑问，“不知这位是……？”

夏枝将夏木拉过来，“这是舍弟，单名一个木字。”

夏木虽然是字写得难看了些，礼仪还是做得很好，双手抱拳冲周文久拱了拱身，“周兄。”

“这就是咱们县城里前一阵子说的令尊刚刚寻获的另一个儿子？”周文久脸上的惊讶看着不像是假的，连声调都微微有些拔高。

夏枝对于他的失态也挺惊讶，“是。”装作不经意的问，“咱们县城里已经传开了？”

“难道阿枝居然不知？”

夏枝笑着摇头，“父亲本只是想低调处理，家里多了一人也并非大事。”

“话可不是这么说，夏伯父可是咱们这里的父母官，时隔多年终寻得子，可喜可贺定然是要庆贺一番的。”

周文久说的义正言辞，夏枝一时间到不知该怎样反驳，只能那眼睛横了眼夏木。

夏木很无辜的眨眼：关我什么事。

说话间又有几辆马车朝这边驶来，车轮带起的一路灰尘在青山绿水中慢慢平复，夏枝拿周文久打趣，“文久适才还说我慢了，看这两位可还是在我后面的。”

周文久凑过头去，冲夏枝眨眨眼，“知不知道这车里面的是何许人也？”

夏枝是真不知道，“谁？”

周文久笑得得意，“蔚阳县的大才子，封家的三少爷，封酒意！”

“封酒意？”夏枝一边在记忆中搜寻属于这个人的影子，一边问：“那另一辆车里又是谁？”

周文久更骄傲了，但还是谦虚的笑笑，“是我哥。”

夏枝很是配合的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但是心里像是沉了一块石头一样，封家他是听说过的，封酒意的名字也听容卓悦念叨过几次，他是蔚阳县的大才子？为什么容卓悦总说这人是个说话不讲信用的无赖？

但是……夏枝慢慢的转向周文久，见周文久脸上一派喜色，夏枝默默的将脸转过来，其实他很想问：你哥是谁？

第十四章：聚会（二）

夏枝第一次见识到蔚阳县各大才子聚集一堂的场面，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想买猪肉的人一不小心踏进了花鸟市场，周围环境很好，漂亮的东西也不少，但都不是他的菜。

周文久的哥哥名叫周文清，看样子大概有二十岁左右，眉眼斜长，身条挺立。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是最漂亮的，退去了少年的青涩与棱角，却还没染上成人的市侩与圆滑，就像是一个过渡期，两种品格都有，但是表现的又都不明显，怎么看怎么顺眼。

相比之下封酒意就显得有些孩子气，嬉笑怒骂都在脸上表现的清清楚楚。夏枝站在柳树下看着院子里的十几人，封酒意身边十有八九的时候都是有人陪着说话的，看样子人缘不错，在文人相轻的年份还能保持住这份人气，要不就是天性招人喜爱，要不就是会做人。

周文久算是东道主，大多时间都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和每个人都能聊上两句，和每个人说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适度的笑容，夏枝看了一会就不愿再看，累。

夏木嘴里叼着一根树枝和夏枝一起站在树下乘凉，语气明显的不耐，“夏老大，咱们是来干嘛的？”

夏枝也学他靠在树上，两人一左一右倒是有趣，懒懒道：“我哪知道，就当是换个地方乘凉吧，这边风景不错，看，那边还有点心。”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更好，闲的自在。

夏木“噗”一下将嘴里的树枝吐了三步远，“我说，咱们跑这么远就是上这来吃点心的？”

“你哪里跑了，跑的明明是郝苗子的小马！”夏枝不理他，抬头看天。

“那你说我是飞着来的还是游着来的？！”

“你问我我哪知道，反正我是坐车来的。”

夏木憋气，不愿再说话。夏枝抿着嘴偷笑，“要不然我们找个理由先回去，反正这边也没我们什么事。”

不过话这边刚落地那边就有人往他们这边靠过来了，是封酒意。封酒意算是个自来熟，不声不响的也学着两人的样子倚在了树干上。一棵树转眼间被三人围住，封酒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疲累，“兄弟，还是你懂得享受。”

夏枝也举得这人有趣，说话的时候不咬文嚼字，也不故意摆架子，“封大才子？”

那边也跟着应了一声，“夏家大公子？”

两人互相问候完之后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封酒意倚着树翻个身对着夏枝的侧脸，“你之前似乎不怎么来这种场合，都没见过你。”

夏枝笑笑，“没人给我发请柬啊，好不容易接到一个就屁颠屁颠的来了，封公子似乎很喜欢？”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来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这次大概不是光玩玩就完了，看到没？周家老大来了，看来今天是有事。”

“周家大公子不经常出面？”

“我说了你可别嫌我大嘴巴，其实这是蔚阳县都知道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夏大公子你不愔世事了。”这封酒意也算是有意思，这还没开始说呢，就先替自己解释起来了，见夏枝没什么反应才道：“周家老大死得早，周家书行的生意基本上都是周文清在打理，周文久也就帮着笼络底下的文人，算是个代表，如果没大事的话周文清是不会出面的。”

封酒意说到这边停了一下，有些别扭道：“你知道商人和文人始终都有那么点不对盘，就算是相依附的关系也难免有解决不完的摩擦，嘿嘿。”

夏枝算是明白点了，“我这既不是商也不是文的，来着难不成是做官方？”

“聪明！”封酒意似乎对自己的开导成果很满意，“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对了，你是叫夏枝是吧？”

夏枝无语了一阵，“嗯。”

封酒意继续未发表完的言论，“今天来这里的有一大半都是平时和周家有联系的，虽说是熟人，但是两方之间如果要保持利益的平衡还是是难了点，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两方不痛快，看来周家书行最近内部矛盾挺严重的，这才把你这久居内院的夏家大公子给请来了。”

夏枝乐了，“你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世外高人。”

“那你就在飘飘欲仙一会吧，别看着这时候没人往你身边靠，那是因为还没摸清你的底。”封酒意故作老成道，大概是倚在树干上不怎么舒服，连着翻了好几个身还是没老实下来。

“你这不是过来了吗？难道你不是这边的人？”夏枝其实是明知故问，他和容卓悦接触的时间不短，从容卓悦骂这封酒意的频率来看两人之间交集不少，那封酒意这次来完全也就是走个场子撑个面子，这边完全没他什么事。

但是容卓悦是谁的人他就不清楚了，印象里他只和沈千年这交情不错，夏枝和容卓悦相熟，但是和他接触的时间都是在礼贤书馆，对他的工作生活真是一点都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