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年想说什么,又看到夏枝满是探究的眼神,顿时不满,“你这时候不应该是在前院书馆的么?怎么还不走?”
夏枝眨眨眼,他一大早的来容卓悦这边本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去处理一理自己有些杂乱的思绪,再加上容卓悦这个良师益友,多少能给些意见。但是在看到沈千年从内屋走出来的那一刻,夏枝就知道这条路子走不通了。
夏枝默,顿时也觉得自己杵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和谐了,“既然沈老板很急的话,夏枝……”
“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是不是有其他事情?”容卓悦先一步说话,眼神死死的盯着夏枝,大有你要是敢走我就让你好看的意思。
夏枝目光在两人之间犹疑了一下,对着容卓悦道:“我本来是想问问夏木手里哪本书是怎么回事,如果先生现在有空的话,不如我们来探讨一下如何?”嘴上带着轻松的调笑,心里却是越来越沉重,提到夏木的名字,总是会有那么点不舒服。
容卓悦干咳一声,“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是很空闲……”
夏枝笑,“我等先生有时间。”起身冲沈千年点了下头转身出门去了。
眼角瞄着夏枝走远了,沈千年纹丝不动,又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杯子,“从现在开始,我在你这住下了。”
第四十四章:少年(三)
容卓悦一个挺身坐直了,“为什么?你住我这我住哪?”
“我只说要住你这,又没说要把你赶出去,着什么急?”手指在白瓷的杯子上来回抚摸着,沈千年垂着眼皮,“我跟我爹吵架,暂时在你这避难。”
容卓悦从躺椅上下来,给茶壶里填上热水,又在小火炉里添了碳,坐到沈千年对面,“你和你爹翻脸?这可真是稀奇了,据我所知你爹可是最中意你这个儿子。”
沈千年看着容卓悦,眉毛挑了挑,“是吗?我只是跟他说我是断袖。结果他就说要打断我的腿,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闹翻?”
容卓悦刚咽下一杯茶,立刻扶着桌子咳嗽起来,“你……咳咳咳,你真是,太冲动了!”
“你也这么说?我大哥也是这么说。”沈千年笑笑,却没了以往的神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拿着瓷杯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或许是冷,或许是紧张。
容卓悦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这又是何必呢?”
沈千年苦笑,“何必?我也这么问过我自己,但是不好意思,到现在为止还没找到原因,只是不想像我大哥那样,对了,你有多长时间没见过我大哥了?”
容卓悦给双方都添了茶,摇摇头,“时间太长,我记不得了。”
沈千年嘴角翘了翘,似乎对容卓悦的这个答案挺满意,“沈家有一个他就足够了,就算是我爹真把我给踢出家门也没什么顾虑,沈约已经长大,他也该放心了。”
“你这算是义无反顾?”容卓悦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来面对这个人,连结局都已经设计好的人,你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其实根本就是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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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百贺打开门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雪地里的夏木,心下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喜。
夏木不以为意,靠在树干上看着林百贺,“大将军,昨晚睡的可好?”
林百贺上前走了一步,“木木……”
夏木退后一步,说话的语调连冰雪都为之羞愧,“大将军,我以主人的身份来招待客人,大将军洗漱完毕之后到前厅用早饭吧。”说完转身离开,嘴角再也挂不住笑,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夏枝,他承认昨晚的事情是他冲动了,但是他不后悔,夏枝打也打过了,按理说气也该消了,但是居然一大早就没了踪影!
夏枝去了哪里他自然是知道,只是不愿逼得太紧,一步步来,一见钟情这条路子走不通了,咱们就培养日久生情吧。苦笑两声,胸口闷闷的疼,昨晚是真的恼了吧真要一脚踹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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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男妃胡伦秋去世之后,皇帝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沈千年霸占着小暖炉,慢慢悠悠的说,“入冬之后身子骨就更差劲了,几乎卧床不起。”
“于是趁着年关将各处的心腹走召集回来了?”容卓悦低眉沉思。茶水的雾气将脸上的表情都模糊了。
“吝国民情安好,但是朝中局势一直都是暗潮汹涌,现在皇帝轩辕格本就是淑妃之子,轩辕一族又是根叶茂盛,平罗王爷由皇太后所出,近几年政绩也是广受称赞,除此之外,罗平王的儿子也长当今太子几岁,皇帝真要是撑不住的话,吝国估计要混乱一段时间了。”
“你们沈家是打算走哪条路子?”容卓悦随口问道。
“我并非是当家人,再说现在还不到时候,静观其变吧,不过沈家是经商出头,多半不会参与政事,到最后中立的面大些。”沈千年并不隐瞒。
容卓悦点点头,他也真是顺口一问,问过之后就后悔了,沈家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转头看向夏枝,注意到他从早上到现在精神一直都不怎么好,手里拿着本书,半天也不见翻一页。“夏枝,我记得你们家来了个贵客?”
夏枝愣了一下才想起容卓悦这是在叫自己,“嗯,派头够大的,就是前些日子荣归故里让大半个吝国热闹了一阵子的定远大将军,林百贺。”
这次轮到沈千年奇怪了,“林百贺在你们家?”
“说是我爹的旧友,久未相见,来联系联系感情。”手指捻起书页搓了两下,到底是天气太冷了,指尖冷的有些发疼。
“林百贺可真是个奇人,整个吝国朝堂正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之事,他居然还千里迢迢跑到蔚阳来看访旧友?”沈千年盯着夏枝,若有所思。
夏枝护短这是不争的事实,沈千年这话也许没什么,但是听到他耳朵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再加上某人的影子老是在脑子里晃来晃去,让他说不出的烦躁。“我爹就不能是大将军的旧友了,还不能被访了怎么着?”
“哎,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意思了?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这都快要过年的时段了,沈老板也是千里迢迢飞的从典韦到这蔚阳是为了什么?访友?探亲?出游?”
容卓悦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我也觉得不对劲,林百贺驻守边关十几年,如今回朝在典韦待了三天就直达蔚阳,确实是够惹人遐想的,自然,我也没有探听你们家秘密的意思。”
夏枝现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夏木的事情,那毕竟是别人的事,真要是掺和进去也没有说话的立场,又想起昨晚上的那场大雪,该为这事闹心的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风花雪月,夏枝觉得自己真的是瞎操心。
因为夏枝的沉默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沈千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着容卓悦道:“我从典韦带来了些书,放在外面的箱子里,送你了。”
容卓悦抬了下头,“多谢。不过你要是想住在这里的话,最好让你的那些下属帮忙找几床棉被过来,在这么下去容某真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英年早逝了。”
沈千年装作很忙的样子:“今天路不好走,再等等。”
容卓悦不吃他这一套,“不能等了,今天你睡大厅,床是我的。”
沈千年痛斥道:“你怎么这么小气,我是客人!”
容卓悦显然没有妥协的打算,“客随主便,我觉得我现在不是很方便。”
沈千年有些气馁,“算了,我让他们尽快。”
夏枝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各种矛盾的感情纠缠不清,他不想插手夏木的事情,但是根本不可能做到放任不顾,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你们中午吃什么?”
整条街上都被风雪镇压的萧条的不得了,卖早餐的小摊子也就是零星的一两家,现在外面又开始不急不缓的飘起来雪花,夏枝不认为这两人能有什么好主意,当然,他问出这句话是有自己的目的。
“大街上总该有地方吃饭吧。”沈千年皱眉。
“难说,”容卓悦看着门的方向,“快过年了,稍微大些的酒楼遇到这长风雪恐怕已经歇业,小一些的就更不好说了,就像书馆……”容卓悦不说了,其实他们一大早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要不……”夏枝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去我家?”
沈千年首先皱眉拒绝,“不是说林百贺在你们家嘛?沈家和林家向来不合,去了还要尊叫他一声叔叔,这买卖不划算。”沈千年毫不犹豫的摆了摆手。
“你不是想知道林百贺为什么来蔚阳吗?本以为你会感兴趣。”夏枝瞟了他一眼。
容卓悦看在眼里,夏枝的为人他是知道,不会说无缘无故的话,也不会做毫无根据的事,如果说现在的相邀只是单纯的可怜两个没饭吃的人……容卓悦没办法相信。
夏枝这是要做什么?
容卓悦想了想,“那也成,就算是只吃点心也比在这饿着强。”
沈千年抬了下眉头,“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我不吃点心。”
夏枝见容卓悦答应了就对着沈千年道:“我们家有馒头,这里连馒头都没了。”
沈千年叹气:“如果可以的话,请再多加个青菜吧……
容卓悦在一旁看着也不禁失笑。
夏枝自然是不会只因为两本书就把这两人外家里带,他现在怕看到夏枝,对,就是怕,不是厌恶也不是其他,只是怕看见夏木,觉得这人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预料,你不知道会不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忽然露出来牙齿咬你一口。
就像是昨晚一样,莫名其妙的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更不妙的是,这些事情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状态。
沈千年和容卓悦的存在至少可以让他减小一些压力。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林百川,凭借容卓悦的苦口婆心以及沈千年的邻牙利齿,是不是可以说服林百贺改变决定?他不曾想象过这个人突然出现之后的场景,‘夏木的父亲’在三天前也只是个虚无飘渺仅仅存在意识里的一个人,现在这也变成了事实。
夏枝有些茫然无措,感觉自己苦心经营的那些东西,如今都在慢慢背离自己最初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