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六岁的时候我怎么可能见到！”

“也对，你没见过，不过霍思蜀，我好像也四十多岁了啊……”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人来劲了，“那麻烦你说明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四章：天外来客（二）

夏枝本来是想忍气吞声，等到樊雪原来了之后将这两人直接打发了就好，但实在是受不住沈千年与容卓悦的骚扰，还是走到两人面前，满脸带笑的问了声，“还没请问两位的尊姓大名，不知可否方便告知？”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慢慢垂下。

白衣人似乎本就对夏枝挺有好感，此刻回答的也甚是爽快，“我是子森，他是霍思蜀。”指了指身后的人。

沈千年与容卓悦对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

霍，里国皇家姓氏。

樊雪原来的很快，不过背上还背着一个夏草，夏草一看到夏枝就开始大叫：“大哥你好偏心，好玩的事情都不叫我，你是不是看不起瘸子啊！”转眼又见夏叶，又是惊喜：“夏叶，你回来了啊！”

夏枝一听到她这声音就觉得头疼，本就是躲着她的，现在倒好，被抓了个现行，只想着叫出来樊雪原倒是把夏草给忘了，这下不知道要怎么闹腾了。

夏木走过去将夏草从樊雪原身上接下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而后笑看着夏草，“我怎么说也是你二哥，怎么也没听你叫我一声？”

樊雪原打一进来就看到一边坐着的子森和霍思蜀两人，心下偷偷叹气，不过脚下也没怠慢，放下夏草之后径直走过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道：“师父，我舅舅的男人的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樊雪原舅舅的男人的哥哥霍思蜀，此时苦着一张脸，略带哀怨的看了樊雪原一眼，“雪原，你别这么叫我成吗？我也就是口快说出来了，咱们俩关系怎么着也是不一般了吧？”

“那我怎么称呼？大伯？前辈？或者……师母？”

霍思蜀悄悄看向子森，“咳咳，你知道我和你师父的关系……”

“我和你什么关系？”子森微微低着头，抬着眼皮看过来。那表情意外的阴冷。

“算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霍思蜀不是一般的挫败。

夏枝看着这几个现在的姿势根本就是旁若无人，有些不满，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地盘，场合也是他用来请客的，这两人一来原本的计划都打破了，于是道：“要不让人给三位找个清静的地方，三位好好谈？”

樊雪原抱歉的笑笑，“大哥不要麻烦，我们很快。”

沈千年和容卓悦也同时向夏枝投来“这孩子真不上道”的眼神，如此一个探听皇室秘密的时机怎么能就这么错过。

夏枝忽然觉得，从一开始的时候他的自我定位就是一个错误。

夏草意外的配合，不吵不闹，就那么坐在那边安静的吃点心。夏枝看着颇觉意外，递过去一块芝麻糕，“要不要喝水？别噎着了。”

夏草接过糕点，仰头看着夏枝，“我想喝上次那个山楂片泡的茶，大哥还有吗？”

“算了，你还是吃点心吧。”

夏草果然乖乖吃点心去了，夏枝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夏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夏草一听这话，将点心往盘子里一扔，抱着夏枝的腰道：“大哥，还是你懂我！”随即放开夏枝，几乎是面含悲愤，“我哪里是不舒服，我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啊大哥！”

夏枝干笑两声表示自己知道，这边就往旁边移，他对夏草为什么会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这件事确实不怎么感兴趣。夏木在一边看着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樊雪原看着自家师父：“我身上的伤已经没事了，过一段时间就会离开，继续之前没完成的事情，两年时间一到就会回去，家里还好吧？”

子森见他身上没什么不妥之处才点头道：“你舅舅不在妖火宫，你爹跟你娘回娘家了根本就不知道你这事，想瞒住他们也不是难事，你呢，柏洲地界出的事？”子森喝口茶，眼神询问的看着樊雪原。

樊雪原点头，“不过我已经解决了，你们来吝国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霍思蜀终于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我是代替赵协来办事的，吝国男妃薨，听说轩辕格要按照国丧规格办理，偏好你舅舅去了朱城，赵协没心思，就让我来了。”

樊雪原了然道：“那不是还要到典韦去一趟？什么时候动身？”

那边夏草等的有些不耐烦，该吃的吃了，该看的也看完了，怀里揣着从大哥那里讨来的山楂片急着想回去冲茶喝，对着樊雪原喊道：“樊雪原，我先回去吧，点心我带了，你过会走的时候再拿两个果子。”

樊雪原有些奇怪，之前他来的时候夏草可是哭着喊着要跟着过来，怎么这才刚来就要走？没意思？转身道：“好，你慢点，让老二给你个拐杖……我不是说你腿不能沾地的吗！你听不懂还是怎么着！”

“碰地不疼，看我还可以单腿跳。”夏草笑得那叫一个满脸阳光，作势就要跳几下给他看看。

樊雪原立马把她压回去，“我立马就好，等会！”

沈千年和容卓悦仔细的听着两人的谈话，慢慢的也就摸清楚了，妖火宫处于彦里两国边界，不属于任意一方势力范围，赵协……？里国的皇帝倒是名号霍协，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什么关系，还是说是自己太敏感了？

子森笑着看着樊雪原，“雪原，这个小姑娘是谁？”

“小姑娘？哦，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腿摔了，不怎么利索，我现在负责照顾她。”樊雪原刚开始一瞬间的茫然是没反应过来夏草就是师父口中的小姑娘，夏草是姑娘吗？当然是。但是他总感觉性别这个问题放在夏草身上就是一个是混沌体。

“挺有意思的小姑娘，你现在安全我也就放心了，我们现在就走，不打扰了。”看了看樊雪原又道：“樊家那一套繁琐的家规师父是不怎么清楚，但是妖火宫的规矩绝对不是摆设，自己该怎么做自己拿捏，师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子森一句话说完这边就起身，对着夏枝笑了笑，“多谢款待，告辞。”

转身离开，爽快的让人牙痒痒，霍思蜀跟来时一样，忙不迭的赶上去。

“师父慢走。”樊雪原在他背后垂首行礼。

夏枝站在他身后，看着两人快速离去的背影，“他们看上去都是长居高位的人，你的家世该也不赖，现在完全可以回到以前的环境中去，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莫非是大哥这里不欢迎家世不赖的人？大哥对雪原的好，雪原记着呢。”樊雪原转身，笑得坦荡。

“我也不是让你报恩来的，随你吧，别白吃白住就成。”

“大哥真是太客气了。”

夏枝在心里默默替自己悲哀了一把，“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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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来的人走了，给剩下的几人留下了一肚子疑问。

樊雪原在几个果盘里挑了几个苹果就离开了，剩余几人面面相觑，夏木干笑：“那个，咱们之前说到哪了？”

夏枝也有些尴尬，“进屋里坐吧，我让人上菜。”说着就往前院跑去。夏木紧跟其后：“大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你！”

夏枝转身怒吼：“你知不知道待客之道！两个人都走了那像什么话！”

夏木有些委屈的瞄了眼夏老大，“我又不是傻子，里面那俩人肯定有问题，真要是待在里面，我怕等你回来之后我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夏枝气急却说不出话来，沈千年和容卓悦之间确实有那么点不正常。

于是整个西院就只剩下了容卓悦、沈千年、沈约、夏叶。

沈约朝夏叶眨眨眼，“小叶子，带我去你那边玩吧，反正现在还没饭吃，咱们过会再过来？”

“我都说了别叫我小叶子，我叫夏叶！夏叶！”

“嘿嘿，那还不都是一样，夏天的小叶子还是小叶子。”

“沈约！”

“你可以叫我宝宝，我在家的时候我爹都是这么叫我的……”

“……”

于是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沈千年不紧不慢的喝茶，喝完茶绕着旁边的几棵已经快要掉光叶子的书走了几圈，最后在容卓悦面前站定。

容卓悦猛的抬头，“有事？”

“这可真不像是你容先生的风格，跟我说话就那么难吗？”

“不是……”容卓悦笑笑，“你看得出来我很难做？”

秋季的阳光很好，透光枝丫映照在大地上，将整个地面切割成毫无规律的碎片，有风吹来，白衣抖动的宛如秋日里濒死的蝴蝶。

明明在不久前这里还是绿意盎然，就像是忽然之间透露出秋意的萧索，让人仓皇不及。

“是啊，确实是让容先生难做了，既然如此，容先生也没必要刻意的躲避，我沈千年不是输不起的人，婆婆妈妈，那就不是男人了。”

容卓悦十指相扣，眼神涣散看不出七情六欲，“确实，婆婆妈妈就不是男人了……”

沈千年心中嘲讽：躲避了将近十载！还以为自己是男人？！

第三十五章：父亲（一）

自夏枝那次不怎么成功的宴会结束之后，整个蔚阳就开始下雨，秋雨最讨厌的地方不仅仅是带着寒气，还总是连绵不断，时大时小，连个让人揣摩的脾气都没有。

伴随着秋雨的来临，蔚阳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们的父母官夏志远终于病了，偏偏夏志远此人有些顽固，自持有些医术不肯就医。县衙里该升堂的时候升堂，平时也是该走访的时候走访。

夏家的几个孩子全了几次之后也没见成效，能做的只有在晚上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问一句。

夏枝说：“爹的身体好些没？”

夏木紧随其后：“夏叔叔不要太劳累，正是换季的时候，记得多休息。”

夏叶道：“爹，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帮你了。”

夏草：“爹爹，人是铁饭是钢。”说完之后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默默加了一句“爹要记得多吃饭……”

夏志远扯扯嘴角，安慰的笑笑：“不是什么大事，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之后各吃各饭，这两代人之间表达自己感情的交流真的不多，每天唯一的见面机会就是饭桌旁，但是秉承着古人：“食不言，寝不语”的训导，话是可以说上几句，但是正常父子之间的交流几乎是不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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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年自那日从夏家回去后就带着沈约回了典韦，原因就是之前霍思蜀说过的，男妃薨，按照皇帝轩辕格的意思，胡伦秋的后事按国丧办理，但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或许轩辕格本人的意愿很强烈，但是对于这种尤为祖训的事情，朝堂上的百十号人也会以死相谏，僵持了几日之后最终以几位老臣绝食抗议二结束。

两方相互让了一步，胡伦秋的后事按照贵妃品级办理。

夏枝安静的坐在礼贤书馆的小房间里看书，静静的听着窗外的雨声。旁边坐着容卓悦和夏木。

夏木一只托着脸一只手捧着书，眼睛却在看窗外一株被秋雨折断的菊花。自言自语道：“国丧？还真是可笑，皇帝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夏枝愣了一下，随后道：“确实，人已死，身后事又何必执着。”

容卓悦看了两人一眼，垂头继续翻动书页：“但求活人心安。”

夏木嗤笑一声，“活人安心，入土之人怕不会瞑目，这算是自我安慰？”

“胡伦秋是外族进献给皇帝的男宠，后得皇帝宠爱一直走到妃子的位置，只是天下第一男妃这个名号对他本人来说到底是尊荣还是耻辱？皇帝还当真以为他给的宠爱别人必定以此为荣不成？”

夏枝轻轻合上书页，“我前一阵看过胡伦秋的传记，说胡伦秋的族人实际上是皇帝灭杀的，后来认识了胡伦秋，直接将人抢回了皇宫。”

夏木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胡伦秋晚上做梦不都能被噩梦吓醒？一族的人命啊！”

“所以啊，他死了。”容卓悦懒懒的接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他其实是有意徇死？”夏木追问，

“有时候死了要比活着有勇气，前面有百官的谩骂弹劾，身后有自己一整族的冤魂，就算是轩辕格再爱他，对他再好，给他无上的富贵荣华，那又能怎样？”夏枝不认为只是个很好的谈论话题，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要深入下去。

“那你们觉得胡伦秋对皇帝……是恨还是爱？”夏木的眼睛在容卓悦和夏枝身上转了一圈。

“恨着的时候尚能支撑，真要是爱上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容卓悦总是喜欢做总结发言。

“帝王之爱，难以理解，无法同情。”夏枝道，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绝对了，又道：“谁知道呢，这两个人的事情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过来小半月，连绵的秋雨终于给自己做了个了结，男妃胡伦秋已经下葬。但是夏志远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先只是头晕，后来有些稍微的发烧，之后开始咳嗽，咳嗽之后开始高烧，最后终于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的地步，夏志远终于愿意卧床养病了。

但是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卧床三天之后夏志远开始进入昏迷，夏枝和夏木开始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

大夫找来了。，只说是病情拖得太久，肺部已经出现炎症，需静养。

夏枝很是着急，感冒拖得久能引起的并发症太多，现在夏志远的情况和肺炎很相似，“会不会很严重？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大夫也是个好相与的，平时对夏志远这个县太爷的为人也很敬佩，叹口气道：“大少爷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找其他大夫看看，县令大人的病情确实很严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静养，按时吃药。”

送走大夫之后夏枝径直去厨房煎药，走路时眼神都有些迷茫，在面对空旷的走廊的时候，夏志远病倒了这件事忽然间就无限放大起来。他一直以为夏志远那样的人不会生病，不会弯腰，一直站着，一直不回头。

但是现在他病倒了……夏枝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突变。

夏枝蹲在火炉旁，看着火舌一下下的舔舐着药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的什么都有，但要让他说具体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听到有人进来，夏枝转身看着门外，是夏木。

夏枝转头继续看着火炉：“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爹醒了没？”

“醒了。”夏木走过来站到他旁边，“不过喝了些茶水又睡下了。”伸出手掌想要摸摸这个人的发顶，伸到半路的时候又收了回去。“夏叔叔会没事的，不要太担心。”

夏枝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但是不祥的感觉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从我懂事开始就没见他得过病，更别提卧床不起了，夏木，你说我爹是不是老了？”

“夏叔叔还未到不惑之年，你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