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口气：“好吧，请问你是谁？”
对方笑了，“我叫沈约。”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能不能送我回家？”
对方嘴巴高高的撅起来，“我说过了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我是在路边捡到你的，你睡着了，死猪一样。”
夏枝本来想反驳自己明明是坐在那里等着大哥来找的，怎么会是睡着了！但想起大哥说过人要懂得感恩，只得闷闷的点了一下头，“谢谢你把我带回来，我生病的时候睡觉总是比较沉。”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想见你二叔，如果我现在不回家的话我家里人会很着急。”
沈约双手环胸靠在床边斜眼看着夏夜，“我二叔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你。”
“那麻烦你能不能给城西的夏家传个口信，告诉他们我在你这，让他们别担心。”
沈约挑眉：“凭什么？”
夏叶看上去有些苦恼，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咬咬嘴唇，“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行吗？”
沈约又看了夏叶一眼，转身出门去了，看样子是答应了，夏叶往床上一躺，总算是放下一颗心，心思一减，慢慢又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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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贤书馆之内，容卓悦沈千年两人一左一右分坐在内堂的两边，容卓悦手中拿着一本刚得来的书稿正翻看，速度不急不慢，沈千年手中拿着茶盏，正在细细品茶。两人都没说话。
容卓悦看得累了，将手稿合上放到一边，抬眼看向沈千年，“看样子你和夏家的人还真是有缘，两次丢孩子都被你给藏起来了，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很闲。”沈千年嘴角抽了抽。
容卓悦一笑，“沈大老板当然是大忙人，这次来蔚阳又是为了什么？”
“我把沈约带来了，他听说我要来蔚阳很高兴，我就让他一起了。”
“是么。”容卓悦的态度依旧是不咸不淡，“你现在应该带着你的小侄子到处逛逛，而不是跟我在这看茶闲话。”
沈千年不以为意，“夏家的小子还没回去，虽然是个闷葫芦，不过沈约挺喜欢他，倒是你，你不敢见他，说明你心里还是没放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容卓悦的脸，企图找出他的表情裂缝。
“没什么可挂念的，你这专门把人带到我跟前来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千年低头抿了一口，“就是想看看你前一段放下了没有，如果放下了，就可以进行下一段了。”
容卓悦伸出去要拿杯盏的手在半路顿了一下又收回来，站起身道：“在下刚想起来印刷作坊那边还有点事没商量好，咱们有时间再聊！”将手卷放进袖子里转身就要离开。
沈千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还是拿着杯子，“正好我在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们一起。”左手的力道丝毫不变，握着茶盏的右手指尖已经发白。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半响，容卓悦终于点头，“好。”
印刷作坊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容卓悦只不过是拿它做一个挡箭牌，沈千年也不过是拿它做个幌子。两个人的心思，对方都心里有数。
小小的一个作坊，平时鲜少有人来，来了也就是催促催促进度，今天却一次来了两个老板，不仅将作坊作业的流程都问完一遍看完一遍，连他们用的什么墨选的什么纸都问的一清二楚，整个作坊上下人心惶惶，不像是在印书，像是在熬药。
作坊里面的人累，过来视察工总的两个人更累。
正午的时候，容卓悦终于不往前继续走了，抬头看了看太阳，道：“是用饭的时候了，沈老板，我请你吧。”偏头询问沈千年的意思。
沈千年没有拒绝，容卓悦请他吃饭他很高兴，但是那句“沈老板”让他有些憋闷。
两人吃饭选的地方依旧是萃芸楼，听说这里的老板不是本地人，但是饭菜的味道是一等一的好，虽说不是蔚阳最好的酒楼，但两人都不是讲究排场的人，一来二去，这也就成了习惯。
还是萃芸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两人面对面，从早上就已经开始的沉默到现在还依旧在不断延伸。
容卓悦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从来也不愿做被动的一方，沈千年已经摆好了姿态放出了话，该是自己有所表示的时候了。容卓悦不喜欢拖泥带水，因为这样的结果总会是麻烦不止。
小二的服务很周到，问两人要不要先来些点心垫垫肚子。
容卓悦摇头，他自己是不喜欢吃点心的，平时也没见沈千年吃过。但是沈千年偏偏点头，“一盘芙蓉糕，一盘春卷。”
小二弓着腰下去了，面对面两人再次沉默，容卓悦低着头紧紧的皱着眉，现在觉得就连芙蓉糕和春卷这两样东西现在都跟他作对似的，舌灿莲花出口成章的一个人，现在就连说话的重点都抓不到。
沈千年很有耐心，他表现耐心最顺手的方式就是喝茶，在礼贤书馆喝得是一等碧螺春，在印刷作坊喝的是有些发苦的黄山毛峰，现在手里端着的荟萃楼的招牌极品大红袍。
今天的沈千年一点都不挑剔，什么茶都能喝得滋味知足。
两人在茶点还没上来之前就已经喝完了一壶茶，容卓悦抬头看沈千年，茶都没了，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沈千年看了他一眼慢慢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容卓悦叹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蔚阳县么？”
沈千年宣告获胜，睁眼道：“因为这里离典韦挺远的。”
“孩子气的想法，我当初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很好，当然，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和典韦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但是这个优势让这个地方远离了沈家和林家战争的荼毒，很纯净。”
沈千年还想喝茶，但是杯子空了。“那真是不好意思，你前脚刚来，我后脚就把这地方给染指了。”脸上却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忏悔之意。
容卓悦笑：“你说话还是不喜欢留余地，其实我挺高兴的，因为你是旧识，还有就是你把这个地方交给了我。”
沈千年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说你其实很感谢我？”
“当初沈千锐成亲的时候我从典韦城来到了蔚阳县，沈千锐的夫人死后我又想过要回去。”
“你可真够贱的！”沈千年毫不留情，虽然他知道那是他过去的想法，还是没办法就这么忍住，“当初是他离开了你选择了婚姻，结果他的婚姻告罄然后你在巴巴的想跑回去，怎么？你还想再和他旧情复燃不成？”
容卓悦有些无奈，“他是你大哥，说话注意点。”
“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大哥，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从他成亲的那一天开始就变成了厌恶。”沈千年是一个骄傲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纯粹且极致的人，当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只孔雀，高贵的孤独。任何于他站在对立面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打上标记。
沈千锐是沈千年的亲生大哥。是一个性子与名字恰恰相反的人，他细致，敏感，温吞如水。
沈千锐和容卓悦师出同门，走的却是相反的两条路子，就如同同时高中的两个人，一个想做深宫大宅里的学士，另一个的则是云游在外的诗人。
两个人的感情在那时候说不上露骨，但只要稍微注意就能看出端倪。那时候的沈千年不仅看出了端倪，还顺藤摸瓜将两人之间摸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之间的故事卑微的就像是一场小雪就可以湮灭的幼芽，清淡的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的云朵。
学生坚持自己的梦想，诗人只得放弃了原本的计划，留了下来，准备陪着学士。
但是学士却娶了名门的闺秀。
诗人伤心欲绝，想走，不想断，心还在，逃不开。
最终，诗人还是没有走远，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里独自舔着伤口。
伤口慢慢好转的时候，学士的弟弟追来了。
现在学士的弟弟坐在诗人的面前，诗人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他之前说什么来着？
对了，是“结束前一段，开始下一段。”
诗人现在算是知道了，羊的弟弟，其实是狼，诗人开始回忆记忆里这个人的影子，但能忆起的只是一双躲在门后的一双眼睛，或擦肩而过时从手边飘过的一袭白衫。
容卓悦喝了一大口茶，但是又感觉完全不一样……
第三十二章：寻找夏叶（二）
容卓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沈千年，他不讨厌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赞赏，他睿智，敏捷，骄傲，要强，完全和沈千锐相反，但是赞赏毕竟是赞赏，容卓悦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有没有对方想要的因素在里面？
可以肯定的是，沈千年对他的施舍不屑一顾，容卓悦也没有这个打算。
静默的气氛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只是一个不愿明说，一个不愿挑破。
小二已经将点心端了上来，是沈千年要的芙蓉糕和春卷。
沈千年的眼神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盯着桌上的两个白瓷的盘子道：“其实我不喜欢吃芙蓉糕，更不喜欢春卷。”
“那是为什么？”容卓悦知道沈千年这是在往下引导话题，理智告诉自己不关自己的事情不要多问，但是嘴巴还是快了一步。
“这是我第二次在荟萃楼里点这两样东西，第一次的时候，只是因为这是荟萃楼的招牌，有人想吃都吃不到。”
“后来吃了一次之后，喜欢上了，但只是这里的，走出这里之后依旧是碰也不碰的东西。”
容卓悦苦笑，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是建议他到别的地方再试吃几次还是让他在荟萃楼里点几样别的点心尝尝？
“同一个厨师也不一定每一次做出来的东西都是相同的，第一次的滋味和第二次的滋味或许不一样呢？”容卓悦若无其事的装傻，径自取了一块慢慢吃起来。
沈千年也笑了，“或许你说的对，第一次和第二次总是会有差别，但是我喜欢的不是糕点本身，而只是第一次的芙蓉糕，第二次或许更好，或许更差，那也只剩下一种感觉。”
沈千年死死的盯着容卓悦，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把整块芙蓉糕吞咽完毕。
容卓悦如鲠在喉，觉得他们讨论的问题有些深奥了，不适合他现在的状态，抬抬手招呼着小二上茶，这边笑着看沈千年：“糕点而已，何必较真，或许在后来会发现更适合你口味的也说不定。”
沈千年双腿叠加，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你在跟我绕圈，你忘了我之前说过，我已经将以后全都拒绝了，你说我鼠目寸光也好画地为牢也罢，事实就是这样，不是一句话就能改变。”手指轻弹了两下膝盖上的灰尘，回了容卓悦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容卓悦彻底挫败，他的水平虽然不是只限于和夏枝的斗嘴以及对夏木的教导对封酒意的敲打，对上沈千年的时候不见得会落了下风，但是当内容牵扯到自己的时候，容卓悦觉得自己思维有些混乱了。
而沈千年根本就是毒舌，在所有他想打击的人面前毫不留情，包括他自己本身。这算是他的优点之一，但总是会让人吃不消。
两个人的谈话也只是兜兜转转，丝毫没有实质性的突破，沈千年说嘴皮上占便宜也只会让感情上徒增枉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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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叶有了下落，但是夏家大院里的气氛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夏志远并没有因为夏草的丢失而怪罪于夏枝，但是夏枝明显的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更不对劲了，或许是夏枝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夏志远对他更加冷漠了。
夏枝躺在背对着夏木的方向，眉头上挂着抹不去的索然之气，眼睛睁开再闭上，闭上再睁开，反反复复就是睡不着。
“大哥，有心事？”夏木一手撑着头，侧卧对着夏枝的方向。
“睡觉。”夏枝干脆的掐断话还没开始的话题。
“夏叔叔又没怪你，干嘛还要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夏木翻了个白眼，真不明白凭着夏老大这性子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自己憋死的。
“和你没关系。”夏枝姿势不变，不过之前的思路已经被夏木成功的打断了，眨眨眼，觉得还是找人说说话的好，“你怎么知道我爹没怪我？再说了，这件事这确实是我的错。”
夏木的语气满是不以为然，“除去樊雪原不讲，当初想到山上去的是夏草，夏叶是自己想找东西跟着夏草去的，我是看着不放心才跟着的，你是被我拉上的，再怎算，该担责任的也不该是你吧？”
这次轮到夏枝翻了个白眼，要都是按照他的这种算法事情还真是太简单了，“这跟你说不清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说的清楚的，也不是所有的话都需要说出来。”扯扯被子拉到下巴处，觉得有些冷了。
“容先生倒是跟我说过，人特有的一种本事就是揣度人心，就是将别人没说出来的话猜出来。”夏木瞥了眼夏枝的背影，嘴角咧的老大，“夏老大，你莫非是觉得自己这项本事很了得？”
夏枝听得出，夏木这根本就是在揶揄自己！忽然就觉得就算是揣度人心也比从夏老二嘴里占便宜来的轻巧些。
“夏老大！夏老大？”
“什么事？”
“我过去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有点冷。”
“柜子里有被子，起来拿。”
“还没晒过，不能用啊……”
“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一忍？忍一夜吗？！得了风寒怎么办？夏老大，我过去跟你一起睡！”这边话刚说完就已经抱着枕头拖着被子踩着鞋三步跳到夏枝床上。
夏枝被他吓了一跳，皱眉，“你不是练功夫的人么？练功夫的人不都是很挨冻的么？”
夏木嘿嘿笑两声，将夏枝往里推了两下，夏枝有些无语，这个时候再把人赶走的话那就确实不是一个兄长该做的事情了，勉为其难的动了两下。
夏木快速躺下，隔着被子一把搂住团成一团的夏枝，“嗯，这样就好多了。”
夏枝黑线，“别压着我，不然我睡不着。”
夏木放松了些力道，动作还是不变，“夏枝，夏叔叔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了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的错，别再瞎想了。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故意逃避责任一样。”有些委屈的又往里贴了贴。
夏枝愣了一下，自己到底是想的太多还是考虑的不够周全，行动能力什么时候变差了，怎么觉得不管怎么做都不对一样……？
夏枝没想太多，这几天精神一直都处在萎靡状态，撑到这个时候确实是累了，夏木那边透过来的温度刚刚好，夏枝动了两下之后就彻底睡着了。现在的自己，总觉得像是强迫症一样，到底是怎么了……
夏木蹭了两下，小声道，“你是个好哥哥，也只是个哥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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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叶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人仍旧是住在沈千年的修竹小筑，名叫沈约的男孩此时正在外面玩耍，由侍女在一旁陪着他踢毽子。
夏叶不想动，沈约就让人给他将椅子搬到院子里的太阳下，偏偏还就放在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地方，让他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自己踢毽子。
夏叶有些犯困，强打着精神看着不远处正在打闹的几人，有些不解的想着为什么我非要看你踢毽子？
夏叶以前也在家里也是玩过这个游戏，四个人里面只有大哥看着还像是那么回事，夏木和夏草两个根本连力道都控制不好，本来是在踢毽子，后来就变成了上房、爬树。也不知道夏草的腿好些了没，挺担心的……夏叶又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