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还没长大,夏叶夏草都还没长大,他怎么能老呢?他不能老啊。”
夏木一听这话几觉得不对劲,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老不老不是你说了算的,而且,你已经长大了。”
夏枝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这个一天说话超不过三句的父亲哪里来了这么大的牵绊。
“夏木,跟我说说你的父亲吧,我想听听。”
“我的父亲?他有什么好说的,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夏木不屑的别过脸,那个男人他想都不愿想。
“去世了?”夏枝眨眨眼,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关注别人的事情。夏枝曾在夏木来这里不久的时候看到过他母亲的牌位,夏木的爹该是活着的。
“不是,只不过从小就把我给丢了,他都不要我了,我还想他作甚,那不是犯贱么!”
“也许是有苦衷?”夏枝试探性的发问。就像是夏志远那么不喜欢他,再怎么不想看到他,不还是会把自己养在身边,这个时代的血缘关系看的比什么都重,怎么可能说断就能断的。
夏木见夏枝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好了些,心下松了一口气,开始在脑子里搜索关于父亲的回忆,确实是空白一片。
夏木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但又觉得自己的那些事情虽说不怎么光彩,可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错的不是他,难不成还要他帮着遮掩?拢了拢袖子和衣服的下摆和夏枝一起并肩坐在火炉边上,开始说自己的身世。
夏木的故事很简单,简单的让人心疼。一个命理不好偏偏还要牵扯到自己儿子的父亲,和一个明明终日以泪洗面,从而迫使自己的孩子在孩童时期惶惶度日的母亲。
夏枝的父母双亲都是世家,但是父亲的家里世代崇文,母亲的家里世代尚武。但是夏木的父亲是嫡亲长子,但很不幸的是个暴力分子,一天到晚只知道舞刀弄枪,于是在十五岁行了冠礼之后就被准许出外游学,说白了就是任其自生自灭。
机缘巧合之下夏木的父母相遇了,然后是相识、相爱,那时候夏木的父亲已经十八岁,本家却并没有将他召回去,却扶植了一个可看大任的新一代接班人,事情到这种地步就已经很明显了,他被家族抛弃了。
此时,夏枝的母亲那边让他入赘,夏木他爹犹豫之后点头答应。
但是在这个时候,入赘就等于是倒贴,外人往往都是看不起的。夏木的母亲那边偏偏还兄弟居多,如此一来就更没有了他爹的立足之地。夏目的爹郁闷至极,这时候夏木的母亲怀了夏木,丈夫总算是有了些盼头。
但是在夏木刚出生不久之后,夏木母亲那边的大当家换了人,夏木的祖父归西,舅舅上台把持。兄弟间的明争暗斗本来就够有看头,更何况夏木他爹根本就不是玩弄阴谋的料,一年之后就已经面临着被人驱逐出门的地步。
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偏偏这时候遇到了边境动乱,皇帝要征兵打仗,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夏木他爹报了名,跟着部队打仗去了。
这一去就是十四年,也就是说到现在还是音信全无。
在地三年的时候夏木的母亲终于扛不起生命之重撒手西归,四岁的夏木被托付给了母亲族内的一户人家,夏木那时候开始学功夫,并且属于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用行内人的话说就是“有天分。”
夏木知道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天分”并非来自那个柔弱的母亲,而是那个将他抛弃的男人。
夏木没抱怨过谁,一方面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另一方面还有一句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饿其体肤,增益其所不能。”那时候夏木对他爹是没多大感觉,毕竟一个几乎没见过面的人,恨着也是累。
本以为日子就那么不急不缓的走吧,谁知又遇到了天灾,这次是连老天爷都不怜惜他了,于是经历了种种之后,夏木终于有一天开始姓夏了!
第三十六章:父亲(二)
夏木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说着说着就不敢再往下说了,手掌伸开、握上、伸开、握上、在伸开……眼睛偷偷的瞄着夏枝,看他的脸色如何。
夏枝正处在震惊阶段,从夏木这段往事中,他只知道这夏木倒霉,但是等数到夏志远这段的时候,忽然发现倒霉的都是跟夏木走的近的!
夏枝尽量控制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冲动,深呼吸深呼吸……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克星?”夏木战战兢兢的问。
“其实……这是没根据的啊……?”夏枝不是很肯定的说,他一向是不信鬼神之说,虽说这克星之类的并非鬼神,但也都差不多一个道理,他本来是不信的啊……就算是在自己一睁眼就是这么个社会的时候,夏枝也只是觉得这完全只是个意外中的意外,不曾往鬼神之说上牵扯半分。
“夏枝!你是不是也是那么觉得!”夏木暴走,猛的从地上站起来,两眼血红的看着夏枝,拳头捏的死死的,像是遭人背叛了一般。
夏枝也跟着站起来,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这是个怎么回事,大脑迟钝的思索着这种事情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是以怎样的形态?原本的思路还是被夏木这一声暴喝给打断的,看着夏木受伤的神色,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夏木看到夏枝满脸无辜,转身就走,夏枝本来想去追,又想到火炉上煎着药,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暗想着这么神经粗大的一个人怎么也有这种时候?
夏志远病情还是没有转好的迹象,咳嗽的时候时不时带出血丝,夏枝更是不敢离开半步,夏木还是陪着他,但已经不会走得太近,总是在夏枝转身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等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又马上低下头,夏枝要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送到。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变好了,但是交流却越来越少了。
夏枝一颗心都扑在夏志远身上,虽然感觉出夏木有些不对劲,但是一看到夏志远这边有些变动心立马就又回去了,对于夏木的不寻常吧表现,只当那是少年心性,磨磨就好了。
这天樊雪原扶着夏草来看夏志远,夏草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除了走路的时候还需要个扶手之外,已算是痊愈。樊雪原将夏草安置到一旁的凳子上坐着走到夏志远床边仔细看着了看,转头问夏枝:“伯父的病情一直都没有好转么?”
夏枝疲累的点头,“时好时坏,最近天气转凉,似乎又加重了。”
樊雪原想了想,有些犹豫道:“我认识一个医术不错的人,如果夏枝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的话,我找他来帮忙看看吧。”
夏枝扯出一丝笑,“大夫换了好几个,如果雪原有办法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不会麻烦吧?”
“不会,我回去写封信,来回大概要三天时间,你们耐心等等。”樊雪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
“如此,有劳雪原了。”夏枝低了低沉重的头,暂且不管结果如何,有一条路走也是好的。
樊雪原见状连忙摆手,“不必见外,我的命不也是你们救得吗,就当是我报恩了。再说,有没有用还不知道。”
夏枝被他那句“我的命是你们救的”说的有些红了脸,觉得这樊雪原说话还真是棉花里裹着刀子。
夏草看着夏志远躺在床上的样子这边就想哭,闹了半天还要旁人过来劝她,折腾了一阵子后被樊雪原强行带走。
等到两人走远了,夏木问夏枝:“大哥,樊雪原到底是什么人?”
“不清楚,沈千年和容先生都猜不到他的身份,不过只要对我们没危险就好,什么人不重要。”
“你很相信他?”夏木盯着夏枝的脸。
夏枝点头,“除了有些让人摸不清底细之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人脉广,性子好,还知恩图报。”
“我怎么觉得他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夏木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
“别瞎说,你在这守着,我去熬药。”
“嗯。”
等到夏枝离开,夏木还是有些忐忑,现在两个人算是重归于好了吗?自己闹脾气,到最后还是要自己放低身段来求和,夏木觉得,遇到夏枝,他这辈子是彻底败了。
樊雪原说话挺有准头,第三天晚上夏府就来了客人,一身黑衣看不出来头,把夏家大小吓了一跳,黑衣男人见了樊雪原之后喊了一声“少爷”就没再多话了。
樊雪原点头,“人在前院,你给看看是什么毛病。”
“少爷。”黑衣人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调略微的拔高,“爷让您快些回去,老夫人的身子不怎么爽利,让您回去看看。”
樊雪原蹙眉,有些焦急,“外祖母怎么了?!”
“前些日子去游湖着了凉,一直没好利索,再加上老夫人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前一阵子说是想见少爷了。”
樊雪原咬着嘴唇点点头:“等这边事情完了我就跟你回去,现在事情急,先看病人。”
夏枝和夏木一直在一边等着,听到这话立马把人引到前院,夏志远今天只喝下去一碗米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高烧变成低烧,更麻烦了。
蔚阳县虽说文人墨客居多,但是奇人异士少之又少,大夫本就没几个医术高明的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夏志远是县令的身份,蔚阳县的父母官,找大夫看诊都推三阻四,生怕有个万一把自己的饭碗给砸了。
黑衣人的到来真可谓是雪中送炭。夏木正在前院照看,夏枝又让小丙过去通知了一声,自己领着两人往前院走。夏枝心里着急,但是看着黑衣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又意外的冷静下来,“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樊雪原插嘴,“小黑,你叫他小黑就好。”
黑衣人给自己解释,“在下黑风。”
之后再无他话,倒是樊雪原善解人意,大概也是觉得自己随便从外面找来一个人给自己救命恩人的老爹看病让别人看来有些鲁莽了,开始说明黑风的来历“小黑是我师弟,专攻医术,夏枝可以放心。”
师弟?可是这人看上去明显的比樊雪原年龄大啊!
“哦,我是从出生起就拜在师父门下,是大师兄,其余的自然都是师弟,年纪不是问题。”樊雪原这话说的倒是坦荡。
夏枝了然,怕是这黑风也是非常的不服气,看这脸色都发红了,师兄弟抬头不见低头家见的,见面还要叫一个是比自己小上些许的人为师兄,确实有够郁卒。怪不得这黑风宁愿成樊雪原“少爷”,也不愿喊一声师兄。
还有只是明明是学医的人,为什么要叫黑风这么个古怪的名字,报复社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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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风看来夏志远的病情谈不上严重,但要想治好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
夏志远早年因为孔娴月的死差点积郁成疾,但却被硬生生的被一股念头给压了下来,之后又是一段时间毫无规律可循的生活,这是病根,振作以后整个人开始没日没夜的忙碌,表面上是更加勤勉了,实际上只是换了一个发泄的途径。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年的时间,夏志远的身体早已透支,今年的这场秋雨只不过是根导火线,将之前埋下的病痛全部翻了出来而已。
一时半会没什么大碍,想治好,难。
夏木看着夏枝一脸灰败开始急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黑风一双死鱼眼自夏木脸上扫过,不声不响,却犹如夏季里忽然的一场霜降,夏木立马老实了,但是拳头却攥得越来越紧,拼命的隐忍这什么。
黑风说话了:“呆待我开张药方,尽快将药煎出来,晚上我给这位老爷施针,明天早上还是相同的药方再煎一剂,如果下午能退热的话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需要调养了。”
夏枝将笔墨纸都拿过去,黑风连坐下都没坐,唰唰几笔将药方列完直接扔给了夏木,“一个时辰之内将药煎好送过来。”
夏木也不跟他计较,拿着药方就往外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夏枝知道这黑风不简单,问,“黑风大夫,家父在静养的时候有没有要注意的地方,比如宜忌之类。”
黑风看了看他,依旧是面无表情,“要我说,最好是辞官归乡,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算是静养。”
夏枝苦笑,“恐怕这个条件是不行了,大夫还是说说平生活作息的要求吧,这些事情我们还可以尽力达到。”要夏志远辞官静养,不用想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黑风不屑:“我黑风治病还真没有退而求其次这个道理,恕我直言,令堂的病本就是劳心所致,想要养好最重要的就是养心,夏公子所说的生活禁忌如果能遵照的很好的话,在某些方面是有一定作用,但也只是给病人拖延时间罢了,治标不治本。”
樊雪原见夏枝脸色不好,用胳膊碰了下黑风,“小黑别耍脾气,夏大哥问你话你直接答就好,做人不要太偏激知不知道,再说了人家怎么说也是你师兄我的救命恩人。”
黑风看样子还是比较在意樊雪原的话,又听樊雪原还有救命恩人一说,想了想:“夏公子先给我些时间,容我细想,之后定会给你答复。”
“那就谢谢黑风公子了。”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连丁点月光都不见,夏木拿着药方就往外跑,速度是挺快的,但是这时候哪里还有药店的门是开着的?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那个叫黑风的小子,你开玩笑的吧?!
第三十七章:前湖(一)
夏家大院之内,夏志远房间的门紧紧的关着,黑风施针,樊雪原负责给他打下手。
“夏枝,你觉得那个樊雪原可靠吗?”夏木时不时的透过窗子往里面瞧上两眼,有些着急。
夏枝看上去倒是沉静,只是端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不过那个黑风看起来挺靠谱的。”
“我觉得那小子是非常不靠谱……”
夏枝叹气,“爹是积郁成疾,施针只是第一步,不存在风险,倒是黑风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静养,但是爹根本就放不下县衙的事物,怎么可能静养?”
夏木想了下,静养势必是要告老还乡的,不由问道:“夏枝的家乡是哪里?”
“前湖乡,只是我对这个地方完全没有印象,从有记忆起就一直住在蔚阳。不过听张大婶说那是水乡,房子的前前后后都是水,早晨的时候会有姑娘划着穿卖新鲜的花朵和果子,秋天的时候卖莲子,每户人家都有一座小小的阁楼,四面开窗,有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还有阳光。对了,那个地方没有冬天,只有春秋,一年到头只需着薄薄的单衣。”
“你是不是做梦了?”
“张大婶就是这么说的,他对夏草说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夏枝有些不满,就算世界上没有这么个地方,当做一份念想也成啊。
夏木低笑,“张大婶肯定是骗夏草的,这你也信。”
“当然!”因为前世就有这么一个地方,四面环水,水上可以开起集市。河水不会结冰,但那里的人不是生活在水上的,他们住的楼叫做吊脚楼。夏枝的了解也仅止于此,但是不否认,他对那里的生活是向往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等着夏志远告老还乡。
但就算是告老,夏志远怕也不会回到那个叫前湖的地方,因为张大婶还说,那个地方是夏志远和孔娴月相识的地方。
夏枝坐到走廊上,抬头看着月亮,“樊雪原因为说江南是水乡,冬天也是极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