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皇子(穿越 FZ)下+番外——不虞
不虞  发于:2012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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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多次自保和保护他人的机会你都没有利用,只是顺着他人的意愿行事。”

“不管你父皇和母妃如何激励你的求生意志和信念,只会让你选择为了别人而活。”

“直到你当上太子并遭遇了不可想象的一连串的事,才真正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几不可闻的,男子轻笑了一声。

“愚蠢。”

有什么,从眼里流出,划过脸颊,顺着脖颈流到了衣服上。

双手不可遏止地紧握成拳,执废直直盯着那人的背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几句话,就打破了执废所有的心防,他为自己构筑的牢固的城墙,就这样一毁殆尽。

这么多年,他并不是没有看到那些事情背后的真相,他只是选择了他想看到的那些,制造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旦他自欺欺人的砖瓦出现了漏洞,随着扩散开来的洞,会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崩塌。

一直不肯接受命运和现实的人跌坐在地上,不可遏止地流着泪。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周国的皇子,不论是庄闲还是执废都只是一个名词,不管顶着哪个名词生存,内里还是那个对前世抱有不切实际的渴望的人。

他知道四皇子执默怀里的点心是不能吃的,却依然笑着接过。

他知道二皇子的野心和对自己莫名的怨恨,却依然为了不算熟识的侍卫代人受过。

他知道与宋景满一同倒下的人是敌国的探子,却依然救了对方。

他知道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依然装作视而不见,就算随时会成为牺牲品也毫不在乎。

……

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他已经忘记了前世的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事,究竟认识什么样的人,那份执着却越来越深刻,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个穿越时空而来的人,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他甚至在看到殷无遥关切的眼神时还在质疑对方的可信度,是不是利用,利用自己为了什么目的。

到最后,他嘲讽地笑着自己,利用又如何呢,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自己终究不是属于这里的。

殷无遥不是他的父皇,他也不是什么皇子,不过是盗窃了别人的身份而活着的别的世界的人罢了。

他为“执废”塑造了一个平淡的生活,有着温柔贤惠的母妃和侍女绿芳,青梅竹马的朋友沐翱和闻涵,关系并不怎么好的几位皇兄,还有高深莫测的父皇……

这一生都像是一个演员在舞台上,活着别人的生活,说着别人的台词。

那么演员自己呢?

演员是没有自我的。

沉重的压迫感袭来,执废觉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就像是被按在水里一般,挣扎着,却有越来越多的水灌进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里,无法呼吸的恐惧和对光明的向往让他不断地挣扎,可挣扎的动作越大,就越是痛苦,有越来越多的水不断地灌进身体里。

真的就像身处在水中,抬头是一片深蓝色,水面上泛着金灿灿的阳光,波光粼粼的,感觉好遥远。

眼睛酸涩,手脚无力,胸腔中最后一点氧气也消耗殆尽,肺叶里满满的灌的全是水。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各种情绪涌了上来,那褪去了演员外衣的本质开始叫嚣着。

悔恨……这种心情,真是很久都没有试过了。

五十二

没想到会有两次因为窒息而死的经历。

执废陷入了身处水中的幻境因挣扎而面容扭曲,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感受。对比那时候丹鹤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所体会到的绝望更加深刻,内心坠入更加黑暗的世界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无法屏住呼吸的执废因为身体的排斥反应而不断地咳着,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可不管怎么用力,那种死亡的濒临感依然环绕身周,无法排解。

连最基本的呼救都做不到。

感觉有一股软软的触感接触到了自己的皮肤,那种黏腻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软糯的东西接触到皮肤以后就慢慢地渗透皮肤,甚至连经过骨血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到,执废拼命地睁开眼睛,视野却一片黑暗,手脚冰凉,全身都很难过,被一股讨厌的力量纠缠着,几乎要与自己的骨血融到一起。

那股力量似乎要摸索遍执废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灵魂深处,像完全曝光在阳光下,心里充盈的担心害怕甚至远超过窒息的死亡感。

像是有一只手,把自己的所有都捏在手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力量撤离了执废的身体,浓重的窒息感也渐渐褪去,得到自由的执废拼命地呼吸着空气,一瞬间重生的喜悦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只要是人,就逃脱不了这软弱的一面。

迷迷茫茫的幻境慢慢撤去了烟雾,周围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但是室内还是一片昏暗,不同于之前的御花园,这次却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执废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帘幕后面一个不甚清楚的身影,和连日来的梦境相似,却又有些陌生感。

或许这不过是梦境的又一种欺骗而已,被人拿捏于鼓掌之间的感觉真的很糟,经历过生死和意志的摧残,执废只有支撑这残破的身子等待那人的一个答案。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自我,还有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志向,只秉持着最后一点不解和疑惑,跌跌撞撞地向那人走去。

帘幕后的人影动了动,那人从案前缓缓站起身来,如和煦日光般甘醇的嗓音在别无二人的地方响起,“执废也好,庄闲也罢,你受何人之命来此?”

执废动了动唇,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而直接说了,“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吗……”

听见那人一声轻笑,似乎帘幕也跟着动了,“是吗?若是没有听信他人的话,你此刻又身在何处?”

身在何处?

若是没有殷无遥的一番话,他或许会回到宫里继续做个平庸的太子,或许会随着殷无遥前往西北战场,可无论哪一种结局,终究是离不开殷无遥。

他发现,甚至连他的思绪也常常被殷无遥占据,很多时候无法正确地判断局势,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头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执废不敢去揭开那个答案,那个或许他的心底里已经猜到几分的答案。

“前、前辈……”执废无助地望着帘后之人,微弱的声音里带着痛楚和对现实残酷的害怕。

“这一声前辈倒是叫得不错。”似乎对执废对他的称呼欣赏有加,帘后之人朝执废迈出一步,“从移魂转命之术上看,你或许还真应该叫吾一声前辈。”

移魂转命?!

执废睁大了眼睛看着从帘幕后走出来的人,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可那张脸执废却依然记得清楚,那人竟然是信王!

塞上风沙,经年不减,长河落日,雁鸣孤绝。

军帐之内,两条伟岸身影在沉默中对峙。

“你真能下定决心对付你的族人?”帝王语气轻佻,似有故意惹怒对方之意。

“哼!这话该是我问的才对,”沐丹鹤气势不减,也并没有轻易被对方惹怒,只是心中不快,不吐不行,“事成之后,你能答应我的条件?”

“可以,朕还可以让你再追加一个条件。”帝王眼中丝毫没有算计,只是这般的大方,还是让丹鹤心有余悸,对方的能耐丹鹤也不是没见识过,身为帝王,身为一代枭雄,殷无遥的眼光很远,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却不是一句夸张的话。

沐丹鹤也不客气,从案上取走一封机密书信后,阔步迈出军帐,掀开帘幕的一刻,回头对帝王说,“不要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在事成之前,谁也不可以动执废,这是我第一个条件。”

“当然。”帝王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一句,只听一声爆响,军帐周围的草木石块皆被杀气震碎,无形的杀气似杀人夺命的利刃,刀锋划过帐篷,却能安然无恙,只余帐篷外一地哀鸿。

兵卫皆不敢上前,眼睁睁地看着沐丹鹤扬长而去。

为首的侍卫长待杀气平息,对部下们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兵卫们个个都抽出了兵器,“追!”

帐篷里头却传出帝王沉稳浑厚的声音,“让他离开……影三那边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侍卫长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恭敬地捧在手中,“一刻钟前影三大人将此物传回,着臣呈上。”

“进来吧。”

殷无遥叹了口气。

求而不得,失而复得,患得患失,终于到了手中,一切太过繁难,也太过艰辛。

然而真到要面对的时候,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最终一拖再拖,难以决定。

边塞的两旬日子,眨眼即过,对沐家的计划也终于进行到最后一步,计划展开,即便对方已经察觉,奋起反抗,也终究是寡不敌众,内忧外患。

内部有沐丹鹤的分裂,于外戎篱的支援迟迟未到,分散的势力难以聚集,在殷无遥的各个击破之下,更是毫无凝聚之力,呈一盘散沙,只待再过些时日消耗尽其所有力量,一网打尽。

沐家已经不成威胁,拔天寨也释出诚意,宫里尚未掀起任何波澜,唯有心心念念的那一方,还是无法放下。

一轮孤月无处话凄凉。

徐彦轻声唤了好几遍“王爷”,却没有往日即使只是轻微动作的回应,那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背对着帘幕,不知是什么表情。

手中托盘里的饭菜早已冷透,王爷却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说是在思考,却连呼吸都难以察觉,若不是空气里尚有一丝人的气息,徐彦只怕是要掀开帘子大胆去探王爷的鼻息。

只是那一丝的气息究竟存在,即使心中愿望再如何强烈,也不能违背身为属下的职责和承诺,一方帘幕,隔了七年,七年,他再没见过王爷的容颜。

门外的侍女忐忐忑忑地在外徘徊,想一探却终是不敢通报,守候在三重塔外已经超过两个时辰,还不见管家端了托盘回来,她并不是伺候王爷饮食的丫鬟,只是王爷有事问她才临时将她调过来,除了为王爷端来晚膳,并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她做。

桃红也不是新来的侍女了,在王府里也做了两三年,知道性格脾气古怪的管家在王府是一手遮天,又难以应付,想着想着,自然忐忑不安而走了神,没留意已经踏出三重塔的徐彦正眯起一双鹰隼般的眼危险地打量起自己来。

感觉到一瞬间浸入骨髓的凉意,桃红猛地抬头,便看见神色不悦的管家已经朝她走了过来,心下更是紧张,紧紧拽住衣裙的边角,低下头,咬着下唇。

“桃红,”徐彦缓缓叫出少女的名字,语调冰冷而僵硬,“这几天,你观察得如何?”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桃红不敢抬眼看徐彦,王府管家无形中造成的压力似有千斤重,心头一块石头压下来,喉咙也感觉干涩,在那双犀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回……回总管大人……这、这两天、偏院的客人一直高烧不退,不似有假……”桃红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双腿发软,差点要站不稳了。

徐彦听后,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对桃红说什么,只挥挥手让她退下,手中托盘里的食物一分没动,回头又看看塔内帘幕后的人,第一次在属下面前轻叹了声,“不管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一定会护你不受一丝伤害……”

夜半时分,徐彦独自踏入偏院,残月无光,四下里一片寂静。

十一远远听见脚步声,隐于黑暗之中。

徐彦推开房门,在执废的床前止步,黑夜虽暗,徐彦的功力却不弱,这点夜视力还是有的。只见执废满额的汗,嘴巴一张一合地喘着气,急促的呼吸,深入心肺的疾病几乎要夺去书生模样的人的性命,再次抓起执废的手探上的脉搏,徐彦勾起一丝笑意。

用力捏着执废单薄的手腕,能看到暴起的青筋和涨得紫红的皮肤,但徐彦一掌蓄力,却不是为了折断执废的手腕,而是将自己的内息缓缓渗入执废的心脉,看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十一已经在暗处暗自着急起来,他的任务是保护太子和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可眼见太子的危机就在眼前,职责所在与影卫的身份产生的矛盾,一时迟疑不决,回神之间只见徐彦已经放下了执废的手腕,迈步离开了房间。

确认人已经走远了之后,十一迅速掠出,探上执废的脉搏,却没有发现筋脉有任何的损伤,至少那股真气透体,还对心脉有所保护。

虽然疑惑,十一还是听从了执废昏迷前的命令,没有把这些事情上报。

为执废换下一块已经捂热了的湿毛巾,十一摇了摇头。

五十三

醒来的时候,一人坐于床前,灯影摇曳,已是一身的冷汗。

若兰若荷的淡渺清香飘入鼻端,熟悉而陌生,仿佛隔了几个世纪。

神智尚处在一片混沌中,唯有不断提醒自己的意识让毫无知觉的四肢百骸紧绷着。

猛地坐起身来,退到了靠着墙壁的里边,手上不懈怠地为身体裹上了被子,四肢的僵硬酸疼让人忍不住咬牙切齿,却顾不得一切的不合逻辑,带着沙哑疲惫的嗓音和惊恐的音调,颤抖着又疑惑和讶异着,“……殷无遥?!”

坐在床前的人身体一瞬间无法逃过人眼的怔滞,随即一双满含精明算计的狐狸般的长眸微微眯起,双瞳里闪过一丝痛楚之色,似笑非笑,“……呵,真是,从来都没有人直呼过朕的名讳,”那张俊逸得过分精致而丝毫看不出年岁痕迹的脸上不着痕迹地变为平淡,“还连名带姓的……”

执废只觉得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自他醒来以后,便也没再见过十一。灯烛明灭,光影黯淡,窗外尚一片黑暗,静得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唯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咚——

手上更用力了几分,被拽紧的被子留下了深深的褶痕,颤抖的幅度虽然不大,可足见少年此刻心下的警惕。

殷无遥皱眉叹了口气,脸色有些不自在,却仍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在殷无遥面前,即使是位极人臣,也不可能尽数读懂那人脸上的表情,更别说揣摩他的心思。

然而,现在困扰的人,确实帝王,明亮的眸子蒙了一层阴翳,“废儿……”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迟疑还是在更深的思考,却又忍不住开口,“朕觉得……朕要永远失去你了。”

有些悲痛,却仿佛是早已预料般,从没有向别人低过头的帝王,此刻脸上的平静里多了几分悲戚,认命般地扯出一丝苦笑,语气幽幽。

执废心里那种堵着的感觉愈加沉重。

望着依旧清俊神情却落寞得仿佛心已老了的殷无遥,他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可是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原本是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那人不适合皱眉的表情。

结果,他说的话,却是:“……你……先出去吧……”

微微睁大眼睛,执废看见那么明显的,殷无遥眼里的伤痛,修长的手指伸向他,却硬生生停下,“让我,冷静一下。”

殷无遥离去的动作那是那么行云流水,姿态优雅,丝毫不带任何踟蹰。

如果不是多少了解他办事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执废或许还会安心一些,只是,那人却是把一切感情都藏在内心的帝王,习惯让他潜藏的情感变得深沉,唯有在真正在乎的人面前才会表达出自己的那份情感,还是循序渐进慢慢等对方适应。

啊……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堵,心有不安,可是不知怎么的,觉得变得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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