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天阕(鹤影关山续)——妖风
妖风  发于:2011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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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测到赵祎在下一盘很重要的棋,很多人都是棋子,李君鹤是,方尧是,他的外甥也是。赵祎急赶着立太子是因为

他时日已无多,并且要在最短的时时间肃清一切给赵室江山,给赵晖登位带来隐患的人和事。

从这一刻起,方纶才开始有野心,他想参与棋局,并且成为最终的执棋人,太子就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赵祎不会让

皇帝的宝座落到他的子侄身上,没有了赵晖,就只有赵显,赵显有辽人的血统,这利与不利本就是相对的,他做太子

,能有汉人反对,自然也有辽人支持。

然而李君鹤回来了,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甚至他这个男人起冲突,方尧,他半生努力都在追随的地兄长,没有任何

犹豫地站在了这个男人的身边,他再怎么靠近,他连眼角都不愿意再扫他一眼。

这个男人,他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第23章:

从去年下年开始,赵祎的日常起居就几乎全部集中到了养德斋,他在养德斋立了个新的规矩,值守宫女太监,一律留

在值房里听差,没有吩咐连回廊仪门都不得靠近。侍卫只准在丹墀外守候,身边只留一个王思恩伺候。

如此一来,养德斋终日都是静悄悄地,偶尔有一两个太监宫女走过,除了走动衣角摩挲的声音,再也不敢发出一丁点

的响动。

正如李君鹤推断的那样,真正病着的人是他赵祎,不是王思恩。

他这么做的目标,不外乎是不让人靠近养德斋,免得有关他身体不适的任何蛛丝马迹流传出去。他还年轻,子嗣上头

却很艰难,身边的宗亲,外地的藩王都垂涎三尺地盯着龙椅,如是嗅到风吹草动,一场危及江山社稷的帝位之争肯定

在所难免,而这正是赵祎千方百计想要避免的。

他的病起初就是头疼,疼也不算厉害,以为是累了,事实上刚开始,休息一会的确会好转。直到有一次,他批着批着

奏章,疼痛突如其来的,并且尖锐地像要把他的脑袋钻出一个洞来,他甚至感觉到头上的血管都痛像要炸开。康太医

在他的头上摸索了三个时辰,才得出结论,他的头痛是脑袋上的经脉被堵塞,血液滞行所至。

古往今来只有一个华陀,东汉末年就死了。

而且康太医说,开颅也不起作用,他的头痛跟曹操不一样,曹操可以借冷水相激来暂缓,应该是病在头颅两侧的浅表

,而他的头痛连针炙都不能舒缓,病源应在脑部深处主经脉的位置,非药石所能达。

别说康太医就是真的华陀在世,也是什么都不用做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慢慢地变瞎,再然后变成不能思

考的痴呆,再最后才是龙驭宾天,这个过程其实也不是很长,最多一年两年的时间而已。其间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麻

药让他查觉不到痛苦。与病况却没有半点的改变。

赵祎不知道这是不是寻常百姓说的灭顶之灾,他一个人以礼佛的名誉去了相国寺,佛堂里静坐了两天两夜,终于承受

住了这个事实。

就在那两天,他在伴着木鱼钟磐的梵音中最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孤家寡人,那就是在厄运来临,常人可以呼朋唤友

寻议良策,或是呼天抢地怨天尤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手足无措,也是无可指责的。而他什么都不可以,只能一

个人静静地去承受。

因为他别无选择,或者说他这一生什么都轮不上他去选择,包括御膳吃什么,晚上由哪个妃子陪寝,前者太监御医们

说祖制所定的养生惜福之道,后者每个妃子的后面,得宠与失宠都还牵涉到朝堂。更别说朝庭官吏的升迁罢。

他自一出生,似乎就拥有无数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皇宫就是一座华丽的牢笼,他是高贵的囚犯

。这份高贵也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反之寻常人却可以拥有太多的随心所欲,比如方尧,他不想做方家的大公子,他就可以不做,他想上阵杀敌,就可以

统率三军,他说他爱上了李君鹤,就可以置伦理常纲于不顾。

相国寺的香火很旺,他站在佛堂里,隔着窗户,看那些芸芸众生怀着各自的心事,膜拜,祈福,其中一面如菜色的中

年汉子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三步一跪地走了进来,双膝,双掌都已是身肉模糊,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种凡尘俗世中的骨肉天性深深地触动了他,在他病之前,赵晖的存在对他来就没有什么概念,只有皇长子而已,将

来他还有很多的皇子,他再在其中挑选一个当太子,继承大统。

但是他没有机会了,他已经没有能力再让任何一个妃子受孕。赵晖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血脉的延续,是大宋的独一

无二地继承人,就如同先皇之所以会选他作太子,也是因为他没有兄弟——曾经有过,都不在了。

在此之前,先皇对他一直都很漠视,生母淑妃为了讨好刘后,将他送给刘后跟前,尽管这是为了保住了他们母子生命

不得已而为之。但对幼小的孩子来说也是一种伤害,连刘后跟前稍有地位的宫女太监,看他的眼神,都是那种俯视中

带着不屑的眼神,他一直没有忘记。

不是死亡将至,他内心深处的骨肉天性不会被唤醒,正是这种骨肉天性让他找到了他在有限的生命里活下去的方向。

他跟康太医说,他可以死但是不能又瞎又呆地死去,甚至他不可以在他死前让第四个人查察他已是风中之烛。他还要

在足够的精力以及至少半年的时候来安排一切,替儿子扫清屯于阶前的虎狼。

到这一刻,他要顾及的不仅是一个君王的尊严还有赵室江山的固若金汤。

他尽量地把所有的日常起居都按排在养德斋,并以吃斋念佛为名,不再去皇后或是方贵妃的寝宫留宿,不过还是会去

她们那里坐坐,维持她们表面的风光。偶尔召名份低的妃嫔们入养德斋陪侍,只有他和那些妃子们心里清楚,陪寝就

是单纯的陪寝。他不说,后宫们不敢吱声,反而还会主动装出一种屡承君恩的荣耀来,以维持自己的尊严。

康太医悄悄地配药,王思恩悄悄地煎药,他悄悄地喝药,那种可以把他身体内所有的精气元都激发出来,维持他面相

上的健康的药。就在这个人世间最尊贵的戏台上,他作为帝王父亲双重角色的垂死挣扎,在他们两个人的掩护下,被

表面上的歌舞升平,掩盖得一干二净。

康太医意外身亡,他叫人悄悄拿走了名义上王思恩的脉案,并且不再宣太医来诊脉,有没有人诊脉都是一样的,反正

还是那些药,为了掩人耳目,王思恩每次都拿上百种药材。

撑到现在,他已经连召后宫们陪膳都成了一种奢望,正常的咀嚼都会牵动到经脉,引起喷射状的呕吐。

今天晚上,他什么都没有吃,后来王思恩送来一碗冰糖燕窝羹,两块虎眼窝丝糖,他只喝了两口燕窝,就吐了出来。

王思恩在收拾的时候,见里面夹着血丝,连忙抹干净了,没敢让赵祎看到,康太医曾经说过,如是见血就是已毁及心

脉,便是大限将至了,就不再以年月来计算,而是以日,时辰来计时了。

赵祎靠在龙椅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伏了胸口的闷痛,问道:“晖儿那边怎么样了?”

王思恩连忙答道:“回皇上,昨夜闹刺客的事情没传出景福宫。今天夜里奴才又加重了魅影的人手。”

赵祎点点头,表示赞许。他知道那些宗亲皇室里多的是野心勃勃的人,个个都自持是太祖血脉,都双目赤红地盯着那

张龙椅,恨不得毁天灭地也要爬上去坐一坐,任何人坐在那里,下面的那些龙子凤孙们,没有一个会是心甘情愿。

景福宫是赵祎特意给赵晖选的宫殿,原名华阳殿,赵祎给改了名字,还亲自写了匾额,景福,出自诗经寿考维祺,以

介景福,意思是长寿而又吉祥,是人生最大的福气,愿上苍把这份福气赐给你。

这是父亲对儿子的祝福,他今生无缘得到的寿诞跟福气,他已不能强求,只愿苍天降赐给赵晖。

过了一会,赵祎又问:“皇后那边呢?”

“奴才已经依着皇上吩咐,悄悄地把二殿下送到皇后娘娘那边了,娘娘开始不愿意,后来听说是为了赵氏江山,才应

了。说明天就会着人送他去金陵。”

“嗯。她是贤德的皇后,等这边几桩事了,朕自会跟她说明一切,朕知道委屈她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也受委

屈了。”他早就看见王思恩的左脸颊有块浅浅的红印,那定是他传密旨的过去的时候,被皇后责打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命王思恩趁着夜色悄悄地事带着人把赵显送到了曹皇后那里,令曹皇后抚养,而且不是在宫内抚

养,命以曹皇后养病为名,带至位于金陵的江南行宫抚养。

曹皇后本不愿意,她才二十八岁,膝下又有一女,自认还能再承恩露,为赵祎诞下皇子,盛怒之下,不仅命宫人打了

王思恩,还想亲自来养德斋找赵祎说理,最终还是被王思恩以江山为重劝住了。

圣旨,赵祎已经履好了,就搁在龙案上,明日早朝的时候,才会宣读,到时候,会有很多的臣子反对——这段时间,

没有哪项决议没有人反对——他要做的已不再是压服众议,而是一意孤行。

王思恩心里一酸,眼窝发热,忙低了头说道:“皇上,奴才没有什么委屈的,最委屈的是皇上您。”说到后来,还是

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赵祎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他不甘心吞下这份委屈又能怎么样,天子,天子,是苍天之子,苍天要绝他的命,他

能怎么样?

他拿一本奏折,刚刚翻开就觉得头一阵发晕,龙案上的东西都成了重影,而且飘忽不定。他只得放下奏折,按住脑袋

,这样的情况一天里好出现好多次,他想这可能大限将至了,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被他关到密到里的李君鹤:

“其实,朕真的很想去看看他。”

王思恩自然知道,赵祎说的那个他是谁,他不敢搭腔,见赵祎走到铺着黄色绣龙丝缎毯子的软榻跟前,忙跪下来下来

,替脱了脚下的靴子,扶着他躺下来。

“等明天朕把所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去看他。”他知道等他出现在李君鹤面前的时候,这么多年的君臣之谊,就会

荡然无存,所以他一直在忍,不到最后,他不会把他们之间曾经拥有过的情谊亲手摧毁得一干二净。

也许是因为一切人生初始的艰辛,他都没有体会过,所以当他自己想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就得付出加倍的代价。

四年前,他不是铁石心肠地置李君鹤于死地,只是内忧外患之下,江山美人之间,他不得不选择其一,满朝文武都知

道李君鹤是他的心腹,只有牺牲掉李君鹤,方尧才不会怀疑,那一次的决定,不只是壮士断腕还是比干剜心。刻骨的

无奈和悲凉,无人可诉。

李君鹤死里逃生,方尧如他所愿,按兵不动,对他来说,本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李君鹤说,他不回来了。他要跟方尧

在一起。他贵为九五之尊,可以改变现实,却无力改变历史,他也有他无法触及的死角,比如方尧。

最讽刺的就是,他牺牲了一个李君鹤,另外还要陪绑上一个韩浩源,换来的大权在握,只有短短的四年时间。

如果说他有什么不甘心的,那么最不甘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他一直都记得贡院外面递过来的那把雨伞,还有蒙蒙细雨之间的李君鹤,微笑之间星眸一转晴波溜,像是从画里走出

神仙。从小到大,被人照顾着前呼后拥地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只有这把雨伞,不带任何的功利,是最简单的善良,最

纯真的温暖。

他论时间,他在前,方尧在后,论感情,他们一开始是朋友,而方尧是敌人,偏偏李君鹤在他的面前恪守着君臣之道

,在方尧那里却是身心皆付。

江涛已经死了,没有人会知道江涛奉的是他密旨,可是李君鹤离他还是越来越远。他也如常人一样,要在失去过一次

之后,才知道珍惜,只是李君鹤没有站在原地等着他来珍惜。

初回朝堂,就在御花园,两个人每一次回眸每一个动作都在毫无顾忌地召示着他们的亲密,这些有意无意地亲密像针

一样刺在他的心底。原来亲密也是一种力量,越亲密就越有杀伤力。因为那是他爱的人跟别人的亲密,跟他,没有关

系。

尽管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他还是不堪一击。

王思恩守在一旁,见他脸色微变,呼吸加重,以为他犯病了,忙从怀里一个天青色暗花瓷瓶,问道:“皇上,要不要

先服一剂药?”

赵祎摆摆手,他只是想休息一会儿,把那些乱纷纷的思绪压下去,可是,事与愿违,只要他一躺下,这些年的人,这

些年的事情,就全到眼前来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都还能感觉到

天地在旋转,喝了这么久的药,痛觉是没有了,但能从一天重似一天的晕眩上感到病在加重。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候,他才觉得头没那晕了,缓缓说道:“把案上的几份奏折拿来,念给朕听。”

没人回答。

赵祎心底一个激冽,猛地睁开眼睛,眼睛白刃闪过,一口明光锃亮,寒气浸骨的宝剑已指在他的鼻尖,他对上的是方

尧那寒冰一般渗骨的眼睛,另一侧,王思恩,被一名燕云骑制住了,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脸涨得通红也发不出一点

声音。

第24章:

韩浩源悠悠醒转,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股血腥味便直钻鼻翼。

方纶刚刚停下一轮肆虐,他的脚边,李君鹤一动也不动地伏俯在地上,深身上下血迹斑斑,衣服被鞭子扫过的时候,

扯得七零八落,血肉一遍模糊。

方纶知道他的猎物哪怕一直是一声不吭,也还是清醒的。他的力道也把握得很好,每一鞭的时间恰到好处地让他最大

限度地觉得痛,却不会晕过去。

方纶蹲下来,审视了下,伸手揪住李君鹤的头发,用力一扯,迫着他抬起脸来:“眼睛还真的很亮,挺勾人的。”温

和的声音像是在赞美心仪的美女,动作却是粗暴而且冷酷,他扯着李君鹤的头发,把他拖到床边,扔了上去,笑道:

“你放心,你的眼睛我一定给你留着最后,让你看到你自己身上的肉会一块一块的掉下来。”他手腕一翻已执着一柄

锋利的匕首,冰凉的匕首抵在李君鹤颈脖处,缓缓着向下而去挑开他的衣襟。

方纶恶意把刀尖停在他左胸小小的突起上,按了按那点突起,猥亵用刀尖在上面划着了个圈,淡淡地刀痕没划伤肌肤

,带给李君鹤的只是几近窒息的屈辱感:“脱了衣服看倒是有几分姿色,你就是靠这个缠着我大哥的吧?”

李君鹤强忍浑身上下的剧痛,调整了会呼吸,强撑着探起头来,突然间一口带血的唾沫吐了过去,趁着方纶闪身的空

,伸手去挡他手里的匕首,他忍得住鞭打,却怎么也忍不下这份羞辱。

方纶眼神一黯,猛地捏住他的手腕:“嗯,还有这只手,能写会画,还会诊脉治勃—”他语调一变,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先废了这只手,看它还能不能写能不能画!”

他粗暴地用左膝抵在李君鹤的腹部,压得他眼冒金星,呼吸骤停,几乎晕了过去,一只手捏着他手腕,把他的右手按

在床板上,另一手扬起匕首,要把他的右手活生生的钉在床板上。他一定要毁了这个人,把他身上所有的他看得到的

好,看不到的好,统统撕碎。

他已经不需要方尧来全心全意的对他了,他完全有足够的能力来全心全意地对方尧。所以他一定要先毁了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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