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溟罗要吃亏，绯夜赶紧叮嘱了乌吉一声：“保护好春巧姑娘！”便抽了修罗刀纵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格开那两面巨斧。修罗刀削铁如泥，在当当两声过后，那闪着寒光的巨斧均被劈成两半，断端砸进泥土里。

“溟罗，你没事吧？”绯夜挡在溟罗身前，摆开格杀的架势。溟罗站稳身形，回道：“没事。今日倒霉了，碰上这么个棘手的。”持剑的手受那巨斧一震，酸麻得厉害。

被打断好事的狼人战士见眼前突然多了个人，也不恼，嘶哑着声音道：“你们的死期到了！”

“是你的死期到了！”绯夜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同时扬刀，猛力向前一砍，黑暗冰寒的刀气瞬间冲着那狼人战士翻卷而去，幽暗赤红的刀光闪过，那嚣张的狼人战士便被从头顶劈为两半。

沾上了血肉的修罗刀似乎发出了低低的嚣叫，呼唤着更多的鲜血与杀戮。

绯夜正想说怎么这么不经打，就听到溟罗略显惊慌的声音：“绯夜，这是个陷阱，我们被包围了！”他大惊，忙朝四周望去，只见附近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一队高大的狼人战士，像一圈坚实的围墙牢牢地将他们这群瓮中之鳖团团围住了。

绯夜没有时间多想这个陷阱是怎么形成的，幕后主使是谁，只是大喝道：“所有人向我靠拢，保存实力！”

“我们要集中力量突围。”溟罗看着不断靠近的狼人战士，低声说道。

“嗯，敌我实力不清，眼下无法硬拼。”绯夜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乌吉和春巧。乌吉还好，面上还算镇定，而春巧，一副即将晕厥的模样。

“兄弟们，今日要拼了这口气才能活着回去！听到了么？”绯夜高声吼道，修罗刀在手中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显得越发凝重。

这一声“兄弟”在不少人心中激起了千层巨浪，心想这头儿毕竟没将自己当外人看，因此个个受了鼓励，咬牙怒视面前的狼人战士。乌吉握紧刀柄，大吼一声：“头儿，听你的！我们跟这帮兔崽子们拼了！”他也不避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把半晕的春巧背在后背上，撕了根宽布条绑了个结实。

那些狼人战士料到这群天人要突围，立刻缩小包围圈，锋利的刀斧与森然的獠牙交相辉映。就在绯夜砍倒一名试图偷袭的狼人战士后，他们好像得了指令，嚎叫着蜂拥而上。

来吧，绯夜冷酷地微笑，让修罗刀好好尝尝鲜。

143.树海（上）

一场血腥的突围展开，所有人都拼了命挥舞着刀剑冲击着狼人战士组成的包围圈。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竦人的獠牙，赤红的双眼，刀斧撞击产生的无数细小的火星，刀斧切开肉身发出的扑哧的血肉分离之声。也许上一刻你用剑刺穿了一名狼人战士的肩膀，下一刻便被身后猛然一斧劈断脊椎。这不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而是说不准会对上几个人，也说不准对方会来什么招。绯夜在劈杀了四五个狼人战士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喘了一口气，虎口有点发麻，暗忖那狼人战士的盔甲硬得让修罗刀都无法轻视。眼见着似乎越来越多的敌人，绯夜不免心里没底，难道如此一个小小的陷阱需要压上这么重的兵力？突然耳后生风，他急速反手一劈，锐利的刀刃立时断开一把握着巨斧的狼爪，鲜血喷上他的衣襟。绯夜转身接连一刀，刀势画了道圆滑的弧线，一下子斩断那偷袭者腰身。

溟罗也不轻松，手中的青霜剑挥动不停，将一场原本贵族式的优雅生生变作无情冷硬的格杀。什么剑法，步法都顾不上了，只是一意拼杀。高傲冷厉的青霜剑此时沾满污血，将本身青凛的光芒渐渐掩去。溟罗侧身一闪，躲过一斧，青霜剑顺着斧刃上挑，快速削去那狼人战士的胳膊。狼人战士受此一剑，痛得巨吼一声，张开硕大的狼嘴冲着溟罗猛扑过来。溟罗连忙举剑格挡，青霜剑如此锋利，劈去了那狼人战士半个下巴。然而他还是被那巨大的力量震得向后急退几步。

有几名兵士快挡不住狼人战士的攻势，在那可怕的刀斧即将砍上头之际，绯夜挥刀上来，立时斩杀了那几名狼人战士。转身一看，溟罗，乌吉，春巧等人被一群狼人战士团团围住，他刚想冲过去，面前却猛然增加了几近一倍的敌人，仿佛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因此绯夜这队人马不知不觉被一截为二。

绯夜见此情景心里暗暗着急，却又脱不开身。身前的几名狼人战士死死地缠住了他，被杀掉后又很快就有新的后援补上来。妈的，怎么杀不光似的？绯夜在心里大叫，挥刀砍下一名狼人战士的脑袋，鲜血四溅。对方来势凶猛，他渐渐顾不上溟罗他们，在抢了几匹马后带着身旁的一些兵士且战且退，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树海的边缘。

其时绯夜被一名狼人战士偷袭，在修罗刀刺入那战士的身体中时，他不慎，其实是马匹不慎踩上了一根突兀粗大的树根，然后绊倒，就把绯夜摔下了地。当他试图从泥浆中爬起来之时，一把阔刀凶狠地劈向他的前胸，他赶紧提刀抵挡，催动暗焰咒将那家伙烧成火球。有几名兵士见状，飞奔过来掩护他。一行人就这样慌忙而狼狈地退进了昏暗的树海。

绯夜等人在树海里不分方向地狂奔了一气，才艰难地甩掉了追兵。等他命众人停下稍作休整，才发现周身疼痛不已。先前摔倒时一只脚崴了一下，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肋骨处被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皮肉外翻，不断地冒出血来。身上还有些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此时也开始抽痛起来。命兵士们安顿好马匹后，绯夜就找了大的树桩坐下来，皱了皱眉头，咬牙撕下一些干净的布条，想要将伤口包扎起来。

“头儿，我来帮你吧。”有人在他身侧出声。

绯夜转头一看，是吴亮。

其实吴亮自从上次那赤炭兽袭击之后便一直苦练刀术，愣是叫队里的人不再说他的闲话。在狠狠砍翻一名对练的同伴后，他喘了口气，揉揉酸痛的手臂想：我不会那么弱了。“喂，你来真的呀？骨头都快被你砍断了！”同伴在他身后不满地抱怨。他一本正经道：“不来真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刀术进步了呢？”

本来以为简单的一次援兵居然变成了一个陷阱，而且还是个实打实的包围圈。在看见面露狞笑的狼人战士时，吴亮内心的兴奋反而压过了恐惧，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检验自己的训练结果。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太过自大，眼前的敌人并不是篮子里的鸡蛋，想打就打的。自己依仗的实力对上那帮狼人战士简直有些以卵击石。可是心里却不是那么慌呢，因为头儿在身边。在交战的间隙中他望了一眼正在奋力拼杀的绯夜，好像从中发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美感。冷厉的眼神，天神般的面容，强悍的刀法，以及那狠若恶鬼的刀气，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独一无二。

被迫退进树海是吴亮事先没有料到的。从树海中扑面而来的沉重而诡异的气息，令他徒然心惊。可是一看到绯夜镇定的神情，他就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你会包扎？”绯夜故作轻松地问，说话间扯动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吴亮点点头，凑近说：“营里的哪个兵不会包扎伤口？倘若不会包扎，说出去都要笑死人。”

“是哦。”绯夜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令吴亮看得一愣。大概是绯夜平日笑脸太少，此时的一笑配上绝美的玉颜有点颠倒众生的感觉。

吴亮生怕绯夜看见自己失态，急忙低头道：“头儿身上的伤还是脱掉衣裳清理一下再包扎比较好。”

绯夜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和黑魆魆的树海深处，心说现在不会还有什么怪物会突然跳出来捣乱吧，追兵不知什么时候会到。可谓是前有虎后有狼，自己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一想到这，绯夜的伤口又开始痛了。

他对周围准备点火的兵士道：“先不要生火，即使冷也不行。先忍忍，狼人还在我们后面。”又对吴亮道：“行，你来帮我包扎吧。”于是脱下上衣，露出赤裸的肌肤。

天色昏暗，绯夜的皮肤却像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中，一寸一寸闪烁着莹白的微光，仿佛那些可怖的伤口都被这奇妙的视觉所掩盖。吴亮咬了下嘴唇，取出随身带的干净帕子，蘸了点清水，开始缓慢而仔细地清洗伤口。手指下的肌肤触上去柔滑细腻，带着冰凉的感觉，好像极品的细瓷，吴亮的手指微微颤抖，细心地用帕子点过伤口边缘，尽量减少绯夜的疼痛。

绯夜骨骼匀称，每一块肌肉恰当地分布在一根根骨骼之上，结实却不突兀，略为凸起的肩胛骨好似一对脆弱而优美的蝴蝶栖息在稍显单薄的后背上。吴亮一边清理着他背部的伤口，一边赞叹着这宛若鬼斧神工的身体。他低下头，好似从那无处不在的血腥气中嗅到一丝奇异的体香。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丝迷醉的神色。靠得太近，他鼻中的热气喷上绯夜的皮肤，绯夜纵使疼痛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吴亮，动作快点。”绯夜催促道。

“嗯。”手下利索了些。

事发突然，没有人带上伤药。绯夜的伤口碰上干燥的布条唤起一阵阵摩擦般的刺痛，他微微蹙眉，摸索着穿好上衣。脚踝已经肿得老高，一碰就痛。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每个人的脸在黑暗中看得不甚分明。树海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类似乌鸦的嘎嘎怪叫，吓得几个胆小的兵直打哆嗦。加上不能生火，树海中迅速降低的温度让每个人身上都凉了下来。

这树海也不是久留之地。目前无法与溟罗他们取得联系，与无狩海城更是遥远。绯夜揉着额角思忖，若是有九宁的小狐狸也好，至少能分辨一下方向，走出这个鬼地方。不知道溟罗那边现在如何，树海外面是否还有狼人军队在等着自己。

吴亮见绯夜在黑暗中半天都不做声，猜测头儿可能也为目前的困境烦恼。自己以前也学过点肤浅的咒术，此时却完全用不上，他一时也苦恼起来。

突然有人惊叫：“蛇！有蛇！”说完，便是几个人的叫嚷声及拔刀声。绯夜急忙问道：“什么蛇？”他想站起来，伤脚无意一挨地，疼得他忍不住轻哼一声。

吴亮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扶他坐下道：“我去看看，头儿就待在这里。”他的视力很好，就算在漆黑的夜色中也没有减弱几分。抬眼见到那在黑暗里蠕动的尖头物事，他没有多想，立刻抽箭搭弓。几根箭矢嗖地破空刺去，那物事中了箭，扭动了一下，便慢慢缩进无法辨认的黑暗中。

绯夜有些懊悔没有先想到布下结界，如今他们不知被多少怪物盯上了。但是这树海还是不能久留，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险。他又抬头望向天空，那天空几乎被树海高大交错的虬枝遮了大半，只漏下一线仅仅能够分辨五指的微光。这下子绯夜愁得小脸都苦了起来，在无边树海里乱走一气的下场可能比遇上恐怖的狼人战士还要糟糕。

144.树海（下）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他苦恼地掰着手指，美丽的蛾眉纠结到一处。幸好天色暗，手下看不见他难看的脸色，不然可就军心大乱了。他托着腮，有些茫然地望向无尽树海的深处，似乎想从那浓黑的一团中挖出点法子来。

“被难住了么？”

有人在耳畔轻言细语，这声音如此熟悉，瞬间激起了绯夜心底的恐惧，他几乎是一下子叫出声来：“你在哪里？”

是寒卿！那个叫他一靠近就害怕就想逃走的男人！自从魔界那番惊天动地的厮斗之后，他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有记起他，甚至有一刻忘记了他的存在。好像那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男人只是自己过往的一段梦魇。如果不是为了给师父报仇，他宁可永远忘了寒卿！

他瞪大紫眸环视四周，可是什么都看不清。吴亮等人听到绯夜忽然迸发的惊叫，先是一惊，后来目力所及，并未见到什么异常，也就有点奇怪。

吴亮问道：“头儿，你怎么了？”

绯夜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缓缓回道：“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紧张，听到了树叶响，还以为是有别的人来了。”

是我幻听了么经过那次厮斗之后也过了好些日子，寒卿不会什么都不做。依照他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过自己。“恩怨情仇”……绯夜忽然想起这四个字，大概也恰如其分地表明了他与自己的关系。就像与亦泽一样，纠缠已深，到头来怎么梳都像是被一根乱糟糟的麻绳牢牢拴住。谁想彻底忘记谁，谁想彻底摆脱谁，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正想着，突然迎面刮来一阵大风，衣袍被刮得猎猎作响，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乱叫。

绯夜连忙叫道：“大家小心异常！”

有人惊呼：“蛇！那蛇又回来了！”话音未落，便从人群中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一阵簌簌的碎响。众人都赶紧拔了刀剑出来，冲着可疑之处均是一顿猛砍。

而风骤然变大，几乎叫人睁不开眼。绯夜却觉得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亮光。

哪里来的光？他疑惑地想，树海里不是应该黑魆魆的么还是有谁在前面生了火？正想着，那凭空而起的风好像变小了许多。白光中隐约现出一个人影来。

绯夜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正是寒卿！

原来他已经找到了自己，那么刚才那声音就是真的！

寒卿头戴墨玉冠，一身纯黑纱衣，腰间一根银色的玉带，与前无异。俊美妖魅的面孔上没有那日在竞技场上的狂怒，反而是一派古井水波般的波澜不兴。暗红的眸子像薄暮的夕阳，浅蓝的则像夕阳之下的深沉海水。

“你想干什么？”

绯夜本能地向后挪了挪身子，手中暗暗凝聚灵力，心想若是你想来出招，那么我就是瘸着一只脚也要用修罗刀给你修理下。眼角扫过身边，却看不见吴亮等人，心里一慌，怎么搞的？难道自己被某个结界隔离了？

看见绯夜强作镇静的神情，寒卿冷冷回道：“我说过，无论如何，你走不了，就算是死。上次被你逃了，这次你逃不了。”

话语极其生硬，绯夜的心上仿佛凝了一层寒霜。

“你管不了我！”绯夜倔强地叫道，勉强站起身，手中黑芒一闪，修罗刀发出冷厉的暗红色光芒。

寒卿稍稍一怔，弯起嘴角，似是轻蔑似是嘲笑：“继承了修罗刀？耍给我看看。”

你当我是猴子啊！

绯夜气得想骂人，立刻扬起修罗刀，黑暗的刀气快速聚成一团漩涡。他凝住心神，就要扬手一击之时，从寒卿的手中突然迸发出一道骇人的紫白色闪电！

刀气击上闪电，仿佛两股针锋相对的力量毫不相让。绯夜感觉刀刃像是顶住了千钧之力，暗如黑夜的刀身在不断爆发的闪电中发出疯狂的低啸，映出绯夜苍白的脸颊。握刀的手开始发麻，顶住地面的双脚也在向后方缓缓移动，在潮湿的泥土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来，那只受伤的脚更不得力，在勉力支撑中发出阵阵钝痛。

我快支持不住了！

绯夜在心中大叫，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胸背流下，掌心在麻痛中渗出血来。

一道更大的闪电打过来，绯夜眼前一花，手心剧痛，修罗刀一松，身子立即像一颗小石子般被击中弹开。在双脚离开地面的那一刻，他不由得想自己不会就这样死翘了吧？我还没有准备好。

然而想象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他在惊慌中感觉自己落到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一瞧，是亦泽！

“你怎么来了？”绯夜急忙问道，“你不是还在城里么？”

亦泽没顾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一手凝聚灵力，手掌中翻出千万道冰寒刺骨的黑线，密密地包裹住了那道凶猛异常的闪电。

两股可怕的力量在半空中激烈冲撞，不断地爆发出惊人的巨响，好似有位巨人在冥冥中敲响重锤。鬼魅般的黑线越来越多，交错复杂，将闪电包裹成一个剧烈抖动的黑球。黑球似乎经受不住这种密不透风的包绕，终于爆了——在一阵黑烟中碎成无数闪烁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