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擂起，大地震动，无数上界兵士人人面上露出兴奋与恐惧交杂的表情，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杀啊！杀啊！”就在那一时，被压制的锥形阵仿佛一把磨光的锥子终于展现它锐利的一面，坚定而无情地割裂几乎是铺天盖地的魔界方阵。

绯夜倏地抽出修罗刀，策马冲了出去。灵力混合着修罗刀的凌厉气焰，好似等待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从刀身上喷薄出无可抵挡的冰寒黑暗之气。身边涌动着无处不在的血腥气息，四处飞舞的断肢和头颅好像也在为这场交战而和鸣，修罗刀暗红色的刀刃疯狂地舔舐鲜血，快意地劈砍坚硬的甲胄或是脆弱的肉体。绯夜自从砍出第一刀之后，便再也没有放下手，他的眼里只有不断泼溅的污血和惊恐交加的面孔，不管那是狼人还是尖角黑翼兽。

不知是起风了还是什么，汹涌如波涛的战场上扬起了阵阵粗粝的烟尘，奔腾的战马发出刺耳的嘶吼，好像跟忘情杀戮的兵士一般红了眼，放纵了骨子里的野性。而在天空待命已久的青鸟兽和狮鹫兽得了命令扇动着翅膀朝着人群俯冲了下来。

“啊！”一名上界士兵被利箭射穿咽喉，颓然倒下。接下来，又是数十名呃被空中飞来的箭矢射杀。人群出现短暂的混乱，前进的阵型微滞。

耳边传来破空之声，绯夜眯起眼，堪堪避过一根斜刺而来的冷箭。他顺手劈开一名狼人战士的肩膀，抬眼望去，那半空中的狮鹫兽上骑着魔界弓箭手，而旁边青鸟兽上面骑着的则是暗夜族战士。纵使上界弓箭手尽力射杀，大部分箭矢没未射进目标便成为强弩之末，纷纷从高空中坠了下来。

见此情景，绯夜略一思索，对身侧的乌吉喊道：“乌吉，掩护我一下，看我把那些飞的家伙打下来。”

乌吉紧张道：“头儿你放心！”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战役，只顾着手中一把大刀左右劈杀，虎口出血，手脚酸麻也没察觉。先还想着要砍些头颅充作军功，后来见绯夜杀敌如麻，也没想着去拣头颅挂在马身上，自己便少了这份心思。

若是真要将那些空中的魔兽们打下来也并非不可能，可是绯夜却不想独自捞这个好处。还是将它让给上界的弓箭手吧。我只想让修罗刀一展雄风。

于是他立即催动暗焰术，暗如乌墨的火焰腾地一下子卷上修罗刀弧形的刀身，眨眼间焰气暴涨，犹如翻涌的战场上旋起了一圈圈黑色的漩涡，霎那间，被卷入这个漩涡的每个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站立不稳，只好紧握手中兵器，暂时做出防守姿势。焰气飞腾而起，挟着无数沙砾，将那些飞翔在半空中的狮鹫兽与青鸟兽也卷了进来。在这种充满腐蚀气息的剧烈暗焰中，就算是训练有素的魔兽也不能全身而退，几度挣扎之下，勉力维持平衡已是很难，有些还摇摇晃晃撞到一起。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不得不降低飞行高度。而在远处的上界弓箭手看得分明，一声令下，他们立刻搭弓开射。箭矢无情，被刺穿躯体与翅膀的魔兽不在少数。那些骑在魔兽上的弓箭手与暗夜族战士失了得力坐骑，好像落下树的苹果，无法避免地混入这场人魔之战中。

解决了那帮魔兽，绯夜放下心与一名暗夜战士拼杀，竞技场里的那场格斗在他的脑海里还留着不可磨灭的印象。因此对于善于暗杀的暗夜族，他不得不多几分小心。就在这时，只听得吴亮大叫一声：“头儿小心！”，便将他猛地撞向一边。绯夜被撞得差点摔下马，却见到一只八仙桌那么大的脚踩在自己刚刚待过的地方。

他惊诧地抬头一看，是猛犸战象！此时的猛犸战象们在热烈的战场气氛下，似乎狂野了许多（本来就很狂野好不好！），它们一边摇晃着长而卷曲的象牙，一边用粗长的象鼻甩开两侧的士兵。若有人不识时务地阻拦，那么不是被象鼻卷了抛开，再砸进人群中被践踏，就是被沉重如山的象脚踩成肉酱。绯夜刚想给这猛犸象一点教训，又听到吴亮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他急忙瞥了一眼，原来吴亮被先前与自己对抗的暗夜战士割了一刀，下腹出现一道瘆人的血口。

“吴亮！”绯夜赶紧催马过去，修罗刀砍断那暗夜战士的弯刀，迅疾转了弯，将那人砍为两半。顾不上收拾那头猛犸，他冲吴亮叫道：“你受了伤，快下去！”

“我，我……”吴亮痛得眉毛眼睛都快缩到一块了，他捂着伤口，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战马似乎被惊到，站在原地不断地尥着蹶子，胡乱嘶叫。

绯夜简直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回营地去，可四下里鏖战不休，军医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他不想吴亮一条小命被扔在这儿，便扯了嗓子大喊：“军医！军医！”叫了两声之后，军医还是没来，绯夜也急了，朝吴亮座下的战马狠踢了一脚，那战马方才醒来，朝着人少之处奔去。

吴亮暂时安全，绯夜再次望向那山一般的猛犸战象。砍去象腿或许不是难事，不过那猛犸战象倒下后可是会砸倒一大片。只好将它分成十块八块了。

手下修罗刀不停，几道黑色的刀风打过，那头庞大的猛犸战象还来不及继续前进便被切割成一堆肉块。

“绯夜，你没事吧？”身后传来极为耳熟的叫喊声。绯夜一愣，转头一望，见是个全副武装的兵士。看着很眼熟啊，他正想回应，却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厉风，他还来不及反手抵挡，背部就传来一阵被锤击的剧痛。

149.结局（上）

“呃！”他禁不住低哼一声，心想战场开小差果然是不成的，只觉得脊骨像是快被震碎一般，嘴角溢出一线血丝。

“绯夜！”叫声急切。

绯夜急速转身，修罗刀锋芒一闪，刀锋劈断一名狼人战士握着铜锤的利爪。那狼人战士嚎叫一声，扬起另一只铜锤纵身扑了过来。

乖乖，被那铜锤砸中可不是好玩的，幸好身上穿着墨晶盔甲，否则就会被锤碎脊梁。绯夜急忙催马往旁边一撤，修罗刀翻转，生生砍断对方的另一只狼爪，硕大的铜锤在地上砸了个坑。狼人战士扑了个空，又失了双手，顿时发出竦人的惨嚎，立即转了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着绯夜咬了下来。

“噗！”修罗刀直直插入那狼人战士的大嘴，并从它的后脑穿了出来，带出了红白相间的鲜血与脑浆。

此时背部的剧痛令他不得不暂时收回修罗刀，坐在马背上稍微喘口气，擦了擦嘴角。

“绯夜，你要不要紧？”那人连忙策马过来。

绯夜扯着嘴角想还不是被你叫的，害得我分心。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九宁！他立时傻眼，之前离开无狩海城的时候，他还特地叮嘱九宁一定要好好待在城里，自己又安插了一名得力兵士看着他。谁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偷溜出来上了战场。

绯夜大吼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九宁不以为然地拍拍斜挎的小木箱，“顺便做点军医的事。”

“这里很危险，你赶紧回去营地！”我可不想再分心了。

九宁摇头，神情还挺认真：“你看看你身上的伤，还能坚持多久？再说上这战场的军医有几个。本公子不仅懂些医术，而且还能帮忙杀敌。”

绯夜想了想，确实如此。他刚想说那你要小心，就看见九宁背后突然刀光闪过，他迅速一刀越过九宁的肩膀，冲他背后之人斜劈开去。九宁吓了一跳，脸色稍稍变了变，却没有退缩，而是说道：“绯夜，你不要管我了！我在这里寻些伤兵。”

绯夜点头，扬刀冲着另一只猛犸战象奔去。那些猛犸战象在拥挤的战场上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被踩死踩伤的兵士不在少数。且猛犸战象皮糙毛厚，有些箭矢和刀剑伤不了它们分毫。为了挡住这些大家伙，绯夜少不了挥舞修罗刀，来个完美切割。

相对于杀敌为主的绯夜，九宁这名临时军医一边冲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敌人释放狐火，一边帮忙救治在战场负了轻伤的兵士，重伤的则扶到人少的地方等待后方正式军医的到来。重伤的不少，轻伤的更多。除去那些断头断手断脚肠子爆出来的，其他的伤兵九宁还是能帮上一把。止血、包扎等活还是比较简单的。他忙得满头大汗，得了点间隙就去找绯夜的身影。

“我果然是第一次来上战场。”

当九宁看见一名上界兵士被狼人战士的巨斧从头顶一劈而下分为对称的两半时，他的胃里就有什么控制不住地望喉咙那儿涌。他拼命忍住恶心，将一名被砍伤了肩膀的兵士扯到一边。先在那人的伤口上撒上止血药粉，然后快速取出洁净绷带给伤口包扎。包扎完毕，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包好了，伤口无碍。”说完，肚子一泄气，立刻弯了腰哇哇吐了出来，泪珠乱滚。这时，胳膊被人紧紧抓住，接着他就被人一把抱起扔到一匹战马上。

“绯夜，我不走。”他抹了抹嘴巴说道。却看见扔自己的人并不是绯夜，而是一名陌生的上界兵士。那兵士人高马大，娃娃脸，也飞快地骑上了马，坐在九宁身后，一拍马屁股，叫声：“驾！”

“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九宁一边抓着马鞍，一边怒道。他当个军医才一会儿呢。

那兵士面上淡淡，只说了声：“是头儿叫我带你走的。”

“你头儿是谁？”

吴亮也不答他，催马快速离开喊杀连天的战场。若不是绯夜依旧担心九宁，他自己就不会被派来带这人回营地。见这公子哥儿捂着肚子大吐特吐，他觉得头儿的做法很有道理——赶紧把这人带回去才不会影响头儿。不过心头有些酸酸的，很少见头儿对谁特别挂心。虽说绯夜对手下的每名兵士萝卜大棒一起上，但能叫他在刀剑林立箭矢横飞的战场上分出心思来，这公子哥还是头一个。

想到这，面上便带了点涩然。待到将那公子带回营地，叫了几个人看住他，并用了绯夜的话来威胁说：“头儿说了你再上场，他可能就会因为你受伤。”

九宁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眼睁睁地望着那兵士远去的背影。

其实吴亮带了九宁下去也不用重上战场。吴亮知道绯夜是顾忌到自己是家中的独子，不过他可不是总角童子。在兵营里待了这么久，说什么也要捞个军功回去让周围人看看。

捞个军功不容易。吴亮知道，望见绯夜与几名有着白色眸子的暗夜族战士厮杀就知道了。战场上只有先活命才有立军功的可能。而活命，则是以命换命！

单打独斗不存在了，要一起上是吧？

绯夜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几位暗夜族战士，不愧是以暗杀著名的魔族，有使匕首的，钢爪的，还有使用短刀的，有男有女，每个人的形象与那个被自己杀死的月芙很像。绯夜吸了一口气，修罗刀黑芒闪过，刀气呈环形散开，击上那些锋利的兵器，发出当当的响声，逼得那些暗夜族战士不得不退后一步。不等他们喘息，绯夜一夹马肚，战马嘶叫着纵身跃起，修罗刀在半空划出凌厉的曲线，暗红色的刀锋急速切开脆弱的肉体，斩断一切生机。眼前突见寒光一闪，一只钢爪凶猛冲着自己的面门抓来，绯夜急忙侧过脑袋，修罗刀顺势缠上那只足以抓穿颅骨的钢爪，刀气喷涌，卷入那暗夜族战士的躯体。只听得一声尖叫，那人的身体四分五裂——绯夜看得心里也是一寒。

修罗刀仿佛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亏得绯夜在疯狂厮杀时还能够保持理智，不会对那些逃跑的敌人赶尽杀绝。不过，毕竟缩头乌龟是少数，绯夜也就毫不客气地杀个痛快淋漓。

锥形阵顽强地一寸一寸前进，直到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绯夜深有同感，虽然修罗刀所到之处犹如被收割的麦地，但是怎么越往前越难杀。迎面冲过来的敌人仿佛不要命似的跟自己死扛，那种强悍的气势令自己都有点惊讶，用得着硬往修罗刀上碰么？

然而，绯夜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寒卿来了。

他骑在一匹通体墨黑的战马上，那战马亮着一双赤红的眸子，像是刚从纷飞的鲜血中染过。而它的主人穿着一身暗如夜色的甲胄，镶嵌着红蓝宝石的雕兽头盔压在一双无法令人直视的异色眸子上。他扬起剑一般的飞眉，冷厉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便将远处的绯夜看透。

寒卿一站在那里，周围的人或物好像都唯恐躲之不及。他那如天神在世的强大气场，压得面对他的上界将士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面对如此的寒卿，绯夜抓住缰绳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望见寒卿在盯着自己，而自己无所遁形。

两人均是黑甲黑马，不同的是绯夜穿的墨晶盔甲仿佛精心雕琢的黑水晶，能从那纯黑的颜色中反射出天空的绚丽色彩，而寒卿的那件就如同未经打磨的黑曜石，暗得像是要吸收一切的黑洞。两人遥遥对视，如此显眼，因此便成了这巨大的战场漩涡的最中心。

没有人不识相地来打扰，好像这偌大的战场只是这二人的决斗场。

寒卿刷地抽出金剑，嘴角上扬：“修罗刀的继承人，今天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说罢，不等绯夜回答，便策马挥剑冲了过来。那桀骜的战马似乎凌空而起，直接跃过两人之间大约十余丈的距离冲着绯夜奔去。

绯夜只感觉眼前一片刺目金光，耀得他快睁不开眼，瞬间强劲的剑气大力劈来，修罗刀仿佛感应般地迅疾迎了上去，竭力抵挡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霎时风沙四起，刮得绯夜的战马左右摇晃。绯夜不敢分心，手心里的修罗刀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眯起眼望着风沙中的那个男人，好像正向自己靠近。战马似乎受到了惊吓，几欲逃跑，急得绯夜不得不攥紧缰绳，那战马被勒得四足在原地乱点。

“该死！”绯夜暗暗磨牙，寒卿骑的那匹应该是飞马，而自己的这匹只是普通战马，差距显而易见。魔王可不管绯夜如何纠结自己坐骑的缺点，耀眼的金剑一抖，又是一道锋利无匹的剑气冲着绯夜劈砍而来。绯夜急忙扬刀，催动修罗刀鬼魅般黑暗的刀气旋成一道圆弧对抗着寒卿的攻击。

如果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魔王的攻击，那就是“噩梦”。在那道闪烁着金光的剑气中，绯夜好像还能分辨出数道雪白色的闪电，在冥冥中显露可怖的爪牙，仿佛连天空都能无情地撕裂。他的心抖了抖，修罗刀的刀气出现一丝裂痕。霎那间，凛冽的剑气挟着闪电击破修罗刀的防御扑面而至。

好似身体在顷刻之间被残忍地撕成无数碎片，颤栗打进骨头里，痛得绯夜几欲灵魂出窍。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从手心中渗出，染红了修罗刀的刀柄。座下战马已经承受不住这种攻击，尥了蹶子兀然倒地，将绯夜狠狠地摔在地上。

“不行了么？”寒卿似笑非笑，嘴角挂上冷酷之色，“你现在还有机会向我求饶。”

也许这种手段对绯夜太过直接，但是看到面前的小龙（人家是龙神！）在自己的力量下被摧毁所有的骄傲，也不失为能令自己得到愉悦的最快的一种方法。

绯夜侧躺在地面上，头盔被甩到一边，紫发散了一地，握着修罗刀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他瞪大有些茫然的紫眸，一点点血丝从眼角偷偷沁出来，给他那张美到极致的容颜增添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妩媚与惊悚。

我不行了么？

继承了修罗刀的我，难道就这样被击败？

师父，我真的不行了么？

寒卿好像在等待着他的臣服，没有立即来下一次进攻。他看上去极是悠闲，对周围的战况毫不在意。座下战马慢慢迈动步子，来到绯夜附近。寒卿居高临下地望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声音缓慢而低沉：“你没有办法与我对抗，就算你化为龙神，也不可能。”心里已经笃定曾经的紫眸金龙不过是龙神的一次重现，而远古的龙神已然失去真身，仅靠一颗龙魂之珠，一具寻常肉身，如何能与神族后代，魔界之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