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虫杀了张顺。
已死一个兄弟,居然又来第二个!雷五激怒,去看其它虫子,最令他害怕的事发生了:每只怪虫头顶,均有花斑,每
块花纹,都是一个走脱的弟兄!
没料到刚刚催他们快逃,反遭虫子伏击,一个也未幸免。雷五恨极,恨不得将这些虫生吞活剥。
虫子们似乎看出雷五的愤怒,小眼绿光幽幽,纷纷昂起头来,打算出击了。
雷五一抓火把,光中他眼湿漉漉尽是泪,“没想到咱们兄弟不是战死沙场,倒葬于虫腹,既然这样,五子哥今就陪兄
弟一同上路。”
最前一虫头往后缩,身子弯曲弓起。雷五一惊,这是蛇的架势,凡盯上目标,都会弓身,以迅雷之势猛扑。
雷五决意孤注一掷,那虫已浑身一绷,离弦箭般直扑上来。
雷五一低头,看准时机高举起剑,就地一滚,那虫自他头上飞了过去,只听“嗤啦”,快剑竟顺势将虫肚皮破了开。
那虫摔在地上滑出老远,浓稠汁液涂了一地,扭动几下,便再无法动弹。
雷五气喘如牛,大喝:“老子报仇,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突然,左臂徒沉,转头一看,一怪虫已不声不响攀上他的手臂,张口一咬,牙如铁钩深深插进肉,鲜血渗出,刺痛袭
来。
雷五咬紧牙关,反手握剑,横着便是一劈。那虫子也溜得疾,松口就逃。
雷五心道:“虫子竟也学机灵了。”更不敢大意,余下的虫子若一同攻击,任自己再大本领也难逃一死。
一阵劲风,庄稼地的五六只虫子似是再也忍耐不及,一个接一个立起,把雷五围在了当中。
******
“五子哥——”呼喊划破寂静夜空,“五子哥!张顺!郭头!你们在哪——”
喊话的是张遥身旁手下,张遥一行在南村溪边。
他们搜遍里里外外角落,始终没找着蛛丝马迹,就按预定时间与雷五会合。可到了地迟迟等不来雷五。张遥不安,差
人寻找。
死一般静。
“只怕出事了。”张遥知道,以雷五性格,除难以脱身,否则绝不会叫自己操心,“先去找人。”
一行淌过小溪,走向田地。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火呼啦啦,地里庄稼沙沙响动。张遥步子很快。
“主子,这儿怪不舒服。”后面人小声,“是不是咱们这回要做的事太缺德……”
张遥没说话,心里清楚,有些事是不由选择的,像这次,大伙儿真要完蛋,也不能怨言半句。
忽然,前方的田里透来点点亮光。众人一喜,以为是雷五他们,但越是走近,越发觉不对。
再走近,怔住了。
火把在地上,快灭了。火把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遍地是血。尸首残缺不全,肚子都被剖了开来,内脏混着血忽忽
外冒。
尸体,张遥见得太多,但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像被狠捶了心脏。
尸体,有张顺,有郭头……全是他们的兄弟,怎样一场厮杀,令他们死状惨烈如此。
半晌,没有一人吱声。
然后,张遥看到了一个人,这人半跪在尸体中间,背对众人。他从头到脚浸满鲜血,双肩起伏,正喘粗气。
那人呢喃:“总算全杀光啦,兄弟们,五子哥为你们报仇雪恨啦……”
他是雷五,他还活着。
“五子!”张遥上前。
雷五周身一振,缓缓回过头,血污得看不清脸,呆滞,双眼充血。
“五子,这究竟……”
“主子……”雷五口舌含糊,忽地神情巨变,目眦欲裂,朝张遥发疯般吼:“你竟杀了主子!?”一提断剑冲来。
“铿”的一声,张遥用剑鞘挡下断剑。一击不成,雷五晃悠悠后退,似醉酒疯癫,体力明显不支。
“五子哥你干什么!”众人惊呆,难道雷五失心疯,连主子也不认识了么。
雷五恶狠狠盯众人,“你、你们这群虫子,杀我弟兄,杀我主子,雷五今日和你们同归于尽!”
说完大吼冲来,众人忙躲闪,“你说什么虫子,看清了是我们呀!”
张遥心下不详,莫非那些尸体……都是五子……不可能,无论如何五子不会对兄弟拔刀相向。
“啊!”一声惨叫,张遥一紧,有兄弟避不过,肩被雷五硬生生刮下块肉。
另一兄弟见状紧抱雷五的腰,“五子哥别再杀了,快醒醒!”
雷五像杀疯了,断剑举过头顶,眼看要扎中那人。张遥一狠心,“五子,对不住了。”抽刀刺去。
正当要刺中雷五,忽一道黑影闪电掠过。
张遥避之不及,“铛、铛”两响,虎口顿麻,剑掉落。同时,雷五的剑也应声落地,他一个趔趄跌倒。
事发不过半秒,众人还未反应,一个声音已缓缓道:“那叫雷五的着了道了。”
寻声望去,不远处一瘦高人影,仔细看,那人竟是在豁口前离去的刘总管!
只见刘总管容色淡定,一手负在背后,另一手却正按着身边一人。
张遥看清他按的人,不禁皱起眉来,“陆庸,你果真还在……是你捣的鬼?”
第八章:蛊
刘总管闻言一笑,“你说这不学无术的小子?他能捣什么鬼。”
陆庸撇嘴,刘总管手上一重,陆庸疼得叫唤。
“先生……”张遥满是疑惑。
“你问我,倒不如去问问那个人。”刘总管手一指。
众人连忙顺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雷五仰面倒地上不动,而他身边正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消瘦,背略微佝偻,头戴一顶绿柳笠,枝叶未凋。柳笠遮着他大半张脸,看不分明面貌。
张遥一惊,那人几时来的,自己竟毫无察觉。而看那人身形疾速,悄无声息,刚才想必也是他打掉的剑。
那人蹲身,全神贯注观察雷五面容,并不理会众目光。
“是我徒弟。”刘总管向众人介绍,又转头问那绿柳笠,“如何?”
那绿柳笠在四周散落庄稼里摸索一阵,嗖地抽出一段带血剑尖,正是雷五手中断剑残缺。他又持剑尖在众尸体伤口上
比画了番,道:“这些人的确是他杀的。”
绿柳笠音调不高,却如晴天霹雳击在张遥心头。有人立时吼:“放屁!五子哥怎会杀兄弟,满口胡言老子一刀剁了你
!”
绿柳笠充耳未闻,剑头随手一扔,又俯身去嗅雷五口鼻。有几人已按捺不住怒气,被张遥一手拦下。
张遥虽也痛苦难当,但他不能乱,他得给人一个交代。
“雷五平素最重情义,我信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张遥深吸一口气,望着绿柳笠。
绿柳笠缓缓道:“他喝了酒。”
所有人一时间愣住。喝酒,所以神志不清杀了七八兄弟?陆庸都忍不住暗嗤这狗屁不通的答案。
绿柳笠解释:“他是被人在酒里放了‘草鬼’。”
众人相顾,不知“草鬼”是何。
“‘草鬼’既蛊。这人被下是‘中害蛊’,此蛊多藏于酒食,食后使人神昏,幻觉、幻听,见鬼影,听鬼声。”他沉
声道:“加上这人杀气重,只要有刀在手,出人命是迟早的事。”
“你是说,”张遥道,“雷五是遭人投毒,才产生幻觉,误杀兄弟?”
绿柳笠点头。
众人心中打翻五味瓶,不知该喜该忧,雷五好于无害兄弟之心,忧是他竟亲手将兄弟送入黄泉。等醒来他知事情真相
……
张遥不忍再想,只问:“既是毒,有方法解吗?”
绿柳笠抬头,“没试过。”
张遥急了,望刘总管,“先生,请您救救雷五。”
刘总管看绿柳笠一眼,绿柳笠摇头,道:“他毒已上脑,无力回天。不过,仍有残毒在胃,不取出更加凶险。我可帮
他将胃里毒弄出来,其余,就看他造化了。”
张遥立即点头,“多谢。”
雷五已面色乌青,气息奄奄。绿柳笠叫来四人分别压住雷五手腿,又叫张遥固定住雷五脑袋,捏住其鼻子。
“捏紧点,千万不能让他出气。”绿柳笠叮嘱。张遥不知所以,但丝毫不敢怠慢。
只见绿柳笠叉开双腿跪在雷五胸前,撬开他牙关,往他嘴里塞了团白乎乎的东西。接着,他左手按向雷五腹部,右手
伸出了两只手指。
张遥看到,那两根手指极怪,比常人手指要长出一半,纤细无比,如同竹节。
绿柳笠将这两根手指缓缓伸进雷五嘴里,雷五的喉咙渐有些鼓起,口角流涎。绿柳笠另只手开始在他腹部轻按压着,
忽左忽右,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雷五纹丝不动,仿佛已死,张遥怕他断气,又不敢松手。
突然,绿柳笠动作停止,迅以五指圈住一块地方。众人明白,找到毒的位置了。
四周鸦雀无声,人人屏息凝视。绿柳笠五指越圈越紧,最后锁定在蚕豆大小的一块,慢慢发力,将这一块向上推去。
愈是向上,这块愈是凸出,绿柳笠指尖发紧。推到胸口位置,那块东西已鼓得像马蜂叮的大包。
张遥惊得睁大眼,那包里,似乎有东西正拼命扭动挣扎,要冲破皮肉而出。
绿柳笠也看到了,他用食指按包块,阻止其挣扎。而随那东西的扭动,雷五手脚也开始抽搐起来,样子万分痛苦。
“别让他乱动!”绿柳笠道。几人使出浑身力气,将雷五牢牢定住。
那快包眼见就到了气管,绿柳笠指尖发白,手背青筋突起,最薄地方,指尖“啪嗒”顶住雷五咽喉。
那东西已在雷五的嘴中。
绿柳笠死死顶住咽喉,右手腕一抖一提,唰地抽出。
雷五一口酸水喷出,连带先前塞进那团白乎乎东西吐了出来。几人立刻松手。
雷五咳嗽两声,又昏过去,脸色缓和。
“他没事了?”张遥一转头看见绿柳笠手上拿了什么。
绿柳笠食中指间拿捏个乳白物件,沾着胃液。物件两头窄中间宽,里面有黑影蠕动,形似蚂蝗。
东西在两指间奋力扭动,从两头冒出糖浆样黄液。
绿柳笠仔细观察手中怪物。刘总管走来,陆庸被他揪着,只好跟来。
“就是这东西?”众人盯着那只小怪物。
绿柳笠叹道,“好大一只草鬼,下蛊之人不简单。”两指一合,那怪物从当中被挤暴,掉落在地。
他刚才要我捏五子的鼻,是不想让那东西钻鼻子里去,张遥想,对这绿柳笠钦佩几分。
“那又是什么?”陆庸看那从雷五吐出的白乎乎一团。
“啊,那个啊,是我早饭剩下的鸡蛋。”绿柳笠道,“蛊喜欢鸡蛋,顺手引它出来。”
陆庸恶心,这辈子再不吃鸡蛋了。
“多亏了先生与高徒。”张遥拳道,“张某无以为报。”
刘总管摆手,“要谢便谢我徒儿吧,我本不愿趟这浑水,回途遇到他,这才折反来。”又瞄了眼陆庸,“正巧瞧这小
子鬼鬼祟祟在村旁转悠,一并将他抓来了。”
张遥道:“我也不知会弄成这样。”
刘总管道:“你等如此贸然闯入,可谓自寻死路,还想活着回去?”
“先生此话合解,莫非那些村民有什么来头?”
“来头自然是有,”刘总管顿了顿,“我受你主公托付来助一臂之力,但始终不知道真正动机。你若欲知这村秘密,
须先将原委全盘托出。”
张遥面露难色,沉默半晌,终开口道:“也叫先生帮人帮得明白吧。这一切,还要源于一个女子……”
第九章:肉林芝
“我主奉诏剿灭乱党,后留洛阳辅佐幼帝,主公平生无求,只膝下有孙女名白儿,十分宠爱。但她体弱多病,险些夭
折,三岁那突发高烧,从此不起,五年卧床,御医也无策。后经高人提点,说要配‘六芝’作药,才可消除病根。”
“‘六芝’珍贵,极难找,搜集龙、玄芝等五种,惟独缺一味——肉灵芝。”
刘总管道:“肉灵芝入药?”
“正是。”张遥道,“据说此物不仅可延年益寿,更能起死回生。主公四处寻找,已一年多。”
陆庸倒也听说过肉灵芝,他们管这叫“太岁”,说是恶神之首太岁变化而来,依流年化身,在人间常以肉团出现,生
存于坟墓腐尸旁、河底和经年老宅。
传说太岁睚眦必报,人不敢得罪这类肉团,往往发现后也不触动。如某家一夜灭门,便因在河里不慎踩到太岁,遭了
报复,好几月无人敢近水。
不过只是民间谣传,又没亲见,谁晓得真否确有其实。
张遥沉凝,“临睢群山表面平平,实际却藏有一座古墓。先生大概早已知晓。”
刘总管点头,“老辈有所耳闻,现在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了。”
张遥道:“一个月前,主公收到消息,说一直以来寻不到的肉灵芝,就藏在这座临睢古墓之中。可临睢说大不大说小
不小,怎么找,把整座县翻开不成?”
刘总管轻哼,“以你主公的势力,倒也未尝不可。”
“后打探临睢有个叫圈儿村的,传言古墓在这附近,主公有令不得告知外人,我们才一路瞒着先生。”张遥叹气,“
望先生恕罪。”
刘总管挥手。
“那么先生能否告知,这村中藏了何许秘密?”
风过,火焰闪烁,雷五被抬入屋。绿柳笠倚墙根坐下。
“随我来。”刘总管转身。
陆庸被他拖在身边。一旁绿柳笠本闭目休息,此时也站起来,摇摇晃晃,解蛊似乎累得他不轻。
四人登上村旁小山包,圆月当空,能看清村庄的排布轮廓。
一条小溪将这近乎圆形的村落从当中分割,半边是归整的房屋,半边是田。
“看。”刘总管指,那些房屋都呈条状,有的近几十米长,而另一些则偏小,长度仅一半。
这两种房屋相互交替出现,布局似有逻辑,却又看不出所以然。
“这布局,乃奇门遁甲中的一局军阵。”刘总管道。
“房屋也可排阵?”张遥惊奇。
“何止房屋,一草一木,只要位置合宜,均能成阵。”刘总管道,“奇门遁甲上古奇书,其中不仅有玄学法术择吉占
验,更有兵法十三,一百零八十局。”
“此村阵名‘双狮敢当’,属阳遁九局,用来阻止军队前行,入此阵后除非有专人指引,否则任你三头六臂也休想绕
出去。”
张遥疑惑,“既然这么厉害,我们现在还能轻易出来?”
刘总管呵呵笑了,“问题就出在这,因为这‘双狮敢当’只有一半。”
“一半?”
“你看小溪,它将村子分为两块,南边以房布阵,是一‘狮’,北边应也有一‘狮’与之对称,可北边却是农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