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阻止了我，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我，你本来就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当我准备毒药的材料，他就把我送出了王宫。这样很好，我本来可以把这件事情做得不为人知，但我不想这样，我只剩下卡伦一个亲人，我不能让他的父亲死在母亲的手里。”

“如果我继续在王宫里，一定会疯掉。而离开以后，日子总会好起来。”

“这些年，你和文森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亚丽，请你不要站在那个男人的立场讨厌这个孩子，他已经去世很久了，不要让我觉得，你始终都是他那边的人。”

亚丽夫人深深地低下头。

晚上，伊尔把在维尔医官那里喝得半醉的文森先生带回住处。

离开时，维尔医官郑重地对他说：“那位夫人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来找我。”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他想了想，轻松地补了一句。

躺在床上时，他想，似乎是非常漫长的一天，但确实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天，芮兰夫人的全副装备在文森伊尔众人的努力下，完全呈现出来。

伊尔看着大大小小的锅子和各类器皿，再抬头望着塞得满满的书墙，那里的书籍很多是异国文字，可能来自夫人的母族，画着奇怪的图案，最后看向兴致勃勃的夫人，她点燃了几个锅子，一点点丢下各类药材，映衬着火光和白气……

确实很有女巫的效果！

或许因为传说中的仙女只要挥挥手，就能带来各种奇迹，而和世俗的东西打着交道，拥有些奇怪物品，执行某些神秘操作的，只能是巫婆了。

下午，夫人为了感谢大家的工作，把他们聚在一起，逐一送上了熬煮好的药草汁和小点心。

傻大个和傻小子们都不懂得回避，就像在家里一样，随意闲谈着。

伊尔出奇的沉默，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口齿留香，比老师煮的实在好喝上许多。

书墙，药汁，家人般的氛围……他恍惚中像是回到了在海克的时光。

抬起头，撞上夫人关切的目光，由衷地报以微笑。

克鲁斯将军再次到访，真比夫人的儿子还要勤快。

撞进那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克鲁斯难掩惊奇，特别是对于夫人和伊尔之间亲近默契的互动。

他突然觉得，如果他的朋友再不出现，那对母子——错了，是那人的母亲和情人——一定会淡定地忽略他。

离开时，伊尔送克鲁斯到门外，两人有默契地走进树林。

克鲁斯坚定地说：“等夫人的事情过去，我请他放你走，我还是认为他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你都不公平。”

伊尔放松下来，笑着说：“谢谢你，能够站在我的立场考虑这件事情。”

克鲁斯看着他温和如常的样子，忍不住把他拉进怀里，轻轻拍着伊尔的背，承诺道：“放心，我一定能说服他，他总要顾忌我，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拉着艾丽薇，孩子们，还有布尔加将军，一起和他翻脸。”

伊尔的声音闷闷的，说道：“我相信，他一定会害怕。”

“不要忘记，你是我们的家人。”克鲁斯与远处的王对视，没有松开伊尔。

“刚才，他进去了。”克鲁斯说。

伊尔也感觉到克鲁斯先前一瞬间的僵硬，他不以为意地说：“我觉得最近还是不要见他，说不定难以控制自己的恶意。”

“你会产生什么恶意？”克鲁斯故作轻松地问道。

“像是，该爬到更高的地方，才不会被人肆意地无视自己的意愿。”伊尔笑着说。

“具体的方法呢？”克鲁斯认真地问。

“完全没有线索，似乎不是适合我的发展方向。”伊尔困扰地摇头说。

两个人一起笑了。

克鲁斯通知他王离开以后，伊尔才回到夫人那里。

夫人笑着说：“刚才卡伦来过了。”

“似乎并不久。”伊尔小心地说道。

“当然，只是普通的寒暄几句。不过我还是高兴，发现他在我面前的拘谨，总比装作亲密好。不得不说，他对于女人的手段，真是远远不及他的父亲——这么说，突然发现他还是可爱的。”

伊尔：也只有属于母亲的胸怀能够如此宽广。

第四十四章：后续的探访者

第三天早上，芮兰夫人关切地对文森说：“你也该回去了，你的妻子还在等着你呢。”

老文森并不意外，但是看着亚丽夫人说：“你也和我一起回顿克吧。”

亚丽夫人坚决地摇头：“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丈夫和孩子，只有夫人了。”

老文森似乎还想说什么。

亚丽夫人握住芮兰夫人的手，深切地问道：“您真的想赶我回去？”

芮兰夫人静默了一会，笑着回答：“你先留下吧。”

伊尔看到这一幕，直觉三个人之间有些嫌隙，或者说芮兰夫人和文森先生，都对亚丽夫人有所戒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只是因为亚丽夫人待人严肃冷淡，就妄加揣测。

下午，夫人的最后一车药材也运到王宫。

芮兰夫人细致地整理起珍贵的药材，满足叹息地说：“这就是我一生的追求。”

老文森一边安排他们帮忙，一边在伊尔耳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各类注意事项，从药材收纳，危险品处理，到夫人的日常作息，爱好习惯……

总之，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把伊尔培养成他合格的接班人。

芮兰夫人对伊尔开玩笑说：“他很唠叨吧，实际上比我年长不到十岁，感觉就像我的父亲和爷爷了。”

老文森严肃地板起脸。

伊尔自然而然地说：“看上去确实能做您的父亲了。”

老文森绷不住面孔，和夫人一起笑起来。

收拾完东西，芮兰夫人留伊尔单独享受午茶时间，亚丽夫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过还是退下了。

“顿克的领主是我的好朋友，给予我许多帮助，我也救治过他和他的家人。我在他面前经常表现出对于儿子的思念，是的，即使我在顿克的生活很好，对于唯一仅剩的亲人，我仍然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再有相见的机会。”

芮兰夫人站在药锅升腾起的白雾中，细心地搅动着，计算着投入的药材分量。

“我很久以前就不再相信运气与等待，对于想要的东西我不会过于迫切，但务必早早撒下种子，用心培育，才能等来最终的成果。顿克领主一直帮助我关切嘉文的情势，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嘉文的人开始想起我，并且有让我回到嘉文的意思，他决定做一件事情，最终促成我的愿望。”

“他离开顿克以后，我就开始整理行装，我预感他会成功。我最担心的是面对卡伦早有准备的面孔，两个人生疏地像是陌生人一样。我提前出发，就是想要给他些惊奇，在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

“那天，他见到我时确实很惊讶，能够见到他真切复杂的感情令我非常满足。可惜，我似乎犯了个错误。”

芮兰夫人勾起项链，微微皱起眉。

“当时，他似乎正对着这条项链发呆，我以为这一定是他准备送我的礼物，就对他说‘这是给我的礼物吗？真美，就像你的眼睛一样，这一定是我得到过最好的礼物。’”

伊尔意识到，一定是自己和克鲁斯对项链异常的反应让夫人产生了思考。

“他看上去有些犹豫，但当时我只觉得是正常的反应——对于二十几年没见的母亲。所以我尽力保持微笑，看着他。”

夫人取下项链，走到伊尔面前。

“我想，他内心深处一定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坏女人，所以不忍心拒绝我，甚至亲手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帮我戴上。”

她温柔地把项链帮伊尔戴上，最后说道：

“我猜想，这应该是你们的定情信物？这样才能解释你们的反应。没想到给你们这么大的困扰，我很抱歉。”

伊尔：……

他想说，您的想象力……定情信物……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轻轻握住手中的契印，这是那么多年以来这件物品第一次在他的手上，哪怕它现在仅具有象征意义。

伊尔把项链取下，无比轻柔地挂上芮兰夫人洁白的颈项，说道：“这次，是作为我送给您的礼物，我相信没有人能比您更适合它。”

这是第一次，他出于自己的意志，对它做出的支配。

第四天，芮兰夫人意外的接到一个正式会面的请求，来自基尔塔的十皇子，她同意了。

夫人感慨地说：“我一直知道王宫里的女性能够召见外面的人，过了这么多年，终于享受到了这项福利。”

从礼节上说，芮兰夫人作为当前王宫中地位最高的女性，接受他国使节的参见，也合乎情理，不过，王允许了她的这项权利，确实可以说是个意外。

于是，伊尔就欣赏到了夫人和十皇子两大美人共聚一堂的美景，两人就两国的风土人情进行了友好的高层次交流。

临走时，十皇子难掩孺慕之情，对夫人恋恋不舍。

伊尔笑着摇头，十皇子必定是联想起自己已故的母亲。

连续第二天，伊尔在外面的小树林和男性“密谈”。

“她看上去很好，我本来还在担心你，看起来你过得不错。”十皇子关切地说。

伊尔不带一丝阴霾地笑了：“确实，她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女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很好。”

十皇子也由衷笑道：“看起来，你已经被她迷住了？”

伊尔想了想说：“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生命中从来没有过母亲的角色，而芮兰夫人……说起来，从一个粗壮且脾气古怪的男人身边，调到一位温柔美丽的夫人身边，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是的，”十皇子赞同道，“况且，那个男人恐怕很快就要扩充后宫了。”

“哦？”伊尔的口气其实并不惊讶。

“我已经进入了嘉文的社交圈，夫人们总是乐意分享这些消息，他和几家贵族的交易都在热烈的前进之中。不得不说，他为人很坦荡，交易就是交易，不会披上感情的外衣。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对你不错，这几天，你已经淡出贵族们的关注范围了。”

伊尔沉默。

十皇子握住伊尔的手，真诚地问道：“既然你们已经分开了，可以考虑我吗？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伊尔直视十皇子真挚坚定的眼神，说道：“我有喜欢的人。无论我在多困难的时候，只要想到他，心里就会温暖起来。我想，恐怕这一生都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那一直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在和王发生关系以后才明白，哈森对他的感情和他对哈森的感情，本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而发生变故后的这几天，他更加清楚，那样纯粹互信平等的感情，有多么的珍贵。

失去的，并不需要去遗憾，但是会明白，什么才是值得珍惜的。

十皇子本来想说王并不那么好，却对伊尔的描述产生了困惑，他问道：“不是他？”

“你不要多想了。”

“总不会，是克鲁斯吧？”十皇子谨慎地问道。

伊尔终于尝试了被雷劈中的感受。

“不是，是你没见过的人。”

意外的消息给予十皇子首次告白的心灵重大打击，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说道：“我现在并不好，但是以后会越来越强。几年以后，如果你还是一个人，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即使没有惊人的美貌，没有人能拒绝这样认真的纯粹的眼神，伊尔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好吧，弟弟就弟弟，给我一个拥抱？”十皇子已经学会变通。

伊尔感受着十皇子带来的温暖时，一抬头，看到了某个男人，男人远远地站了一会，然后走进了芮兰夫人的住所。

伊尔：这种巧合……

他想，万一芮兰夫人接受外人探视的权力因此被取消，他一定会非常愧疚。

第五天，老文森启程回顿克。

下午，通过与十皇子同样的途径，艾丽薇夫人得到了召见。

伊尔惊讶地发现，她似乎与芮兰夫人颇为亲密的样子。

艾丽薇看出他的疑惑，说道：“克鲁斯曾经替他的朋友探望过芮兰夫人，后来夫人就送来了适合克鲁斯的药方，我和夫人一直保持书信联系。”

她拉着夫人的手，感谢道：“克鲁斯在北方受过伤以后身体始终不是很好，后来用了您的药，就再也没有什么问题。”

夫人温婉地笑着说：“克鲁斯将军一向懂得保重身体，又年轻，我的药方只是辅助，反而是我得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您别这么说，以后我带孩子们一起来看您……”

伊尔想，这又是芮兰夫人播下的种子。

送艾丽薇夫人出门时，伊尔望了望那片树林，犹豫要不要连续第三天做同样的事情。

艾丽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听克鲁斯说了，我们就正大光明地在这里聊。”

“我在这里很好。”伊尔保证说。

“我知道，同时接触过他的父亲和母亲，如果他的父亲在，我一定劝你尽早离开，他的母亲……”

“等夫人在这里安顿下来，我就会走了。”伊尔说道。

艾丽薇深深地看着他，一针见血地说：“不觉得像是借口吗？从十皇子来的时候，你就想走，但是一直没有成功，一拖再拖到现在。”

伊尔先是惊讶，而后陷入深思。

艾丽薇轻轻叹了口气：“我想提醒你，他也一样，一直在找新人，但一直没有真正的行动。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等待对方表态。如果你喜欢他，就告诉他，不要再纳后宫，就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我当然没有意见。”

“他并不是能让我信任的人。”伊尔并不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当然，他有很多缺点，不过我觉得你有些舍不得他。并不是所有感情都那么的温暖治愈，纠结痛苦也是感情的证明……”

伊尔听着听着，笑了出来，艾丽薇也不由地笑了：“我真是不适合分析这些情和爱，平时听那些贵族夫人们感叹得多了，自己说出口还是那么别扭。”

“你自己稍稍考虑一下就行了。其实在我看来，卡伦先生那样的男人，错过了也不是那么可惜。”

最后，艾丽薇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伊尔条件反射地环顾左右，没有不明物体出现的迹象，很好。

第四十五章：失败的和好

似乎从艾丽薇到访后的那个下午起，伊尔就开始正常地在芮兰夫人处见到王。

例行步骤是这样的：

首先，王到访。

接着，要求和夫人单独谈话，于是伊尔自觉地出去，当然，后来他自觉地一见到王就出去了。

然后，王见完夫人过去找他，就夫人的日常起居进行事无巨细的询问。过程中，伊尔总是恭敬地低着头回答。

最后，王离开。

伊尔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

某天下午，王例行到访前。

芮兰夫人一边教伊尔整理药材，一边说：“不知道卡伦和你单独在一起时谈些什么，他在我这里，总是关切地询问你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