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杜克轻轻敲着书桌，但微微蹙起的眉头破坏了他貌似从容的伪装，“也许你谎称是班的助手，能蒙混过关，”杜克手上的动作骤停，身子猛地往前倾，转瞬间便逼到Andre的面前。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暴怒，杜克的情绪终于像暴发的洪水，汹涌的倾泻出来。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只手猛地揪住Andre的领子，迫使后者与他对视，“你他妈的说走就走，班跟没了人气儿似的，成天就知道，‘哦’，‘恩’，‘行’！傻笑！发呆！”

杜克推开Andre，站直了身子，冷冷的看着Andre大口喘着气，“我以为，他就这么放弃了也挺好。谁知道，呵，他居然想到与佩姬结婚，来拿到地图！”看到Andre骤然握紧的拳头，杜克恶意的补充道，“那个娘们除了会花钱，就是活儿好！到处给他戴绿帽子，呵，早晚得死在她手里。”

停了一会儿，杜克叹了口气，又说，“你哪怕有一点良心，就不要把班说出来。”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说。”Andre的声音有些低，听到杜克急切的询问，Andre轻轻笑了起来。他慢慢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让杜克慢慢蹙起了眉，有些不忍似的，把头扭向了窗外。

“我说，”Andre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有什么关系。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将来呢。”

“呵，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威胁，”对上杜克诧异的目光，Andre的笑容未变，“帮我好好照顾她。既然佩姬不适合。”

“你可以用殖民地的高级俘虏交换。”

Andre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容忍自己因为私人原因影响国家利益。”看到杜克似乎有话要说，Andre摆了摆手，说，“就算我死了，班也并不安全。想办法让他相信，我是回到英国了，再也不会回来。如果，”如果他还有一点点的情意在，“如果他能去英国找我，这条命也就算保住了。”

杜克神色复杂的看着Andre，过了很久才说，“班一定会去找你的。”

“谢谢。”

行刑的那一天，杜克也去了。Andre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看到杜克轻轻点下头，Andre突然松了一口气。他挺直了身躯，一步一步走向了脚手架。

第25章

“林小年？”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浑身一僵，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可能是在门外站的太久，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的红。

李慕凡有些无奈，他和助理上上下下找了他那么久，这人居然躲在后门里，来回转着圈。要不是朋友一再地拜托，他可不愿意揽这样的差事。

林小年的眼睛很漂亮，是浅褐色。眼线狭长，不难想象微笑时可爱的样子。身子有些消瘦，裹着大衣却仍显单薄。李慕凡也算是成功人士，一眼就看出他的行头价钱不菲，但林小年本人看起来却有些不安。

跟着李慕凡走进办公室，林小年安静的坐在躺椅上。李慕凡并未说话，旋开钢笔，空气中只能听到纸笔摩擦的沙沙声。

“小年，你不用太紧张。”李慕凡并没有抬头，不过20出头的年纪，声音也很清爽，说话干净利落，“说说你的情况吧。”

“我今年27，在外企做翻译，”林小年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李慕凡并没有催他，只是鼓励地点点头。

林小年舒出一口气，“我害怕水，不不，我是说，很大片的，比如游泳池，大海。我害怕我父亲，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手脚冰凉。我，”林小年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恐高。”

“恩？”林小年的表现，让李慕凡确定他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畏高。

“只要是超过1米的高度，我都会害怕。呼吸困难。”林小年的脸憋得通红，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李慕凡刷刷地写了几笔，“说说别的吧。”

“我晚上经常做噩梦，”林小年的表情有点茫然，“会很害怕，梦境很真实，我醒过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就是林小年最终答应来见李慕凡的原因。他现在已经无法入睡，睡觉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酷刑。

进行到这里，也许按照标准处置，应该给林小年开些安眠药之类的东西，但李慕凡却不愿意这么做。他需要找到根治的方法，而不是表面上压制住病情。

“我想我们可以试试催眠追踪。”李慕凡看向林小年。

“好。”林小年痛快的回答让李慕凡微微一愣。正常说来，他都需要向病人说明催眠的基本知识。

“并不是说催眠就一定会消除你的恐惧。而且，还有可能带来一些更坏的后果。”李慕凡还是补充道。

“没关系，”林小年微微摇头，但目光却很坚定，“开始吧。”

李慕凡会心一笑，他喜欢这个男人的痛快。“来，躺在沙发上。”李慕凡指导着林小年，让他靠在枕头上。

“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李慕凡调整着林小年的呼吸，试图让他不在那么焦虑。几分钟后，李慕凡说，“想象你的肌肉慢慢放松，从脸部肌肉到下巴，然后是脖子、肩膀、手臂……”李慕凡的声音很轻，林小年感觉到越来越困，越来越安静。

李慕凡又慢慢由十倒数到一，林小年越来越接近睡眠状态。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游泳池，”林小年说，“一个很大很大的游泳池。”

“你多大。”李慕凡猜测林小年应该还是个孩子，所以游泳池对他来说是个庞然大物。

“五岁。”果然，林小年回答道。

“你还看到了什么。”李慕凡问。

“旁边有一个女生，她，她突然推了我一下。”林小年有些困惑，“啊，我掉到水里了……”林小年仿佛痛苦的扭着眉，嘴巴大张着，仿佛被呛到一般，却咳不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已经平安了，你被救上来了。”果然，林小年慢慢平静下来。李慕凡大致猜测到，这应该就是林小年怕水的原因，“我们往前走，看看又到了哪里。”

“我在家里，正躺在床上。”

“就你一个人？”

“恩。我好想还很小，三，四岁的样子。”林小年说。

李慕凡不知道林小年为什么会忘记自己的年龄，但这并不妨碍催眠的继续。

“我父亲进来了。”林小年说到父亲，突然笑了起来，“我张开双臂，想让他抱抱我。”

“恩。”李慕凡的笔尖微顿。

“我父亲有些奇怪，”林小年突然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李慕凡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了？”

“他，他摸我下面。”林小年浑身一颤，猛的往后缩，“他把手伸到了我后面，很疼。”林小年的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啊，我推不开他，好疼，啊……”

李慕凡突然打了一个响指，林小年慢慢睁开双眼，里面满是雾气。李慕凡叹了一口气，“想起来了？”

林小年微微颤抖着，“恩。”

李慕凡抬起手，想摸摸林小年的头，最后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恩。”林小年低下了头，半晌，才穿好鞋，走了出去。

……

李慕凡单手撑着下巴，身子微偏，沉默的看着窗外。林小年儿时的经历让他惊讶之余，又有些怜惜。他猜想林小年可能不回来了，但他还是把今天的行程空了出来。

林小年还是来了。李慕凡大量了他一眼，看起来气色不错，脸上还带着笑，“您好。”林小年说。

“恩，上午好。感觉怎么样。”李慕凡问。

“我已经不怕水了，去游泳馆也敢下水了，”林小年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并没有学过游泳，但却游的很好。”

林小年并不是个喜欢吹牛的人，这事虽然有些奇怪，但并不重要。林小年的变化是明显的，但心里仍有芥蒂，“今天要继续吗。”李慕凡问。

“恩。”林小年没有犹豫。

“好。”

再次把林小年带入深度催眠状态，李慕凡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趴在一个土坡下面，到处都是枪声，爆炸声。”林小年面色平静地说。

李慕凡微微皱起了眉，“继续说吧。”

“恩，我拿起了枪，打死了几个日本兵。命中率很高，没浪费一发子弹。”林小年说。

李慕凡抬头看了林小年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现在呢。”

“我来到了一个房间里，你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林小年说。

“我？”李慕凡问。

“恩，你是国民党军官，我跟你吵了起来。”林小年有些激动。

李慕凡放下了笔。他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也许，林小年是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但这怎么可能？“然后呢。”

“你走了过来，我们还在争吵。你突然……”林小年咬了一下唇，脸色突然变得通红。

“突然什么。”

“亲了我一下。”林小年声音很小，但李慕凡却听到了。“我……亲你？”

林小年没回答，他好像是在推拒着什么，又慢慢停了下来，薄薄的嘴唇中吐出呻吟声，竟持续了很长时间。

李慕凡没有打断他。

直到林小年慢慢安静下来，李慕凡才把视线收回来，“现在呢。”

“战争在继续，不停地打仗。我经常能见到你。然后……”林小年抿着嘴，半晌，才继续说，“后来，我们成了敌人。再后来，你去了台湾。”

李慕凡想打断他，但林小年不停，像是怄气的孩子，自顾自的说，“我的身体在白雾中升了起来，看不到别的东西。”

李慕凡轻轻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一世是结束了，那么……“现在呢。”

“我在英国，我还是个小孩儿，我看到了……”林小年浑身一僵，“我父亲……”

“你父亲？”

“是，他救了我。他比我大一点。”林小年说，“他对我很好。”

李慕凡说，“我们快点往前走，现在呢。”

“恩，”林小年说，“我在一个房间里，被捆绑着。还有我父亲。”尽管李慕凡很想打断他，他几乎能猜到即将发生的事，但李慕凡没有。只听林小年说，“他打我，我很难受，他……啊……”林小年剧烈的扭动着，却仿佛挣脱不开，手脚摆成一个僵硬的姿势。

“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继续往前走。”李慕凡说，尾音有一丝不可查的颤抖。

“我看到了你。”林小年说。

“我在做什么？”

“你只是一直往前走。我只能看到你的背影。我一直跟着。”林小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问你，是不是结婚了。”

“结婚？”李慕凡问。

“恩，你跟佩姬结婚了。就是那个把我推下水的小女孩儿。”

“我怎么说。”

“你什么也没说。”林小年笑了一下。“你给了我几张地图。你是殖民地的将领，你叛变了。”

“然后呢。”李慕凡问。

“我被抓了起来。”林小年平静的说，“我被执行了绞刑。”林小年拧着眉，憋着气，窒息一般。

“放松，放松，一切都好了。”李慕凡说。

林小年使劲吸了几口气，慢慢安静了下来，“我又浮了起来。”

李慕凡打了个响指，看林小年慢慢睁开双眼，“今天就到这儿吧。”

第26章：回归的记忆

瞬间的怔愣之后，刚刚复苏的记忆在林小年的头脑中挥之不去——竟全都是和李慕凡的画面。记忆中的人影和现实中的他慢慢重叠，林小年瞪大的眼睛渐渐盈满了眼泪，没等搞不清状况的李慕凡回过神，林小年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李慕凡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的把笔扔到一边。指针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显得一场突兀，李慕凡的手搭在桌子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半晌，李慕凡随手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

“慕凡？”刚睡醒的女人声音有些慵懒，迷迷糊糊的说着。

“是我。现在有空吗。”李慕凡回道。

电话那边传来女人走动的声音，“我在家呢，要过来么。”

“恩，15分钟后。”

“我等你。”

挂了电话，李慕凡又坐了一会儿，才拿起衣服，走出办公室。

苏一的公寓并不远，李慕凡开车用了不过五分钟。

“进来吧。”苏一穿着浴衣，侧身将李慕凡让进了屋内。

“最近挺忙的吧。”苏一说着话，随手将桌子上晾凉的水递给李慕凡——李慕凡只喝白水。

李慕凡倒在沙发上，接过水杯，顺势起身喝了一口，又放到一边，“有点。遇到了个特别的病人。”

“想说说吗。”苏一俯下身子，轻轻靠在李慕凡的身上，略微抬头看着他。

“下次的吧。”李慕凡松了松领带，“等我弄明白的。”

“没关系。”苏一摇了摇头，丝毫不介意地说，“要先洗个澡么。”

“恩。”这么说着，李慕凡却向后仰着，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竟还闭上了眼。

苏一轻声笑了笑，李慕凡为睁开双眼，恰好看到苏一无奈的样子。李慕凡突然起了身，在吓了一跳的女人脸颊上快速吻了下，又迅速躲开，笑着说，“还是要洗一下。”

再出来，苏一已经躺在了床上。李慕凡掀开了被子，躺到了另一侧。听到脚步声的苏一已经转过身来，靠向李慕凡，轻声说，“要做么。”

“不了，”李慕凡在苏一唇上啄了下，说，“我想睡一下。你让我抱着就好。”

苏一点了点头，乖顺的让李慕凡抱着。女人柔软的身体让李慕凡的思维渐渐放松，没多久便睡着了。

李慕凡醒过来的时候，苏一正睁着双眼，似乎是有些无聊的看着墙上的钟摆。“无聊了吧。”李慕凡揉了揉苏一的头，有些歉疚地说。

苏一并没有说话，只是亲了李慕凡一下，便起身穿上了衣服。

李慕凡走到客厅，从外衣兜里掏出皮夹，抽出五张钞票，放到了卧室的床头柜上。苏一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没打算找个人稳定下来？”倒是李慕凡问了出口。

苏一自嘲似的说，“没有。我现在这样还好。很多姐妹找的那人都不靠谱。倒头来还得出来卖。看看再说吧。”

李慕凡不置可否，“你觉着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