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上——WingYing
WingYing  发于:2011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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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也不见人下来。

古谷峰一像是觉著有些挫败地叹了一声,然後回头对苏芝华面露无奈说:“我儿子是这模样,别放在心里。”

苏芝华赶紧说不在意,就算心里不舒服她又能如何,她来了这屋子几次,几乎没一次能好好见到那个神秘的古谷少爷

,然而,她却总觉得有一双视线正在瞧著自己……苏芝华想到此处,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而古谷峰一把他们带到了

饭厅,苏芝华很快就沈浸在成为古谷夫人的美梦里,心里的不快亦随风消散。

然而,叶海涛却觉得浑身不对劲。

并不是对母亲和其他男人好而觉著不舒服,叶海涛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盯著他们,可当他一回头,除了下人之外,倒是

一个可疑人物也没瞧见。

叶海涛挠了挠头,当他回神的时候,下人已经把母亲和他领到一间豪华的房间,而母亲苏芝华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

个人的时候,抱住他喜极而泣。

“阿海,阿海,这次我们母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叶海涛带著些微茫然地看著这房间,不知为何,就是欢喜不起来。苏芝华擦了擦眼泪,转头又去急急补了妆。

叶海涛躺在床上,这可是真正的绒毛毯子,柔软芬芳,床铺也不是硬邦邦的,光趴著就觉得舒服得紧。

“阿海,你先睡吧,妈妈出去一会儿。”

“啊。”叶海涛从床上坐起了,苏芝华走了过来,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庞,叶海涛抓住了母亲的手,他听到耳边传

来那一把温柔的、充斥著无奈的声音,“阿海,你是妈妈的乖孩子,听话,嗯?”

接著,苏芝华从床上站了起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便身姿嫋娜地走出去了。

叶海涛在妈妈走後不久,他的眼里慢慢蓄积了泪水。

他知道,妈妈是去和古谷叔叔做那种事情了。

叶海涛哽咽著,歪倒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很想问妈妈,为什麽还要别的人,难道有阿海……还不够麽?

苏芝华从那一天之後,正式在这个日本公馆住了下来。

她也不和儿子睡一个房间,当叶海涛来询问她的时候,苏芝华只是摸著儿子的脑袋,说:“阿海大了,怎麽还要吵著

跟妈妈一起睡呢?”

叶海涛还要开口辩驳,苏芝华却很忙碌,她一会儿还要跟古谷峰一一起去跳舞,然後再一起去曼波尔餐馆吃西餐,没

时间和这一根筋的小儿子耗。

“先生。”苏芝华瞧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丈夫──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名分,不过她是如此理所当然地是以古谷

夫人的身份自居了,毕竟古谷峰一是如此地宠爱她啊,再者,她又是这公馆里唯一的女人。

是的,这整栋房子里,确实就只有苏芝华一个女人。

放在外人眼里,这实在是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然而苏芝华并不敢向古谷峰一多问一句,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喜欢多

话的女人。

这仿佛是日本人皆有的喜好──他们喜欢美丽的女人,而且必须保有传统的无知,在他们身边做个美丽且称职的花瓶

苏芝华迎向了古谷峰一,然而今天这个日本男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甩开了苏芝华缠上的手,向大门口走了几步,

突然间又回过头,看了看楼上,用日语大声地嚷了几句,最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芝华受了惊吓,但是她很快地回过神来,向儿子抛下一句“乖乖的啊”,就急急忙忙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妈妈、妈妈!”叶海涛叫了几声,然而苏芝华是没空搭理她的了,她跟著男人坐进了车里。叶海涛看见苏芝华正在

一脸讨好地哄著那个一脸愠怒的男人,然後车子一咻,慢慢地消失在眼前了。

叶海涛扁著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後扭头快步地奔到楼上去了。

但是,当叶海涛跑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不对,然後高高地抬起头来。

他看见了一只手。

白皙的、漂亮的手,垂挂在楼梯的扶手。

他缓缓地,将头完全地仰了起来。

叶海涛看见了黑暗中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直直地盯著他。

“啊啊啊啊──!!”

当下,叶海涛一通大叫,而他脚下突然一滑,往後从楼梯直直翻滚了下去。

叶海涛觉得周身一疼,之後便昏迷了。

“妈──妈妈!”

“啊──”

叶海涛蓦地睁开眼。

他吓得坐了起来,出了一身的汗。然而,下一刻,叶海涛便觉得有些头晕,他抚了扶额头,难过地吟咛一声。

“!!!!目!觉!!……?”

喝!

叶海涛急急地往旁边看去。

咦……

他先是看见了床的边缘有一只手──那只白皙的、漂亮的手,那只手的手背上画了张笑脸。

然後,那只手动了动,像个小人娃娃一样地用两指跳了跳,仿佛是在跳舞一样。

很是逗趣。

叶海涛不由得噗哧一笑,他好奇地歪著头,向床的边缘慢慢爬了过去。

然後,一个人突然从那地方站了起来了。

叶海涛一顿。

那是一个个子颇高的青年,看过去有些清瘦。

奇怪的是,这个青年,脸上还戴了一个木制的面具,只露了两只眼睛。叶海涛看著那双眼睛,他突然明白了,为什麽

老觉得有人在偷偷看著他们了。

叶海涛咽了咽口水,有些拘谨地打了一声招呼,“你……你好。”

那个青年也不说话,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叶海涛完全不知他脸上是什麽表情。叶海涛悄悄斜睨环顾了这个房间,发现

这房间居然比他的还要大、还要来得漂亮。

叶海涛想了想,最後,红著脸,别扭地开口,断断续续地说:“How……do、do……you、you……”

叶海涛还来不及说完,他的舌头便打结了。

毕竟,他只是上了几个月的英文学校,学得东西非常有限。

然而,叶海涛还来不及羞恼,他便愣住了。

眼前的青年慢慢在叶海涛面前俯身蹲了下来,他神神秘秘地偏著头,就在叶海涛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那一只白皙

的手,极其缓慢地挪开了那遮住脸庞的面具。

叶海涛也随之睁圆了眼。

那张面具之下,是一张同样白皙的,清秀得可以称得上俊逸漂亮的脸蛋。

“!!!!!……”

他说话的声音很是轻细,然後,缓缓地、腼腆地对著叶海涛微笑起来。

囚徒 第七回

叶海涛失去了自由。

还在医院的时候,古谷川就吩咐了宪兵在病房外驻守著,只要叶海涛想要踏出房外,那些日本兵就会用刺枪硬生生阻

挡了他的去路。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後,叶海涛深深地意识到,原来生命是如此地珍贵,而他不能决不能毫无价值地死去。

故此,叶海涛放弃了和日本兵硬碰硬的想法,再者,他现在甚至连稳当地走几步路都成了问题,只要稍一反抗就能让

人轻易地制服──对於这一点叶海涛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因为在他第二次绝食的时候,彻底将古谷川体内的那股可谓

残暴变态的因子激发了出来。

实际上叶海涛并非想要绝食,而是他吞不进一点东西,就算是喝点水,过一会儿也要全数吐出来。

然而,他的行为在古谷川眼里,仍旧是愚昧的反抗。

一开始,叶海涛认为古谷川与过去的他是没多大的变化的,但是在十几日的相处之後,叶海涛真切地意识到了──古

谷川比过去更加地神经质、易怒以及充满了力量。

当为叶海涛准备的食物依旧原封不动地被遗忘在桌子上的时候,古谷川面无表情地向他走了过来,他稳健沈著的步伐

昭示著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而那双睥睨众人的冷眸,彰显著他如今高高在上的地位。

如同叶海涛这样的人,几乎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但是,古谷川也明白,叶海涛并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打从以前,他就理解这一点。

“你不饿麽?”古谷川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他向来如此,哪怕下一刻他那斯文的嘴里就要吐出暴吼,前一刻的他仍旧

看似冷静而富有涵养的。

叶海涛躺在床上,他的眼神正在看著窗外的那处小山头──或者说,那双目光企图达到比那里更为遥远的另一方。

在外人来看,叶海涛此刻的眼神必然是空洞无物的,而古谷川却不这般认为,他觉的他瞧见了那墨色大海里闪烁著的

光芒,就像是孩提时期在河边捕捉的萤火虫,因为长时间地被困在麻袋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所发出的一闪一闪的零

星弱光。

古谷川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姿态大方地对旁边紧紧更随著他的勤务兵用日语吩咐了几句。

那盘冷得已经发馊的饭菜立刻就被拿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儿,就有新的热食被呈了上来。

之後,古谷川扬了扬下颚,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出去了。

叶海涛在门被关上的时候转过头来,他看著古谷川手里拿著盘子向他走了过来。叶海涛睁了睁眼,他警戒地坐了起来

,甚至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古谷川的面目是这般地和蔼,他将盘子放在了床上,然後也慢慢地坐了上去。他先是舀了舀那碗米饭,还泛著热气,

是新鲜刚刚做好的。

“阿海,都过了这麽多天,你一定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外头怎麽样了,是吧?”古谷川说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帕子─

─他是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就算带军打战,这位古谷中将仍旧秉持著每天换衣服,一天起码冲一次澡的干净习惯。

古谷川张开了白色手帕,然後倾上前,系在了叶海涛的颈脖。叶海涛枯瘦的双手揪紧了被单,他惊疑不定地看著古谷

川。就算过了这麽多年的今日,叶海涛仍旧觉得,古谷川实际上就是一个疯子,让他毛骨悚然敬而远之的疯子。

古谷川正视著叶海涛,轻声说:“别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他阴阳怪气地舀了一大汤匙的热饭,然後低头轻轻地呼气吹了吹,慢慢地喂向叶海涛。

叶海涛抿紧了唇,古谷川也不觉得妨碍,他自顾自地说:“新加坡已经更名为昭南岛,将来这美丽的岛国会作为大日

本帝国在东南亚的主要据点。”

“当然,我说‘将来’,是因为现在还有许多无知的愚民,盼望著英国或者是美国人会卷土重来,重新占领这个地方

。不过,我只能说这是妄想。”他用汤匙的前角,慢慢地、使力地,企图撬开叶海涛的嘴,叶海涛的固执并没有让他

放弃。

古谷川的向来不具备良好的耐性,到後来他紧蹙著眉头,张手抓住了叶海涛的脸,逼迫他张开了嘴,而当他找到一丝

缝隙的时候,便将米饭强硬地送入那张不听话的嘴里。

“唔,咳!唔──!”

叶海涛挣扎了起来,但是现在的古谷川已经是个成熟有力的男人,在分别之後,他和叶海涛的成长环境有了显著的不

同。古谷川单手扼住了叶海涛脖子,他反身压在了叶海涛身上,抓过了一边的饭碗,粗暴而强势地将食物一把一把地

塞进叶海涛的嘴里。

叶海涛根本来不及咀嚼,饭菜洒落在床上,然而古谷川却在这样的暴行之中慢慢地微笑起来,他的血液正在沸腾著,

或者说,打从他在检证名单之中,意外地发现了叶海涛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兴奋异常。

古谷川没想到,叶海涛这个人还活著。自从断了音讯之後,他一直以为叶海涛已经死去了──应该说,这麽多年来,

他都是如此地告诉自己,叶海涛已经死了。

但是,如今,叶海涛依旧活生生地在他的面前──!

当叶海涛痛苦不堪地翻身狂呕的时候,古谷川这才停手了,他目光冰冷地看著把胆汁都吐了出来的叶海涛,沈默地从

床上站起了,他大力地击了击掌,门外地勤务兵很快地就走了进来,跺脚,敬礼。

古谷川轻轻说了几句话,不久之後,就有一个白袍医生佝偻著背急急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华人医生,年纪颇大,他战战兢兢地对古谷川行了一个礼,而後就走向了叶海涛,并为在床上这虚弱的青

年施了一针。

叶海涛无力地趴在床上,他满身秽物,身上也散发出了异味。前来的护士在古谷中将的注视下,颤抖著为他换下肮脏

的衣裳和被褥。

在迷糊之间,似乎看见了古谷川向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走了过……来……

在那个时期,英日两国的关系还算平和,在欧洲战争过後,渐渐地有许多日本人到南洋的新加坡来经商,尤其是密骆

驼街,仿佛就是一个小日本村庄。

在叶海涛当时的印象之中,日本人是比红毛人矮一个地位的民族──曾经那一位教书先生给他买了个日本玩具,制作

上不比英国玩具精细漂亮,而当初给他病危的奶奶治病的,也是一个日本医生,就在安柏路口转角的地方,收费很便

宜,医术也确实不怎麽样。

但是现在,叶海涛却住进了日本人的洋房里。这幢房子,可是比之前叶海涛在直落古楼英校的富商孩子的洋房还要大

得多。

叶海涛先前对这里的印象是不大好的,尽管他从来没住得如此舒适过,也没吃过那样美味的食物和穿著如此崭新的衣

服。先前,他还要和妈妈一起分食著一小碗的黑芝麻粥,身上的衣服也是从街角那里的小裁缝铺子里要一些不要的碎

布,由母亲一针一线裁制的。

然而,现在他们的生活已经大大地不同了。

古谷峰一并不是每天都能带著苏芝华闲逛的,他还有大生意要做,而且似乎还和政界人物要好,虽然叶海涛认为古谷

峰一的红毛话说得不怎麽样。苏芝华在频繁地和古谷峰一出入社交圈之後,渐渐地和一些有钱太太熟悉起来,隔三岔

五就要出门去打几圈。

故此,叶海涛的生活反而寂寞了起来。

古谷峰一对著叶海涛,就好像瞧见了一个小玩意儿,尤其早前叶海涛把头发剃光了,头上光秃秃的让人觉著很是有趣

。显然古谷峰一对这小拖油瓶并没有太大的喜爱,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逗弄逗弄,心情一坏,他可是要嚷著下人把这

黄皮猴儿似的小子扔上楼去。

“──我说了今天我们要和那个荷兰商人见面吃饭,你现在穿的什麽衣服!换下去!我给你十分锺,十分锺内要是还

没好你就自己给我走路去!”

古谷峰一就是这麽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前一刻还和苏芝华柔情蜜意恩爱缠绵,下一刻便能对著她大吼大闹,直把苏

芝华吓得脸色大变,穿著高跟鞋咚咚咚地急急上楼,还在中途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男人却没有表现丝毫的同情,反

倒哼了一声,吼道:“比猪还蠢的女人!”

苏芝华忍著泪,赶紧在楼梯上爬了起来。一旁的叶海涛急急跟上了她,在她後边嚷著:“妈妈,你的脚敲红了,我给

你擦药好不好,妈妈、妈妈──”

苏芝华哪里有时间搭理儿子──她今日正是为了古谷峰一所说的饭局而精心打扮,定制了这一套的蕾丝洋服,没想到

那男人丝毫不喜爱,更表现出了如此明白的厌恶。苏芝华无暇表露自己的委屈,她只是快速地将身上的衣服给扯下了

,从柜子里头找出了一套新旗袍。

“妈妈、妈妈──”

叶海涛看见妈妈的膝盖破皮了,刚才跑的时候好像还一拐一拐地,怪疼。他已经从箱子里找到了药酒,正准备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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