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太后得知此事,把皇上叫到慈宁宫,劈头盖脸训斥道:“像杨闳这样的耿介之臣,你不予重用也就罢了,何必
一再问难?"
皇上长跪在地,一言不发。
太后老泪纵横道:“先皇未曾像武帝一样试才,皇上却要学文帝煮豆!若哀家百年之后,有人说箮儿该杀,你也照做
不成?”
皇上诺诺连声,不敢有半句辩驳。
岑箮的侍官将杨府戒严,杨闳在府中坐立不安。
岑箮却在刑部与刑部尚书贺舜喝茶聊天。
中午,贺舜摆宴款待,宴罢,贺舜要请岑箮去春风得意楼放松。
岑箮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得回去补觉了。”
贺舜骑马悄悄跟在岑箮的鸾驾后,见其路过王府并未停,一直到杨闳家门前才缓缓停下。
岑箮披发赤脚哈欠连天地下了车,走进大门,忽然转过身来,一眼看到了贺舜:“贺大人?你怎么跑来了?”
贺舜惊慌下马,跑过来伏地道:“小臣见千岁的侍官少了一半,路上恐有不测,遂跟在后面暗中保护。”
岑箮无谓地一笑:“你倒是挺孝顺~”
贺舜望着岑箮的背影,心似空谷,牵着马失魂落魄地走了。
皇上将此事压下,心中郁结却挥之不散。
岑箮回到杨府,见杨闳站在竹子前发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我回来了。”
杨闳身子一振,转身愣愣地看着他,良久,脸上渐渐绽开微笑:“回来就好。”
“你怎么了?”
杨闳拉着他走进内室,关上门,将他抱上床,坐在床边,摸摸他冰凉的脸:“千岁怎么去了那么久,小臣好寂寞。”
岑箮惊呆了。
杨闳把他的脚捧在手中,道:“千岁为了区区小臣连鞋都没顾得穿。”
岑箮咧咧嘴:“我说,你肉不肉麻?”说着用袖子蹭蹭鼻涕。
杨闳把他卷入怀中,声音竟有些凝噎:“此生得君一人,足矣。”
岑箮笑道:“碰着我小弟了……”
杨闳将他的锦袍蜕去,里面竟然一件也没穿。
岑箮立刻捂住杨闳的嘴:“别说了,我这是为了回来睡觉方便。”
“是很便宜。”杨闳目光如炬,抓了他的脚腕,轻吻其大腿内侧。
岑箮身子一振,翻身将杨闳扑倒,两腿一劈猴急地骑在杨闳身上,霎时完成了由对接到送入。
杨闳傻了。
岑箮的脸霎时红到脖颈子,刻意呲呲牙:“不是这样的么?”
杨闳笑了笑,搂过他,轻吻其额头:“分毫不差。”
岑箮邪邪一笑,抓过杨闳的拇指咬在贝齿中间,奋力挥汗。
晚饭后,两人牵着手在城郊林中散了会子步,不待夕阳落下,又双双迫不及待地往回走。房门一叉,衣服顾不得脱,
四片柔唇便又粘在了一起。
杨闳将岑箮置于小榻上,脱掉他的中衣,抬起两腿扛在肩上,长跪于榻前,挺身而入。岑箮紧紧攥着扇子,最后扇子
被他撕烂,扔出窗外。
杨闳猛一抬头,才发现忘记了关窗,抱起岑箮走到窗前,让他把窗户关上。谁道岑箮偏把住窗框不肯撒手,只好将他
放在窗台上,快速了事。
二人余喘过后,杨闳怨他太乱性,岑箮反赖他故意把自己抱到窗前。两人背对背躺着休息。
夜晚吹灯后,两人又重归于好,挂上帷幔,在床上颠鸾倒凤,直至深宵。清晨,杨闳醒来便再也睡不着,把岑箮揉搓
醒了,与他又爬了回巫山。
第 8 章
岑箮醒来,不晓得是上午还是下午,叫来侍官问问,连同问问杨大人哪里去了。侍官回禀说,已是午后申时,杨大人
走了两个时辰了,不知所之。
岑箮揉揉眼睛,刚要坐起来,下半截疼得一咧嘴,因丫鬟在旁边看着,还是咬着牙坐了起来,换件干净的衣服,出杨
府,坐着马车在街上四处游荡,看见一个卖花姑娘,不由得心花怒放,又一想到杨闳,心波一荡,比一比,终还是杨
闳迷人,遂撩下车帘,美滋滋地走了。
若是以前,岑箮定会下车调戏一番,甚至带回府里慢慢享用。如今,岑箮深感自己变了许多。游荡到晚饭时候又回杨
府看看,杨闳还是没回来,便令御者打道回府。
次日,八贤王派人来请岑箮到春风得意楼一聚。
岑箮屁股疼,推说染了风寒,不去。来人又说,若九千岁不去,耽误看一场好戏。
岑箮很奇怪,穿了件宽松的衣服,坐着马车来了。
八贤王在楼上向他招手,岑箮一步一咧嘴地上了楼,到了二楼已是嘴斜眼歪。
“什么戏?”
八贤王拉过傻冒似的岑箮,给他指了指对面的楼上:“你看看,那个人是谁?”
岑箮聚眸一看,对面的露台上竟坐着杨闳,怀中一女子已被他吻得神魂出壳。杨闳手袭女子的酥胸,醉眼微醺地与那
女子耳边私语。
岑箮怔住了,霎时间,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八贤王喊了他好久,终是无法教他醒回神儿来。
最后岑箮是被抬着回去的。
八贤王来时,岑箮已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两天两宿,一口茶饭未进。
八贤王以为他不会跟别人说话。
岑箮从窗中看见他来了,便木讷地数道:“七十一。”
八贤王不解,问侍官九王爷为何数数。侍官也摇头道不知。
八贤王走过去,拍拍岑箮的脸:“老九,别装疯卖傻了!醒醒!”
岑箮久无反应,忽然盯着窗外道:“七十二。”
八贤王转脸一看,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却是杨闳。八贤王瞪了一眼杨闳,甩着袖子出去了。
杨闳在岑箮身后拱了拱手:“小臣有礼。”
谁都没想到,岑箮忽然转身,道:“你终于来了。”
杨闳道:“千岁在等小臣?”
岑箮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眼里含着晶莹的泪光:“为何负我?”
杨闳无奈地一笑:“小臣不知千岁说的是什么意思。”
岑箮骤然蹙起轻眉,望着杨闳,恍如隔世。
“你耍我。”
杨闳道:“小臣并未允诺过什么,千岁何出此言?”
岑箮腿一软,差点跌倒。
杨闳道:“小臣带来的这些补品本都是王府的东西。望千岁兀自保重,小臣告辞了。”
岑箮咬住拇指,看了一眼杨闳的背影,便再也拿不出勇气看第二眼。
日子混沌而过,转眼已近端午。
端午节前一日是八贤王的生日,众人来府上贺寿。
八贤王养了几个拔尖的小戏子,在席间唱段子助兴,据说戏词都是八贤王填的。
岑箮闭着眼睛晃着脑袋品戏。
忽有一句唱道:“香汗春衫凉,凉衫春汗香……”
岑箮突然不动了,睁开眼,定定地瞅着那个小戏子。
八贤王转眼一看,在他眼前晃晃手:“怎么了你又?”
岑箮甩开扇子,烦躁地扇了几下,道:“春汗的春是春宵的春么?”
八贤王白他一眼:“下流。”
岑箮捂着嘴坏笑两下,靠在八贤王耳边道:“这个唱‘春汗’的戏子赏给小弟如何?”
“没门。”
岑箮一愣,又笑着说:“赏我吧,回头我给你个更骚的。”
“别吵,专心听戏。”
岑箮落得一脸没趣。
晚上散了席,岑箮登上鸾驾,发现里面坐着一个女子,正是那个唱“春汗”的小戏子。
岑箮笑了。
第二日,端午节,太后召岑箮入宫。
岑箮带着这个小戏子去了慈宁宫。
太后问岑箮她是何人。岑箮道:“儿臣决定娶她,带进宫来给您瞧瞧。”
太后打量一遍这个戏子,并无任何出人之处。
岑箮道:“小雅,给太后娘娘唱段儿《玉树后廷花》。”
小雅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太后问:“她是个戏子?”
岑箮道:“是。昨晚儿臣宠幸了她,儿臣喜欢她。”
太后慈眉微微蹙起:“箮儿,别闹了。哀家知道你心情不好。”
岑箮道:“谁说我心情不好。小雅,给母后唱个《合欢带》听听。”
小雅又开唱《合欢带》。
不到三句,岑箮又道:“小雅,唱个《洞房吟》。”
太后按着太阳穴道:“行了行了,随你吧。”
岑箮笑道:“儿臣要娶她做正妃。”
太后一愣:“什么?”
岑箮勾起嘴角:“儿臣要跟她举行大婚。”
太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岑箮在这边准备大婚,太后在宫中病情加重。
大婚第二日,岑箮带王妃进宫给太后请安,竟是母子的最后一面。
太后薨逝,岑箮哭得最厉害。
国丧已毕,皇上拿出了一本一年前的折子。有人告杨闳在太常寺供职时,私运宫中祭祀品销往藩国获利。皇上令刑部
将杨闳革职查办,一刻不得耽搁,贺舜领命而去。
岑箮得知此事时,正在八贤王府里下棋。
八贤王说:“你不去看看?”
岑箮夹着一颗棋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落在棋盘上:“关我鸟事。”
八贤王道:“为了救一颗子而决定牺牲另一颗子时,要看两颗子的位置。”
岑箮放下棋子,抬头看着他,眼中流泻着一丝惊诧。
岑箮坐在马车里,回想起大婚那日,杨闳忧郁的眼神,曾一度令自己得意并疼痛着。
如果当时杨闳说不要他成婚,他会立即结束这场闹剧。然而,婚礼一项一项地如约进行,直到入洞房。过了那一夜,
岑箮已经心灰意冷。
后来,多次在春风得意楼与杨闳不期而遇,每每见他臂里揽着个娇滴滴的女子。每一次,岑箮都黯然伤神,却还装作
无所谓似的,勾起嘴角付之一笑,一颗心已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鸾驾在刑部衙门前停下,岑箮撑着扇子下了车。
贺舜、李延年等人出来恭迎。
岑箮看见贺舜,心神一晃,不知是一种什么预感,倏悠一下从脑中掠了过去。
岑箮因说要去地牢看杨闳,贺舜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岑箮忽然想起,上一次去地牢看杨闳,也是贺舜陪着去的,恰恰也在这个时节。
贺舜道:“千岁有所不知,皇上有口谕,不准任何人探看杨闳。”
“哼,难道本王也不可以么?”
贺舜忙道:“千岁请。”
岑箮盯了他一眼,知道所谓“皇上口谕”不过是他瞎编的。而他的微妙用意却耐人寻味。
第 9 章
狱中摆着一桌酒菜,杨闳毫发无伤,坐在桌前独自饮酒。
“啧啧~杨大人倒挺自在的呀。”
杨闳端起酒盅送到唇边,乜斜他一眼:“是你?”
岑箮笑道:“我来看看你又高升了没有。”
杨闳淡淡一笑:“我该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不是来保你的。”
杨闳摇摇头:“上次,多亏你设计陷害我,我才知道了刑讯逼供的痛苦,所以,这次我一进来就认罪了,竟在狱中得
到这么好的待遇。我不该谢你么?”
岑箮的笑容渐渐隐去,许久,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闳对他不屑地一瞥:“第一次的时候。”
岑箮连退数步,一时间脑袋发懵。
杨闳笑了笑:“你赚我在先,我弃你在后,咱俩就算扯平了。”
“对!”岑箮咬咬牙根,红着眼睛走了。
贺舜骑着马跟在岑箮的车驾后。
王府门前,岑箮下车,看见贺舜跪在路边。
岑箮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小臣见千岁出来时眼睛有点红,不知是何缘故,又不敢问,遂悄悄跟在后面送千岁回府。”
岑箮用扇柄挑着他的下颏,端详了两眼,道:“你想孝敬我,我知道,不过你长得丑了点儿。”
贺舜道:“小臣愿全力孝敬千岁,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岑箮笑了笑,对左右侍官说:“伺候贺大人去沐浴。”
贺舜被侍官带入寝宫,穿过一段游廊,走进两层垂花门,止步在珠帘外。
岑箮坐在床边朝他勾了勾手指:“站在那儿干嘛,进来。”
两侧丫鬟掀开珠帘,贺舜走了进去,在地上叩了首,立刻蹬掉木履,上了床。
岑箮平躺在床上,将双腿一打,任其作弄。
此前,岑箮还希冀着与杨闳重温旧情,而今俱已幻灭。从此,身子也宣告自由了。
完事以后,岑箮抱着双膝,默默哽咽。
吓得贺舜手足无措,只好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岑箮忽然抬起头,问贺舜:“杨闳的罪致不致死?”
贺舜一愣,用拳头狠狠砸自己的脑袋:“原来千岁心里面还惦念着杨大人,小臣真该死……”
岑箮道:“你不必如此。我只是想问问他这次还活得成么。”
贺舜叩首道:“小臣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杨大人的性命。”
岑箮看了看他:“你会么?”
“小臣若敢有半句谎言,便不得好死。”
岑箮闭上眼,掸了掸手。
贺舜离开王府,直接回刑部,从牢中将杨闳提出来。
杨闳虽带着沉重的铁镣,身板仍挺得倍直:“我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好审的?”
贺舜道:“杨大人还记不记得他背上的那颗朱砂痣?”
杨闳诧异地看着他:“你……”
“九千岁让我给你捎句话,如果你肯求他,他就会奏请皇上对你法外开恩。”
杨闳冷笑:“贺大人,你觉得我会那么笨?如今的皇上已不再是昔日的皇上,九王爷也不再是过去的九王爷。皇上不
杀我,是怕落下害贤之名。但若九王爷为我求情,恐怕我会死得快些。”
贺舜弄得一脸没趣,却又不敢对杨闳怎样。
夜阑人静花影斜,月色皎皎照庭轩。
岑箮独自在春风得意楼饮酒,看见一个俏丽的小倌,便勾勾手把他叫过来,举起酒杯问:“你会喝酒么?”
小倌摇头。
岑箮淡笑着说:“酒是辛辣之物,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喝,但是当人尝尽苦涩之后,才发现酒原来是那么的甘甜,清香
。酒就成了人的知己。来,尝尝。”
岑箮倒了一杯,递给小倌,小倌接过去抿了一小口,辣得眼眶发红。
岑箮笑了笑,扯了小倌的衣角,坐在身边。
“你可听说过杨闳这个人?”
小倌眼冒灵光:“听说过。杨闳不就是那个连中三元的么?”
岑箮点点头,寂寞地一笑,道:“你对他了解多少?”
小倌道:“他不但学问好,而且长得好,神采飘逸,风流洒脱。”
“哼~风流,洒脱……”岑箮甩开扇子用力扇了两下。
小倌又道:“不过,听说他不善官场交游,很快从高位跌下去,身陷狱中,后来,太后与皇上争权,把他保住来继续
做官,再后来太后死了,皇上又把他抓起来了。”
岑箮苦笑:“原来,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