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崂山道士
崂山道士  发于:2011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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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琴声悠扬响起,空灵飘逸,轩中众人俱都停了言语,望向琴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袭珠帘相隔,一个白色的身

影优雅从容。清逸的琴声伴着菊桂的芬芳,袅袅绕绕,听者仿佛清风拂面,洗尽尘世烦恼流毒。

这个杨柳公子倒也不是浪得虚名,琴音中便知他心性高洁,清雅脱俗,沐桐方才的不屑不禁少了几分,心中升起几重

期许。

一曲完毕,众人还沉浸在优美的琴声中,细细回味,珠帘被轻轻挽起,帘后一人,唇红齿白,肌肤胜雪,一双眼珠子

黑亮灵动,透着一股子聪明狡黠,不过是个十四五岁少年。此时他巧笑嫣然,缓缓地从帘后走出。

司马公子起身鼓掌,“月奴的琴技越发精进了。”

月奴衣袂飘飘,袅娜行来,微微福了福,嫣然道:“司马公子好!各位公子好!司马公子谬赞月奴实不敢当,比起师

傅,月奴还差远了。”

司马公子大笑,“月奴也不要妄自菲薄,虽然比不上杨柳,但在这平康里,也算数一数二了。”

月奴闻言掩嘴轻笑,明明是个男子,却说不出的风情,他顺手提起一只小酒壶,沿着桌子一一给大家斟酒。

沐桐听方才他们的言语,竟是杨柳公子的琴技要比月奴还好。月奴的琴方才他已经听过,已是不俗,那众人口中的杨

柳公子,然道能奏出天籁之音?沐桐不禁对这个杨柳公子又多了几分期待。只是这个杨柳公子怎么还不露面?

“杨柳怎地还不来?”月奴斟完一圈酒,刚在司马公子旁边坐下,司马公子便顺势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月奴未语先笑,“师傅听说司马公子要来,又去沐浴更衣了,还请公子再稍待片刻。”

司马公子亲昵笑道:“这个杨柳,也太过好洁了,一日间也不知道他要沐浴几次。”

月奴轻启樱口正要回话,一眼瞥见黎爷进门,忙过去行了个礼,脆生生地叫了声:“黎爷好!”

沐桐望一眼望过去,那黎爷也不过是个二十八九的年纪,袅袅娜娜而来,竟比女子还娇媚。黎爷对她微点点头,然后

对着桌子长身一揖,忙不迭地含笑招呼道:“司马公子来了。各位公子好。”又转头对一旁的下人们道:“你们都怎

么伺候的,一点眼力介都没有,快来给公子们斟酒。小梁,去把我珍藏的瑶光取一坛子来,翠儿,吩咐厨房再加几个

菜来,告诉大师傅,都要他最拿手的,放出手段来做,要做不好我可不依。”黎爷语笑嫣然,顾盼生辉,假意嗔着下

人,转眼就笑盈盈地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各位公子赏脸过来,啸月堂蓬荜生辉,诗云先干为敬。”

沐桐感叹,不愧是应了他的名字“云”,他那瞬息万变的表情,果然如天上的云一般,飘浮不定,神妙莫测。

刘知远见沐桐看得出神,便在他耳旁笑着低语道:“黎爷就是啸月堂的老板了。你看他这样子,怎么都看不出他都快

而立了吧,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要不是司马公子,他如今可不常出来了,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平康里响当当的一朵名

花,你被迷着了也是该当的。不过他就是最当红的时候,比起杨柳公子,也还差着一大截呢。”

沐桐闻言脸一红,忙转了眼,片刻后又忍不住再瞧了一眼,只见那黎爷身材小巧,坐在司马公子旁边,顿生小鸟依人

之感。再细看他的脸,肤白如脂,五官精巧,特别是那眼眸,细细弯弯,盈盈灵动,真个是“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

分”,一看就是风月老手了。

黎爷见沐桐看他,抚媚地抛了个眉眼,沐桐是像被人撞破什么私密,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司马公子见状忙给他们介绍

,黎爷听了沐桐的身份后,却突然目光如炬地扫了沐桐一眼,那一眼快如闪电,除了沐桐自己,谁也没注意到。但那

一眼的犀利,刺得沐桐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自己曾经得罪过他?很快,黎爷就敛了眼光的锋利,表情如常,亲热地与

沐桐寒暄招呼,连沐桐都不禁疑惑,刚才是不是酒喝多了看花了眼。

黎爷坐了片刻便起身道:“怎么杨柳还不来,我看看去。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怎地能让客人久等。公子们请稍坐

,先看看琼奴的舞蹈,那孩子跳的扶风舞,已经很有几分杨柳的风韵了。月奴,好生伺候着公子们。”

黎爷方出了门,丝竹之声又起,奏的正是乐府的“杨柳枝”。只见一白衣少年翩翩起舞,口中婉转而歌:

华清高树出离宫,南陌柔条带暖风。谁风轻阴是良夜,瀑泉声畔月明中。洛桥晴影覆江船,羌笛秋声湿塞烟。闲想习

池公宴罢,水蒲风絮夕阳天。嫩绿轻悬似缀旒,路人遥见隔宫楼。谁能更近丹墀种,解播皇风入九州。暖风晴日断浮

埃,废路新条发钓台。处处轻轻可惆怅,后人攀处古人栽。潭上江边袅袅垂,日高风静絮相随。青楼一树无人见,正

是女郎眠觉时。汴水高悬百万条,风清两岸一时摇。隋家力尽虚栽得,无限春风属圣朝。和花烟树九重城,夹路春阴

十万营。唯向边头不堪望,一株憔悴少人行。窗外齐垂旭日初,楼边轻好暖风徐。游人莫道栽无益,桃李清阴却不如

。众木犹寒独早青,御沟桥畔曲江亭。陶家旧日应如此,一院春条绿绕厅。帐偃缨垂细复繁,令人心想石家园。风条

月影皆堪重,何事侯门爱树萱。数首新词带恨成,柳丝牵我我伤情。柔娥幸有腰支稳,试踏吹声作唱声。高出军营远

映桥,贼兵曾斫火曾烧。风流性在终难改,依旧春来万万条。县依陶令想嫌迂,营伴将军即大粗。此日与君除万恨,

数篇风调更应无。狂似纤腰软胜绵,自多情态更谁怜。游人不折还堪恨,抛向桥边与路边。朝阳晴照绿杨烟,一别通

波十七年。应有旧枝无处觅,万株风里卓旌旃。晴垂芳态吐牙新,雨摆轻条湿面春。别有出墙高数尺,不知摇动是何

人。暖梳簪朵事登楼,因挂垂杨立地愁。牵断绿丝攀不得,半空悬着玉搔头。西园高树后庭根,处处寻芳有折痕。终

忆旧游桃叶舍,一株斜映竹篱门。刘白苏台总近时,当初章句是谁推。纤腰舞尽春杨柳,未有侬家一首诗。

待得曲终歌止舞停歇,沐桐心中只余一句话“舞随歌而生,歌随舞得名。”,真真是“纤腰舞尽春杨柳”。沐桐不觉

痴了,这琼奴的舞只得杨柳几分神韵,那真要是杨柳公子亲自舞来,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沐桐自憧憬着,听得司马公子惊喜一声喊:“杨柳!”他迫不及待地转头,只见一人摇摇摆摆地进来。

确实是摇摇摆摆,也就这四个字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那种天然去雕饰的闲适之美,他走得那么悠然自得,每一步都任

性而为,不受任何人眼光的拘束,那份闲散与优雅,那种飘然悠哉的模样,使他超脱出了这个庸庸碌碌的世俗红尘,

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从朦胧的月色中翩翩行来。

衣袂轻扬,步履生尘,恍惚中,他是乘风而降的月神仙子,周身流转着冰玉般的清辉柔光,噬魂夺目,叫人心醉神迷

亮如星辰的眼眸,盈盈流转,嵌在如上好玉石精雕细琢般的莹润生辉的极致脸庞,更显得灵动异常。

那似曾相识的精致绝美的容颜,仿佛不是真实的,如月华凝结的月之精灵,沐桐不觉震在当场,神魂颠倒。

第三章

杨柳施施然走进来,一眼就瞥见席上一人,直愣愣地盯着他,杨柳不觉秀眉轻蹙。阿碧见状,不禁为席上那年轻的公

子捏了把汗,公子最恨登徒子色迷迷地看他。

杨柳对于满屋子的惊艳目光早已司空见惯,他优雅地向起身过来迎他的司马公子伸出了手,由着殷勤的司马公子扶着

,到早已空出来的座位上,缓缓坐下。也不理会众人的寒暄,淡淡一笑道:“我方才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桩趣事。我

们这洒扫的阿二,有些呆憨。他不知何时,从外面买得一棒槌,左看右看,不知是何物。正巧我从那经过,阿二便拖

着我的小厮木根,询问于他。木根怕跟丢了我,随口骂他道:‘呆子。’阿二恍然了悟道,”杨柳看似不经意,美目

流盼间随手一指沐桐,“‘你这厮直愣愣地模样,原来是个呆子。’”

杨柳淡定从容,说得徐徐舒缓,再加上他柔啭悦耳的声音,众人听他说话,已是酥了,待得辨明了他话中的意思,再

细想方才沐桐的痴样,俱都笑得东倒西歪。只有沐桐,脸红耳赤十分地不自在。

杨柳依旧淡然,波澜不惊地看着爆笑的众人,继续徐徐开口道:“那呆憨阿二,终于知道那是呆子,兴奋之余,一个

失手,那棒槌便掉落于地。我来之时,正趴在地上寻呢。却不曾想,”杨柳轻瞥沐桐一眼道:“原那呆子是滚到这席

面上来了。”

沐桐一对上他戏谑的目光,不知为何,那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珠,仿佛是两个黑洞,瞬间把他吸住。沐桐只一遍一遍在

心里道:“是他,原来是他,原来竟是他。”不觉间又痴了,直到又一阵爆笑,才把他拉了回来。

原来,杨柳讲那故事,节奏把握的极好,等到沐桐第二次痴呆之时,他顺势一指,又引得众人一阵狂笑。司马公子更

是笑不可仰,指着杨柳断续道:“你……你……还是这般口不饶人。”

沐桐这才意识到自家的处境,益发的尴尬不安,仓皇然如坐针毡。复又想到自己心仪已久,思慕结交的白衣公子,竟

然是个娼妓,心中顿时直落落地没个着处。他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痴迷一阵,失落一阵,黯然一阵。待到看到笑

的毫无形象可言的肉朋酒友们,心中又一阵羞愧,一阵恼怒。

他等到众人笑的差不多,也开言道:“杨柳公子好口才,不才也有个笑话,说于大家伙一乐。话说一人善忘,一日他

出门,没出二里地,便忘了出门所为何事,于是又急急往回走,须臾抵家,徘徊门外曰:“此何人居?”妻适见,知

其又忘也,骂之。其人怅然曰:“娘子颇有些面善,不曾得罪,如何开口便骂?”

沐桐说毕,一屋子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杨柳却突然灿然一笑,他凝视着沐桐道:“公子适才说的笑话,却没人笑呢

。我再来说一个吧,说得也是那个善忘的人……”

司马公子忙搂了杨柳的细腰打圆场道:“好个杨柳,还是这般牙尖嘴利的不饶人,沐兄他哪是你的对手,看我的面子

,你这次就饶了他吧。这样,沐兄的笑话大家都没有笑,我们罚他饮酒三杯。”

早有人倒好三大杯酒,刘知远他们起哄着强灌着沐桐喝了。月奴笑着开口道:“我也有个笑话要说,一人留友夜饮,

其人蹩额坚辞。友究其故,曰:‘实不相瞒,贱荆性情最悍,尚有杩子桶未倒,若归迟,则受累不浅矣。’其人攘臂

而言曰:‘大丈夫岂有此理!把我便——’其妻忽出,大喝曰:‘把你便怎么?’其人即双膝跪下曰:‘把我便掇了

就走!’”

月奴说得声情并茂,引得众人大笑,俱都陪着饮了一杯,席上气氛又融融洽洽。又一人站起道:“我也说一个怕老婆

的。一武弁惧内,面带伤痕。同僚谓曰:‘以登坛发令之人,受制于一女子,何以为颜?’弁曰:‘积弱所致,一时

整顿不起。’同僚曰:‘刀剑士卒,皆可以助兄威。候其咆哮时,先令军士披挂,枪翰林立,站于两傍,然后与之相

拒。彼摄于军威,敢不降服!’弁从之。及队伍既设,弓矢既张,其妻见之,大喝一声曰:‘汝装此模样,将欲何为

?’弁闻之,不觉胆落,急下跪曰:‘并无他意,请奶奶赴教场下操。’”

又一阵哄笑,刘知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该罚,该罚,这席上只有沐桐兄是将门子弟,你如何将人家家事也泄露

了。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该罚三杯。”有人便笑着站起来,强灌了方才讲笑话的人三杯。

杨柳望沐桐一眼,好奇道:“沐公子文质彬彬,想不到出身将门。”

司马公子道:“你想不到吧,沐兄可是建康沐家的长子嫡孙,正宗的武将世家。更难得的是,沐兄文武全才,此次来

京……”

司马公子刚说就感觉杨柳不对劲,他瞬间脸色变得惨白,身子顿时僵在当场。司马公子忙住了话头,转而关切道:“

怎么了?不舒服么?”

沐桐也自纳闷,怎么他们听说自己的身世后都如此反应,难道他们都与我家有何渊源不成。正疑惑间,杨柳已经恢复

如常,冷凝的脸色瞬间便冰雪消融,又是一脸如春风和煦般的笑颜。他笑着掩饰道:“方才一阵酒意上涌,失礼了。

我也有个笑话,说的也是惧内的,有个怕老婆者,老婆既死,见老婆像悬于枢侧,因理旧恨,以拳拟之。忽风吹轴动

,忙缩手大惊曰:‘我是取笑作耍。’。”

杨柳像黎爷一样,很快云淡风轻地掩了自己的失态,大家只顾玩笑,都不觉有什么,只有沐桐,他从那春风般柔暖的

笑容中感到一丝料峭的寒意。

又行过一轮酒令,已是近三更。杨柳喝下不少酒,此时酒意上来,便瞅一个空子,踱出了竹桂轩。

月上中天,月光照在院中,如水一般清明澄澈,杨柳走在清幽的竹径上,斑驳的竹影纵横交错,摇曳生姿。四周菊花

飘香,馥郁芬芳。突然乌突突地一只麻雀蹿了出来,惊了他一身冷汗,酒意顿时醒了不少。

杨柳踏着如水中藻、荇交叉的竹影,且行且走,耳边听着秋蝉如倾如诉的哀鸣,一缕淡淡的愁绪伴随着丝丝的秋凉骤

然涌上心房,“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潇潇秋风使人愁。

抬头,透过稀疏的竹叶,深秋的夜空清爽如洗,一轮皎洁的月亮挥洒着清冷的银光。露水悄悄下降,乾坤清澄,银河

耿耿,一阵秋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杨柳不由得张口念道:“中庭淡月照三更,白露洗空河汉明。莫遣西风吹叶尽

,却愁无处着秋声。”

念毕,杨柳不经意回头,又差点吓了一身冷汗。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地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过来的,站了多久,又想干什么。他定定神,慢慢地向黑影踱去,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沐桐。

果然是他,杨柳轻“哼”一声,笑了。他嘴角微扬,明亮的眼眸熠熠发光,莹润如玉的肌肤仿佛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

色。

他笑的和煦,如一缕春风轻轻拂过,让这肃杀的秋夜突然间便暖融融软绵绵起来,沐桐又恍惚出神。

沐桐今晚一直如在梦中,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独立船头飘逸似嫡仙的他,冷嘲热讽不饶人的他,月下吟诗忧郁深

沉的他和温柔和煦似此时月色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我方才出来,”杨柳走上几步,笑盈盈地对沐桐道:“正想找找看我们阿二丢失的那根棒槌。”

沐桐没来得及回答,杨柳接着道:“却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说得徐徐悠悠,伸出手轻轻地沿着沐桐的脸部曲

线画圈,冰凉的指尖柔柔地拂过,沐桐像被点了穴般的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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