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天海拉开紧抱自己的李佟雨，想要去继续寻找凡宇，那如生命般重要之人。

“我在这天海。”李佟雨疑惑的望着天海，她发现天海的眼睛始终不曾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而是一直流连在那片废墟。

远远的有士兵向这边跑过来，天海一把推开李佟雨，冲上前拉扯住他们：“里面还有人，还有人，快救救他，救救他。”他的声音哽咽着颤抖，他几乎要跪倒在那些士兵面前，他很无助。那队士兵二话不说直奔天海指着那片废墟，并阻止着企图想要和他们一起去废墟的天海，李佟雨也拉扯着天海想让他冷静：“天海，会没事的，放心！我在这，他们会救凡宇。你这样会打扰他们的，天海！”天海的疯癫让李佟雨有些吃惊，她从不见如此失态的天海。她抱住天海：“冷静，会没事的。”她轻拍他的背给予力所能及的安慰。

“嗨，这里有人受伤了。”一个疲倦的声音。

“凡宇！”天海转过头，看着摇摇欲坠的凡宇，天海就像被吸了魂魄般，摆脱李佟雨的怀抱，向着凡宇走去，他要去拥抱那个清瘦的身躯，他觉得在他再见到他时就该紧紧的拥抱住他，不顾一切。又是一阵摇晃，李佟雨冲上前拉住了天海：“天海，别过去，危险！”天海想要甩开李佟雨，可却被过来的士兵簇拥拉扯着向远处走去。

凡宇爬出废墟第一眼看到是天海与李佟雨的拥抱，然后便是现在这样牵着手离开，原来他听到的是“小雨”而不是他想的“小宇”。他转身与剩余的士兵合力冒着余震将伤者救出废墟，忙碌着为伤者进行初期的伤口处理，谁也不知道伤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怎样活下来的。

两个始终是在乎彼此的人，却永远走在不同的节奏中，在那不同节奏的时差里，他就这样误会渐行渐远。

第六章

星辰闪烁，月色清冷的海，带着一片空茫与失落。一股股浪潮卷着白日里吞噬的村屋残骸追击着海岸。夜空之上灰色的云朵轻轻飘浮缠绕明月。此时除去一阵阵海涛声，悲伤的人们已倦倦睡去，万籁俱寂。一束单薄月光穿透云层，散落在海面上。

凡宇坐在帐篷外面，腿上的豆子裹着厚厚的毯子沉沉睡着，这个孩子失去了全部的亲人，从凡宇救出他的那一刻便一直跟着凡宇，他轻轻抚着孩子的头，手指抽出别在耳朵上的香烟叼在唇边，不去点燃，有一下没一下的嗅着，抬起头望向那片深海，极力远眺到天地相接处。想借此让心中的那片海也慢慢回苏平静和与未遇天海之前的无恙。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有一天突然就抽了。”凡宇没有去看走近的天海，他不知道天海已在不远处犹豫徘徊许久。

“凡宇……”

“你看这海，你还能想起以前它有多蓝吗？”

“我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

“我知道，可记得有什么用呢？我一直以为我懂你，我能为你撑起个世界，可直到分开，直到张静找到我，我才知道你背负了那么多那么多，而我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着自己想像的日子。天海，直到分开后，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世界，而是一直被你规划在一个无害的国度里。”

“张静找过你？”

“他对我说了一切，可我不恨他。他让我看清楚我有多没用，连信任都给不了你。”

“如果当时我在相信你一点，在坚持一点，也许…”

“可没有如果，我们是输给了我们自己，我们错就错在太在乎对方，但凡我们有一个人对于这份感情自私点，都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说这感情叫爱吗？”

“凡宇，你可以怀疑一切，但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那份感情！！”

“我没有怀疑，我只是在说那时的我们太年轻，对于感情有着太多的不懂与不理解！天海，这一年我守着这片海，想了很多，想得太多了，后来好像很多事也都想不起来了。就像那时你说的，都忘了吧，那时我们都太年轻了。”

天海拿过凡宇摆弄手边的那根烟点燃，用力的吸着，他听着凡宇语气平静的说着那些话，他内心有一种窒息感，他觉得从前那些日子就这样死于凡宇的平和中，岁月像一条沉甸甸的河流冲刷着他们的纯爱岁月，天海撰紧拳头，他想抓起凡宇告诉他，他曾多么绝望的离开那小镇，那个有棵枣树的院落中，他是如何的求死欲生的徘徊，若不是决望，若不是还眷恋怎会与那个女子相守，可终究是自己叛离了他，一丝惭愧和歉意闪烁在眼睛中飘忽不定游来游去，更不敢去看凡宇。

“哟，天海你们认识呀？”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天海用手不经意的抹去泪水，侧头看着声音的来源：“哦，是你啊！”

“这小子，就是那天叫人来救你的那个人，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是啊，真是巧，我们是大学同学。”天海笑着，在最后一刻拉回他的还是他，在最后一刻推向生的机会也是他，自己放弃的便是他，他背叛了他，天海觉得非常辛酸，浑身僵硬的站起身，压制泪水：“都没有谢谢你，两次救了我！”

“那天站在废墟上的人是你？”凡宇收回望着海的眼光，看着天海，那天那个绝望沧桑的背影竟是天海：“那天那么危险，你为什么不求救？”

天海轻轻叹气，手轻抚过凡宇的发丝多熟悉的柔软：“不是让你救了吗！”

那一刻他们终于彼此望着彼此，他们看着熟悉的眼中满是哀伤，他们在悲叹命运的作弄。凡宇在那眼中看到这个男人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怎样心神难宁，兼着痛苦与思念的煎熬做着最低限度的祈求度着日，那一刻凡宇的心也终是软了疼了。

那个陌生的男人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两个纠结着的大男人：“你们没事吧？”

“没事，快回去休息吧！”天海淡淡回应着。

凡宇看着男子走远，他拉住天海：“那天你是想死？”

“怎么会呢？别乱想，那天我只是想站得高点看看那片海，去睡吧！”

“天海~”

“凡宇啊，对不起！”天海说完便走进夜色中，头沉沉的低着带着他自有的哀伤，融入那浓浓的黑夜中，他也无能为力，毕竟现在生活多了李佟雨，他已失信凡宇，不能去在拖累一个弱女子，还有他的母亲那个他要用挚爱偿还恩情的女人，都重重的压着他。

凡宇静静的看着天海离开，他想起那些年的午后阳光斜射在桌面，反映在天海俊朗脸上，那时的天海总是神情专注自顾自地记录着学习笔记，从没注意过他那时总望着天海出神的微笑，他没有恐惧失去，因他一直认为他们会如此到老。凡宇回忆着直到曙光在天际，划出一道模糊而淡雅的细线，直到怀中的豆子睁开双眼吵着对凡宇讲述着昨夜做了怎样的梦，凡宇淡淡笑着，带着他从天海那里学来的包容。

一切到这似乎已经有结果，他们似乎已经决定从此在不同的路上行走，不相交不并肩，灾难过后的人们也开始恢复生活，救援的队伍也在一点点撤离着。

这一天的天色阴沉，似要下雨，空气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火车站台上，凡宇将一些吃的交给天海，站在他的身边等列车即将进站，李佟雨一直打量着这两个沉默的人。四面八方锣鼓欢送吵乱极了，李佟雨用她整个身子的力气喊着：“凡宇，有时间去C城玩，我们结婚你一定要来当伴郎啊！”她极力的笑着，但这时候凡宇朝她只能颓然一笑，抽出烟点燃递给天海，天海接过，两人就这默默的抽着烟。

列车进站，李佟雨拉扯着天海上车隔着车门跌跌绊绊的天海回头望着凡宇。他看着他飞洒漂亮的手势示意着再见。他随着人流向车中走去每次都是走了几步又会转身看向窗外，眼神始终不离凡宇，他看到凡宇离开退入人群，他眼神中甚至带着乞求，他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也不确定这种悲哀算不算卑微，但能确定有那么几次，凡宇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注视自己，眼睛互相眷恋着，在那一刹那，仿佛寻到了彼此在乎的感觉，心中溢满温暖。

“凡宇！！我去过那个小镇！！”天海终忍不住冲回门口叫喊着。

“什么？”凡宇听到天海在喊也跑回到站台仿佛一直在等这声呼喊，两人近在咫尺，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紧张的心跳声。

“我去过那个叫令单的小镇，院中有棵枣树很美！我在那等过，可你后来没有回来。别去怀疑曾经的一切，那些都是真的，即使那时年纪尚浅，也铭心刻骨！即使我们不能，但这辈子只一人入过我心。”天海那样含糊的叫喊着。

凡宇忍不住的哭了出来颤抖着说：“哥，别在绝望，好好活着。如果可以就忘了吧！都忘了吧！”

“小鱼儿~”天海跳下车一把将凡宇拉到怀里，这个拥抱晚了很久很久。

凡宇头抵在天海的肩膀上：“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走吧，她等着呢！我没死你就得好好活着！你欠我的！”凡宇抬起头推开天海：“走吧！”

“你先走！”

凡宇看着雨水把天海的头发压在前额上，遮住了那紧锁的眉，凡宇抬手轻挑那黑发指尖划过眉头：“你先走吧。”

“我不想让你看着我走。”

“又不是第一次，走吧！~我祝你幸福，哥！”凡宇笑着轻拍天海的肩膀，手在坠落间滑过天海的手背，轻轻的磨蹭而过一切那样的隐讳避人，雨轻轻飘落在那对已经失去光泽的手环上滑落。有些人，在你怀念的每个角落里，因为他组成了你的记忆，感情甚至生活。但是当你已经不能在拥抱他，亲吻他，你唯能做的就是放了他，让他走，让他去他要去的世界，让他过他要过的生活。

天海走了回到他的C城，做他年轻有为的医生，人们发现回来后的天海话更加少更加没夜没日的工作，他无人时便望着窗外发呆，尤其是在雨天，有时低头掩面，有时点燃了烟却忘记了抽，一幅失魂落魄的落寂。

凡宇留了下来，在那片海，他每一次入夜都会想起天海那天绝望的站在废墟而上，每一次他的心都被揪扯着生生的疼，他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带着回忆宁静的生活中……

第七章

大半年后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A城的一栋略带陈旧的居民楼，一如平常妻子没完没了的唠叨着，丈夫无心去听那些多年来不断重复的唠叨，只专注着自己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忽然传来的一阵钥匙与门的细微碰击声，妻子停止了唠叨，丈夫放下手中的水壶，就像电影被定格的画面，他们看着那扇即将开启的房门，他们似乎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他们在彼此那里寻找对方的确定信息，他们由最初的观察到张望，到迫不及待的打开那扇只发出声音确始终不开启的房门，然后如他们所愿，他们看到了日夜盼归的儿子站在门前，手中拿着钥匙，脸上带着惊讶：“爸妈，这门怎么打不开了！”

“小宇~”母亲欣喜的不知要怎样表达，她想要抱住这个孩子，可发现儿子似乎瘦了许多，她想要轻抚孩子的脸颊，可发现儿子似乎长高了，最后她只站在那里无措的看着儿子，然后便是轻轻的哭泣。

“你还知道回来！”父亲的责备确是显得那样的无力。

凡宇笑着就这样站在自家的门口，他看见父母明显的老了，他们终究不可避免地衰老了下去，他把巨大的背囊甩在地上，张开手臂：“爸妈，我回来了。”然后拥二老入怀，以一个不舒服的方式偎进母亲怀中：“儿子回来就让在门口罚站啊！”

“这孩子，快，快进来~”母亲慈爱的捋着儿子有些凌乱的头发，父亲拿起地上的背包，凡宇伸手去接，父亲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哦，对~还有一个人！”

凡父凡母疑惑的看了一眼凡宇，又扫了一眼门外，他们心中第一个蹦出的是天海的名字，他们的喜悦瞬间被忧虑替代，他们对视着不知要如何去面对。

凡宇看着父母淡淡的一笑：“是这个小家伙！”此时的凡父凡母才注意到一双小手死死的抱着凡宇的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时不时从凡宇身后探出头，怯怯生生的望着他们，凡宇一把将那小家伙揪了出来，推到两位老人面前：“叫人。”猛得被拉出来吓坏了小家伙，他紧紧的握着凡宇拉着自己衣领的手，仰头看着凡宇。

“哟，看这孩子长得多像咱凡宇小时候。”母亲长呼了口气，拉过小家伙在小脸上轻掐着：“宝贝，告诉奶奶叫什么？”

“你先让孩子们进来在说！~来，到爷爷这来。”

“豆子，有没有叫爷爷奶奶~”凡宇笑着揽着母亲的肩膀，手指轻轻点母亲怀中的小豆子的头，此时的豆子正捧着热呼呼的包子有滋味的吃着，看着凡宇咯咯的笑着说：“有”。

“这孩子是哪来的？？”父亲在一旁悄声的问着。

“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凡宇直白而简短的介绍了豆子的来历后，便在熟稔的家中走走看看，就像一名游客在参观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迹般，房间中的窗台上就像他从未离来过一样洁净，上面散漫着晨阳，在这里他第一次对天海说永不离开的相守，记忆是无边的世界，你时而会被它淹没，时而又被它推到风口浪尖处，在过往的途中感怀着自己已再不是那个有着温暖的梦境的小小少年的诸多感慨。

接下来的日子，其乐融融，豆子给凡父凡母带来很大快乐，许多时候他们欲言却又止，他们知道有些事不宜问，可却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是不敢去问，因为他们自己的心里也没有答案。他们担心凡宇是否会一直一个人走下去，其实天海一直对凡宇有多好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在凡宇远走的日子里会愧疚给天海打过那个电话，看着回来的凡宇笑容还在却多了太多的沧桑与忧虑感，这种变化不管凡宇如何掩盖，都是逃不过见证他成长的父母眼中。

“小宇啊，这次就不走了吧！”母亲一边给豆子挑着鱼刺一边试探的问着。

“要去C城学习一段时间，可能还会回到海边去。”凡宇注意到母亲的手抖了一下赶忙继续说：“到时我希望你和我爸和我一起回去，都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去那边挺清静的。”

“我和你妈在这北方呆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要离乡背景吗？”父亲有些埋怨。

“那我争取学习完回来A城？”凡宇笑着，他也该为父母而活着了，就像天海说的他们是男人，要有对家的一种责任担当。

“能吗？”母亲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望着凡宇。

“不清楚，要看这边是不是有空缺喽。豆子，留在爷爷奶奶身边好不好啊？”

“好~~”豆子高兴的拍手咯咯的笑着。

“这孩子笑起来真像凡宇小时候，没完没了的~”母亲笑着拉下豆子手示意他好好吃饭：“豆子，哪也不去了就在我们身边了！”

“对，省着跟着你四处走有一顿没一顿的。”

“行，豆子咱哪也不去了！”父母终是善良之人，他们会留下豆子这一切都在凡宇的意料之中，他这辈子是无法为他们传儿续女了，只能以此就算给予了两位老人一些慰藉。

“什么时候去那个医院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