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地间一片雪白，月光荧荧萦绕于那虚妄的苍白，孤村孱弱灯光到城市霓虹闪烁，凡宇一路思绪凌乱，列车呼啸驶进A城站台，他走出车厢行人匆匆擦肩，他随着蠕动的人群流走。一路恍惚走进家门，眼前的狼藉远超过他的想像，他愣然望着母亲走到自己面前微笑的那样勉强，他视线跳跃，坠落于沉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的父亲，印象中的父亲温文尔雅极少如此猛烈的一口一口的嗅着那燃没的香烟。

“小宇，饿不饿？”母亲疲惫的声音抽回凡宇的视线，这一刻他见到母亲脸上的抓痕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殷红刺目，凡宇抬手轻抚，母亲泪眼相望，他的心被负罪感沉重挤压撕扯，直到这一刻他深悟天海时常所提的那句我欠母亲的，他们畸形的爱被如此惨烈的揭晓于父母面前，他也欠下了无可偿还的重债。

“妈，对不起~”凡宇抱住母亲，就像小时候自己受了欺负委屈时母亲的温柔拥抱。

母亲沉默的回抱着凡宇，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妈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

“我和天海~我们~”

“你们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一定是他的母亲误会了。”母亲笑着，手轻抚过凡宇的脸。

“我们不是朋友。”凡宇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僵停，泪就那么无声滑落眼角，凡宇知道他这一刻有多残忍，可他不能放任天海流于一人的孤单与哀伤中，他要陪着他，他承诺过：“我想我是爱他的，就如同你爱我的父亲一样。”凡宇感到母亲的双肩在自己的手中颤抖。

“凡宇，你知道你在对母亲说什么？”父亲暴虐的站起冲到凡宇面前，挥开他抚着母亲双肩的手，将母亲揽过自己怀中。

凡宇看着父母在自己面前相拥而泣，他无所适从的站在那里，他希望父亲在此刻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这样他的心会好受些而不是这样伤心的哭泣。

“他是我们的儿子~”母亲淡淡的说着，拉过凡宇的手抚摸着：“变成什么样他也是我儿子。”

“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凡宇沉沉的跪在地上，他扯过父亲的手死命的在自己身上脸上捶打着：“爸，你打我，打呀。”

父亲最终舍不得对这个疼爱了20几年的儿子动手，母亲从此在不提起天海两字，这样一段感情在他们眼中是一种病态，他们只当儿子是病了，终有一天儿子会好起来的，会的会好的他们报此奢望期盼着那一天降临。

凡宇在家停留了几天，其间他给天海打了几个电话，他说着家里一切安好，他叫天海要坚强万事有他，他听到天海低沉压抑的哭泣声，他身边挚爱的每一个人都在偷偷的哭泣着母亲，父亲还有天海，凡宇对自己说他不能哭，他要为天海撑起一片天，天空下没有鄙夷没有哀伤，只有他的温情呵护，他如少年时幼稚的执拗了起来。

凡宇回到B城第一个电话来自张静，那个消失了许久的美丽男子。当凡宇赶到张静所说的医院，看着张静坐在空荡走廊上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头发有些凌乱，衣服明显因打架而被撕扯的破损。

“来了~”张静声音有些嘶哑，漂亮的桃花眼在凡宇脸上随意扫过。

“你这不挺好的吗~”凡宇丢掉张静叼在嘴里的烟。

“我没说我有事呀，我就想看看你活得怎么样最近~”

“挺好~”

“挺好？”

“挺好~”

“你说好就好~医生，那人死不了吧。”张静站起身问着走出来的医生。

“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尊重生命了。”

“他要死，我也没办法呀，别用们这个字，这孩子将来也是医生，好青年。”张静随意的拉过凡宇给医生展示着这个外表阳光的良好青年。

“他妈有病吧~”凡宇挥开张静的手，向医院外走去。

“开个玩笑，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呀，脾气真是见长呀。”张静追上凡宇揽着他的肩膀。

“那人谁啊？”

“一自杀的男人，太没劲~玩玩还当了真了。”

“你怎么变这样了？”凡宇推开几乎挂在自己身的张静，上下打量着，他不敢相信这个是那个与自己哀怨于爱情的人。

“我变什么样了我。~行了，行了，回学校不。”

“我不回学校能去哪~”

“正好我也回。”

“你也回？”

“不行呀，我退学手续还没办呢，正式说我还是全国最高学府的一名学生。”

凡宇看着张静，那张带着一切都无所谓的漂亮脸蛋，让人模糊不清于曾经相识时的淡静。

行走校园，凡宇若无其事的走着不去理会其它人探寻的眼光，张静笑着灿烂无比淡淡的嘲讽着自己是校园红人了。

“天海~”凡宇看到远处刚刚走出图书馆的天海，他似乎是瘦了些，眉宇间依旧紧锁着。

天海看着跑过来的凡宇，带着笑容，他见过这个脸颊曾带过怎样的灿烂笑容与快乐，如今这笑容难掩疲惫，这让他心疼：“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惊喜呗~呵呵”凡宇笑着，看到李天海走出图书馆，眼神定定的盯着天海：“哥，那个谁在那呢~”

“别理他，我们走~”天海向前走着，凡宇对李天海挥了挥手，李天海一惊回而笑着对凡宇点点头。

“你不准备认他？”

“为什么要认他，我并不认识他是谁~”

“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两不相干。”天海自顾自的走着，一眼扫见等在不远处的张静，他一愣回头一脸迷惑的看着凡宇。

“他回来办退学手续，正好碰上~”凡宇揽上天海的肩膀，冲张静使了个先走的眼色，张静淡然一笑低头转身向着寝室走去。

“还挺默契的~”天海瞥过头笑着说。

“你没事吧~默契不是咱俩的专属名词。”凡宇揽着天海肩膀的胳膊轻轻用力向里扣着，手指轻轻在天海脸上滑走，停留在发际间的耳垂上轻轻揉捏着。天海撇开头，躲闪着凡宇的挑逗。

“干嘛，害羞啊~哈哈”

“滚~”

凡宇一路闹着天海，可他在天海的脸上看不到从前的展颜欢笑，似乎总是带着欲言又止的隐忍，凡宇心中隐隐的不安，他预感在他不在的期间天海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是若天海不肯说他将永无可知，天海的心墙他无可逾越。

第十三章

“天海~你觉得凡宇现在快乐吗？你能给他什么？”张静走近靠在窗边的天海，悠然坐在他身旁笑着说。

天海瞥过头打量了一眼张静，转尔继续他的凝望，这个问题前不久一个人同样的问过，他无可回答，现在依旧是没有答案，他唯选择沉默。

“我还记得那年夏天在站台上疯跑的凡宇，你还能想起来吗？”张静继续着他的挑衅，天海的沉默让张静有些斗志昂扬：“凡宇和你说过他累了吗？”

“他和你说过？”天海终于开口直视张静。

“你觉着呢？”

“张静，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看看这让我嫉妒的爱有多牢固，多经得起现实！”

天海看着眼前这美丽的男子，他莫名的有一种惧怕，他忽然觉得一切事情的错综纷乱，似乎都因面前这绚烂笑容的美丽男子而清晰：“是你告诉我妈的？所有的事都是你搞出来的？”

“天海，我从不知道你这么聪明，估计你妈下一站应该是院长室喽，你猜凡宇和我处于同一境地，他会怎样？”

“你有什么冲我来，别招凡宇~”天海一把扯起坐在身旁椅子的张静。

张静笑着绚烂无比：“冲你来？你除了凡宇你有什么？没有挑战性~凡宇多好啊，爱他的你，幸福的家，让人羡慕的学业。幸福的孩子到底是有多坚强？我很想知道。”张静说着挣脱天海的钳制，整理着衣服，依旧保持着笑容。

“你~”一时间天海竟无言面对这样病态的张静。

“天海啊，到时好好安慰着凡宇，幸福的孩子总是应该很脆弱的。”

“闭嘴”天海一拳挥在张静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张静没挣扎的任由天海从又拉起自己带着绚烂的笑容。

“张静，你听着我不会让你伤了凡宇，你要是敢伤他，我会杀了你，如你所言，我什么都没有，唯有凡宇。”

“天海，你可真可笑，伤凡宇的人是你~是你。我不过是按照剧情发展演绎而已。”

天海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张静，是啊，凡宇的一切伤害都是源于自己，源于自己对他快乐的依恋，这些年他榨取着凡宇身上的快乐，现如今的凡宇疲累至此，都因自己一开始的贪婪，天海甩开张静，跌撞着起身出门。天海无目地的走着，他看着屹于路两旁的树随风摇曳着枯枝，凡宇就这树一样纯粹地生长着，近乎于无所欲求，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笑着快乐着，可自已就如这树的蛀虫一样，腐蚀着凡宇那颗单纯的心，直至死亡吗？可怎舍得如此让它枯萎，罢了，就给了自由，给予全部的自由吧。

“怎么回事？我哥呢？”走进寝室的凡宇看着坐在地上笑着的张静，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拳击过的红。

“你哥这醋性也太大了点。”

“滚蛋，我哥的脾气我知道，指定是你招他了。”凡宇说着掏出手机拨通天海的电话：“哥，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怎么走了？啊~哦，好~那晚上见~你生气了？~呵呵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哟，紧张的~你怎么不问问我伤得怎么样？"张静笑着站起身坐回椅子上。

“你不没死吗~”

“没劲，我走了，哪天在回来办离校手续。”张静说着向门外走去，似良心发现他转身看着凡宇，那个纯粹几乎透明的人，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了什么~就那么想撕烂凡宇眼前的帷幕让他看清所有丑恶现实。

“嘿，看什么呢~”凡宇在张静眼前晃晃手。

“凡宇，你有多坚强？”

“啊？”

“呵呵，算了~有事给我电话，走了。”

“不远送哈~”

天海如约而至他约凡宇的旅馆，他站在门口，上一次站在这里是为保卫一份难舍真爱，可此刻他又一次站在这里，他要亲手扼杀了那份情感，那让他忘记一切哀伤忧愁的人，即将再见。天海以为自己会哭可当真的站在这里，他笑了，笑得有些疯癫，他推开门带着异样的他以为灿烂的笑容。

凡宇坐在床上头发湿湿的贴在额前，专心的看着他热衷的球赛，这场景依如平常，天海笑着带着悼念的心情记忆着，他怕错过哪一个细节，他怕哪一天会想不起，他看到凡宇转过头呲着一口小白牙冲自己笑着，然后转回头继续去看那场球赛。

若这没有爱下去的勇气，那至少要用笑容来告别，天海带着僵硬的笑容像是一尊雕塑，房间内沉寂的只有电视在哇哇做响，许久天海深深的呼了口气打破这样平凡的宁静用哀伤划过，说出那句撕裂他心的决定：“凡宇，我们分开吧。”

凡宇似被定格又似乎根本没听到，他只静静的坐着，好一会才关掉电视转过头看着天海，此时他终注意到天海那惨淡的笑容挂在哀伤的脸上：“我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我们分开吧！”天海像是在播放录音一样无生命的重复着。

凡宇耸肩冷哼，重又打开了电视淡淡的说：“哥，要分开你得先说服你自己，洗手间有镜子，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凡宇，不要管我现在是怎样的表情，我只是把我现在的想法说给你听。”天海说完便甩门而出，随着关门声凡宇颓然的倒在床上有那么一刻心中竟闪过一丝轻松，可轻松是短暂的随后而来的是巨大的空洞，牵扯着心撕裂的疼痛着，他忽然坐起身看着房间的门，眼泪就那么无预知的流下来滑过脸颊，随后狂奔而出随着天海而去。

天海没有勇气去在多看一眼凡宇，去听他的声音，在一起的这7年间，他曾无数次怀疑过份情感的真实性，凡宇用他全部的爱一次次向自己证明着他们的爱，他信了，他真的相信他们可以一路走下去，他相信有以后，可在这一刻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从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一个梦，梦醒了凡宇没有出现过，没有在风雪中对自己笑过。

“你不要我了？”凡宇追上走出旅馆不远的天海不敢相信的问着。

“我们应该走上正路，我已经耽误了你太久。”天海看着凡宇的眼泪，他抑制着不去轻抚抹去。

“什么是正路啊？什么是正路~什么叫你耽误我？”凡宇叫喊着，扯着天海的衣领。

“凡宇~我们这样走不了一辈子。”天海任凡宇撕扯着。

“那你想和谁走一辈子~和他妈的哪个女人？”

“够了凡宇~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都累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天海挣脱凡宇。

“他妈的别走~天海，我做了这么多，你现在说放就放了？这对我不公平，不公平。他妈的说好不放弃的，我们都说好的。”凡宇拉扯着天海带着祈求。

“凡宇，不要在骗自己了，不放弃？我们用什么坚持？”天海看着颤抖的凡宇，习惯性的将外衣披在凡宇身上双手握着那单薄的肩膀，那是一个纠结的姿势似要揽入怀中又似要推开至冷风中，他们这样尴尬的对望僵持着，凡宇无可抑制的流下眼泪他不知如何回答天海，猛然他挣脱天海钳制自己肩膀的双手撞进那依恋不舍的怀中，天海任凡宇抱着：“凡宇都忘了吧，做回从前那个快乐的你。”

“哥~别走，求你，我求你还不行吗？”凡宇在天海怀中哀求着，一遍遍的，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挽留天海的理由。

天海猛的扯开紧抱着自己的凡宇：“我累了，凡宇我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要做一个正常人，过正常的生活，和自己爱的人在阳光下相拥，接吻，得到祝福。我从小就被人鄙视着，我不愿在以后的日子也存活在那样的目光中~凡宇这些你都不懂！”

“我懂，我们会被鄙视，会众叛亲离，但我们有彼此，到死我都不会离开你，这样还不够吗？有我还不够吗？”凡宇抓着天海的手：“有我，不够吗？”

天海深深叹息，他看着凡宇那个曾快乐的孩子，在记忆中真的有些模糊不清了，那些年少轻狂，这畸形的爱真的毁了凡宇的快乐，天海粗暴拉开披在凡宇身上的外套：“不够，我要得更多。”

一整条街道上明明灭灭的灯光中凡宇看着天海埋头远走，越来越快那是一种逃离的姿态。可那背影明明是渴望回头的，凡宇一直在原地他执拗的相信天海会回来找他，可最终没有等到天海妥协的转身，那一刻凡宇知道，他与天海用尽年少血气维系的全部情爱与那不妥协世人相守一生的梦想，这一刻在天海懦弱退场下轰然坍塌，这是只剩他一人的绝路，无可恢复。那是一种真正的漫无边际的绝望，凡宇扬起头不停飘落的大片雪花扬撒在布满泪痕却无泪可流的脸上。

天海在街道上奔跑着他发泄着无人知的痛苦，他没有必要让凡宇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伤心，没有必要让凡宇知道他母亲的那个电话，而整个谈话只一句：“天海你是个好孩子，可阿姨问你~你觉得凡宇现在快乐吗？”。他更没有必要让凡宇知道张静说的那些话，是的，没有必要让凡宇知道一切黑暗的伤害，他只想凡宇快乐，活在他自己单纯的世界中，就像两人不相识的那个时候，一场雨也可让他快乐旋转忘乎所以的欢笑，其它的一切让自己承担，一个人承担这爱的原罪够了就够了，这是他唯一能给凡宇的，这么深爱的一个人他竟最后只能给予绝情，多可怜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