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到竹林透透气?身子可好些?瞧,我一大早给你买什么去了?呵呵,是云糕,你最最爱吃。”晃悠一下手中
的纸包,宇文锋笑得如沐春风。
心里莫名的感动,宇文颛上前接过宇文锋手里的糕点,“五哥,与我一起用早膳吧。”
“好。”
或许,是最后一次一起用膳了。宇文颛心里微微发酸,宇文锋对他的好,他知道,可是,分离将会是最终的结果。
这一日的子时,宇文锋偏巧回了府里主屋,宇文颛循着夜色步入竹林,不一会儿,那抹熟悉的身影便翩然而至。
“颛儿,你的身子?”
“不碍事了。我娘他们……”
“如你所说,他们关押在沉宫的地牢里。”
“他们都安好?”
夏雨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宇文颛知道,他们一定不是很好,可是只要他们活着就好。手握成拳头,“那,凌云呢?能否知道他在何处?”
看到夏雨雪不语,宇文颛也知道了结果。
“颛儿,三日后,便是中秋,是个好时机。”
“明日,明日我一定找机会让他放我出府。”
“好。”
说罢,夏雨雪闪身而去。
一夜无眠。
第二日,宇文颛早早的起了身,想着宇文锋担心他的身体,定会过来瞧瞧,就泡好了茶,在凉亭里画风筝,等宇文锋
。
“颛儿,今日心情如此好?怎么画起了风筝?”
“五哥,瞧天上,浮云白日,多美。颛儿想起小时候,你陪着我放风筝了,想去呢。”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一边饶有
兴致地画着风筝,一边抬头给了宇文锋一个久违了的甜美的笑。
“想去?”
“嗯,想去!”
“呵呵,那五哥去准备准备。”
宇文锋带着宇文颛到了轩京围场附近的空地,是放风筝的好地方。侍卫们都远远地站着,并未靠的很近,他们两人,
一个拿着线,一个举着风筝。
紧紧跟在宇文锋一行之后的夏雨雪觉得,时机终于到了。
宇文颛的附近,几乎没有近身保护的侍卫,夏雨雪纵身一跳,双手甩出暗器击中侍卫后,一手揽住宇文颛,一手向远
处的大树投出丁钩,钩子后拖着长线,未等宇文锋追至宇文颛的落脚处,夏雨雪已经带着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雨雪将宇文颛带到皇宫附近的一座小院里,十分隐蔽。
没有时间喘息,宇文颛决定找一个人,“夏大哥,我要去找一人。”
“何人?”
“当今左丞相,梅牧梅大人。他或许可以知道凌云在何处。”说罢,便想往门口走去。
“你终究放不下他。”憋了许久,夏雨雪幽幽说出口。
未等宇文颛回过身子,夏雨雪已经抢先说道:“你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用你自己的命换他的命?还是与他
一同赴黄泉?一句又一句,你总是哄骗我。”是的,许下一句承诺,却只留下一地心碎,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我欠他太多。”
“那么我呢?”
“我……”
“罢了,你记住,若是你敢送命,我便杀了他。”害怕宇文颛说出的话会伤自己的心,夏雨雪没敢让他说出口,对自
己,他从未用情至深。
最终,宇文颛还是没有踏出院子。仔细思量,他只能躲着,等待时机救人。
夏雨雪早已将一切安排好。“两日后是中秋,宫里照例有一番庆典,届时有机可乘。颛儿?”
宇文颛立在门口,不知有没有听到夏雨雪的话。
“颛儿。”夏雨雪从背后将宇文颛揽入怀中,“若是你非要与他见一面,等两日后将你娘、雪姨还有宇文云救出,我
陪你。上刀山,下油锅,我哪里都陪着你。”
“夏大哥,十几年了,我一直在他身后,追逐着,仰望着,他终于肯转身看着我了,我却一刀刺在他心头。”
此刻的宇文颛,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任由夏雨雪拥抱着,却没有一丝暖气。
谁能想到呢?温柔和痴迷,也可以变成一把利刃,刺穿人的胸膛,割裂人的灵魂。
中秋之日,轩京异常热闹。大街小巷,男男女女都出来看花灯,赏月亮。按照夏雨雪的计划,并非夜间宫内大典的时
候实施营救,而是在午时,宫里奴婢们最忙活,守备最松散的时候下手。
夏雨雪和宇文颛二人都穿上平常百姓家的衣裳,混在人群里走,躲避可能四处找寻宇文颛的贤王的手下。一路走到约
定的宫门前,却很平静,没有料想中可能出现的危机情况。
宇文颛的身体,其实已经不负重荷,寒烟之毒发作浑身疼痛,甚至痛到了骨头里,血液里。可是,宇文颛咬着牙支撑
着,他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他想要个终结,以什么样的方式已经无所谓了。
沉宫就在皇宫的西南角,从西门进入,穿过一个园子就能到达。
为了不引起孝帝的注意,太后没有在沉宫的周围部署侍卫。沉宫维持着一贯的样子,自从绮妃‘死’后,它便空关着
,无人问津。夏雨雪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在中秋这一日实施营救计划。
宇文颛不知道夏雨雪是怎么做到的,在沉宫聚首的,除了他们二人全是宫里奴婢打扮的人,要将这些武林高手全数安
排潜伏在深宫之中,不是件容易的事。
沉宫的园子里,全是杂草,穿过杂草从就是那一口枯井。想着能够马上见到自己的娘,宇文颛心口突突直跳,他们总
是聚少离多。
进入井中,是黝黑的地道,有几人在前方探路,有几人在后方保护,夏雨雪则周全地护着宇文颛。
可是,要从深宫里救出一个人哪是容易的事,更何况要救三个人。短短的地道里,全是机关,宇文颛只见前前后后都
有人不断倒下。夏雨雪将他护的很周全,可他还是被一把冷箭射中。
就在快要到囚室的时候,后方有人袭来,卒不及防的剑直直刺向宇文颛的后背。夏雨雪用力将宇文颛一拉,自己闪身
挡住暗剑,叮的一声,漆黑的地道里闪出火花。
一刹那间,夏雨雪看清了,来人是宇文遥。
“嘻嘻,师弟,别来无恙!”
夏雨雪看到宇文遥,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心头,顿时与之缠斗起来。
“师弟,有什么恩怨,也不应该在此处解决。你是来救人的,我也是来救人的,各自救了人岂不美哉?”
宇文遥的招式环环相扣,轻松地化解了夏雨雪的每一次攻击。不一会儿,已经将夏雨雪逼到了囚室前面。然后一剑抵
住夏雨雪的咽喉,“嘻嘻,师弟,今日你也看得出,你已不是我的对手,想要你们的命,一如反掌。不如各取所需,
救了各自要救的人,散了吧。若是被宫里的人包围,谁都没有好处。”
夏雨雪也知道,宇文遥说的每一句话,在这种情形下,全是对的。
此时的宇文颛,已经扑倒在囚室门口,里面就关押着绮妃和雪姨。绮妃躺在石床之上,小雪则坐在一边。
“娘?雪姨?”
“颛儿?”黑漆漆的,小雪凭着声音听出是宇文颛,她急忙跑过来,隔着栏杆,抚着宇文颛的脸。
“娘她?”
“许久未醒了,一直这么睡着。她在等你,颛儿真是孝顺儿子,她终是等到你了。”
“雪姨……”
在绮妃和小雪的囚室对面,就关押着宇文云,整个囚室,除了门以外,全是石块砌成,看不到里面。
宇文遥放下了指着夏雨雪咽喉的剑,“嘻嘻,我要的,只是这石室里的人。”
第八章:虚情(下)
宇文遥放下了指着夏雨雪咽喉的剑,“嘻嘻,我要的,只是这石室里的人。”
权衡利弊,夏雨雪也决定救人要紧,不与宇文遥纠缠。他迅速走到宇文颛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旁,“颛儿,快快起
来,没有时间伤感了,我们得立即走。”
可是,简陋的囚室却用极其牢固的锁禁锢着,夏雨雪用足了内力,却不能将锁震开。
另一头,宇文遥却轻松地进到囚室,抱着宇文云出来了。
在宇文遥怀里的宇文云瘦弱地好似一张纸,仿佛轻轻一吹便会不知所踪。他畏惧地看着其他人,颤抖着,双手环抱在
胸,嘴里细细小小地发出‘别过来’,‘别过来’的声音。琵琶骨处,有两个洞,在那里曾经有铁链穿过。
“云儿,别怕,云儿,我准备了糕点给你,你最喜欢的,嘻嘻。”宠溺地用脸颊抵着宇文云的额头,宇文遥脸上露出
从未有的温柔的表情。
“嘻嘻,师弟,这里的锁,只有修习修罗宝典之人方能用内力打开。”宇文遥用看笑话的表情看着夏雨雪和宇文颛,
突然间,满脸的阴冷,“宇文颛,这一次,我不杀你,没有下次。”
看着和宇文凌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宇文颛心里疼的厉害,大声喊道,“宇文遥,为什么,为什么?”
宇文遥本已经走了出去,这时转过身来,“凌说的,要留着你,让他亲自千、刀、万、剐。”
嘻嘻……
地牢里,宇文遥留下讥讽而幸灾乐祸的笑,带着宇文云走了。宇文颛觉得,他已经支撑不住自己了,他蹲在牢房的门
口,看着黑暗中躺着的娘以及端坐在那里的雪姨,心里觉得,相依为命的三人若是能死在一起,也是种快乐。
双手垂于身体两侧,宇文颛已经放弃挣扎,“夏大哥,你走吧。”
“颛儿?!”夏雨雪和雪姨几乎是同时惊呼起来的。
“跟着来的人,几乎都命丧机关,凭我们二人之力不知能否逃出这里。你还是走吧,我想留在这里。”
“颛儿,乖孩子,”雪姨的手从牢里伸了出来,轻抚着宇文颛的脸,“你娘和雪姨已是将要作古之人,能等到你来,
已了确心愿。颛儿,娘娘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不要生活在宫里,要跟个平常家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活着。走吧
,去实现你娘和我的心愿,离开这里,忘了你是谁,重新开始。”
说完,小雪走到秦婉的身边,“小雪一直陪着娘娘,如今也还会陪下去。”端坐在石床上,没有一丝的慌张。
宇文颛双手握住牢门,心好似被掏空,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
夏雨雪轻轻握住宇文颛紧握牢门的手,蹲下身,望着宇文颛,“颛儿,你记得你说过的话,你的下半辈子是我的。”
第一次,宇文颛在夏雨雪的脸上看到了凄美。
夏雨雪盘腿坐在地上,运起了功,不一会儿他的脸上突然泛出红霞,伸手对着牢门上的锁发力,只见那锁顿时变成了
灰烬。可是,夏雨雪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夏大哥!”
宇文颛想要扶住夏雨雪,奈何那倒下的身躯竟是一点力也没有,绵软的,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夏大哥!你怎么样?”宇文颛将夏雨雪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微微一笑,夏雨雪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脱力,修罗宝典伤人伤己。你快快将你娘和雪姨带出来,我一会儿就好,
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迅速离开。”
宇文颛还是没有动,怀里的人看上去真的很虚弱。
“颛儿,不能犹豫了,快点。”夏雨雪看到宇文颛忧心忡忡的脸,顿时心里觉得,他还是在意自己的。
缓缓地将夏雨雪的身体靠在墙壁之上,宇文颛进入牢内,抱起秦婉,后面跟着小雪,走了出来。
夏雨雪扶着墙,站了起来,“颛儿,我来抱着你娘,你和雪姨跟在我的身后。”
“可是……”
“呵呵,相信我,颛儿。”
宇文颛将秦婉交予夏雨雪,从地上拾起一把剑,带着小雪,紧紧跟在夏雨雪身后,往井口而去。
这座沉宫,是他所有美好记忆的发源地,他在这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他在这里认识了宇文凌,可也是这座沉宫
,埋葬了他所有的幸福,禁锢了他所有的希望。
这短短的,黝黑的地道,竟是他走过的人生。出去后,会不会是重新的开始?
怎么可能是重新的开始?只不过是终结了过往的苦难,开启再一次的沉沦而已。
出了井,西瑜的士兵们团团围在沉宫里,手拿弓箭,虎视眈眈。
抱着宇文云的宇文遥也没有能够突破这重重包围。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颛儿,你真不听话,为什么要离开我?我说过,离开我的视线,你会死的。不过,你真是招
人疼爱,武林盟主也甘愿为你损兵折将,不惜牺牲自己。”
宇文遥眯着眼,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宇文锋,心下已了然。“五弟,真没想到,你藏的这么深。”
“呵呵,四哥夸奖了。”
宇文颛抬起头,望着宇文锋,他心目中温文儒雅的五哥,待他呵护备至的五哥,为何此刻会在这里?
“四哥,最好是放下你手中的人,否则,纵使你有神功护体,依旧逃不出这里。”
宇文遥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很无所谓的笑,“嘻嘻,真是神奇了,十几年前就已传闻死了的人,如今大家都想要他?
”
他怀里的宇文云穿着单薄的白色亵服,上面满是肮脏的痕迹,萎缩着,恐惧着的眼睛,令人难以忘怀。
“放下他。”
宇文锋不动声色,直勾勾地看着宇文遥。
“你要他作什么?”宇文遥巍然不动。
“放下他!”
一个接着一个的侍卫围向宇文遥,其中不乏高手。宇文遥只得将手中的宇文云交了出去。‘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宇文云挣扎着,抗拒着,可是于事无补。
“识时务者为俊杰,呵呵。”
宇文颛第一次发现,宇文锋的脸上也会有冷酷这样一种表情。
“在这个深宫里,谁也不能相信。”不期然的,宇文颛的脑子里响起宇文凌对他说的话,唯有苦笑。凌云他相信了我
,所以他满盘皆输,而我呢,我信了五哥,所以我害了所有人。
“颛儿,过来。”
又有许多的侍卫围绕着夏雨雪和宇文颛,逼迫着他们将秦婉和小雪交出。
“这一切,是设计好的?”夏雨雪抱着秦婉,将宇文颛和小雪挡在身后。进入沉宫如此顺利,果然是有诈。
“呵呵。”宇文锋不置可否。
“师弟,你果然单纯。这地牢的千年玄铁,除了修罗神功,没有什么内力能震碎,你我显然是他计划里的一步。”宇
文遥笑嘻嘻地回过头,看着夏雨雪。
“夏雨雪,你有神功护体又如何?那么多箭对着你,依旧只有万箭穿身一个结果。若你是个东琉的王爷,或者握有兵
权,今日,你不会如此下场。”
宇文锋跨坐在马背上,笃定而悠闲。稍稍向后方示意,便有更多的侍卫向前压近。夏雨雪因为被修罗神功震出了内伤
,根本无力保护身边的人。
秦婉,小雪,以及宇文云都已经被宇文锋控制住。
“颛儿,过来。”
宇文颛手中的剑无意识的掉落在地,他从来都不能选择,慢慢走向宇文锋,双眼已经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