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缘(绿桃升职记?)下——安迪
安迪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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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义结金兰

零七二、一叶知秋

刚下车进门,李珏只对迎出二门的下人略一摆手,便施施然自负手进去了。

众人熙熙攘攘先下拜,笑嚷道:“恭迎宜人,恭喜宜人。”

——这是道贺得封诰命。

绿桃命按极给了赏封,眯眼看着恍若离开很久的自家堂庑,对人群中砚雯先点头招呼,笑道:“雯姐姐,怎地亲身来了?哪有客人来迎主家的理,太客气了。”

砚雯根本没有扶身后小丫头,端正站着,微低头含笑回话:“珏三奶奶和气,大姑奶奶心里都记着。若不是前几日堇哥儿身上不好,到处求医烧香,总算好利索,今日带着还愿去了,大姑奶奶必定亲自等着,给三奶奶接风。出门前还再四为难,直念叨珏三爷和三奶奶不定哪日回来,又怕怠慢了菩萨……”

如果是往日,绿桃一定会亲热上前,拉住砚雯的手。

被李珏看破秘密之后,对于尊卑之分谨慎多了——起码当众不敢乱规矩,只含笑虚扶,解释道:“出门时同大姑奶奶只道十余天就回,不过是三爷去温泉庄子将养些时日。谁料想兵戎劳顿、奔波万里,在路上好端端的,真松了劲儿歇下来,三爷竟病倒了,连年都没回城来好生过,对大姑爷、大姑奶奶着实失礼得紧。”

砚雯笑容明显轻松,拍拍胸口,笑道:“不知三爷的病去了根儿么?”

又寒暄几句,绿桃才命人送走客人,转身款款往内院走。

奉命掌管内院的许婶子奔过来,一径跟在绿桃后头,絮絮禀道:“眼见春闱时间近了,大姑爷只闭门读书,琛大姑奶奶更是一心闭门过日子,只在那偏院中,约束着姨娘下人,着实和气。”

略一思索,绿桃道:“嗯,约莫大姑奶奶过这个年,赏银也花了不少……还劳烦婶子留心些,到底是李家的下人。”

许婶子连连点头应承,只道:“小舅爷常常来瞧着,道是生意往来账目信函都送到三奶奶手中,想必无碍。家里上下都安生,只几个丫头也算到年纪,需得请奶奶示下,怎生配人。”

——奴仆婚配后,生育的孩子也是奴仆,绿桃就是这样的家生子。

对于家主来说,适龄男女婚配从属于正常繁衍财产的流程,当然不耽误最好。

因为李珏每天的浣肠、塞润需要保密,严令丫头们不许进院子日常服侍,绿桃对她们相当隔阂,想很久,也只好随意道:“婶子瞧着有合适的,就报给我罢。尽量问问她们老子娘的意思,少点埋怨,也是兴旺气象。”

许婶子念了句佛,又开始絮絮报日常开支。

主人不在家,只供应下人的饮食和应季衣裳,账目不算繁难。

绿桃边听边心算,大致不错,也就点头答应下来。

议论着家务,不知不觉已走到最里头一进,李珏日常起居的院子。

停下脚步,绿桃笑道:“三爷只在书房干坐着,还没人去倒茶……没着急的事,今日便先搁着,明儿还是老规矩,辰时起,家务报到到前头内花厅……”

正说话间,有隐约稀里哗啦砸倒重物的声音,从院墙外头遥遥传来。

扭头看,略微腾起些灰尘。

见绿桃眉头皱起,许婶子赶紧道:“那边两个院子刚易主,拆墙换瓦的,总要闹腾些时。幸亏是讲理的,动静并不大。”

绿桃没往心里去,随口问:“甚么人家?既是邻里动土,也送些热茶水去,日后好相处。”

许婶子笑道:“罢唷,瞧这离得近,是自家府里的后院邻近他们后院墙,大门不在一条街上,真要送些茶汤,怕不要走出顿饭时分?”

既然不相干,绿桃也不上心,匆匆进门,忙着先服侍李珏换家常衣裳,又斟茶不提。

次日,绿桃早起送李珏去翰林院当差,惦记着要去内花厅理事,打发管事媳妇去李琛处请安,自己抓紧时间急忙吃饭。

刚饭毕,端起茶还没喝,就听见砚雯熟悉的声音:“三奶奶在么?”

又有院子外头看门的执事婆子、外间端茶水的丫头纷纷问候“琛大姑奶奶好”,争相打帘子。

簇拥中,绿桃起身笑道:“大姐姐怎么有空过来?姑爷可好?堇哥儿可好?”

李琛穿着家常衫子,先口称肃然施礼,方笑道:“不过是些家务事,再忙,也当来贺喜三奶奶,得诰命敕封。从今往后,松江李家可……”

说话间,眼圈已有些微红。

李家的长房无嫡子,二老爷携二太太去了小琉球岛,松江李家正式承继家产的是长房庶出长子。因此,两位娇养的嫡女出嫁后,未必有足够帮衬。

绿桃哪敢议论家事,只殷勤叙些寒温。

缓过劲儿来,李琛应答几句家务,也不肯接茶安坐,忙要辞去,只道:“想着不能耽搁道喜,便大早晨忙忙赶了来。三弟妹才返家,想必要用几日理些家务,怎好搅扰?”

正挽留着,听见门房外头报进来:“老爷已下衙门回来,进内书房去了。”

绿桃吓一跳:“耽搁这许多日,头回进衙门,怎么……”嘴里说着纳闷,人已经站起身,对李琛道:“昨日相公回来便歇下,还没见着大姐姐,不如一同进去?”

李琛迟疑道:“不知……”

亲热搀起李琛便往内去,绿桃边走边笑道:“都是一家人,大姐姐何必见外?”

迈入院子,闪神见廊下数丛迎春花迸出隐约蓓蕾,绿桃却无暇欣赏,只说笑着进门。

李珏还穿着官服,蹙眉独坐。

见这些人进来,起身笑道:“许久不见,大姐姐可好?”

绿桃先忙着命人斟茶,亲手奉一盏给李珏,忍不住问道:“三爷,虽然还是正月,衙门多半事情不繁。只是,这么早……”

见到李珏眼色,又急忙挥退所有下人。

李琛想告辞,却被李珏拉住,笑道:“能有甚么大姐姐听不得的秘事?不过是要去上司府里拜寿吃酒,消息知道晚了,急忙回来商量寿礼。”

绿桃顿时轻松下来,也笑道:“都知道穷翰林,那位上司指望三爷的寿礼?”

郑重点头,李琛也跟着道:“三弟妹所言极是。翰林没甚入息,虽咱们家计过得,也不必出那个头,招惹同僚眼皮子不清净。”

李珏颔首,又叮嘱:“今日去销假,才知晓明晚便是徐太傅家老太太寿辰,礼物切莫轻忽。”

见两女眷都满脸茫然,李珏没有直接批评绿桃官太太做得不称职,只提点道:“徐太傅如今乃内阁次辅,掌礼部,加封东阁大学士,乃如今士林领袖。当年徐太傅曾任翰林院掌院。”

绿桃连忙点头。

内阁次辅兼礼部尚书,虽然这头衔显然光耀且没啥实惠,却也是追随点头的“次宰相”。正好是翰林院前一把手,穷却清高傲气的翰林们也要集体给面子。

想了想,绿桃小心翼翼问道:“既是老太太寿辰,女眷……”

李珏点头道:“娘子自然需亲至道贺。若遽然去陌生地方不习惯,不妨请大姐姐陪着走一遭——不过随众行礼吃酒罢了。”

绿桃赶紧笑道:“若大姐姐肯赏脸陪着,自然再好不过。”

李琛自然出言推辞。

见左右无下人,绿桃恳切道:“琛大姑奶奶自然晓得,绿桃是甚么出身。三爷做官后,又随爷奔波万里伺候,竟是头一回参和京中婚丧庆吊。再留心,也有些怯意……琛大姑奶奶气质沉稳,若肯陪着绿桃一起登门,实是感激不尽!”

犹豫片刻,李琛低声道:“姑爷只是个举人功名……”

绿桃拉住她:“次辅大人朝堂中仅在严太师之下,老太太寿辰自然贺客盈门。三爷不过芸芸之一,想必磕头之后,随众人去席上略坐坐。绿桃全然不识那些官太太,只怕说错话。”

李琛有些意动,到底推辞。

不好勉强,绿桃索性让他们姐弟慢慢聊家常,低头发呆:仓促间,能送老太太什么礼物?

宴席上,绿桃充分发挥鹌鹑大法,随众行礼,又跟着翰林太太们的人流,寻偏厅相应桌子落座,见人只跟着含笑点头,默记名字和她丈夫官职,却不敢多寒暄。

生怕惹人注意。

——李珏那夜的告诫始终盘旋心头:“你来自五百年之后世,道是不记得本朝详情,三爷信你,旁人却怎肯信?况你随爷多年,经历事体却太简单,言语行动间,同官宦女眷终归有些许不同。若被仔细的瞧了出来,只恐贻性命之忧。”

绿桃如坐针毡,只盼宴会早结束。

没想到,众人等前头传话进来,便纷纷起身告辞,绿桃却没法跟着走。

因为李珏还没派人来知会,说他要走,一起去辞行。

渐渐厅堂空了,临行的官太太落在绿桃身上的眼光,就有了些审视的意味——太傅虽然偏清流一脉,实权都紧紧捏在严太师手中,到底今天贺客多,读书人堆中,李珏这么个小小的探花翰林,还真排不上号。每三年就会考出来一茬状元榜眼什么的啊!

没等绿桃觉出尴尬,已经有极体面的大丫头进来,穿着茧绸比甲,头上绢花银簪子,打扮很规矩。

行过礼,垂头客气地传话道:“老太太吩咐,请李翰林宜人进去喝茶。”

绿桃一愣,矜持着点头。

跟着丫头转过回廊,绕过方才拜寿的正厅,迤逦又进去一重院门,想必是到了老太太日常起居的院子,才见到院子里外站满丫头媳妇,穿戴都完全符合下人的要求,没有晃眼的绸缎。

到得屋内,见老太太已经摘下了象征一品夫人品级的大珠宝帽子,只带着嵌美玉的镶绲貂毛边抹额,挽着家常髻。身上也不再是命妇礼服,换成正红团福寿通袖锦袍,笑眯眯摆手命绿桃免礼。

旁边立着几个媳妇,其中一位头上冠髻坠滴珠步摇、穿正红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配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的中年夫人,含笑道:“李翰林娘子,你家相公被老爷留下来,非要多喝一杯。怕酒席上冷落,索性请进来,一同听女先儿说段子。”

绿桃不敢卖乖,只规矩谢了老夫人、夫人照拂,便垂头缩进女客群里。

听不进套路传统、充满做好事菩萨会奖励气氛的说书,绿桃偷偷腹诽着:瞧人家《红楼梦》里面,亲戚家姑娘宝钗过生日,还叫小戏子来唱几出,怎么堂堂国家二号人物的老太太过寿,只请个说书艺人,就打发了?

坚持了好几巡茶,总算熬到李珏命人进来知会,才辞谢走人。

到家已不早。

才匆忙换过家常衣裳,照例屏退下人,绿桃才悄悄笑道:“热水已搁在净房。这都快半夜了,要不,三爷先胡乱洗了睡,都明儿再说?”

李珏摇头:“只恐不成。方才吃酒后吹了风,肚子有些做胀,不好等。”

听到这里绿桃才想起,习惯了浣肠的人,排空肠道不需要嗯嗯啊啊费力,不免有依赖性。立刻换了思路,道:“我这就去兑温水,灌羊肠。爷若内急,不妨先进来,略站会儿就得。”

娴熟无比地调温水,绿桃随意道:“头回这么大场面吃酒,生怕人瞧出不对,紧张死了。偏生爷迟迟不说走,坐立不安,呵呵。”

李珏沉吟道:“说也煞是寻常,徐大人虽已非翰林掌院,到底盼多些闷声追随,朝堂中进退容易。”

略微一凛,绿桃压低声音问:“莫非……徐太傅要三爷站队?”

皱眉催促了声“快些”,李珏趴跪在日用的藤春凳上,分腿掰股,让绿桃手中玉嘴方便贯入,等水慢慢灌进肠道的间隙,也低声道:“夏阁老枉死后,严太师把持朝政,瘐死杨大学士,正人君子个个侧目。如今朝中万马齐喑,徐太傅么,说得好听叫明哲保身,真算他个阿附,也不很冤。”

听说不是你死我活的朝堂斗争,绿桃也就不上心。

守着羊肠中温水慢慢少下去,随意道:“翰林多了去,可有谁能像三爷,奔波万里云贵督军,又回师,解京师之困?瞧徐太傅行径,多半是烧热灶,看好三爷前程罢。”

李珏似自语般低声:“既然畏惧严太师气焰,为何又特特留下几人,命他大公子来提及阳明先生?”

绿桃接口:“咦,阳明先生,怎么有些耳熟?”

话音刚落就想起了,台北市区的山叫做阳明山……汗,哪儿跟哪儿啊?

作为念哲学的好学生,绿桃当然记得中国宋以后仅有的大哲学家王阳明,又不必提防李珏,便笑道:“阳明先生讲求心学,所谓‘知行合一’,数百年后也流传不泯。莫非,莫非徐太傅借学问,要拉拢人?”

李珏眼神顿时清亮,喝道:“原来如此!”

习惯性便要击掌,却忘记此刻人正趴着灌水呢,顿时使岔了劲儿。

于是侧过身,抱着肚子,呻唤起痛来。

零七三、洗洗更健康

浣肠的人肚子痛之后,最需要的是如厕。为了感觉洗得更洁净些,这流程重复一次就好,李珏喜欢勉力熬一熬,直到受不了才用净桶。

每天都重复的事,绿桃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很自然地起身退出,轻轻掩上门,再放下外头对着起居室的门帘。

听见轻咳声,绿桃脚步也只僵滞了一瞬间,只快速瞄一眼,便恭顺地垂下眼皮,规矩按婢女的礼节蹲礼:“绿桃见过世子爷。”

腹诽“桌子上是新泡好的茶,成套茶盅儿就在旁边,自己动手倒个茶会死啊”,但还是轻盈地快步走过去,斟茶后双手奉上,又谦卑而谨慎地轻唤:“请世子爷用茶。”

萧在渊静静瞧着绿桃手中的茶盅,也不接,王八之气冷冷散发。

按正常的脾气,他的样子就是不想喝茶,绿桃自然会把茶盅直接搁一旁。

想起李珏善意的反复告诫,提示她小心保有秘密这些年,穿帮理由就是“性情温和怜下而不知尊卑”,绿桃强压下蹭蹭的火气,小心露出一丝丝怯意,脖子一缩,快速进入鹌鹑状态。

萧在渊漠然道:“你三爷怎么了?”

呃,这是在委婉问“为啥用净房时间这么长”吧?

绿桃咬牙,反复默念着“你是李珏的男人顺理成章就是他主人,就算绿桃是李珏的真正老婆,在他男人面前依然只算妾的所有物,还是下人”,拿出刚刚开始学做丫头就演习娴熟的恭谨,开口答道:“浣肠会肚子疼,气味也不雅。三爷不喜人瞧见,夙来闭门。”

萧在渊面瘫竟而破功,满脸惊诧、怜惜,还混杂些忿怒和不忍。

五味杂陈之余,样子诡异极了。

绿桃只怕他生疑,并不怕他生气,慢吞吞摆出安慰的架势,补充道:“第二遍清爽得多,也不这么绞疼受罪。”

重重喘口气,萧在渊怒道:“早吩咐过不许如此,怎生又……”

——装什么君子人?

如果不是你要用那里,李珏何苦折腾自己?

浣肠这种事,其实并不太痛苦,真正的折磨是心理作用。偏偏作为正统读书人,最令李珏煎熬的,无非也就是心理打击:身为男子,却不得不天天细致保养“执行女人用途的器官。

默默鄙视着萧在渊,面上绿桃却流露出畏惧,缩缩脖子,就像能把整个人体积蜷小些,细声答道:“无论身处何地,三爷都一日不肯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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