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缘(绿桃升职记?)下——安迪
安迪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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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桃愁眉苦脸,继续招供:“婢子还指责道,萧……呃,世子爷自己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三爷则不许丫头进内院,身边只一个绿桃服侍,还只是空悬个名分,骗人眼而已。这也太不公了些。”

李珏叹息:“这话胡闹!纵然原配妻子身份与夫君同,还讲究夫为妻纲,原是天公地道之事,有何不公?”

不服气地眨眼,绿桃用确保李珏听得见的声音嘀咕:“世子爷说,子嗣乃宗族大事,原不曾禁止三爷开枝散叶,莫误会了。”

李珏低声道:“不必多言,三爷知晓。”

伤感流溢在空气中。

知道不会有惩治降临了,绿桃又开始心疼起面前玉人儿,脱口而出:“三爷莫要难受。若世子爷真没那意思,也不至于听见七爷送东西来,就明晃晃醋成那样——啊……”

很想咬掉多嘴的舌头。

萧在渊闯李珏洞房,不小心真情流露,只有绿桃一个人知道。

很长时间以来,李珏都以为萧在渊并没有情意。甚至XXOO都做了,也只以为是萧在渊偶尔使用一下,就像口渴了要喝茶,是常规行使权力。

也许拖啊拖啊,时间长了,李珏慢慢绝望成了习惯,也就能学会放手?

转瞬又否决了这种鸵鸟念头。

如果能用时间缓缓磨平,今天李珏就不会蜷在这里伤感。

叹息一声,绿桃低声道:“婢子还叱责了世子爷,骂他南辕北辙,糊涂透顶。若真无意,就离得远些,好好儿做兄弟,三爷自然对萧家竭诚尽忠。若是有心,便不能这般任意殴辱欺负,呵护怜惜只是最基本的,更要紧是切记喜欢的人也是男子,纵三爷官儿小些,也是秋试春闱拼出来的探花、能自撑门户的五品翰林。若不懂得彼此尊重、恣意践踏,活该日渐疏远,终成陌路。”

李珏愣神许久,幽幽叹息:“唉……素来知晓娘子有些不同,才不多加约束,怕拘了你灵性。”

这话头,好像有些不对啊?

吓得绿桃顿时四肢发凉、脸色惨白。

果然,李珏抬头认真打量她,柔声问:“绿桃,究竟有什么瞒着相公?”

零七一、天雷滚滚

晴天霹雳啊!

被判断为妖孽的可能性大,还是夺舍游魂呢?

到底是被泼黑狗血之后沉塘凄惨,还是被活活烧死要命?

……

套用一句通俗的话,绿桃此刻左脑子里全是面粉,右脑子里装满了水,一旦轰隆隆作响开始运作思考,就全成了糨糊。

沉默良久之后,李珏柔声问:“跟了三爷十余年,竟不能说句真话?”

绿桃心一横眼一闭,话冲口而出之前,还是保留了几分——就算她不懂大明的人情世故露馅了,也不代表她真傻,亲自招供是抢夺真绿桃身体的枉死游魂啊!

于是,绿桃小心斟酌着开口:“打小儿刚懂事,虽知晓自己是周家的引弟,却觉得心底总冒出些奇怪的念头,嗯,不知该怎生形容。”

语气之犹疑之虚弱,连绿桃自己听见了,很觉得太不像讲实话,还挺找抽。

幸亏李珏却没怎么发飙,只淡然问道:“莫非娘子信不过相公,觉着如今……庇护不了你?”

眼底却有一丝凄恻。

绿桃心底同样偷偷伤感。

从小几乎是和李珏一起长大的,甚至比亲爹娘还熟悉,怎么会信不过他的善意?

唉……要不是李珏运气不好,献身成了萧在渊的妾侍,那可就是家庭无可辩驳的男主人,当然庇护得了老婆。可,就算绿桃是李珏的亲妹妹,优先级也越不过他“萧郎”啊!

着实说不好,所谓的秘密,能不能真正保得住。

李珏面对绿桃这个挂名的娘子,总有些柔软和温情。但……绿桃真不敢用小命一条,去赌那份闺蜜般的默契和亲情,是不是足够牢靠。

——扯谎编排成魂穿的,起码避免了“谋杀小丫头”的罪名啊。

幸亏李珏不急忙逼问,绿桃终于拿定了主意,组织了一下语言,期期艾艾续道:“就是有很多事,爹娘明明不曾说,却自己就知道。再长大些,还发现居然识得黄历中的字。当时……当时就吓坏了。”

李珏若有所思,只微微点头。

见他似乎愿意相信,绿桃说话稍微流畅了些:“七岁时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忽觉得不止是引弟,还是个二十余岁的成年女子,名唤吕陶。”

凝神倾听的李珏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莫非……忘记喝孟婆汤?”

这个解释好啊!

绿桃顿时收到了鼓舞,语句流畅多了:“明明知晓眼前是亲娘、亲弟弟,却依旧记得另一女子的历历生平,知晓许多不一样的事物。或许……真是另一世之事?”

恍惚中,连她自己都几乎信了。

原来,真的是另一世了啊……不是梦境,不是游戏,是活生生的人生。

又沉吟良久,李珏缓缓道:“吕陶,绿桃……莫非是冥冥中前缘注定,爷赐你这个名字?”

绿桃不敢多说甚么废话,只略微有些茫然的点头。

李珏仍边想边道:“苦苦劝爷进学念书,只怕源于你想瞧瞧那些书,跟你记得前生所学可一样罢……没料想,相公还是托了你的福分。”

绿桃嗫嚅道:“就是三爷的话,绿桃小时候脑子里总乱糟糟打架,行事也没有章法。”

不禁莞尔,李珏道:“你行事啊……”

厚道的李珏没有继续鄙视当年的傻丫头,只问道:“给爷说说,你记得这吕陶,究竟是何方人氏?既是女子,为何又念过书,且知晓生意、通晓天下物产?”

第一反应,是佩服李珏分析能力异常敏锐。

接下来再一转念,既然已经成功隐瞒了“夺舍”这一节,被李珏从善如流地理解为“保留了前世记忆”。那,现在的绿桃起码只是“凑巧与众不同”,不至于上升到“妖孽”和“厉鬼”级别?

呃,或许小命是保住了?

绿桃只能选择相信。

——李珏的优点之一就是千金一诺。他也会说到做到,庇护很配合很嘴紧的娘子版贴身丫头?

于是,必须乖乖说实话:“七岁后便清晰记起吕陶之事,乃北边关外内蒙乌海人氏,略近宁夏。”

李珏顿时脸色变了:“关外?”

明朝立国,正是驱逐了蒙古人,消灭了他们建立的元朝。这时候的人提起蒙古,绝对不会有任何好印象。

生怕立刻被划分为“鞑子鬼”遭到驱逐或者消灭,绿桃赶紧辩解:“吕陶只是生于关外,父母祖上都是被国家迁到内蒙居住的汉人。其实吕陶一句蒙古文都没听过。”

迎接李珏不太理解的眼神,绿桃又赶紧解释:“我……嗐,吕陶生的时候,乃后世五百余年。那一朝,蒙古已归化,成了一个自治区。爸……嗯,吕陶的爹爹打年轻就是军中校尉,娶了援边卫校中的娘,其实爹娘都是河北人氏。我,哦,吕陶成年后考到京城读大学,一直在京做事,直到,直到过世。”

李珏满脸不可索解:“女子到京中念书?做何事?”

异常苦闷庞杂的解释工作量,绿桃又实在没胆子信口胡说。

——开玩笑,撒谎的代价高昂,将来需要撒更多的谎去配合。绿桃的智商不能算超卓,肯定会记不住露馅,何苦跟李珏的信任过不去?

只好努力解释:五百年后变化很大,男女都必须念书找到事做,才能养活自己。嗯,只靠男人养家,压力太大,讨生活不易啊……所以悲催的吕陶当然要上班养活自己。

吕陶也不是啥都知道的“异人”,只不过后世有报纸杂志广播电视互联网,了解资讯很容易。除了专业哲学和后来仗以糊口的金融知识知道些,其他都只是些浮光掠影的皮毛印象。有了五百年的时间差,当然会享受全人类发展的红利,多知晓一些常识,比如“石油和煤会取代木柴”、“火器必将主宰战场”之类,但是玻璃怎么烧、火药怎么配,完全两眼一抹黑。

至于什么国家出产什么(敏锐的李珏很快想到绿桃出品的书了啊)的常识,都来自朦胧的印象,比如旅游网站啊、电视剧啊……总之,就是不靠谱零碎印象大杂烩。

得知这姑娘未嫁就已经离世,李珏眼神带上了鲜明的怜悯。

绿桃立刻挡住了可能联翩而来的职责“未尽丈夫职责”,摊摊手,装出可怜样儿:“其实很不愿意脑子里残留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害怕,所以就……”

李珏理解地点头。

来自后世,自然容易产生未卜先知什么的误解,活脱脱妖孽啊。

严肃沉吟更久,李珏才问:“既如此,可知有秦汉唐宋,以及……大明?”

绿桃诚恳地回答:“知道。还知道大明建都于此,后世都定都北京,北面郊区还有十三陵留存。模糊知道明祚好像不到三百年……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犹豫片刻,李珏神色渐渐严肃,还是问:“更详尽些呢?譬如,当世之事?”

绿桃苦闷地:“若绿桃早知道会留存前世记忆,肯定会认真研究明史……可有钱难买早知道,确实不清楚啊!就像,就像随便找个当铺掌柜,虽识得字,也听说过些前朝故事,但没好好背过《资治通鉴》,猛地问他唐代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知道啊?”

——可能是长久以来的心理压抑突然放松,绿桃说话不再字斟句酌,蹦出很多曾经力求避免的词汇。

李珏略微有些困惑,却没一一追问,只露出些了然神色。

点头。

于是乎,绿桃默默苦笑。

对自信的知识分子祭出“偶就是无知妇孺”的幌子,果然还是有点用。

见李珏欲言又止,绿桃主动招供:“模糊记得些大明的名人,好像流传后世最著名的是本小说《三国演义》,多半现下还没有。附在小说中流传了一首词,好像是‘滚滚长江东逝水’,记不大清了。”

歉然地抿抿嘴。

李珏低头努力想。

考虑到这时代不如宋代用流行歌曲传播词作的条件,以及个人作品流传的困难程度,绿桃没敢继续秀贫乏的文学记忆,但还是艰难地搜索零碎回忆:“好像,除了开国功臣徐达什么的,最著名的人应该是清官海瑞,嗯,大奸臣是宦官魏忠贤,捞了最多钱的太监刘瑾,再就是还有个奸相叫严嵩……”

唉,要不是把《明朝那些事》当小说翻过,只怕这些都不知道。

谁让绿桃同学虽然是文科生,努力背罗嗦哲学理论和大嘟噜西方哲学家名字的同时,把中学历史课本都选择性遗忘了呢?

李珏脸色白了:“噤声!”

愣一下,绿桃小小声问:“莫非就是严太师?”

李珏怅惘许久,摇头。

绿桃忍不住发呆——难道这里虽然是大明,却是个不知所云的架空年代?也许是,也许只是绿桃记得的太少,才对靖海侯之类,完全木有一点印象。

李珏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绿桃,到底是闺阁中人【厚道地避开了‘还年纪轻轻就死了’】,虽知晓些事体,终究零散不堪。但三爷信你所知仅止于此,只怕旁人不信。”

绿桃脸色由白转青,揪住李珏的袖子,瑟瑟发抖:“三爷救命!”

慎重点头,李珏眉头越拧越紧,叹道:“若旁人知晓你来历,掳了去反复拷打逼供,想再榨出些甚么,只恐有性命之忧。”

满清十大酷刑?啊,不,传说中东厂和锦衣卫的刑罚,只怕比蛮夷更强悍。

连哆嗦都不会了。

绿桃绝望地捂住惹事的嘴。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啊啊啊!

——还自以为嘴紧,自己觉得足够小心,怎么就在日常生活中流露那么多马脚?这纯属不可救药的找死啊!头脑发热就胡说八道,跑去找萧在渊讨回公道!呸,公道这么昂贵的东西,是讨论得出来的吗?

早知道会把自己置于险境,还敢得瑟吗?

打量着绿桃,李珏轻声问:“后悔了?”

绿桃正又惊又悔,赶紧点头,又叹气:“总是憋不住,自以为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唉……”

轻握住绿桃手,李珏嘴角泛出一丝微笑,淡淡道:“出头为三爷打抱不平,到了这地步,依旧倔强——娘子能视李珏为亲人,做你相公的,又何尝能置身事外,不出头维护娘子?”

绿桃有些迷糊,“嗳”一声,不知该怎么接话。

李珏微笑道:“只需好好做李家娘子,管钱庄事事皆由岳丈出头,种种新举措都务求谨慎,万莫让人知晓是你的主张,可明白?”

绿桃机械点头。

叹息着摇头,李珏脸色渐渐沉郁:“你本是闺阁中人,不虞旁人知晓。只是……只是远宁,这些年都认得你是贴身服侍的丫头,亦知未曾圆房。按常理,此刻身份,只好比……”

不忍心看他艰涩地组织词句,绿桃爽快地接口:“绿桃向来是三爷贴身服侍的丫头。送我这个当家娘子的名分,已经僭越了,三爷不必再自责,绿桃知足。”

摇头,李珏眼神染上一丝羞意、浓重自伤,涩声道:“珏如今是萧郎妾侍,你,你便如陪嫁丫鬟,原本,原本……”

绿桃笑道:“纵然是陪嫁丫头,不也有嫁了之后做管事娘子的么?”

李珏侧过头,低声道:“萧郎是磊落男子,没正式送把他的丫头,也不屑私底下摸了收用。若配了管事,自然就撕掳明白了。但你名义上嫁入李家,我又这个样子,理当服侍他的。”

嘴慢慢张大成O形,绿桃失声:“听三爷的意思,我就该服侍那——”

皱眉,李珏冷静道:“莫急,听着。”

想到面临性命危险,绿桃不敢肆意表达郁闷,竭力克服情绪,点头。

李珏尝试解释:“萧郎未必收用,但贴身丫头的本分,便是伺候床帏……不该逃出去。”

这一记天雷,不比刚才轻。

脑子里的糨糊团又开始旋转。

消化语意很久,绿桃才嗫嚅道:“三爷的意思,世子爷来了,不能逃出去候着,该当在一旁眼睁睁瞧着不成?……若不在床边,不便服侍?”

李珏叹息:“设若寻常丫头,自然不舍得躲出去,讨好主子求上进要紧。”

行为与众不同,就可疑。

而绿桃来历有些诡异,最需要避免的,就是可疑。

——绝不能让萧在渊觉得“这丫头古怪”,从而深究!

熟悉李珏的脾气,绝对是个很不喜欢被参观的,更喜欢绿桃知趣躲开。在此刻,竟然能为了绿桃的安危,而开口提点,相当难为。

缓缓握拳。

悲催的绿桃,勉强挤出笑容,语气欢快地表白:“绿桃只求在爷庇护下苟活一世,既已时刻服侍这些年,且怕甚的?……以往是婢子不懂事,多亏三爷提点,往后都不会再行止不当,惹世子爷不痛快。”

——第七卷·庭院深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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