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水灵月
水灵月  发于:2012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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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隐蔽是不是?但是你的声音将我引来了。想知道为什么以前我抱你都没事,现在你会这样吗?”沈博文的手指覆上颜惜之的嘴唇,“你看你,嘴唇都紫了,要是黑了,恐怕你已经灰飞烟灭了。原来淡淡的颜色,多好看啊。”

“你……什么……”颜惜之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沈博文的话如同一桶冰水浇在他头上。原来,食人精气已让他发生了变化。

沈博文放开他。两天前,沈博文的父亲沈孝清的朋友紫云道长到沈家庄拜访,正巧沈博文也在家里。紫云对着沈博文一阵端详,什么话也没说,就送了块玉佩给他,叮嘱他带在身上,一定不能取下来。那玉佩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就是上面刻的图案沈博文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有些像符咒。沈博文问何解,紫云只说是辟邪的,专对恶鬼妖魔。欲再追问细节,紫云却是笑笑,“天机不可泄露,一切皆是缘分。”

此时,见颜惜之如此形状,沈博文便知定是因为紫云送的玉佩。这里本来隐蔽,也许也因了这块玉佩,才让他这么顺利地找到颜惜之。这块玉现在正贴在他的胸膛,平复着他正隐隐生出的怒气。

颜惜之深深吸了两口气,颤声道,“若不如此,我没有办法白天出去找人。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为了你的子衿,你就可以害人吗?”

“我等了那么久,无论如何我要找到他,要一个交待,就算从此下地狱,永不超生,又有何妨?”

“你害了多少人了?”

“三个吧。”颜惜之将头偏向一边,不敢再看沈博文。

“那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颜惜之咬住下唇。

“那天,张伯说你离开去找人了,我就在想,你凭什么找人,凭什么认定那就是你要找的子衿。”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颜惜之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底气不足。

“就是……与人做那事吗?”

颜惜之没有回答,那脸却是红了。

“那时,你不就是凭着那感觉认定我就是子衿的吗?”沈博文牵起颜惜之的衣角,一扯,颜惜之本就没有穿戴整齐的衣裳便被沈博文拉下来了。

“你是要折辱我吗?”颜惜之看着沈博文的眼中,已是泪水盈盈。

沈博文居高临下,“我以为你喜欢被这样对待。”

“只有子衿,只有子衿什么都可以做。别人,想都别想!刚刚那个人很想呢,可是,他不仅得不到,只能乖乖将精气送给我。”

“那你要怎么找子衿?”

颜惜之红着眼圈,泪水滚了出来,“我不知道……城里我都找遍了……除了你,没有人像子衿一样看着我。为什么你不是子衿?你真的不是吗?你是不是不想认我?”

沈博文蹲下身来,“我叫沈博文。你在大街上找,怎么找得到?只会引来登图浪子。他们死有余辜,可是你为他们下地狱,值吗?”沈博文一边说,一边替颜惜之披上衣衫,套上袖子,系好衣带。

“你……在关心我?”颜惜之长长的睫毛上沾上水珠,看上去竟是楚楚动人。

沈博文不看他,只是又替颜惜之穿上裤子,因为不得不碰触颜惜之的身体,又惹得他一阵哆嗦与呻吟。

“我不知道你算不算恶鬼,但是,我不愿意你害人,更不愿意你坠入魔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寻找子衿,然后,希望你能够忘记过去,投胎做人。”

“一定要忘记吗……”颜惜之想起桥头的婆婆,婆婆最喜欢说的话便是,忘却前尘,重新做人。但是,曾经刻骨铭心的情感就要这样轻易抛却吗?为何不能带着前世的记忆去找寻前世的爱人?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不好吗?所以,等不到子衿,颜惜之怎么也不愿投胎,就是投胎,也要和子衿手牵着手,不喝婆婆的汤,一起走过奈何桥。

“我,也许不理解你们之间的情分,但是,也许找到子衿之后你的心结就解了。”

“你知道子衿在哪里?”颜惜之的眼睛亮了起来,那黑亮黑亮的眼珠子比曜石还要耀眼。

“不知道,只不过,也许有些线索吧。”沈博文替颜惜之套好了鞋子。

“能走吗?”沈博文站起来问道。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要是你不为恶,自然不会有事。可如今,看来少不得要委屈你了。”说完,沈博文拉起颜惜之,颜惜之如木偶一样,半点动弹不得。颜惜之秀眉紧锁,浑身上下颤抖不已。沈博文替他套上斗篷,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比起初时,颜惜之似乎轻了些。

沈博文抱着颜惜之出了门,将他面朝下放在马上。原也想让他好好坐在马上的,但是颜惜之浑身无力,沈博文也懒得折腾,便将他就这般放在了马上。然后自己跳上马,鞭子一挥,便奔了出去。

颜惜之像货物一般被放在马上,一路上苦不堪言。蚀骨啮心的难耐,加上马背上的颠簸,初时是苦苦忍受 ,到后来便是晕头转向,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是出声呻吟也难。

沈博文一路上少不得惹人注视。城镇之中,马儿也不能跑的太快。好不容易到了沈家庄,沈博文又将颜惜之抱下马来。

沈家是城中望族,沈家大少谁人不识?指不定流言蜚语立时就能传起来。不过沈博文做事向来不管他人看法。他抱着颜惜之,便是大大方方进了沈家庄,直奔自己的房间。

沈博文替颜惜之脱去斗篷,放到自己的床上。颜惜之双目紧闭,面色比宣纸还要白。那合不拢的双唇也褪去了颜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沈博文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若颜惜之不是鬼,该多好。他有着流转的妙目,他有着谪仙的风姿,就算他已害人作恶,但是,沈博文还是没有办法厌恶他。是因为肌肤之亲吗?但是,现在,颜惜之毫无防备,虚弱地躺在他面前,他却没有生出欲念。他现在有的,只有一种感觉,就是疼惜。

你为何如此执着地去寻找子衿?

他值得让你这样念念不忘吗?

这样的执念能称得上是爱吗?

沈博文解下挂在脖子上的玉,将它挂在床帐的一个挂勾上。那里本就挂着不少的玉佩,这块玉挂在那里,再寻常不过。

沈博文坐到床边,握住颜惜之的一只手。那手指修长,根本看不出骨节。颜惜之虽说自己是书僮,但显然并没有做过什么粗活。

此时他的手是苍白而冰凉的。

第 11 章

一盏茶的功夫,颜惜之睫毛轻颤,醒转过来。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一张很大的床,床帐上绣着大朵的牡丹,红艳艳的花瓣,栩栩如生。

房间不算大,对面便是窗户。窗户下面摆着几案和椅子,此时,沈博文正坐在那里看书。

窗外日头已过,艳阳退去,仍是光亮。

颜惜之不觉恍惚,轻声唤了声,“子衿……”

沈博文听见动静,放下书卷,“你醒了。”

颜惜之却是将手指覆上双眼,“子衿,你又欺负我了。”

“我怎么欺负你了?”沈博文放下书卷,走到床边。

“你总是下午不好好读书,欺负我……”颜惜之声若蚊蝇。

“哪有?”沈博文笑着将颜惜之遮住眼睛的手拿开。

“你总那样对我,难道不是欺负我?老爷要少爷好好读书,少爷却总这样。若是让老爷发现,我……老爷一定会打死我的。”

“惜之,我是沈博文,不是子衿。”

“为什么你就不是子衿呢?明明那么像……”颜惜之水盈盈的眼看着沈博文,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想起过去了吗?”沈博文扶起颜惜之,让他靠在枕头上。

“那时候,子衿最喜欢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便与惜之赴巫山。那时候我很怕,可是子衿说一刻也离不得我,抱着我才能安生读书……那时候我就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果然……”颜惜之一脸凄然,却是没有泪水,“那时候,他让我等,我就等啊,可是……你说,我真能找到他吗?其实,我也不想害人的,可是他们见着我起了欲念,我就顺水推舟了。也许我回去会受到更严厉的刑罚,但是,我现在只想找到子衿,找到他,便是灰飞烟灭我也认了。”

“我家里有幅画,落款是……子衿。”

“什么?”颜惜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大了眼,又惊又喜地看着沈博文。

“画上的人和你一模一样,我想,那定是子衿画的惜之。”

“子衿很会画画。那时候,他说我很美,便让我摆出各种姿势让他画。可是那些画,当年全部被老爷烧掉了。你看到的,是怎样的画呢?”

“你等一下,我这就拿过来给你看。你就待在房间别出去。”

颜惜之点了点头。

沈博文便进了东厢南苑,向李笑云问了安,便道,“奶奶,可不可以将那画借我一下?”

李笑云见着沈博文本来欢喜,此时一听他的请求,脸色微微一变,“所为何事?”

“有个朋友,说是知道子衿,我们聊起这事,便想借画来看一看。”

李笑云的身体明显一颤,“认识子衿?”李笑云若有所思,“这画可是你爷爷的宝贝,一刻看不到它也不行,若要借这画,还真有些为难呢。”

“奶奶,就一会儿,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还回来。”沈博文摇着李笑云的手臂。

“这么说,你那朋友在庄上?”

沈博文笑道,“瞒不过奶奶。”

一时李笑云眉眼笑开了弯,“既如此,不妨让你那朋友到这里来,也看看你爷爷。说不定你爷爷见着你那朋友听到子衿的事,就能开口说话也不一定呢。”

沈博文却有些为难起来,“这,我那朋友……不知道会不会打搅爷爷休息。”

“怎么会?既然都已经在庄上了,请到我这儿来,喝上一杯茶,有什么打搅的?我这里阴气重,年轻人多来走动,我也高兴啊。”

沈博文想了想,“那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李笑云笑道,“快去吧。”看着沈博文的背影,李笑云的脸却是冷了下来。这个世上,还有谁知道子衿这个名字?

颜惜之在沈博文房里,巴巴望着门口等待着沈博文。此时见他空手回来,难免露出失望落寞的神情。

“我带你去看画。”沈博文的一句话又让颜惜之黯淡的眼睛有了光彩。

“在我爷爷房里,本来我想借出来的,可是奶奶说,爷爷一刻也离不得那画。对了,我爷爷前年中风了,后来一直躺在床上。我爷爷一直保存着那画,你说,我爷爷会不会认识你呢?他看到你会不会被吓到呢?”沈博文一边带着颜惜之往东厢南苑走,一边说着。

颜惜之只一语不发地跟着他,有些忐忑不安。

一路上碰到丫头小厮,跟沈博文打了招呼,竟都不约而同地让颜惜之吸引了视线。

不觉,便到了。翠竹幽幽,一点点微风,叶子碰着叶子,沙沙作响。

院中石凳石椅,让颜惜之一阵恍惚。有些像,又不太像。

他只觉得脑中一根弦绷得紧紧的。每走一步,也许就能离他的子衿更近一步。

沈博文只提到那幅画,并没有说子衿在那里。但是,他总有种感觉,看到那画,便能知道子衿在哪里。

终于踏进了门槛,李笑云坐在厅中,显然正等着他们。

当颜惜之出现在李笑云面前的时候,李笑云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画上走出来的人。

颜惜之也看着她,但是他并不认识她。在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他看到了震惊,愤怒,鄙夷。

沈博文惊异于李笑云的表情。平日里端庄得体,对他关爱有加,慈祥和气的奶奶,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那双眼若能杀人,颜惜之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而颜惜之,面对着充满敌视的视线,只是毫无惧色地与她对视。他不明白沈博文的长辈为何对他如此敌视,想那别院的张伯,不也是和和气气的吗?

“奶奶,”沈博文打破这有些诡异的局面,“这位便是我的朋友,来看画的,他叫做颜惜之。”

李笑云笑了,笑容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好啊,颜惜之。”李笑云缓缓走到颜惜之的面前,“博文,这不干不净的东西,你怎么带到家里来了?”一巴掌便招呼到颜惜之脸上,按理说,一个老妇的手劲并不大,但因了她手腕上的佛珠,颜惜之便被重重地打了出去。

沈博文脸色大变,忙跑到颜惜之身前护着他,“奶奶为何突然……”颜惜之被打得跌在地上,便是起身也觉得艰难,他看着那狰狞的老妇,她手腕上的佛珠起了作用,他是鬼,她看出来了。

颜惜之艰难地撑起身体,“老人家,我的确不是人,我是鬼。但是,我上来,只为了找人。”

“老人家?”李笑云冷笑着看着颜惜之,“是啊,你少年夭折,成了鬼也是当年少年时的模样。而我们,却是老了。”她故意将“我们”说得很重,其中意味暧昧不明。

“奶奶,惜之只是来看画的。”沈博文扶起颜惜之,“他虽然是鬼,但并没有伤害过博文。博文只是想帮他。”

“要看,就去看吧。带他进去吧,别吵着你爷爷。”

“老人家认识我?”颜惜之被李笑云的话弄糊涂了。

“看了你几十年的画像,就算当年不认识,也把你的样子刻在了脑子里面。”一字一句,李笑云说得咬牙切齿,“画就在里面,要看就去看吧。”

沈博文扶着颜惜之进到里间,轻轻走到那画前面。沈博文悄声对颜惜之道,“床上躺着的就是我爷爷。”

颜惜之点点头,朝那床上看了一眼,一个老人正躺在那里。但是,颜惜之并没有注意到老人惊骇的神情。

颜惜之被那画吸引住了视线。

那画已经发黄,画上的人却是栩栩如生。

颜惜之伸出手指,摩挲着那画。画上的每一笔都可看到当年画者所花费的心思。

然而,当颜惜之的视线落到落款的时候,他仿佛被冻住了。

子衿——那字迹是熟悉的,那样狂放不羁的草书,除了他的子衿,谁还能写得出来。

庚辰年腊月十六——庚辰年就是武德十九年,出事那天是七月初四,也就是说子衿根本就在他死后还活着。

“子衿……子衿……他在哪里?他到底有没有死?”颜惜之摇着头,无法置信地后退。身后却是响起李笑云冰冷的声音,“他当然没死,不仅没有死,还好好地活着,娶了妻,生了子,还抱了孙子。人间天伦,他可是享尽了。”

“不,你一定是胡说,你胡说。他说过他娶了我,不会再娶别人的。”

“哈哈哈哈”,李笑云笑了起来,“娶你?一个男人?你是想让我笑掉大牙吗?哈哈哈哈——”

在沈博文面前,李笑云第一次发出这样凄厉恐怖的笑声,让沈博文不寒而栗。

“他……不会骗我的……”颜惜之呆呆看着那画,口中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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