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水灵月
水灵月  发于:2012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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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一个男人像女人一样勾引他,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现在还好意思来找他吗?”

“哈哈哈”,颜惜之转过身来,一步步靠近李笑云,“是啊,你们都说我们坏了纲纪,乱了伦常,对我们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可那又怎么样?子衿说喜欢我,就够了。他让我等,我就等。若是错过了,我便来找。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感觉得到,他就在这附近。”

“颜惜之,你不要搞错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人,是你。是你这个妖孽勾引了他。他,不过血气方刚,受不了诱惑而已。”

“子衿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李笑云冷冷地看着颜惜之。

第 12 章

“奶奶……认识……子衿?”一旁的沈博文自言自语。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让李笑云面对着颜惜之的时候是如此地怨毒。

“奶奶,您知道子衿在哪里对不对?您就告诉惜之吧,让惜之解开心结,便可再世为人,怎么说也是功德一件啊。”

“惜之?博文啊,这个妖孽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么帮他?难道,你也得了什么好处?”李笑云斜眼看着沈博文,眼中意味深长,接着又看向颜惜之,“你果然是妖孽啊……”

“奶奶,当年的事,过去了这么多年,纵是当年有什么,也该让时间抚平了吧。”

“博文啊,你这是说得轻巧啊。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来奶奶的苦吗?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若不是有了你爹,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

“这么说子衿不是别人,是……”沈博文恍然大悟,只有在面对情敌的时候,一个女人才会那么容易失去理智。

“那是……子衿?”颜惜之一步步走向床边,颤声道。

那个让他心甘情愿任君亵玩的人,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等着的人,那个让他肝肠寸断饱受相思的人,真的就是那个躺在床上,一脸皱纹,满头白发,连动都动不了的风烛残年的老头吗?

沈世昌看着颜惜之,浑浊的眼眶里面滚出泪水,他想说话,但喉咙动了动,终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你分明是老人家,怎么会是我的子衿?”颜惜之来到床前,细细打量着沈世昌。

沈世昌说不出话来,那双眼中藏了多少情绪,他已表达不出来了。只是,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看不清楚颜惜之一般。他的瞳仁渐渐转为灰色,他的嘴唇动了动,便再也不动了,眼珠子凸了出来。

李笑云赶紧跑到床前,将手搭在沈世昌的脖子侧面探了探,那里已没了该有的脉动。

“不!不会的。你这个妖孽!”李笑云的双手掐住颜惜之的脖子,两眼发红,仿佛疯了一般。

沈博文见状,赶紧上前,想将李笑云和颜惜之拉开。可是,就算是沈博文,也拉不开。那双手就像钳子一般,死死卡在颜惜之纤细的脖子上。

颜惜之本就惧她手上的佛珠,此时他更是一脸苍白,眼前阵阵发黑。

人死了,就成了鬼了。

鬼死了呢?也许就是灰飞烟灭吧。

颜惜之没有办法抵抗,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正在被野兽撕咬。

“笑云,住手。”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是温柔的,充满磁性的,也是年轻的。但那显然不是沈博文的声音。

李笑云缓缓转过头去,手上不觉松了力道,沈博文趁机将颜惜之救了下来。

那声音的主人,站在床前,一身鹅黄长衫,中间系了松花腰带,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头上束了鹅黄的头巾,将前面的头发束了起来,后面的由着披散开来。

这样的装束,不正是五十年前的沈世昌吗?

李笑云捂着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沈博文扶着颜惜之,看着这个对自己来讲并不熟悉的少年人。眉眼间,依稀有着爷爷的影子。再仔细看,沈博文恍然,难怪颜惜之会错认自己是子衿。

“子衿……”颜惜之艰难地唤了一声。他原以为见到子衿自己会有多么激动多么欣喜若狂,会有讲不完的话。但是,万般情绪化作一声轻唤,他再说不出话来。此时,他已没有力气,若不是沈博文扶着他,他早就站不住了。

“笑云,我终于解脱了。两年来,有口不能言,我生不如死。”沈世昌对着李笑云说道。

李笑云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你想死,你死了,就可以去见他了。但是,我不想让你再见他。只是没想到,他到底还是找来了。”

“惜之,是我负了你。”沈世昌的语气很平和。

“为什么……”颜惜之的声音发颤。

“身为沈家独子,我有我的责任。”

“那时候,你带着我走,说要冲破世俗的羁绊。你说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难道,这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但是,你已经死了,沈家需要我,我必须活下来。”

“于是,你娶了妻,生了子,后来又有了孙子……”

“这么多年,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那一天过后的沈世昌,便断了情缘,只为沈家事业而活。”

“可是,你到底还是娶了妻子。”

“那是为了沈家的香火,沈家不能绝后。”

“是这样的吗?你明明娶了人家,又只在乎人家为你生儿子吗?”颜惜之将视线转向李笑云,但是她只是在哭,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红红的。

“我的心,给了你,便再容不下别人了。”

“是吗?原来,你好自私啊……”颜惜之竟是笑了,这个时候的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别人家的故事。

“也许吧。”沈世昌不置可否。

“在你心底,我算什么呢?供你狎玩的玩偶吗?博文告诉我,那是应该是要尊重对方的感受的。”

“那时候,你不是很快乐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忘记了。我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只能凭借你的眼神,那时候的感受去找你。偏偏,还错认了博文……”

“这么说,你和博文……”沈世昌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长叹口气,“是我害了你,让你的身体变成那样,是我的错……”

“你根本就不在意。 虽然你口口声声说忘不了我,可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那是你的自由,不是吗?你能快乐,我便是远远看着,也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等你?”

“在我心底,仍然是牵挂你的,但是,那也许已不是从前那样炙热的情感。你应该去投胎的,上辈子已经够苦了,将一切忘记,重新开始不是很好吗?你看,就算没有我,你也遇见了博文,他也能——让你快乐。”

“为什么将我的画像挂了那么多年,来找我不就好了吗?”

“你还不明白吗?几十年了,于我,画上的你是我的一份牵挂,一份念想。那是回不去的过去,不是吗?”

颜惜之笑了,“我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就是你这么几句话吗?真是讽刺呢。”本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但是颜惜之也想不到自己的心境竟是那样平和。

“长久以来折磨你的,也许正是你心中的一分执念。抛开过去,重新开始吧。”

“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现在你也是鬼了。”

“也许,我可以和你一起走过奈何桥。但是,孟婆的那碗汤,我们还是喝了吧。”

“为什么?”

“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如果还要背负上辈子的纠缠,不是太苦了吗?”

“你真的是子衿吗?”眼前这个冷静而淡然的人,与颜惜之印象中的子衿相去甚远。

沈世昌笑道,“如假包换,不折不扣。需要我说出当年我们最私密的事吗?”

颜惜之笑得凄凉,“不必了。也许,我一直在骗自己,一直在自己臆想的梦里。”

“这个梦折磨了你五十年,现在也该醒了,不是吗?”

“是啊。也许早该醒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颜惜之一步步后退,直到靠到墙壁,再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岁月匆匆易蹉跎,到头来,空梦一场,等来的,原来是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颜惜之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凄厉,笑得癫狂,笑得肝肠寸断,笑得眼角溢出了泪,“好……很好……哈哈哈哈……”

“惜之,走吧,再多的眷恋,一碗汤,就忘记了,就不会再受折磨了。 ”沈世昌走进颜惜之,伸出右手。

颜惜之打开他的手,冷笑道,“五十年了,你果然和当年不一样了。”

“当年负了你,但是,我并不后悔。这些年,我也在想,若是当年随你而去,便没有今日的沈家。人的一辈子,几十年,不同的阶段,不同的担当。与你一起的少年时代,没有烦恼,是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后来,我成了家,立了业,忙得来起早贪黑。那时候,常常想起你,若你还在,一定也会高兴的。后来,我当了父亲,成了爷爷,再后来,竟是中风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躺在床上动不了,有话说不出。只有天天看着你的画像,才让我有些许的安慰。我常想,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又投胎做人了。想不到,你竟是等了我五十年。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呵呵呵——错认沈博文的时候,我总是流泪,但是见到真正的你之后,我居然没有泪水了。”看着沈世昌的那双美目,讳莫如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突然,颜惜之朗声道,“两位无常大哥,等了那么久,也该现身了吧。”

第 13 章

沈世昌神情不变,沈博文和李笑云不由自主四下张望。

只见房里的一块空地上白光一闪,便凭空多出两个人戴了高帽的人来。一个一身漆黑,一个一身雪白。

黑的沉着张脸,看上去有点凶,但就凭那剑眉星目,不知能让多少少女怦然心动。

白的唇角边挂了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桃花眼让人捉摸不透。

他们一手拿着令牌,一手拿着锁魂链。

那装束,不就是城隍庙里供着的黑白无常吗?只是少了那挂在胸前长长的红舌。

只见这二人先向着沈世昌一礼,“先生这就跟我们走吧。”

沈世昌亦抱拳回了一礼,“二位神差,那是自然。”又看向颜惜之,“惜之,我们该走了。”

话音未落,却见黑无常手中锁链如灵蛇一般,向着颜惜之那边飞了过去。只听见颜惜之轻哼一声,眨眼之间,就被卷了回来,软软落在黑无常的脚边。

颜惜之发丝凌乱,双目紧闭,双唇发抖,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是……”沈世昌一脸疑惑。黑白无常对他礼遇有加,对颜惜之却是一句话不说就动手。很显然,那锁链是极厉害的法器。

黑无常挎着一张脸道,“自作孽不可活。”

白无常一脸无害的笑容,“生死簿上说你此时寿终,我们便来了。他做了孽,我们自然要将他锁回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博文突然开口,“二位大人,惜之他……也是出于无奈。不知二位能不能手下留情?”

白无常笑道,“事情原委,自有公正定夺,我们分内的事,便是拘他回去。”

“大人……他可会万劫不复?”沈博文颤声问道。黑白无常出现,让他头皮阵阵发麻。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眼看着颜惜之被缚,他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白无常抄起手,下巴搁到令牌上,一双桃花眼眨了眨,“他的情况嘛,我看还好啦。万劫不复不至于,顶多就是上上刀山,下下火海,滚滚油锅,走走冰山……”

“你多话了。”黑无常突然打断白无常。

白无常白了黑无常一眼,“有吗?”又对着沈博文道,“哎,我说,若是你想他好过点,不妨为他立个牌位,供他香火,再多做善事。这样,说不定他能早一点脱离苦海。”

沈世昌道,“博文,这并不是件难事。看得出来,你挺喜欢他的。我对不起他,还请你替我……”

“爷……爷,您……就放心吧。”面对着少年模样的沈世昌,沈博文有些不习惯,说话竟是有些结巴。

“世昌……”一直沉默着的李笑云开口了,泪水红了她的眼,湿了她的脸。她颤颤巍巍走到沈世昌面前,“我好像又回到了五十年前,掀开盖头的那个时候……看到你,我好欢喜。可是,那一晚,你是那样冰冷。后来,我才知道,你心里被另一个人装得满满的……”

沈世昌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苦了你了……”

李笑云摇了摇头,“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当看到他的时候,我忍不住……其实,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这么多年,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啊……”

沈世昌脸上扯开一抹凄然,“对不起……我到底没能真正爱你……”

李笑云道,“这么多年的默契, 对我来说,够了。你心里那个人,就让他在那里吧。那个时候,你们的事传得满城风雨,他也是个可怜人。我和博文会为他立牌位的……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跟你说说话,世昌……”李笑云哭倒在沈世昌怀里,沈世昌抱住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背。

一个少年人,怀中抱着老太太,这画面实在是有些违和。

“上路!”黑无常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夫妻的话别。

白无常手中锁链放出,缠在了沈世昌腰上,将沈世昌拉开。李笑云失了依靠,软软滑坐在地上,嘶声喊道,“世昌——”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屋子里便只剩下沈博文,李笑云,还有躺在床上的沈世昌年老的躯壳。

外间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很安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沈世昌的魂魄已经离开了。

颜惜之也离开了,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笑云还在抽泣。

沈博文的心仿佛被掏空,那是从未经历过的失落和挫败。

那画还在,画上的人,原来真正存在过,他的名字叫做颜惜之。

接下来的几天,沈家庄一片素白。

从此,庄上多了一个房间,里面挂着颜惜之的画像,供着颜惜之的牌位。

早晚三炷香,在后面的日子里,沈博文不曾间断过,此是后话。

却说黄泉路上阴风急,沈世昌由着无常牵引,一脸坦然。

再走黄泉路,颜惜之却是被黑无常扛在肩头,就像一件货物。

转眼就到了幽冥地府,进了一个不大的殿堂。

两边墙上的鬼火幽幽泛着蓝光,光线并不十分光亮,显得冷冷清清。

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在这并不明亮的幽幽蓝光之中,他看上去是如此年轻,竟像个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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