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可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好!愿如裴元帅所言!朕明日亲自督战,待此战结束,朕再回京。都回去准备,散了吧。”
裴敏惊诧抬头,张了张口,躬身退下。
众人陆续散去,鸾启回头,见上官子瑜仍是低垂着头不言不动,以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含笑问道:“太傅在想什么
?”
上官子瑜抬头:“臣在想……或许鸾承是为平南王所迫……”
一旁的那青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被鸾启狠狠一眼瞪过去,忙躬身告退。
上官子瑜起身,目送他离开,回身看向鸾启:“陛下,臣愿前去平南王军中,探明虚实,或可劝鸾承归降。”
鸾启心中苦笑,无声地叹息着缓缓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拉过他的手掌轻轻摩挲:“太傅不必再为此事纠结。前些日潇
允离开京城,便是亲自带着暗部去西南郡平南王军中刺探,鸾承反叛,已是不争的事实,太傅您不必冒险前往了。”
上官子瑜怔了一会儿,轻轻抽出手掌,撩起袍角跪下,郑重道:“臣请陛下允臣前去招降。”
“不准!”鸾启声音严厉,含着隐隐的怒气,好一会儿才放缓了语气道,“明日战后,朕便回京。太傅放心,朕会给
瑞王一个当面对质的机会,总不会冤枉了他就是。”
“谢陛下。”上官子瑜知道他不会放自己前去,心中不快,当即告退。
鸾启见他到了此时还心向着鸾承,一肚子气恼,也没出言留他。
翌日晨,鸾军大开城门,裴敏带领众将出城迎敌。鸾启跨上红鬃战马,身披黄金甲,亲自押阵。
上官子瑜与那青等人在城楼观战,眼见着血战一个时辰,鸾军大败舒达,北国军队潮水般退去,不过二三里,却被鸾
国伏兵截住厮杀,好容易夺路而逃。主帅裴敏身旁令旗高扬,命全军趁胜追击。一时,鼓声如雷,喊声震天。
鸾启高举宝剑,一马当先,亲自率领锦衣卫冲杀在前,数万军士士气高涨,跟随着皇帝铺天盖地般杀过去。
城楼上观战之人都高声赞好,上官子瑜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鸾启的杀场英姿,不觉颔首微笑,偶一回头,却见身旁的那
青紧皱着眉轻轻摇头,拍了拍他肩头道:“那青,何事不悦?”
那青目光遥望着远方的战场,喃喃道:“此战取胜太过容易,敌军退却看似慌乱,实则有序。只怕……只怕……”
上官子瑜对行军打仗并不精通,听他这么一说,眼看着黑压压的军队席卷着尘埃远去,不觉心慌。
半个时辰后,有传令兵来报,此战大捷,启帝和裴敏将军率军追敌去了,请众位大人稍安勿躁,回府休息。
上官子瑜这才松了口气,回了居处用过午饭,想要小憩,可翻来覆去,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便一个人慢慢踱到那青的
居处。房门大开,人却不见了踪影。他坐到桌案前,随意翻了翻摊开的书册,都是兵书和北疆的山川地图,凡兵家极
重之地,都用粗笔仔细标注,做足了文章。上官子瑜心中暗赞,这样一个文韬武略的将才,却屈居户部行走,始终无
用武之地,实在可惜。此次还朝,定要向启帝举荐,重用于他。
直到天色暗下来,仍不见那青回转,上官子瑜派人前去寻找,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待秦风来寻他吃过晚饭,更是担
心起来。
这晚无星无月,四下里阴沉沉的,院中的风灯随意摇曳着,脚下晃动着影影绰绰的树影。
上官子瑜来回踱着步子,听着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进了院子,他叹了口气:“秦风,你说陛下此时是否无恙?”
“太傅,您是在担心启帝么?”身后的声音不是秦风,却熟悉地令人兴奋。上官子瑜又惊又喜,猛然回头:“裴敏,
你回来了?陛下呢?”伸头向他身后看去,黑黢黢的院门处却空无一人。
裴敏微微一笑,深深行下礼去:“下官一人回来的,启帝大约是回不来了。”
上官子瑜听他直呼皇帝名讳,怔了怔,强笑道:“事关陛下安危,裴元帅休要玩笑。”
“下官不是玩笑,太傅。鸾启想亲手斩杀舒达替上官豪报仇,一路追逼,反在松风峡被舒达设计所困,峡中四处绝壁
,宛如一线向天,太傅认为他还回得来么?”
上官子瑜心头骤然跳了跳,慢慢收了笑,盯视着他似笑非笑的得意面容,一字字问道:“请问裴元帅,陛下被困,你
又是如何回来的?”
第 34 章
裴敏不答,却伸手扶住上官子瑜慢慢向房中行去:“已入了秋,太傅身上衣衫单薄,小心受了寒。下官受人所托照看
太傅,可万不能出了差池。”
后一句话一出口,上官子瑜吃了一惊,他甩脱裴敏扶持的手掌,退后两步,厉声问:“是谁?”
“自然是瑞王殿下。”裴敏笑了,随手拉开衣柜,“太傅请收拾行装吧,我这就送太傅去见殿下。”
“鸾承?他远隔千里,又如何能授命于你?你……莫非是北国的奸细?”
“太傅。”裴敏叹了口气,“我虽是听命于瑞王殿下,将启帝阻在北疆,与舒达小有交易,可这勾结外贼出卖疆土之
事却还不屑为之。您放心,即便鸾启回不来,张如海还在,上官豪麾下的数十员战将、十多万大军还在。待瑞王登基
,再派重将,这北疆疆土仍是固若金汤,决不会落入外族之手。”
上官子瑜闻言稍稍放下了心,此时全部精神都悬在了生死未卜的鸾启身上:“裴敏,陛下究竟怎样了?”
裴敏见他反复只问鸾启,耽误了不少时辰,有些不耐:“太傅,瑞王殿下命我将您送去他的身边,您既是没什么要收
拾的,这便走吧。”他随手拾起上官子瑜搭在椅背上的大氅,执住他手臂出了房门。“太傅出门小心说话,否则可别
怪我不敬。”
裴敏来到边关日短,真正拉拢的自己人并不多。他此时虽是元帅之尊,可这院子属于启帝的别馆,这边疆的军队属于
大鸾皇朝,会有许多人、许多将士都不会听他任意指派。此时要安然带走上官子瑜,又要不被旁人起疑,也不是易事
。
上官子瑜被他拉着踉跄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了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的秦风,叫了两声没见他醒来,人已被裴敏拉着向外
走,不由怒道:“你把秦风怎样了?”
“他死不了……”裴敏话没说完,蓦然迎面一点寒光直刺咽喉,有人喝道:“放开太傅!”
裴敏身子一侧闪开剑锋,左手将上官子瑜推按到身后,右手拔出腰间佩剑遥遥指向偷袭之人,冷笑道:“那青,原来
是你。先时在京城,你便背叛了盟约,此时还想与我抢人么?”
上官子瑜见是那青,大喜,挣扎着叫道:“那青,陛下为裴敏所害,生死未卜!快想法子救他!”
那青看了看满脸焦灼的上官子瑜:“太傅竟然还会担心陛下么?真是奇事。”
上官子瑜顾不得他的揶揄,大声道:“陛下被困松风峡!快去营救!”
“我已探知真相,正要来向裴元帅讨取救兵!”那青上前一步,逼视裴敏,“裴元帅,你怎么说?”
这时,院门处人影一闪,张贺奔了进来,朝上官子瑜行礼:“太傅,发生了什么事?”他看清院中状况,轻轻扬手,
瞬间现出十多名暗卫,将裴敏三人围在中间。
“裴元帅,请放开太傅。”张贺等人是鸾启临行时派在上官子瑜身边守护的暗卫,自然事事都以太傅的安危为要,任
他是王爷、元帅,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伤害太傅分毫。
裴敏微仰起头,抿着唇不说话,那青与张贺素有龃龉,扭过头去也不理他,手中利剑却忽地前挺逼住裴敏,喝道:“
裴元帅,请拨给我一万军士!快些传令!”
裴敏低头看了看抵在胸口的宝剑,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响指,四下里院墙内外、屋顶上下呼啦啦现出百十名弓箭手,
利箭寒芒,在朦胧的灯下耀人眼目。
裴敏淡笑着伸指将那青的剑尖轻轻拨开,拉着上官子瑜退开数步,避到院墙下。那青脸色微微发白,看向上官子瑜。
此时院子内外人数虽多,却无一人出声。
上官子瑜环视四周,度量形势,朝裴敏一拱手:“裴元帅,请你给那青派一万军士,前去营救陛下。”
裴敏看他一眼,低声道:“太傅,鸾启回不来,这天下便是瑞王殿下的了。难道太傅您不想让瑞王称帝么?”
让承儿做皇帝么?上官子瑜心中苦笑。若是一年前,他自然是极力支持,可时至今日,舞帝已将帝位传给鸾启,这奉
启二年的天下,也只能是鸾启的天下。如今看来,鸾承当真是起兵反叛,再无怀疑。
他轻轻拢了拢衣袖,正色道:“裴敏,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我要明明白白告诉你,此时此刻,我上官子瑜只需
你发兵去救启帝!”
裴敏微怔,随即哈哈大笑,斜眼看向那青:“不知太傅可知,此人才是真正的北国奸细,曾与瑞王殿下合谋刺王杀驾
。太傅今日可放心让他带着军队去救启帝么?”
上官子瑜心里咯噔一下,回首看向那青。无论启帝如何赏识他喜爱他,这人曾亲手刺杀鸾启却是实情,当此时刻,他
能相信他么?
张贺忍不住插言:“太傅,那青必能救回陛下!”
那青见上官子瑜仍是神色犹疑,心中焦急,咣当扔下宝剑跨前一步,单膝跪地,大声道:“太傅,请让我去救陛下!
那青愿以我妹子那颜为质!那青若救不了陛下,绝不会活着回来!太傅可信我?”
上官子瑜抬头,缓缓道:“那青,我信你!”他回身向裴敏摊开手掌,“令符!”
裴敏眯眼看着他,一向温和的太傅此时面色肃然,那无形中散发的迫人气势,令人不得不遵命行事。
“这边城中的守军也不足万人,我可给你一千精兵。”他的目光自那青面上扫过,朝上官子瑜微微躬身,“如此,太
傅可否答允随我南下去见瑞王?”
“一千太少,五千人!”
“两千!太傅,我可不想咱们出了边城就要一路血战回京。”以两千人马去救鸾启,已是妄想,那青更应再无精力追
劫自己一行了。
上官子瑜抬头看了看,月上梢头,鸾启已不知被困了多少时辰,吉凶难料,再也拖延不得。他点头道:“好,一言为
定!”
裴敏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块令牌扔给了那青:“这令牌只能调动两千军士,你自去营中挑选吧。”
那青哼了一声,将令牌塞入怀中,抄起宝剑,飞一般去了。
上官子瑜看向张贺,蹙眉道:“张副统领,你速去相助!”见他摇头欲言,怒目道,“张贺,你只管告诉鸾启,我自
愿去见瑞王,再不需你等跟随了!”
张贺深深看他一眼,用力抱拳,转身带着十名暗卫快步离去。
上官子瑜不由自主跟着前行几步,低低喃道:“那青、张贺,我将陛下的性命交托于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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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咱们也早些启程吧。”
身后裴敏的声音温雅如旧,上官子瑜却没来由的一阵厌憎,“请裴大人将秦风安顿好。”他说完一甩衣袖,向外便行
。刚出了院门,便有一名少年自暗处闪出,躬身道:“请太傅随小人去。”
上官子瑜见是平日里侍奉裴敏的小厮清风,便一言不发跟着他向后门行去。事已至此,他索性便去见鸾承,或可劝得
他回心转意,撤兵受降,也使百姓少受兵乱之灾。
帅府后门外停着一辆普通的柚木马车,他二人刚出来,车夫座位上又跳下一名叫作明月的少年,恭恭敬敬叫声“太傅
”,过来搀扶着上官子瑜上车。
裴敏随后跟了出来,上了马车,吩咐出发。
到底是三军主帅,这么鬼鬼祟祟半夜出城,竟是无一人搜查拦阻。守城的军士见了令牌,二话不说,吱嘎嘎摇落护桥
,放了马车过去。
此时已是夜半了,两名少年驾着马车顺着空旷的官道行进,清脆的蹄声在寂静的夜空徐徐回荡。
上官子瑜慢慢听出远近只有自己坐的一辆马车,很是诧异,难道裴敏竟是只带了清风、明月两名小厮随行么?
裴敏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微笑道:“太傅不必担心有人追袭。那青去救鸾启,便连一分胜算也无。张如海已被我派去
镇守函武关,守护边城的副将又是我自己人,怎会有人发现真相?”
上官子瑜又是担心又是恼恨,哼了一声,向后靠着闭目休憩。裴敏笑了笑,也歪在车壁上休息。初秋的夜格外宁静,
两人都累了一日,谁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那青此时已经到了松风峡吧,凭他的本事,应当能救出鸾启……上官子瑜模模糊糊地想着,眼前晃动的竟都是鸾启英
俊的面庞。
含笑的,嗔怒的,忧伤的……种种神情都这么清晰,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当真伸出手去,轻轻抚向虚空中清
俊的脸颊。能平安回来就好……他默默念着。突然,鸾承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面容扭曲,“还给我!都还给我!”
他嘶叫着,毫不犹豫朝着鸾启挥剑斩下,血光四溅……一瞬间,浓重的痛苦和绝望闪电般袭上心尖,他猛然睁开双眸
!
鸾启!
眼前只是黑漆漆的车厢和偶或摇曳着钻进帘子的微光。上官子瑜用力按住自己狂跳的胸口,轻轻舒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被他吵醒了,对面的裴敏半合着眼,嗓音有些沉哑:“不知在太傅心中,这两位弟子究竟孰轻孰重?”
上官子瑜没有回答,黑暗中,他原本黑亮的眼眸依稀蒙上了一层迷惘之色。这两个弟子,究竟孰轻孰重?他再一次暗
暗问自己。本应脱口而出的鸾承二字,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裴敏稍稍挪动下身子,缓缓道:“四年前,我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纵使满腹经纶,文
武双修,也寻不到可出头之处。偶遇机缘,得瑞王殿下赏识,我得以入了太子府。可瑞王殿下却并不让我参与政事,
只是每日亲自教授我学业,将满屋的书拿给我读,他告诉我,这些都是太傅喜欢的。一年多前,他终于送我去了嵩山
书院,命我尽力讨得太傅欢心,好好侍奉您。可惜,未等我寻得机会接近,您便离开了。今年春闱,殿下又命我参加
大考,并亲手教我做经国策论、锦绣文章,果然为太傅所喜!”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渐渐弥漫全身,上官子瑜能真切感受到鸾承对他的用心之深,脑中一片混乱。
“没想到,几年来瑞王殿下给我准备的一切,直到我中了状元,才真正能与太傅相识相知。能得太傅折节相交,裴敏
真是三生有幸,可惜,时日苦短……本以为我从此会陪伴太傅,终老于京中,谁又能想到,启帝这么快又将我调至北
疆。” 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他自嘲般的轻笑,“此次兵变,殿下命我与不惜一切,铲除上官豪等启帝的心腹,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