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相思 下——鲁庵
鲁庵  发于:2011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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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子瑜抬起头大声道:“臣娶妻是为了延续上官家香火,与陛下无关,更与那颜无关,请陛下饶恕那颜不知之过。

鸾启脸色一沉,挥手命众人退下,偏身坐到桌旁:“上官一门显贵,虽是人丁不旺,却也轮不到太傅你来传宗接代吧

。”他屈指轻轻叩着桌案,“记得大将军上官豪、山西巡抚上官清扬都是你同宗兄弟吧。”

他斜眼看着低头不语的上官子瑜,弯起了嘴角:“太傅若是当真要救那颜……就娶她为妻吧。”

“什么?”上官子瑜吓了一跳,慌忙摇头,“不!臣并不爱她!”

“太傅不是要娶妻生子么?这大鸾朝上下如今谁人不知?朕今日就赐给你那颜为妻,否则,”他一字字轻轻道,“你

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娶妻!”

上官子瑜脸色煞白,踌躇半晌,低声道:“臣愿终生不娶。”

“哦?”鸾启俯近身,低笑着缓缓开口,“那么……太傅是愿为朕守身了?”

上官子瑜脸上燥热,向后跪行半步,闭口不答。鸾启慢慢沉下脸:“否则,太傅打算如何解决此事?”他扬声唤道:

“秦正,传内阁拟旨,朕要给太傅赐婚。”

“陛下,臣不愿!”上官子瑜大声道。

“这可由不得太傅您……”启帝慵懒地向后靠去,“咱大鸾朝又要办喜事了……”

秦正出门没多久,又奔了回来,喘息着递上一封邸报:“北疆上官将军……八百里快报!”

鸾启打开看了看,冷笑道:“好啊,舒达终于忍耐不住了。”

“北疆有战况?”

“平阳关遭袭失守,三十万大军压境!哼,舒达莫非打算趁着中原未及秋收,一举攻下我大鸾锦绣江山么?真是螳臂

当车!”他将邸报仍在了桌上,“太傅起来吧,朕饶了那颜就是。”

上官子瑜谢恩起身,仔细看过邸报,缓缓道:“北国十六郡不会这么快就臣服于舒达,或许他是想以战争来化解内乱

。倘使如此,他必是要速战速决,距冬日尚有三四个月,于我大为有利。”

“太傅所言极是,立即着兵部增派二十万精兵,前往北疆。就让张如海为副帅吧,我这小舅子数次要求建功立业,有

这大好机会,就让他一展宏图!”

“陛下请三思,与北国之战,或许是多年不见的一场硬仗。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以国舅的身份,实在不宜前往。”他

话中处处替张如海考量,其实却是为上官豪担心。要知道这位国舅爷官阶虽低,却是身份高贵,若是与上官豪生了嫌

隙,不听号令,可就成了大祸患。要知道战场之上毫厘之差便是千里之失,只怕会影响战事。

鸾启盯着他瞧了半晌,直看得他低下头去,才低低笑道:“太傅的顾虑极是,我会叮嘱张如海,让他务必听从上官将

军号令就是。”

上官子瑜没料想被他看穿了心事,讶然抬头,正对上鸾启狡黠的目光,“太傅,朕猜中了可有奖赏?”

☆ ☆ ☆

十日后,张如海率大军出发北去。

午后,上官子瑜去内务府大牢接了那颜回府,好一顿训斥。

那颜只红着脸不作声,最后见他无话了,才轻声道:“陛下既是已赐婚,先生往后就是那颜的夫君……我自然事事都

听先生的。”

上官子瑜顿时尴尬不已,这几日忙着北征诸事,后来鸾启也没当真下旨,倒将那日提起的赐婚之事忘了个干净,没想

到那颜竟也知道了。他来回转了几圈,只得走到她面前讷讷道:“那颜,你是个好姑娘,我上官子瑜不配……”

“先生!”那颜打断他的话,抬起头,眨着长长的眼睫,郑重道,“那颜此生只要能陪在先生身边,于愿已足,并不

求……夫妻之实!”说完她一扭头跑了出去,反把上官子瑜给惊得愣住了。

不求夫妻之实?莫非鸾启是要她……要她与自己做假夫妻?他的胸中瞬间燃起一把怒火,似乎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要燃

尽了一般。

鸾启!

这两个字咬牙切齿念出来,却让他感觉如此无力……

上官子瑜入宫求见启帝,被拒之门外,第二日罢朝,他处理好政务,午后再来求见,启帝仍是不见。他不觉有些奇怪

,望着紧闭的殿门,迟疑着对秦正道:“我有要紧事……秦总管可否通融?”莫不是鸾启又有了新宠?念头一起,都

想给自己一巴掌。

“太傅您折杀奴才了!”秦正连连躬身,见他仍是脸色不善,歉然道,“太傅,您还是请回吧,陛下说了,谁都不见

。”他左右瞧了瞧,凑到他跟前悄声说道,“这事只能跟您说,昨日大军刚刚出发,陛下就接到密报,北疆打了大败

仗,上官将军……没了!”

“你说什么?”上官子瑜听了大骇,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刚才说上官豪怎样了?”北疆打了败仗,今日的战报

上为何不说?

“哎哟,奴才也不知道!”秦正这才想起大将军上官豪是太傅的堂兄弟,暗恨自己多嘴,低声求道,“太傅,您还是

自己去问陛下的好!”

“好!”此时上官子瑜也顾不得抗旨,走上前朗声道,“陛下,臣上官子瑜见驾!”声音未落已推门而入,反手关上

殿门。秦正拦阻不及,急得在外头直跳脚。

殿内阴暗,门窗紧闭,上官子瑜借着窗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四下看去,并没见到人。

他慢慢走到桌案旁,点燃灯烛,摊开的密信上,寥寥数语简单述说了上官豪遭伏身死的整个经过,后面详细介绍了北

国的将帅、军队、战备、部署,以及十六郡相互之间的攻守联盟,最后署着参军裴敏的名字和一方小印。

尖锐的刺痛瞬间袭入心房,身子晃了晃,撞翻了烛火,上官子瑜忙抬手按住胸口。

“太傅……”

身后角落里传来鸾启低哑的轻唤。

上官子瑜身子一颤,慢慢转身,低头跪下:“臣上官子瑜死罪!”

“太傅……到朕身边来。”

上官子瑜抬头,见鸾启缩在窗下一角,紧抱着双膝靠坐在地。他膝行几步,到了鸾启身旁,见他形容憔悴,目光呆滞

,很有些心疼,俯近身便要扶住他双臂起来:“陛下须保重身体……”话没说完,腰身忽地被鸾启倾身抱住,颈中也

埋了一颗毛茸茸的头颅。

“太傅,上官豪故去了!”

上官子瑜心中大痛,呆了一呆,忙用力推开他:“陛下自重!”

鸾启不屈不挠地重新紧紧抱住他,将额头抵上他肩窝,“太傅,就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上官子瑜没听清,使力大了,耳畔忽闻一声痛苦的哽咽,他忙停下挣扎,哽咽声愈来愈大,慢慢变作了连续的呜咽。

推拒的手掌缓缓落在鸾启的后背上,无措地抚了抚,“陛下……”刚唤出口,一股浓重的悲伤自心底深处翻滚而来,

上官子瑜喉头一哽,也说不出话来。上官豪是叔父上官推云的独子,老来丧子,不知他要如何伤心。

上官子瑜是看着鸾启长大的,自小到大,他都是一幅冷漠刚毅的模样,从未见他在自己面前流过一滴泪,即便挨打挨

罚,被人误解,甚至失去储位,鸾启也都是坚持咬牙忍下。当鸾承在他怀里撒娇耍赖时,他竟从未曾想过鸾启是如何

渡过这些困境的,难道……他看了看阴暗冰冷的壁角,难道鸾启每每都是一个人这般躲在谁都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

舔舐着伤口,忍受着痛楚的煎熬,直到云淡风轻……

这是怎样的毅力和决心!

同是自己的学生,他这个为人师长者,果然不称其职啊!

上官子瑜心头缓缓涌上浓浓的歉疚和不安,手臂不由自主伸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脊。

“陛下请节哀……”

鸾启没出声,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臂渐渐放松,头也自上官子瑜肩头慢慢滑落到胸口。

听着他深长的呼吸,才知道这人竟是睡着了,上官子瑜轻轻叹息,抱着他的颈项轻轻放落到自己的臂弯里,让他的身

体舒适地靠在自己胸前,环起手臂将坚韧的躯体轻轻拥入怀里。看他如此倦乏,定是自昨日得到消息便一直没能合眼

他低垂着眼睫,默默凝视着怀中年轻的面容,轻颤的眼睫、微抿的嘴唇、紧蹙的眉头,此时熟睡的鸾启没了平日里的

锐利和逼人气势,仿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蜷缩在自己怀里……

眼前青砖地上浅浅的光影随着钟漏的流沙缓慢移开,直至消失不见,夜已来临。

这两三个时辰,上官子瑜已想得明白,如今边境有战事,匹夫亦有责。启帝尚为了失去故友良将伤痛如斯,自己身为

当朝宰辅,却殷殷纠缠于儿女私事,岂非糊涂!

这时,殿门吱的一声开了一条缝,秦正探进半个脑袋,看到两人的样子怔住了,很快脸现喜色,侧身进来悄悄问:“

可要传膳?陛下一日未食……”

“嘘——”上官子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秦正会意点头,转过身蹑手蹑脚向外行去。

蓦然,鸾启猛地大喝一声:“杀!”

上官子瑜被他吓了一跳,秦正更是扑通一声趴在地上,爬过来连连叩首:“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鸾启也被自己的呼喝惊醒,睁开眼看到一双温和的深眸,有些怔愣,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眸子已经移开:“陛下醒

了?可以传膳了。”说着朝秦正挥挥手。

秦正这才知道方才是启帝的梦魇,忙哆嗦着爬起身擦着一头冷汗出去了。

鸾启转头看了看,确信自己是在上官子瑜怀中,重新抬眼凝视着他平静的眼眸,喃喃道:“太傅,我可是在梦中?”

上官子瑜淡淡道:“陛下既是醒了,就请起身吧。”

“是,太傅。”

鸾启答应着,犹自不敢相信,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又伸手将上官子瑜拉起来,不知怎的忽然有些赧然,忙松了手轻咳

两声,踱到桌旁胡乱倒了杯凉茶喝下。

第 32 章

上官子瑜望着鸾启的背影,躬身道:“臣方才擅闯陛下寝殿,请陛下责罚。”

鸾启双手扶住桌案,好半晌才轻轻道:“这么多年,我痛苦悲伤时,从没人给过我这样的怀抱……”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浮起柔软的笑意,“太傅,多谢你!”

“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臣愿尽平生之力,匡扶我大鸾社稷!”

鸾启苦笑:“太傅不必这么急着撇清,朕对您的心意永不会改变。往后,太傅当朕是学生也好、是君王也好,请不要

再刻意避开朕。朕也不会再逼迫太傅。” 自他怀中醒来那一刻的美好与沉醉他已渴盼了多年,他又怎么舍得失去?

上官子瑜见他当面说开了,倒也不好再拒绝,低下头道:“臣……遵旨。”

鸾启一笑,转身拈起桌上的密报折起,淡淡道:“朕要御驾亲征!”

“什么?”上官子瑜吃了一惊,“不可!为帝者怎可轻易置身于险地?何况本朝无此先例!”

“自古帝王身披战甲南北征战者不在少数,朕虽比不得太上皇的英武,却也不惧。”鸾启将双手负在身后,昂然道,

“何况,朕此战要亲手为上官豪复仇!太傅明日便准备吧,北疆暂以裴敏为帅,张如海为副,待潇允回来朕便动身。

这时,秦正指挥宫人端上御膳,上官子瑜心道,鸾启此时心情激荡,再过几日潇允回来定能劝得他熄了这个念头,便

不再言。

用过晚膳,上官子瑜回府,见大门旁停了一顶绿呢小轿,很是熟悉,刚要询问,那颜迎了出来:“先生,上官推云老

将军派了人来接您去府里。”

上官子瑜心头一沉,知道叔父定是已知道了消息,也不进府,直接上了将军府的轿子,吩咐秦风不用跟着。

那颜看着小轿远去,帮着水伯关好大门,回身追上秦风,奇道:“今儿做什么都神神秘秘的,秦风,你们瞒着我什么

?”

秦风看了看她,仍是默默向内院行去。那颜恼了,一把扯住他衣袖,喝道:“秦风,你告诉我!”

“那姑娘。”秦风板着脸回头,“那姑娘还没过门,就已经当秦风是奴才使唤了么?”

那颜听了一愕,慢慢送开手,猛然转身,飞一般远去。

秦风懊恼地蹲在地上,狠狠捶着自己的脑袋。他很久前就喜欢了那颜,对她一向关爱怜惜,言听计从,两人已如亲兄

妹般相处。虽是知道她一直暗暗喜欢太傅,两人年岁终究差得太多,却没曾想今日入宫竟然听说启帝要将那颜赐婚给

太傅,着实受了不小的打击。

上官子瑜很快就回了府。

上官推云果然已得知独子战死的消息,今晚召他前去,一是确认事情真假,二是希望上官子瑜能去一趟边关,运回爱

子的棺柩。上官子瑜自然答应下来,他本想在将军府陪伴叔父几日,却被好强的老将军撵了出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北疆战败、上官豪身死的消息虽是军事机密,仍是在京中悄悄传了开来,朝中已有不少大臣对

此战生出了悲观情绪。好在户部备战时久,银钱充裕,足可供战事所需。

几日后,潇允风尘仆仆赶回京城,未及回府,立即入宫见驾。君臣二人密谈整整一日,潇允晚上更是歇在了宫里。

夜深了,鸾启独自一人靠在寝宫的软榻上,细细回想日间与潇允商议的所有事务,心中愈加坚定了亲征的决心。他先

时没想到自己提出御驾亲征,潇允竟是没说一个不字。方才临别,他终于将这疑问说了出来。

潇允答得斩钉截铁:“陛下既是决定亲征,必是已深思熟虑。陛下应当知道,这数月来,平南王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只怕陛下一离京,这北伐的军队就要开拔了。臣愿尽己之力,保京城安全!”

想到此,鸾启微微一笑,上官子瑜劝阻是因为他担心自己、担心社稷的安危,潇允不劝,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世袭平南王统领西南郡,已历三朝,百姓只知有平南王,不知有鸾帝,鸾启早有收复之意。却因平南王一系受赐永不

受朝廷辖制,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今日这平南王竟然想借鸾承之名上位,当真是天大的机缘,他又怎能不要?

离京亲征,给平南王和鸾承一个出兵北征的契机,让太傅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学生的真面目!

一箭双雕!他对着阴森空旷的大殿冷冷一笑。

这些心思,却不能说给太傅知晓。他一向怜惜鸾承,说不准就会露了消息出去。

上官子瑜与潇允商讨无果,吉日一到,启帝率五万大军亲征。锦衣卫自统领碧岚以下二百人护卫,上官子瑜、那青及

兵部、户部的几名官员随行。京中军政要事皆交由右相潇允和碧卿全权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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