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相思 下——鲁庵
鲁庵  发于:2011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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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嗓子,问道:“陛下为裴敏所害,是如何脱困的?”

“当时境况极险,幸得那青相救。这人当真是个将帅之才,朕必会重用。” 鸾启似乎不愿多谈战事,偏过头看向他的

侧脸,“太傅……可曾替朕担心?”

“臣……”上官子瑜转过头,嘴唇正触到鸾启的鼻梁,心头一慌,忙转回头去,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朕知道太傅会的。”鸾启忍不住咧开了嘴,侧过身,向他身前凑了凑,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接着干脆伸臂抱住了他

的腰身,任他僵硬了身子也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呼吸渐渐沉静下来,鸾启竟是睡了。上官子瑜悄悄偏过头看去,见他浓黑的长睫遮住了锐利的

眸子,一动不动,这才放下了心。这几日不见,担惊受怕,着实难捱。细细打量,发现鸾启脸色不好,容色颇为憔悴

,这般柔顺地偎在他身旁,犹如一个久已渴望温暖的孩子。

犹豫了片刻,他仍是轻轻推开鸾启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慢慢起身,越过他的身体下了榻,大大松了口气。

拉开被子要给他盖时,才发现鸾启手臂、肩头、大腿上几处衣衫殷红,似是受了伤。心口抽紧,伸出手想查看清楚,

又怕惊醒了他,想了想,将被子轻轻盖好,推开门到了院中。

“太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上官子瑜回头,原来是碧岚亲自值夜,喜道,“碧统领,正要寻你。”

碧岚上前轻轻抱了抱他,面带微笑:“太傅无恙,幸甚。”

上官子瑜点了点头:“托陛下洪福,大伙儿都无恙。不知陛下伤势如何?”

“两处箭伤,一处刀伤,那青看过了,都是皮肉伤,不碍事。”碧岚搓了搓手,“此次可多亏了那青。咱们被困松风

峡,血战了一日一夜……最后舒达竟用了火攻……本以为再难脱险,不料那青从天而降,拼死杀退了舒达,救了咱们

!”

听着碧岚绘声绘色讲述着当日的险状,上官子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抵在腰侧,听到众人安然出了峡

谷,方才松开手掌,拉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陛下回到边城,听闻太傅被裴敏劫持南下,一刻也没休息,带着咱们立即赶来,幸好……” 碧岚看了眼上官子瑜,

没再说下去。

难怪鸾启气色极差,又显得如此困乏,躺到榻上便睡了。上官子瑜回过头,默默望向房门,他早已知道,鸾启对自己

也是一片真心……这两个弟子,待他都是极好,可他……他终究是他们的师长,这伦理纲常,如何能都不顾了!说到

底,是他这个为师者的过错。他对不起太上皇,更对不起……东平侯……

“太傅再回去歇息吧,刚至丑时。”碧岚看了看他复杂的神色,沉吟道,“要不,太傅先去下官房中暂歇?”

“不必。”上官子瑜摇摇头,“陛下刚刚歇下,又身上有伤,我还是在陛下身边服侍。”拱了拱手,“碧统领辛苦。

他好似忽然间想得清楚,他上官子瑜于鸾启,好比老师之于弟子,好比父母之于儿女,即便关怀备至、亲密无间,也

是天性使然。只要鸾启不对自己做过分的举动,他又何必整日忧心惶然、谨小慎微?

给了自己这般完美的理由,一时间感觉轻松无比。

他小心推开房门进去,又回身悄悄掩上,轻手轻脚慢慢走回榻前,见鸾启仍是安静地睡着,一只手露出被外,随意地

搭在耳旁,手背上尚有几道擦伤的血痕。

上官子瑜偏身坐在榻旁,轻轻握住他的手掌,感觉手心里传来沁凉的寒意,不觉又覆上另一只手,轻轻包住。鸾启似

乎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侧转身子,将脸颊靠在了他手上。上官子瑜胸中怜惜之意渐生,几乎想伸出手抚摸他额前凌

乱的发丝,手指微动,终于忍下。

他微合双目靠在床柱上,脑中尽是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思绪悠远而纷乱。许久,忽然感觉手背上有些微的湿意,低头

看去,却见鸾启紧闭的双眼旁渗出一道清浅的泪痕。

莫不是被梦魇着了?

“陛下……”他轻轻唤道。

鸾启慢慢睁开眼,凝目望着他半晌,忽然笑了笑,将身子向床榻里侧挪了挪,拉紧他的手道:“天还没亮,太傅到榻

上歇息吧。”

“是,臣遵旨。”

鸾启眼见着上官子瑜竟当真慢慢脱了靴子上榻,顺从地躺在他身旁,拉过被子盖上,心中惊喜万分,却不敢显露出来

,更是不敢对他有丝毫亲热的行为,便连紧握的手掌都松了开来,生怕惊吓了他。

可怜这位身有伤痛、疲倦劳顿的九五之尊,就这么听着身旁爱慕之人深长的呼吸,忍受着相思的煎熬,大瞪着两眼直

到天色渐亮。

碧岚亲自端了温水进来服侍,见到床帐内两人同榻而眠,微微有些诧异,却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响退了出去。

上官子瑜闻声起身下榻,理好衣衫,恭恭敬敬取过鸾启的外袍走到榻前:“陛下,更衣吧?”

鸾启一夜没能睡好,头脑有些昏沉,刚坐起身,见他如此,忙下了榻伸手接过:“朕自己来,不敢劳动太傅!”刚穿

好衣袍,上官子瑜又拧干面巾递上。鸾启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太傅,您饶了朕吧。”他大声吩咐来人进来服侍,一

边将上官子瑜按坐到椅中。

碧岚命人端上早膳,那青却不知从哪里回来,神完气足,宽袍大袖,进来请罪。上官子瑜见到他大喜,上前紧紧握住

他的手臂,连声赞誉。鸾启这才想起自己把他扔在土地庙一夜,心中很有些歉疚,招呼他一同用膳。

那青也不客气,埋首将一盘包子一碗饭吃得精光。

吃罢早饭,碧岚进来禀报已备好车马,询问行程去向,鸾启道:“速赶回边城!”

几人闻言互相看了看,都感诧异。上官子瑜起身道:“陛下,臣昨日听裴敏说叛军已至京城外,陛下若此时再不回京

,恐颖都危矣。”

鸾启微笑:“太上皇与东平侯传来消息,他二人已赶去京城。相较之下,如今边城更是危急,朕却不容北国任意践踏

我大鸾国土!太傅,咱们先灭了舒达再回京问罪!”

上官子瑜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情激荡,一时豪情万丈,抬袖躬身,郑重道:“是,臣愿誓死追随陛下,守护我大鸾万

里河山!”

启帝此次带出来的锦衣卫不过二十余人,鸾启和上官子瑜分坐两辆马车,余人皆骑马赶路。

此时,那青正坐在鸾启身旁,帮他换药包扎:“陛下体虚,这两日务必要保重身子。”

“嗯。”鸾启应了一声,闭目靠在柔软的车壁上,任凭他处理伤处。

“陛下到这时还能沉得住气,平南王大军已至京城,陛下为何改了主意?”那青手指灵巧,给他最后一处伤口上了药

,“陛下不怕当真被鸾承夺了帝位么?”

“朕信得过太上皇。”

那青抬起眼皮看他:“陛下不信东平侯?”

话刚出口,脸上被鸾启轻轻掴了一掌:“你这贼子说话向来没轻没重,太上皇便是东平侯,东平侯也即是太上皇,无

分彼此。”

那青哼了一声,心道,你当我不知,你始终对东平侯当年欲将帝位传给鸾承而耿耿于怀。

“陛下,可否传令,将北蒙山中的十万军队开赴京师?”

“这主意好,不过不是开赴京师,而是发来北疆。那青,拿朕金牌前去传旨,这部人马便交给你指挥。自西部兰城出

关,迂回而至北国,一举拿下其京都!舒达便前后无路,只能束手投降了!”

那青接过金牌,沉默片刻,道:“陛下此计甚妙,不过,北蒙山大军是京畿的倚仗,解叛军之围,全赖于此,又如何

能擅离?”

鸾启缓缓摇头:“平南王虽是号称二十万大军,可其沿途占城夺镇,处处驻军防范,分散了不少兵力,此时到京的,

实则已不足五万。潇允与碧卿将军守上三两个月应不是难事。何况有太上皇从中斡旋,必不致太过伤军扰民。”

那青只得应命,心中却仍是担心不已。

良久,鸾启轻声道:“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那青,朕若不回边城,你告诉朕,如今边城何人可以为帅?何人可以一

呼百应,与舒达一决胜负?”他看了看那青,低笑道,“以你的本事,倒是做这戍边大将军的一把好手。”

那青一愣,随即单膝跪地:“若是陛下信臣,臣愿为您守护这北疆门户,纵肝脑涂地……”

鸾启捉着他的手臂扯起,笑道:“那青,你不必在朕面前故作忠臣良将!你的心思,朕始终捉摸不透,也不想细思。

你放心,但凡你有一个忠字,朕便会将你留在身边。”

那青微微苦笑,不再言语,一抱拳,“臣去了。”掀开帘子,偏身跃上马背,调转马头,打马如飞一阵狂奔,将众人

远远抛在了后面。

边城北门外旌旗飞扬,北国的军队驻扎在数里之外。边城是北疆的大门,北国要想南侵,必要先攻下此城。经过几日

休整,舒达重集十六郡兵力,誓与启帝决一死战。张如海已放弃了函武关,全力退守边城。

启帝的马车自南门悄悄进了城,到了帅府,立即召集众将议事,部署战局。至于密令那青率部偷袭敌方京城之举却未

告诉任何人。

经过几日大战,双方损折不少兵将,暂且休兵。原先定下突袭、夺粮、围攻的几部人马也悄悄出发。

就在这时,暗部忽然传来消息,舞帝与东平侯到了平南王大营,打算劝其退兵,不料却遭到软禁。鸾承逼迫舞帝立他

为帝,更以此要挟潇允与碧卿献城投降。碧卿将军已有降意,如今将帅失和,只怕潇允也支撑不了多久。

鸾启收到密报时,上官子瑜正在书房中与他商议筹集军粮之事。看罢密柬正要收起,被上官子瑜轻轻按住了手背,两

指自他手中将信纸抽了出去。

“臣知罪。”

他淡笑着打开信纸,低头看去,手轻轻颤了颤,很快收了笑,慢慢折起放回鸾启手中,凝目看着他,一言不发。

“此战正是紧要时刻。进一步,可保北疆数十年太平,退一步,却又要遭数年涂炭。”鸾启仰首望向虚空之中,徐徐

道,“权衡利害,朕此时万不能离开边城。皇位虽重,也重不过我大鸾黎民江山。太傅,您说,朕该如何?”

第 37 章

上官子瑜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心中感动,起身退后两步,曲膝跪下:“陛下一代圣君,定有苍天庇佑。臣

请陛下允臣先往京城,或可暂时阻住鸾承,以待陛下。”

鸾启端起茶水轻轻抿了口,缓缓道:“太傅以为自己比东平侯如何?”

“臣比东平侯,如萤星之比皓月。”

“东平侯尚劝不得瑞王,不知太傅您又有何把握能阻他进兵?”

“臣尽力而为!”

鸾启叹息,走上前俯身抱住他,将唇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太傅,朕这般爱着您,又如何忍心让您受到一星半点的伤

害?答应朕,不要去!”

“陛下宏恩大德,臣……铭感五内!请陛下答允!”他此刻深埋心底的念头却是鸾启无论如何也不能知晓的,此去鸾

承军中,即便救不得,即便是死,他也要与东平侯同在一处……

鸾启用力抱了抱他,起身道:“好,太傅既是执意要去,朕也不拦阻,万事小心,朕会尽快回京!”

上官子瑜深深叩首,心底却没来由地对他刚刚离开的怀抱生出一抹酸楚难舍。

翌日晨,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上官子瑜谢绝了鸾启锦衣卫的护卫,只带了秦风一人启程,鸾启并未相送。马车方至

南门处,张贺打马追了上来:“太傅请留步。”

上官子瑜撩起车帘探身出来:“张副统领,何事?”

“裴敏方才请求务必要见太傅一面,说是有关上官豪将军的要事。下官怕太傅此去,不知何时回还,不敢耽搁,特来

禀报。”

裴敏被擒后,对自己的罪状毫不隐瞒、供认不讳,鸾启怜惜他的才能,不忍心就此处死,一直关在帅府地牢之中。今

日不知怎的,裴敏却要指名见他。

“好,便去见他一面。”他与裴敏也算倾盖之交,既是还有上官豪的消息,自然更要一见。

裴敏的牢房还算舒适,床榻桌椅齐全,墙角一盏油灯昏暗迷离。

见到上官子瑜一身便装,迈步进门,裴敏笑了:“太傅果然来了,听说太傅今日要离开边城回京,劝阻瑞王行事?”

“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紧。”

“鸾承当真软禁了太上皇,逼迫他立自己为帝,逼迫潇允投降?”

“是。”

裴敏微微低下头,良久道:“瑞王与启帝,谁人是个好君王,我裴敏今日算看得清楚。启帝是一代明君,为了此战,

不顾帝位,甚至不顾惜自己心爱之人……”他抬眼看向上官子瑜,“他真是舍得……”

“住口!裴敏,你只有这些胡言乱语么?”上官子瑜没料想他竟然一口说破了自己最不愿人知晓的秘密,大为恼怒,

“我今日尚有要事,不便陪你闲聊了。告辞!”

注视着上官子瑜一步步走出了门,裴敏忽道:“太傅,若是上官豪还活着,启帝是否便可还京?”

上官子瑜脚步顿下,并没回头,徐徐道:“这世上之事,万没有死而复生……”

“若是我今日告知您一个秘密,太傅可会认为我裴敏是个反复小人?”

上官子瑜轻轻摇头:“若是于国于民有益,不会。”

“上官豪没有死!”裴敏大声道,腕上的锁链因为激动而哗啦啦作响。

上官子瑜并不相信,回转身拍了拍他的肩头:“裴敏,陛下一向对你极为看重。你若要脱罪,也不是没有法子。与北

国之战,正可将功折罪……”

“太傅。”裴敏打断了他的话,苦笑,“我知道您并不信我。数月前,我虽是与舒达合谋想除去上官豪,可这样一位

令异族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我终究不忍害了他性命。我裴敏,也是大鸾子民!”

“你是说,上官豪还活着?他在哪里?”

裴敏自颈中摸出一块白玉递过来:“南门外十里坡一处窖中,只清风和明月两人知道,以此白玉为凭,便可见到上官

将军。”

上官子瑜将信将疑接过来,裴敏道:“太傅,我只恨此生不能追随太傅,建一番功业!”

“裴敏……”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是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裴敏吟罢,慢慢踱

到墙边,忽的一头向墙上撞去。咚的一声震响,他身有武功,又使足了力气,这一下只撞得血花四溅,眼见着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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